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孫天寶今天安排易清榮及董玉芬的命案開庭,論令提解李國昌,他預計今天要李國昌自白,他並非凶手,而是另有其人。
看著三宗相關連命案的發生,與標大有莫大的關系,孫天寶心中就有氣,他不信抓不到標大營造的小辮子。
走入一號偵查庭,坐定後,孫天寶看著台下的李國昌,發覺他神色有異。
孫天寶決定變更計劃,李國昌別想在偵查庭跟我玩!
問明李國昌年籍資料後,孫天寶懶懶地問︰「李國昌,當時你跟董玉芬說要去哪個地方拿錢?」
「檢察官,我這幾天想了很久,我決定說出真相,殺死易清榮和董玉芬的並不是我,是有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拿錢給我,要我幫他頂罪,我剛好欠了一的賭債,就答應了,我不是凶手。」
孫天寶一听李國昌這麼說,一點都不訝異,他們那一班人就是打算要他陷入困境,最好糊里糊涂,隨便起訴,那李國昌可能會被法院判無罪,而本案又會這樣不了了之。
稱他們的心、如他們的意的事,孫天寶是不干的。
「你說你是替人項罪的,好,我會查,下次再開庭。」
「檢察官,你不要問我幫誰項罪,我拿多少錢?等等的問題嗎?」
李國昌不知道孫天寶葫蘆里賣什麼藥,在看守所里,都傳言這個檢察官很厲害,案子落在他的手里,如果他將你起訴,法院百分之九十九找不到理由判你無罪。
天啊!這很可怕,李國昌心想,現在他又不問,是不是已認定他是凶手,玩完了!
「我會問,但等我資料再齊全一點。你別急,回所後,好好想想應該怎麼說,才能打動我。」
這是什麼話,模稜兩可,李國昌開始又有害怕的感覺,卓子威你不是保證,我這樣說就可以交保,但是怎麼會這樣。李國昌心中彷徨。
論令還押。
李國昌有一種沖動,想說出真正的一切,孫天寶給他太大的壓力了,回看守所他一定要再問清楚,孫天寶真有那麼厲害嗎?
開完了遠庭,陸陸續續再開別庭,一上午就這樣悄悄地過了。
中午,日正當中,又到了要解決民生問題的時刻,今天阿寶突然對便當不感興趣,打算到法院前附近的面店光顧一下。
孫天寶走到法院門口時,看見以前當刑警的同事楊正堂從法院出來正走過對面馬路,阿寶心想他們八成是來作證的,正想喚住他們打招呼時,在過馬路後經過電話亭時,忽听見有人以西班牙文低聲交談,他听到海洛因三個字,職業反應停腳。
裝作若無其事,等用公共電話。
那些人見有人在旁,即更小聲地低語,只說了下午四點及海龍號就解散。
孫天寶確定他們離去後,馬上狂奔喚住楊正堂他們,楊正堂等人轉身一看是孫天寶,是驚是喜,好久不見,以前他們感情很好的。
「楊正堂,下午一起辦個大案子,我直覺反應這百分之百是大案子。」
「孫檢別開玩笑了,你說的我們一定去辦。」
徐天寶現在無暇和他們開玩笑,找一家餐廳坐定,說明剛剛所听聞之事,楊正堂等人覺得不可思議到極點,怎會那麼巧,但對于孫天寶的破案直覺,他們還是決定跟著照辦。
「各位想一想,海龍號是代表船名或是某個代號?我們只有三個小時,加油!」
「我想我先去向檢察長報告一下,你們隨時跟我保持聯絡。」
孫天寶回地檢署依程序報備後,即展開作業。
「海龍號」到底代表什麼?
***
星期三下午二點三十分,楊正堂向孫天寶報告,停在一號港有二艘海龍號漁船,停泊于蘇澳港有一艘海龍號漁船,軍方有一部海龍號戰艦,三號港下午亦有一艘海龍號遠洋漁船進港。
「正堂,海龍號一定代表船只嗎?」
孫天寶運用他自成一格的邏輯推理概念,那一群人是說西班牙文,則他們的國籍應屬中美洲一帶,對本地不是很熟,這當然一定有某黑道或走私集團介入,若要交貨,那一群人當不至于走于港口處,那里警察多,他們一看就不是一般漁民,約在港口很容易遭懷疑,所以他們的定地點應該在市區。
「孫檢,海龍號這個名字一听,我想九成以上的人會認為是船只,孫檢有何高見?」在沒心情去看,隨手一拿,準備丟人垃圾筒之際,他看見……
他看見宣傳單寫著︰八里海上餐廳海龍號,晚上七點開幕。
孫天寶欣喜若狂,八里近海邊,餐廳開幕更足以掩人耳目,他幾乎跟自己打賭,肯定是這里,但仍須確認,以免擾民。
阿寶喚來楊正堂等人,分派工作︰「只剩三十分鐘,最後試試看,八里新開幕的海上餐廳,正堂及小扁、阿亮跟我一起去海龍號餐廳,阿祖你回去查詢餐廳老板是誰,隨時通知我,並隨時幫忙調派人手支援。」
鎊自散開,孫天寶心想,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希望不會錯誤,否則,問題肯定會很大,光想到將會有一大批海洛因會因自己之誤判而流人市面,心中即有一層深深的不安與自責。
***
下午三時五十分,孫天寶等人一到八里,遠遠地就看見一顆大氣球高高地懸在天空,斗大的字「海龍號海上餐廳」,但周遭的氣氛祥和,人群慢慢地觀賞海邊落日余暉,一對對情侶並肩在孫天寶眼前晃過,像是對阿寶示威,今天只適合觀賞夕陽,不適合抓賊。
但人來了總得到處看看走走,也不能太早泄氣,軍心士氣靠掌握,眾人東晃晃,西晃晃,覺得毫無線索,懶懶之際,幸運之神競非常眷顧孫天寶,阿寶莫名又發現中午電話亭旁的中美洲人在海龍號餐廳門口與人交談。
這一發現簡直如獲至寶,阿寶趕緊叫楊正堂快點加派人手,此時楊正堂的行動電話竟配合孫天寶的指揮自動響起,是阿祖回復查出海龍號餐廳負責人是陳文,是槍殺董玉芬道通緝的陳文,孫天寶一听,心想這下不光是毒品問題了,必然又牽扯槍械彈藥問題。
這下一定要小心行事,孫天寶可不希望有人負傷,雖然槍彈無眼。
「正堂,加派的人手何時會來?」
「阿祖說十分鐘內趕到。」
「正堂,依地形觀之,交易地點必定在餐廳內,你守後門,我和小扁當客人從前面進去,先采探路,阿亮隨時支援,萬一听到里面有任何動靜,看好人是往哪個方向出去,再到那邊支援,大家不要輕舉妄動,能拖盡量拖,等到阿祖的人手來,以免損傷過重。」
孫天寶已有多年,未在第一線辦案,此時仿佛回到以前當刑警沖鋒陷陣的時光,但阿寶心中堅信,不論警察或檢察官對他而言,都是打擊犯罪的執行者,他與小扁走到餐廳門口,馬上有人出來迎接,但接待小姐帶著歉意說︰「兩位先生,很抱歉,我們餐廳晚上七點才正式開始,現在只有持邀請函的人才能人內,對不起。」
孫天寶不得其門而入,簡直是潑他的冷水,他暗自想如何進入餐廳,而不被阻撓。
正在孫天寶想破頭而毫無辦法時,孫天寶的救星來了,帶著一張邀請卡來救他了。
方文意總是在孫天寶急需救助時,不經意地就替他解決難題,如初相識時三千元買書之借款,及在孫天寶對易清榮的命案無法突破時,就在連城會計師事務所讓他得知董玉芬要潛逃,還有透過她得知本案與標大營造有莫大關連,甚至連今天的邀請函也包括在內,天啊,方文意稱之為孫天寶的救星,簡直貼切與適當。
不過當事人問對于此次八里相見,最驚訝的要算是方文意,她最近不知怎麼地思緒莫名其妙地會突然遭孫天寶身影的攻陷,而不知不覺地經常處在神游的狀態,甚而賬寫到一半,那支筆會自己找紙,寫上幾次孫天寶的大名,方肯繼續工作,今天這種不期而遇,真真教人心花怒放,也許這就是所謂愛情的癥候群吧!
「阿寶,你今天也來參加海龍號開幕式嗎?」方文意以甜滋滋的聲音向孫天寶詢問。
「文意,你有邀請函?」孫天寶直截了當地問。
「有啊,我是他們公司的會計師,所以來參加,那你來做什麼?」
「文意,我要進去辦案,但我們進不去,你可不可以跟接待小姐說我們是你的同事?」
「好是好,但是你們兩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會計師。」
孫天寶現在又有點擔心方文意會不會有危險,但又需和她一起進去,只好折衷地對文意說︰「文意,等下我們進去後,你就馬上離開,不要留在這里。」
方文意在工作上認真的態度,孫天寶是領教過的,要她蹺班或把工作放一旁,文意百分之百絕不同意,且不會妥協,根本沒得講,雖然方文意知道孫天寶是基于愛護她之心,但仍得忍痛回絕︰「阿寶,不可以,今天有一個外國來的股東說今天要對賬,我不能先走。」
「對了,文意我怎麼沒听你提過你有這個客戶?」孫天寶心想,假若方文意早一點告知,他起碼可以節省兩個小時在本案,而且部署會更受當。
「有啊,海龍號是標大的轉投資,現在標大的賬暫由我接。」
孫天寶一听,競又與標大有關,這不就代表真正的幕後主謀者就是林立原,標大營造簡直就是孫天寶的肉中刺,一旦不除,不知還有多少無辜的生命要為此犧牲,孫天寶不喜歡這種動不得的感覺,這次一定要進去闖一闖,管他是龍潭或虎穴。
他要搜到足以起訴林立原的證據,林立原要為已犧牲的三條人命負責。
「文意,事不宜遲你先去溝通溝通。」
「是,遵命!孫檢察官,我這就去辦。」
方文意帶著邀請函及連城會計師事務所之識別證,與檢視邀請函之接待小姐說項。
孫天寶在旁雖沒听到什麼,但看見該接待小姐猛點頭就知可以進去。
兩分鐘後,孫天寶與方文意及小扁順利進去海龍號餐廳,一進入所入耳的是一陣悠揚的音樂,映人眼簾的則全是有頭有臉的達官顯赫,隨便一指都是上過電視的名人要角,這些人集合在此,更不能有絲毫差錯,否則,鐵定吃不完兜著走,明天的頭條新聞,一定會大罵特罵檢察官過度強悍擾民,那豈非害了全市的檢察官?
縱使表面上,現在是看不出來有犯罪的可能。但孫天寶不信邪,標大的轉投資的事業,負責人又是通緝犯陳文,而中午他又親耳听見海洛因及海龍號有密切的關連,這樣的組合,要孫天寶不懷疑,太難了!
孫天寶為了要看出此中端倪,他刻意地挽著文意的手,裝著到處與人相識寒暄,實際上是到處注意監看有無可疑之處,雖然方文意很樂意讓孫天寶拉著手到處走,但現在方文意至少已陪孫天寶繞餐廳三周,孫天寶不累,方文意可累了,且有一些餓,就請徐天寶在旁邊的沙發等她。
方文意自立自強慣了,就自行至食台取食,然一拿東西回來即不見孫天寶及小扁的人影,方文意對阿寶這種約會中途突然失蹤,忽然問又冒出來的行為,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今天孫天寶這樣的失蹤,對方文意而言已是最不具危險性,上星期日,兩人一起游北海,玩了一天,心情非常愉快,晚上要回去的路上,孫天寶突然說要將車子開去借給朋友,請她下車等她半小時。
方文意毫無意見即下車,豈料孫天寶一走,天空即下起傾盆大雨,淋得方文意像落湯雞,整條公路上又毫無避雨之處,又沒錢叫計程車,半小時後,孫天寶回來了,競不是憐惜她,開口第一句話竟是︰「哇!你真行,整段公路都沒下雨,就你站的這段下雨,真是不簡單。」
語畢,還特意地大笑幾聲,自彼時起方文意的背包中,永遠會有三千元的現金,兩張信用卡,一把可折疊式的雨傘,一具平常永遠不開機的行動電話,及一枚充滿電力的電池,手電筒一只,以利孫天寶突然失蹤時,自立自救。
但今天孫天寶不是失蹤,當方文意走至餐台時。孫天寶忽見幾個外國人悄悄地離去,神色鬼祟,頗有犯罪之意圖,為免錯失良機,來不及與文意打招呼,即拉了小扁跟蹤前往。
那些人比手劃腳由後門走出,孫天寶跟出後,迅速與楊正堂會合,此時遠遠又見阿祖已帶人來了,正想會合商談之時……
忽听見在不遠處的一個貨櫃里傳來一陣槍聲,連續不斷,起碼有六發。
孫天寶等人正想前往,一聲爆炸驚天動地地響起,眾人迅速撲倒在地,爆炸聲未止,突見一輛改良過之廂型車從貨櫃里竄出,往公路方向開去。接著後面又有一輛汽車緊接在後開出,孫天寶等人見勢馬上跳上警車,安上警鈴,追逐而去。
前方兩部車毫無停車之跡象,甚至相互開槍,一時間公路上因槍聲而亂成一團,兵慌馬亂,尖叫聲、喇叭聲四起,車禍瞬間多了好幾起,恰好迎面而來一輛砂石車,突見為閃躲廂型車而逆向沖過來之貨車,砂石車看見時,已剎車不及,往左一偏,真好,如孫天寶所祈禱地撞上廂型車及小汽車。
瞬息間一切突然靜止,孫天寶與楊正堂馬上沖出車外,在旁蓄勢待發,靜得有點奇怪,孫天寶正想往前移動,廂型車突然打開,一輛機車飛馳而來,快速得根本無法可擋,孫天寶心想不可以讓他跑掉而功虧一簣。左手一伸,即將楊正堂佩槍拿起射擊連續三槍。
第一槍,目標機車後輪。
第二槍,目標騎士的右肩。
第三槍,對空鳴槍。
三槍命中率百分之百,那輛機車及騎士中槍後,因快速而失控,倒地後仍在原地空轉,小扁等人不等機車停止,即沖過去,將機車上的兩人,先行銬住,搜索可資扣押之證據。
而孫天寶在其余人離去時,拿起領帶先將槍上指紋擦拭掉,並將槍交還揚正堂,且交代︰「槍是你開的,不是我,第一槍對空鳴槍,第二槍機車後輪,第三槍騎士右肩,三槍順序報告不要寫錯。」
楊正堂會意地一笑,心中暗爽本月份的貸款沒問題了,得意地大聲向孫天寶說︰「孫檢,以後這種好事別忘了找我!」
一個下午的奔走,從毫無頭緒到破案,只有深在其中之人方能體會其中之苦楚。孫天寶與楊正堂心照不宣。
須臾,阿光將機車上的兩名嫌犯押過來,起出的贓物計有現金二千萬元,黑星手槍九把,子彈一百五十發。
楊正堂在廂型車上起出更驚人的贓物,海洛因磚四十塊,市價超過三億。
大獲全勝,正欲凱旋而歸,讓殘局由其余之警察及救護人員處理時,與廂型車表演槍戰的該輛小汽車里被撞昏的人突然醒過來,趁眾人不注意之際,用盡力氣逃命。
跑的速度驚人,楊正堂、小扁、阿祖及孫天寶全部隨後追出,所有人共同的想法——不能讓他跑了,一直追,一直追。
但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八九,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體力追得過賊。
第一個停下來的是小扁,他歸罪于昨晚打麻將沒睡好,才先敗北。
第二個停下來的是阿祖,他給自己安慰獎,反正不是最先停下來的,不丟臉。
第三個停下來的是楊正堂,但實在不能怪他,楊正堂起碼已跑了五公里。
剩下孫天寶一人追逐著嫌犯,一對一生死大對決,跑得過阿寶,得以自由,跑輸了,本刑最低度為無期徒刑,終生吃公家飯,或者死刑,回蘇州賣鴨蛋。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當然選擇努力地跑,所有的潛能,在此時發揮得淋灕盡致。
孫天寶這輩子只跑輸過一次,就是十三歲那年跑輸財叔,豈可造次?
懊嫌犯在經歷一小時快速逃命後,本以為已甩開所有的檢警人員,誰料往後頭一望仍見孫天寶掛著兩顆淺淺酒窩緊接而來,心中頓覺無氣,突然兩腳無力,昏倒在地。
孫天寶追到該嫌犯後,亦覺得喘得無法正常呼吸,心中暗想︰幸好你先倒,再一百公尺他也不行了。
休息喘氣幾分鐘後,楊正堂等人駕警車而來,孫天寶將嫌犯交給楊正堂押走後,他突然想到方文意。
這下完了、毀了,方文意會不會有生命的危險?她會不會對他突然的失蹤感到生氣?。
孫天寶擔心地已如熱鍋上的螞蟻,正想起身趕回海龍號餐廳相尋之時,他先听見一陣引擎被摧殘的聲音,好奇地抬頭一望,想看看是哪個人跟自己的車過意不去,但他看到的是,方文意騎著那輛小小的摩托車快速地朝他而來,那種引擎逼近聲,似乎在告知孫天寶摩托車上的人心急如焚,孫天寶累得只能站起目視文意的前來。
車未停妥,方文意馬上沖下來,帶著滿臉的淚痕,看見孫天寶即使力地捶打他的胸膛,哽咽地對孫天寶說︰「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我一听到爆炸聲,馬上跑去外面看,就看見你們一堆人在街上玩槍戰游戲,每听到一聲槍聲,我就很怕那一槍是射在你身上,我的車又跑不快,看不到實情,等我追到那些警察時,他們又告訴我,你跑去抓賊,你就這樣什麼都沒有就跟那些有槍、有炸藥的人拼命,你真的嚇死我了。」
孫天寶听完文意如上的告白,心中浮起一陣陣溫馨之感,除了財叔之外,好像不曾有人這麼在乎過他的生死,他感動地用力擁住方文意,出自內心的最深層歉意說︰「文意,對不起!害你受驚,你不要生氣。」
錯了,方文意一點都不生氣,自從她愛上孫天寶那一刻起,她就認命了,他知道孫天寶為打擊犯罪拼命三郎的樣子,她愛這樣的人,就不能生這種氣。
她只是要他明白,在他的生命中,已有一個叫方文意的女孩,關心孫天寶更甚于自己,她說︰「阿寶,我不生氣,我被嚇壞了而已,我只希望以後你在沖鋒陷陣時,能好好保重自己,且一定要平安歸來,我跟財叔都不想看見你有任何的損傷,你答應我好嗎?」
孫天寶心中此時真是被這種溫情塞得滿滿,無法自已,像溫度計升到最高點,將要爆炸,阿寶再次激情而熱切地擁著方文意,她來不及反應,在眾目睽睽下,阿寶這種用盡一生力氣擁抱的方式,像是一種等待已久的感覺,數不盡的歲月,所有的生活與倫理都管不住。
這次孫天寶決定在愛情中,他不會再畏罪潛逃。
「文意,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一個我又愛又恨的地方。」徐天寶露出難得的憂傷神情。
他從十三歲開始心中即因母親的離去,產生對異性的不信任感,念書時,他總是炙手可熱,只要一辦聯誼會,散會後,必定會有仰慕者出現,但孫天寶皆一一拒絕,他不想有再被拋棄的事發生,讓他斷絕所有可能發生的戀情,或者可以再傷害他的事。
財叔知道,但無法對癥下藥,只能偶爾嘮叨,探采阿寶的口風。
方文意看著孫天寶臉上浮起哀傷的神情,是她不曾見過,是否與他十三歲以前的故事有關?方文意不知,亦不想妄加揣測,她百分之百相信孫天寶,終會將一切告知,縱使方文意所知之範圍尚停留在孫天寶在十三歲被財叔撿回來的程度。
孫天寶從不主動提的事,方文意也會識相地絕口不問,所以她只知孫天寶十三歲以後的生活,十三歲以前毫無所知。但十三歲以前的事並不能影響方文意對孫天寶的情與愛。
「阿寶,你要帶我去哪里?」其實方文意一點都不想問,她願意讓他帶她去任何一個地方。
「文意,你知道的,財叔在十三歲時把我撿回來,原因是有一天我媽媽說要出去一會兒,我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仍然跑出去玩,但我回家時,等了一天、二天……等了好久,她都再也沒回來過,我不相信,仍每天在家等她,但都等不到,直到有一天,家里什麼都沒得吃時,我就想去偷,很幸運的我是偷到財叔的,沒被抓走,還被收養,文意,我母親為什麼不要我?」
孫天寶愈說愈激動,他想哭,但練就多年的忍耐力,告訴他不能哭,怎麼能為那種女人哭?
前塵往事被自己拿來重提,心如刀割。他含恨地閉上眼楮,為當時無辜的小阿寶哀悼。
方文意心疼地看著孫天寶,不論他有多厲害的辦案能力,他仍需要關懷,他痛,她比他更痛,但誰說得上來為什麼?
「阿寶,我不知道伯母為什麼離開你,但我想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然她大可在你出生時就拋棄你,或者,她一懷孕就可以隨便找個醫生墮胎,但伯母養你到十三歲,在當時對一個無謀生能力的女人而言是很困難的。」
孫天寶深深地吐了口大氣,他是很想贊同文意的說法,但他覺得困難,他要親口問問他母親,為何把他帶來這個世間,為何又中途扔下他?
「文意,不管我母親有任何苦衷,我想我可能都無法有機會得知,最近听說以前住的地方要全拆了,我想去看它最後一眼,畢竟過去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永遠無法舍棄,或隨時可以抹殺不提。」
看阿寶的眼神,文意明白他已打算徹底接收過往一切,不再逃避。
方文意看著眼前這個至情的男子,她大顆大顆的熱淚,不受控制地全落了下來,她不是感傷一個少年被拋棄的故事,她是不忍阿寶此等泱泱君子受此折磨。
她要用一生情二生愛,來彌補孫天寶生命中這一段空白與瑕疵。
文意以手拭淚,一邊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去你的老家?」
「星期五下午,可不可以?」
「可以,我會請特休去的,阿寶……」
方文意本想接下去說,愛上孫天寶的人,要再愛上別人是很困難的事。但她的天性是不可能讓這句話誕生,她只能住口不說,好話有些也要留給自己听。
請想,天地間就只一個孫天寶!不愛也難。
「有什麼困難嗎?」
「我是想告訴你,天黑了,回家吧,財叔正在等我們。」方文意既已起了頭,為圓謊只好隨便找個比較不牽強的理由收尾,免得被阿寶三問四問,左拐右拐就把心里的話全部說出。
「是這樣嗎?不過我不會深究?」
方文意听阿寶這麼一說,反而有被窺知內心世界的感覺,她驀然耳熱臉紅。
世上是有一種人,雖不動聲色,卻可以把一切悉數看在眼里,方文意心下有些明白,他是知她的心意的。
雖無海誓盟約,但今日的掏心掏肺,就是日後碧落黃泉兩處相尋的印信。
兩人就這樣說說、走走,手拉著手,一路抬頭望月。天清路闊,明月高照,人世間得以相識,此生即乃不虛。
***
星期三晚上七時整,在標大營造第十五層樓的總部,林立原臉色凝重地望著卓子威,並大吼著︰「這次被警方查獲的損失你知道有多少嗎?你不是告訴我這次不可能有意外發生,你全打點好了。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林立原對這次毒品被查獲之事,怒不可言,他怎麼對下游的人交代,所有的弟兄全靠他,現在這一下的損失,如何彌補?
卓子威對這次毒品會被查獲深感意外,他確實全部打點好了,孫天寶怎麼可能有消息而帶隊去查?!他們不能再放任孫天寶繼續查下去,否則,孫天寶很快地就會把易清榮、董玉芬及李光生的三樁命案與本次毒品走私案,合並處理,然後鏟除標大,連根拔起,這太可怕了。
卓子威的一生會被孫天賣給毀了,與其被人毀,不如先發制人︰「干爹,損失的事我們慢慢再談,現在先要解決的是我們標大不可涉入其中,這才是重點。」
「阿威,那你認為下一步要怎麼處理比較適當?」
「我擔心上次那幾樁殺人案件的偵辦檢察官都是孫天寶,而這次的毒品又是他帶隊去查獲,是不是他已開始在懷疑標大,下一步可能會率警前來搜索,那問題可大了。所以我們必須讓孫天寶停止偵查。」
林立原仔細一想,他自己的處境確乃危急,再不采取行動,死的會是他,他可不希望半生打下的江山,毀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檢察官手上,他想听听卓子威要以何方法讓孫天寶不能偵查︰「你可有什麼好方法?」
「公務人員最怕貪污案件纏身,不如現在先幫他在美國的銀行存一筆巨款,明天另以他的名義買一棟房子,合約簽署的日期提前二個月,不管孫天寶會不會被判罪,起碼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消滅證據。」
這個方法又毒又狠,孫天寶縱使不被判刑,這場闢司也夠他忙的,林立原深感此乃絕妙好計,相當贊成︰「阿威,孫天寶這部分的事我來處理,你回警局把走私毒品的案子順好,有什麼狀況要趕快回報,就這麼辦了。你回去吧!」
卓子威走到門口又折轉回來,向林立原報告︰「干爹,這里有一份剪報報導有一大批老舊房屋要全拆,這個拆後重建的生意,是不是要爭取一下。」
卓子威將報紙交給林立原後,即自行趕回警局。
林立原攤開報紙一看,拆建的地方是他與孫美蘭的舊居,這一驚非同小可,查他兒子的事尚未有著落,這一拆豈非斷了所有的線,他要自己親自去一趟,看看人事變遷,景物已非的容貌。
卓子威在離開標大營造總部後,馬上趕回警局,但他不是注意走私毒品案的發展程度為何,他是透過關系在查詢葉詠曼究竟有無出國?
星期二當卓子威與葉天的合建計書告一段落後,他走出會議室至大廳找葉詠曼時,已不見其蹤影,卓子威向孫美蘭查詢時,方知葉詠曼留下紙條,表明要遠游一陣子。
這種表示無疑是向卓子威挑釁,我要遠離你,你又能奈我何?
她三番四次地遺棄他。
是無緣嗎?
不,是孫天寶從中作梗,以前葉詠曼頂多罵罵他,但自從激情餐廳那回起,全變了樣,任他怎麼努力,葉詠曼皆視為糞土。
費盡千萬般心思,他還是得不到她,他恨!恨得牙癢癢的。
卓子威不能忍受葉詠曼對他毫不在乎的態度,為什麼他總受制于人?連愛情都無法自由掌控?
他為葉詠曼付出那麼多,為什麼葉詠曼眼里總見不到他的好處?還要千方百計躲他,他無法坐視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得不到回報。
卓子威捏緊拳頭,咬著牙下定決心,無論葉詠曼遠游到何方,他都要把她找出,她別想擺月兌他,永遠別想。
電腦終端機所列示出來的,葉詠曼尚未離境。
這對卓子威而言,是一個喜訊,只要在這里,兩天內就可以把葉詠曼找出來。也許,只要一天。
知己何義?最多情的走到最後,為何總是最無情?
因卓子威只是一只自縛的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