「爹晚安,娘晚安。」
柔柔順順、乖乖巧巧的嗓音由屋內傳出、在屋內燭火一一熄滅後,一個手持燈籠的姣美身影由屋內踱出。
那女子靈美得讓月娘嫉妒,讓春風嘆息,讓夜蟲忽然都忘了唧鳴。她,童雅惜,慕家的童養媳。
夜很黑,她卻不怕。這幢大屋她住了十二年,有哪個角落是她不清楚的?
在向慕家二老問安後,她穿過了竹林,來到慕朝陽屋里。
屋里,巧兒、珊瑚、梨心、湘兒四個丫鬟一個個正打著呵欠。
「童姑娘。」
四個丫鬟見了是她先後都喊了,客氣是有,敬意卻不多。
雅惜也知自己身分。雖說是未來的少主母,但畢竟未得少主歡心,雖然慕老爺及夫人要她喊爹娘,但她自個兒清楚,在這個家里,她的身分只比下人還要高一階罷了。要說她是慕家人,那還差了很大段的距離。
和眼前丫鬟們一樣,她也不過是慕老爺花錢買來的。趕明兒個若是朝陽硬來個先拜堂後休妻,屆時她怕連個丫鬟都還要不如了。
「少爺還沒回來?」
「是呀。」
巧兒又困又累,一個大過一個的呵欠伴著抱怨。
「肯定是又和那格沁貝勒流連在花街不歸營了,每次一回來就滿屋子的濃濃刨花水兒味,散都散不去──」
「巧兒!」
三個丫鬟動作一致,摀住了巧兒的嘴。
「不用這樣,我沒事的。」童雅惜溫溫笑著,心里冷哼──這家伙,又不是今天才開始不要臉的。
「童姑娘,少爺整日和那些花魁艷妓牽扯不清,京城人盡皆知,妳真的毫不在意?」
見她面色從容不變,幾個向來沒敢問的丫頭都生起了好奇。
「介意有用嗎?我不過是他的童養媳。」真要介意,她怕早被氣死了吧?
「童養媳也是人呀,又不是出氣包,他對外頭窯姐兒都比對妳還好!」又是巧兒嘴快,一句話再度贏得了三張面皮堵嘴。
但巧兒說的也是慕府中人幾乎都會有的念頭。
誰都覺得慕朝陽有時待這童養媳婦,比對外頭的姐兒還不如。
雅惜不是聾子,這種閑話當然不可能會听不見。
對于她能夠容忍一切留在慕府里,有人說她是為了感念慕老爺葬父恩澤,也有人說她是為了貪圖慕家少夫人的金交椅,對于這些,她壓根兒懶得辯解。
他們不是她,誰又能真正明白她的感受?而既然不明白,那她又何必在意人家說些什麼?
包何況,莫說別人,連她自己有時候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不肯走。感念恩澤是有的,但若純粹只是想報恩,想來,也不該只有這種法子吧?
這會兒,她依舊什麼都沒多說,只是讓丫鬟們燒好了熱水就去睡了。屋里恢復寧靜,只剩她。
她常常這麼獨自守到天明,在眾人眼底,她是個既認分又認命的童養媳。
可事實是,她圖這份清靜,況且再一會兒,他若再不歸來,她就能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別人當她是在守君夜歸,她其實多得是可以消磨時光的事可做。
可這一夜,他倒是反常地回來得早。
慕朝陽步履蹣跚要進屋前,她出門去迎。見了她,他反常地笑了,笑得溫柔而多情。
「水仙花兒!」他打了個滿是酒味的嗝。「妳怎麼來了?」
童雅惜面色不改,承受著那濃濃的酒味。
「我不是水仙,你醉了。」
「不是水仙?」他呵呵邪笑著打量她。「那是玉露還是香袖?」
「都不是。」
她邊說話邊將他帶到浴桶前,快手快腳將他剝光了衣裳。
身為他的童養媳,哪回他喝醉了不是由地來收拾殘局?只是以前喝醉時,他的話沒這麼多,更沒將她喊錯了名。看來這一回,他真是醉得很慘了。
自從前次他在她面前「著涼」之後,他似乎開始躲著她,今日若非喝得死醉,想來又要落荒而逃了。
可她實在不懂他怕她什麼。按理說,怎麼都該是她怕他才對的,不是嗎?
被她硬生生推進了檜木桶中的慕朝陽,突然反身一個拉扯,弄得她一身水,而他眸底堆滿了孩子氣的得意。
「我知道了,妳是粉芸,只有粉芸才會月兌人衣裳月兌得這麼快的。」
「我不是!」
她垂下了沒有表情的眸子。既然掙不月兌,只得改用另一只手替他刷背了。
他今兒個晚上,有點兒不太對勁。只有盡早完工,她才能快點抽身。
「都不是呀……」
他的聲音里冒著不開心了,下個動作卻突然讓她險些在深夜里尖叫了起來。
他的大掌一把攫住了她胸前的豐盈。
「目視不如手測,這麼柔軟豐腴、這麼上等的觸感應該只有……」他瞇著眼,卻好半天接不下去。這麼好的感覺,似乎是頭一遭耶!
「快放手哪!」她酡紅了臉,半天才能強抑住踢翻水桶的沖動。
雖然她是他掛名了十幾年的媳婦兒,但她的身子,他還無福消受。
「干麼放?」他笑得更邪氣了。「妳們女人哪,就愛來這套,心口不一,否則妳剛才干麼月兌人衣裳月兌得那麼快?」
雅惜又恨又惱,卻掙不月兌。平日他的力氣就遠勝于她了,更何況這會兒他喝醉了。
「慕──朝──陽!你究竟是真醉還是假醉?」
仗著洶涌的怒氣,童雅惜抬起手,再也顧不得平日乖巧溫順的假象,狠狠一巴掌就要賞過去,卻讓他輕松地接下了。
「小寶貝,那妳是希望我真醉還是假醉?妳是怕我醉了就沒法子讓妳暢快如仙了嗎?」
他那邪魅的壞笑向來足以融化所有女人的意志力,卻也更印證了他的爛醉如泥,因為她並不是「所有女人」,她是童雅惜呵!
「看清楚點,我是童雅惜,是你最討厭的童雅惜!是你最恨的童養媳婦兒。」
「雅惜?妳騙我,那只乖乖的小耗子才不敢上妳們這里來呢。如果她真來了,我還想問她,格沁和我打了賭,說只要他招招手,雅惜就不要我,要跟他去了。妳去替我問問雅惜,她願不願意換人呢?」
要命!她突然想揍人了。這兩個爛賭鬼,連這事兒都能賭?
還有,他一句話竟然問堵了她的嘴。
她呢?即使明知朝陽一點也不懂得疼惜她,她又願意換人嗎?
怎麼會這樣呢?她始終以為自己會留在慕家,純粹只為報恩。若真是如此,這個問題應該不難答呀?
「那你呢?你又願不願意放手呢?」她挑挑眉,索性將問題扔回給他。
「我不知道!」浸泡在熱水中的男人一臉困擾地搖搖頭。
頭好痛!懊死,這問題已經困擾他一整天了,要不他又怎會狂飲不休?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她譏誚地冷冷問道。「你不是整天都巴望著她能夠離開慕家嗎?有這機會,你還不額手稱快?」
「是呀,我是呀,我應該是的呀!」
他傻傻憨笑,大掌卻趁她一個不注意施了巧勁兒,硬是將她整個人都拖進了水桶里,和他的身軀緊緊相貼了。
「寶貝兒,咱們別談這麼掃興的話題了,不管妳是水仙還是粉芸,今兒個爺都會好好地疼惜妳的!」
熱水里,他全身光果,這不是她頭一回見他果裎,卻是頭一回窘迫難當。
熱熱的氣流在兩人之間蘊生,蒸熱了他結實的軀干,也烘熱了她嬌女敕的臉頰。
「小寶貝兒,有沒有人說過妳的唇,像煞了春日里初綻的女敕茵?好軟好軟、好香好香,讓人好想好想……一輩子吮著不放?」
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因他在地耳畔撒下的情話。
她明明知道這種話,他八成在外頭已對無數個女人說過了,她不該希罕,更不該信,可為何她全然無力抗拒?
不但無力抗拒,她甚至還讓他吻了她,用他那滿是酒味的氣息裹緊她,用他那滿是侵略野性的舌在她口內蠻橫撒野。
「還有,妳好香好香,天知道,我有多愛這種香味兒。」
他像頭饑餓的野狼,在她頸間嗅聞不停,貪戀著她身上那慣有的夜來香搭著梔子花的香味。
暖熱水流和氣流融化了她的理智,他一邊吻她、一邊將掌上下游移在她那被熱水燙融了的嬌軀。
真是熱水燙融了的嗎?還是被他不斷侵略的舌、那挑逗的話語、貪婪的鼻、蠻橫的大掌,給融化了呢?
她應該抗拒的。他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醉得不知天南地北,不知自己正在吻的、踫的是他清醒時絕不會去踫的人,可她全身的力量早讓他給吮干吻盡,除了承受,她全然無力。
她的心,有幾絲慌、幾絲駭,卻又有更多的喜悅和興奮,及一些些她還不明了的情緒。
難道……
她剩余不多的理智在做最後的掙扎。這輩子,她真注定了得是他的人嗎?
「小寶貝兒,對不起了──」
對不起什麼?
她的疑惑剛剛浮起,他大口一張,嘔地一聲將穢物吐了她滿身。熱氣,在驟然之間降成了冰點。
好半天之後,童雅惜才能將鼾聲連連、睡得死魚似的慕朝陽給扔上床去。
屋里干干淨淨,被里的他香噴噴。除了她之外,沒人知道這屋里方才發生過怎樣的慘劇。
熄滅燭火前,她最後一次到他床前審視他。
若在以往,她會把握這時機修理他幾下。
不論是偷拔他幾根汗毛、偷彈幾下他那張壞嘴,都會讓她滿開心的。
可今天,在被他那樣前所未有地「欺負」了之後,她突然興致全無了。
外表柔順、怯懦膽小的童雅惜,只是她拿來回避眾人耳目的一個面具。
其實她和他一樣,都不願順了雙貓大仙口中那所謂的天命。
只是他用的方法比較笨,弄得人盡皆知,末了,誰都不會偏袒他,而一致認定了是他欺負她,是他冥頑不靈罷了。
而她做得聰明多了,反正她只是「順著」他的決定不拜堂、不成親、不生孩子,既不算違背慕家二老的恩情,偶爾又可以氣得他活蹦亂跳,多有趣!
偏偏……雅惜脹紅粉頰咬咬女敕唇,這家伙剛剛竟然那樣地「欺負」了她!
如果他再來一次,這張人前乖順媳婦兒的假面具,她可就再也戴不下了。他該是對她毫無興趣的,不是嗎?
包可怕的是──雅惜用雙掌掩緊了緋紅的小臉。她竟然無力抗拒他的侵犯,甚至,她必須向自己承認,她……其實是喜歡他的吻。
對于他,長久以來,她真的只有厭惡而已嗎?還是說,在不知不覺間,有股潛藏了多年的感情?不是掛名,非關報恩,而是她對于他最最真實的感情?
童雅惜使勁甩頭,意圖拋開雜緒。別再想了,煩哪!
手指輕彈,她輕而易舉地用指間氣流熄滅了燭火。下一瞬,嬌柔身影悄悄踱出了屋宇。
屋外,月娘半昏半睡。夜很深,童雅惜回到自己居處後卻沒睡下,再次出房時,她已換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並凌空飛出了慕家大宅院。
她不是受困于大戶深宅的囚鳥,她其實是隨時可以離去的。沒能走,她始終以為僅是為了報恩,今日她才明白,似乎並不是如此。
不多時,雅惜的身影來到了城里最西隅的角落,那里有個破圮殘敗的貧民窟叫「餓鬼胡同」。在穿梭過亂棋似的髒污巷弄後,她停在一幢破土屋前方。
破土屋位于貧民窟最深處,和其它人們隔了段距離,一段可以安靜自處的距離。
土屋上,稀稀疏疏搭披著稻草稈,瞧那模樣兒,不管它是用來遮陽隔雨擋風或是想防宵小,想必都很難。既然如此,那睡在里頭和外頭,好像也沒什麼差別了。
童雅惜在土屋前站定,因為她已在那頹圮的破土牆邊找到她想找的人了。
那是個背對著她鼾聲連連、貌似乞丐的老人。老人身上一襲短衫破褲,亂發糾結,光聞那味兒就猜得出,這家伙怕有三年以上不曾打理過儀容了。
可童雅惜卻彷佛嗅不著老人身上的臭味,在老乞丐身旁蹲下,流露出真心的微笑。
沒有偽裝的膽怯、沒有挑釁,她在老人面前有著最最自然的神態,就只是單單純純的微笑。
對著老乞丐,她輕啟檀口──「師父!」
清晨,慕宅。
慕家人口雖簡單,但在食物方面還是挺講究的。所謂講究,並非大魚大肉,相反的,兩位老人家吃得清淡,只是清淡卻不代表著隨便。
慕家有個前任皇宮御廚在灶間掌廚,但早點卻是童養媳負責的工作。只因這個溫柔乖巧的小媳婦兒,十多年來早模透了兩老的脾胃,每日總能用巧心慧思變換出不同的新鮮花樣兒,來滿足兩老一早起來時刁鑽的胃口。
像今早,童雅惜將發酵了一夜、揉好了的油餅先炸了一下,起鍋之後撕開一條縫,填入一顆生雞蛋,加上蔥末及一些特制香料後封口再炸,那風味真是要讓人衷心感謝老天爺,讓自己又多活了這麼一天。
油餅之外,一人兩小碗豆腐腦兒,一甜一咸,甜的是清淡的松子香米,咸的淋著醬豆腐汁、鹵蝦油、韭菜花、芝麻醬及香噴噴的老虎醬辣椒油。
「幸好惜兒是咱們家媳婦兒,不是別人家的!」慕老爺邊吃邊對著妻子笑︰「否則,我可真要羨慕死別人家了。」
慕夫人只能猛點頭。光顧著吃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思回應?
「這麼早起來弄吃的累不累呀?」慕老爺和藹笑問。
「不累,只要您兩老喜歡吃就好。」
柔柔順順、乖乖巧巧,正侍候著他們用餐的女孩兒看起來文靜若水。
對付慕朝陽是一回事兒,在對著慕家二老時,童雅惜是真心想以孝順來報答恩情。
慕老爺邊吃邊點頭。果真是听雙貓大仙的準沒錯,媳婦兒打小養起果真夠貼心,一半似媳婦兒,另一半又似是女兒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那逆子是個不懂護花的粗心大佬倌。
罷念著逆子,就听到了屋外的腳步聲,繼之是砰地一聲響,大少爺落坐了。
「爹早、娘早。」
逆子歸逆子,眼里還是覷得著爹娘的。可相形之下,他連眼角都不曾瞥向那坐在一旁的媳婦兒,就顯得更加不懂事了。
「沒見著惜兒嗎?」慕老爺嚴峻出聲,盼能在逆子面前幫乖媳婦兒多爭取點注意力。
慕朝陽的回應是懶懶地將空碗遞給了童雅惜。童雅惜乖巧地在他碗里添滿了豆腐腦兒。
「這什麼?」慕朝陽皺著眉頭問,那眼神,彷佛碗里盛的是坨屎。
「豆腐腦兒。」
「惡心!」他推回給她。「拿去倒掉。」
「昨天你還說愛吃的。」她怯生生地回應。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妳指望我每天喜歡一樣的東西?」
「不一樣的,雖同是豆腐腦兒,但里頭的佐料全都變了,你先試試。」
「光看就惡心了怎麼試?妳再不拿開我要潑人了。」
她手忙腳亂地將整鍋豆腐腦兒拿遠了點。他說到做到,今天先預告算是給了她面子。
「如果你想喝清淡點兒的,灶上我還熬了烏梅汁,里頭添了桂花和木樨,喝來挺爽口的。」
「不要,听起來就沒興趣。」
「那麼,你究竟想要吃什麼?」她細聲細氣地問。
「熱羊女乃,不要太羶不要太淡,要現擠出來的,妳該知道我要的溫度。」換言之,就是不許讓下人去代買的意思。
「這兩天府里的母羊剛好沒女乃了。」
「府里沒了、街上也沒?全城的羊都死啦?妳不會上街去買?」
「朝陽!」慕老爺終于忍不住了。「你不要太過分了!」
「說出自己想吃的東西叫做過分?」慕朝陽輕哼了聲。
「爹,您別說了。」
童雅惜一把推開椅,站直了縴巧的身子。
「我到街上去幫朝陽買羊女乃,你們先吃吧。」
「算了啦,惜兒,別理這渾小子!我就不信他一天不喝女乃會死?」
慕夫人含含糊糊、嚼著脆油餅也幫媳婦兒吭了聲。
「沒關系的,娘,反正我還不餓──」
就在童雅惜準備出門之際,一只大掌陡然攫住她不放。
「除了羊女乃,你還想要什麼嗎?」
她垂下眼,不願對著他那半嘲諷、半調侃、半壞氣的眼神。
之前,她在他面前的怯懦多半是裝出來的,但昨晚之後,他雖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卻記得分明,所以似乎也因此產生了一股畏懼。
這會兒,她是真的怕了他那肆無忌憚的眼神。
「童雅惜,妳是不是快要受不了了?妳是不是想要放棄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柔柔問出聲,垂低的眼像是只待宰的羔羊。
「妳是不是想要放棄慕家童養媳這個位子了呢?」
他干脆挑明了問,眼神如往昔一般地霸氣。他的霸氣,讓她抬高了眸。
「朝陽!你又在發什麼癲啦?!」
慕家二老在對峙中的兩人身旁跳腳,但他和她徑自沈浸在彼此專注的目視里,對于一旁的事物都看不見也听不著了。
「除了這,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她的聲音里,添了淡淡的嘲諷意味。
「妳有。如果妳點頭,格沁貝勒爺願意收了妳;如果妳能夠哄得他開心,或許,還能撈個福晉的名位。」
「只要我點頭,你就放手?只要我點頭,你就說服爹娘由了我?」她淡淡地問,眼神斂著深芒。
「是的。」
表面上,他點頭點得輕松,心底卻是七上八下。
于他于她,這都是場賭局。
榜沁的話,讓他重新認真審視起兩人之間的關系。若在以往,他應該要額手稱慶由著她走,可他突然驚覺自己說不出口。
他不願讓她走,真的不願。
他抗拒了她十幾年,也抗拒了天命十幾年,事實上,他只是嘴巴太硬、不肯承認罷了。
對于她的手,他已經放不開了。
是習慣,或是早已情生意動,他不知道,他向來不是那種心細而善解的男人。
但這一回,只要她搖頭說不,只要她說這一輩子都要當他的媳婦,他就會乖乖和她成親,再也不會無端端地為難她和自己了。
他會真心疼惜她,就像她的名字──惜兒一般。真的,只要她搖蚌頭,說聲不就行了。
他等著、等著,甚至還微微冒了汗。
終于,她有了動作。她點了頭。
她竟膽敢給他點頭?!
罔顧他震怒的臉色,她面無表情地開口︰「好,我同意,你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