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今早第十六聲長嘆。
「唉——」
第十七聲嘆息。
宋浩陽從卷宗中抬起頭,看著呆坐在電腦前的趙心雅,她左手撐著頭,狀似無限煩惱,雖然電腦開著,但他敢打賭,她肯定什麼也沒寫。
快十點半了,整個早上她就坐在那里長吁短嘆,連帶地也影響了他工作的效率,地不喜歡有事令她心煩。
「唉——」第十八聲。
他合上正在批閱的公文,離開舒適的皮椅,走到她跟前。
斑大的影子籠罩著不知神游何方的她,一會兒她才察覺到黑影。
「發生什麼事了?」因為太過于關心,令他的語氣有些僵冷。
「唉!」又是一聲嘆息。
他抬起她的下巴,「告訴我。」莫名地,她的煩惱亦令他煩躁。
「今天……吳大哥回去了。」她語氣中有絲愧疚,「他好不容易才上台北一趟,軒蕙又出差,而我這個主人偏偏丟下他一個人,他一定很不高興,所以才提早回去。」
這對他倒是個好消息,他壓抑著想微笑的沖動,「他這麼跟你說?」聲音有些抖動,因為想笑。
「沒有,他說會議很順利,提早結束。」她重述吳軒杰的理由。
會議!宋浩陽嗤之以鼻,他曉得根本沒有什麼醫學會議,那只是吳軒杰留在台北的藉口罷了。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每天霸著趙心雅,不讓吳軒杰有機可趁。
「這就對了,搞不好他有重要的病人才急著回去。」他找個理由安撫她。
「是嗎?」她回想起昨晚神情怪異的吳軒杰,「他好像有話要告訴我,只是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
聞言,他嚇了一跳,明白吳軒杰必定想要孤注一擲,表白愛意。「你知道他想說什麼嗎?」
「我哪里曉得,我又不是吳大哥肚子里的蛔蟲!」她反駁得理所當然。
這會兒倒輪到宋浩陽嘆氣了。他知道她的神經粗大,但沒想到竟會遲鈍到如此地步,吳軒杰只差沒把話挑明著講,而她卻毫無所覺。
「你知道嗎?」她問。
他雖然同情吳軒杰,但也不至于胡涂到幫他。「不知道!」
吧淨俐落的裝傻。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哩!」她遺憾的語氣摻雜了些許的嘲諷,以發泄平日被欺壓的不滿。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他回送她相同的話。
「唉!」湊滿二十個嘆息。
「他回去,你很難過?」他討厭這個問題,卻不得不問出口,因為她臉上的難過是如此明顯。
「當然,他和軒蕙就像我的親人一樣。」
「親人?你這麼跟他說?」
她點點頭。
好可憐的吳軒杰,難怪他會提早回去。
宋浩陽開始懷疑這個神經比電線桿還粗的女人怎麼寫小說?如果書中的女主角都像她一樣,男主角不就一個一個去撞牆,或許他根本不需要威脅,會為她出書的出版社恐怕也岌岌可危,存活不久了。或者他該做做善事,弄個名義支助這家出版社,好歹他們也幫她出過數十本書。
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請進。」他拋開荒誕不經的想法,站直身子,換了張嚴肅的臉孔。
進來的是資保的秘書楊秀娟,她從宋浩陽父親那一代就擔任秘書,算是公司的元老。
「總裁,十點半的會議在九樓。」她將一疊文件遞給他,順便提醒道。
他接過文件,一邊走向門口,一邊叮嚀趙心雅不可以亂跑。他在門口停下腳步,旋過身子。
「楊秘書,」他交代著,「好好看著她。」
「好好看著趙小姐。」「好好看著我。」
三個人完全異口同聲。
他瞪了趙心雅一眼,無奈的轉身離去。
「我真懷疑自己是三歲的娃兒。」趙心雅仰首哀叫。
楊秀娟聞言笑開了臉。
「娟姨,被當成娃兒可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她對楊秀娟的笑容相當感冒。
「的確,」楊秀娟百分之百贊同,「不過,對我這個旁觀者來講倒是挺有趣的。」說來說去她還是在笑趙心雅。
「娟姨!」趙心雅噘著嘴抗議。她很喜歡親切又和藹的楊秀娟,她就像是她從未擁有過的母親。事實上,楊秀娟也將她當成女兒。
「好啦。好啦,」她拉著趙心雅往沙發坐,「告訴娟姨,我們偉大的總栽哪里得罪你,惹得你咬牙切齒?」
找到發泄的管道,趙心雅一一詳述宋浩陽的惡行。由他以出版社威脅,迫使他們成為男女朋友;繼而又緊迫盯人,剝奪她憲法所保障的人身自由;最後還讓她當一只讓人觀賞的猴子……等等,諸多的霸道行為,她莫不添油加醋,把自己形容成長期被壓迫的弱女子,宋浩陽則是十惡不赦的罪犯。
楊秀娟極力控制住爆笑的沖動,她無法想像向來冷酷到近似無情的總裁竟會做出這些事,她簡直不敢相信。哈!用出版社威脅!好個「與眾不同」的追求方式!
「小雅,你……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只是有些添油加醋她有多一點補充。「好個混小子,竟然如此卑鄙下流。」楊秀娟裝腔作勢。
趙心雅以為她當真是為自己抱不平,不料下一秒鐘,楊秀娟竟哈哈大笑。
「告訴娟姨,他真的用出版社威脅你嗎?」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娟姨,我在跟你說真的。」
「好好,不笑、不笑。」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好啦,」楊秀娟坐直身子,「娟姨問你,你是不是很討厭他這樣做?」
這不是廢話嗎?趙心雅用力的點點頭,「當然,我又沒有被虐待狂。」
「你應該向他表達過你不喜歡他的行為吧?」楊秀娟立刻得到肯定的回答,「那你都怎麼表達?」
「抗議!」趙心雅的反應一向很直接。
楊秀娟疑惑的看著她,心里也存著與宋浩陽一樣的疑問︰她真的是靠寫愛情小說維生的作者嗎?
「小雅,假設你現在要到一個地方,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一條雖然距離近,但路上塞滿車子,布滿坑洞;另一條路距離較遠,卻暢通無阻。」她打了個比方。
趙心雅似懂非懂,茫然地點頭。
「娟姨的意思是,你要他讓步不見得要激烈的抗議,發揮女性的魅力,偶爾撤撒嬌,效果會更好。」她以過來人的口吻說著。
「女性魁力?撤嬌?」她有嗎?會嗎?楊秀娟點頭稱是,完全一副「信她者,得永生」的表情。
「行得通嗎?」趙心雅滿是疑惑。
「只要你撒撒嬌,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摘給你。」
楊秀娟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淨說些夸張不實的話。
「你確定星星不是來自于他吼得我眼冒金星的星星嗎?」
趙心雅問道。
楊秀娟絕倒,她沒想到宋浩陽在她心中的評價如此低。
「不會的,你就信娟姨這一次嘛。」
趙心雅躊躇著,一旁的楊秀娟也吊高了心。
「好,我試試看。」雖然有些肉麻,但為了不再當猴子,趙心雅決定豁出去了。
「小雅,你有沒有想過總裁為什麼這樣對你?」楊秀娟決定稍微幫宋浩陽提醒她一下,否則依他們的進度,想要喝喜酒還有得等哩!
「他不是對每一個人都這樣嗎?」天下的倒霉鬼不會只有她一個吧?
「才怪,」楊秀娟很肯定的搖頭,「總裁喜歡用冷面孔嚇人,他待人一向冷漠,我想你是唯—一個能讓他有些溫度的人。」
豈止有些溫度,簡直比岩漿還燙!
听著楊秀娟的話,趙心雅愈發覺得自己的可憐,為什麼天底下這麼多人,偏偏是她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楊秀娟露出神秘的笑容,「小雅,你最好仔細想想這件事。」
還會有別的原因嗎?該不是自己哪里得罪他吧?趙心雅因她話里的玄機而陷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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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心雅氣呼呼的沖出餐廳,今晚她又當了一次免費被人觀賞的猴子。
她實在搞不懂,自己的穿著打扮有那麼糟嗎?為什麼用餐時不時有人轉過頭來窺視,她扯扯身上白色的衣裙。一群沒有禮貌的家伙!
她哪里知道,她之所以引人注意,不在她打扮得體不得體,問題在于她的男伴——宋浩陽。宋浩陽從不近,如今竟公然帶一名女子上餐館用餐,甚至整個用餐時間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能不吸引人嗎?她該慶幸至今未有狗仔隊聞風而至!
宋浩陽追了出來,趕上她,捉住她的玉臂。「心兒,你怎麼了?」
她囤積一個晚上的怒火,正想狂暴噴發時,忽地想起早上楊秀娟的建議;另一條路距離較長,卻暢通無阻。
試試看又何妨呢?她收斂沸騰的怒氣,笑容滿面的坐入車子。
他不解地發動車子離開。
趙心雅在心中練習了幾次,盡避不自在,仍鼓起勇氣進行「嬌聲計劃」。
「浩陽,我好討厭存這種地方用餐喔!」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察覺到她撒嬌的口吻,他雖然很驚訝,但更喜歡,這讓他有驕寵她的心情。「不好吃嗎?」他倒覺得挺不錯的。
「不是,你沒發現用餐的時候老有人盯著我們看,讓人家好不自在。」這會兒,連「人家」都用上了。
他漂亮地轉過一個彎道,「下回我把整個店包起來。」事情很容易解決。
「不!」她急得想扯頭發。有錢人都這樣嗎?用錢砸死人嗎?要砸,怎麼不拿來砸她!
楊秀娟的建議再次浮現,她收斂自己的激動,「人家想吃一些比較平常的東西嘛,」她頗具撒嬌的天賦。
「真的嗎?」他很懷疑,宋映月曾告訴過他,每個女孩子都無法抵擋浪漫的燭光晚餐。而他身邊的女人恰巧是個例外?
「真的,真的。」她迫不及待的點頭。
「好。」他想讓她高興。
哦那!不用再當猴子了。娟姨的法子果然具有效,不費吹灰之力。她喜孜孜的在心中歡呼。
他有趣地看著她外露的得意和笑容,一件小事值得這麼高興?是不是對她過于霸道?他難得地自我反省。
「浩陽,我想要星星。」她完全依照楊秀娟的指示。
「星星?」他可不是大羅神仙,吹口氣就能把東西變出來。
星星,教他上哪找去?
「對,我想要一顆天上的星星。」她的聲音又輕又柔,足以蠱惑任何理性的男人。他突然踩下煞車,後面的車子也跟著緊急煞車,緊接而來的是一連串刺耳的抗議喇叭聲。他迅速掉轉車頭,駛人對面車道。這過程嚇得她直撫胸口。他飛車往士林方向,名貴的法拉利展現驚人的速度,不到三十分鐘,他們就上了陽明山。
「下來。」他打開車門,朝她伸出手。
她看向他身後,發現他們來到一個人煙罕至,連個路燈都沒有的荒涼地方。她又驚又懼,誤以為他有不良企圖。
他見她不動,只好一把將她拉出。
她奮力掙扎。
他抓住她揮動的手,「你看天上的星星!」
扭動中,她抬頭一看,「天啊!好漂亮的星星。」
在台北市內,無論登上哪座高樓,也只能看到稀稀落落的數顆星星,而且總是朦朦朧朧的,像是蒙上一層塵土。
如今站在這兒,疏密有致的星星高掛在夜空,就像是黑絨布上的璀璨鑽石,那樣晶亮、閃爍,而且星星異常地清晰,她有種錯覺,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摘下來。
她看得目不轉楮。雖然他並沒有真的為她摘下星星,但一大片嵌在夜空中的寶石已經足夠。
他悄悄的攬過她的縴腰,將身上的熱氣傳給衣著單薄的地,雖仍是夏天,但山上的夜風還是會冷得令人打顫。
相依偎的兩人流連在黑夜的燦爛中,沒有多余的言語,只有兩顆交會的心。
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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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流暢地轉入巷口,在一棟公寓前停下來。
趙心雅不急著下車,「浩陽,明天是周六喲。」這一周恰好是周休二日,明天不用上班。
「嗯哼。」他拉起手煞平,對他而言,政府的這項政策形同虛設,因為他是道地的工作狂,他的休閑活動是批公文。
她側過身于,「明天的活動讓我計劃好不好?」
「你要干什麼?」
「先不告訴你!反正明天就听人家的嘛。」一百零一個絕招,嬌柔的嗓音加上甜甜的笑容,他自是無法抗拒,任憑她宰割。
「那我們約早上八點,記得喔!拜拜。」她正想下車卻又想到一件事、「嗯,謝謝,今天晚上我很高興,」她靠近他,在他頰上落下一個吻。
他不甚滿意,用手扶住她往後移的頭,他的唇印上她的。
他輕輕啃咬著她的唇,逼使她張開因緊張而緊閉的唇,在她的口中,靈巧地以舌嘻戲。他愈吻愈深,吻得她理智全失,只能感受到他帶來的震撼。倏地,就在她快喘不過氣的剎那,他結束了這個吻。
她呆呆的瞪著她,神智尚未清醒。片刻,她才意識到她被徹底的吻了;是親密情人之間的吻,更是她的初吻!
「你……你……你……」她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下回不準再那樣吻我。」他指的是方才蜻蜓點水般的頰吻。
「你……你……再見。」她狼狽地逃進公寓,倚著門平息劇烈跳動的心。她喘著氣,凝听車子發動的聲音,確定他已離去。
直到一切回復平靜後,她輕觸稍微腫脹的唇。
毫無意識地搭電梯上樓,開門,開燈,梳洗,一直到躺下來睡覺,她仍無法忘記那個霸道又溫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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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車?你要我騎腳踏車?」宋浩陽一身筆挺的西裝,滿臉的錯愕。
「你……你不會騎嗎?」趙心雅又想起昨晚的熱吻,紅著臉把話說完。一直告誡自己放寬心。
他緊盯著那部淑女車,「當然會,我們要去哪?」
「附近的公園。」她把準備好的東西往車籃子里放,手上還拿著一個色彩鮮艷的大風箏。
他疑惑著。他們要騎著腳踏車到附近的公園放風箏?兩個成年人放風箏?
「走不走?」她有些不耐。
「走吧!」他認命地坐上腳踏車。誰教他答應了呢?
假日的公園到處都是人,有父母帶著年幼的小孩,有老夫老妻,也有青少年成群結隊一起來,到處是歡樂的氣息。她如識途老馬,指揮踩腳踏車的他往公園深處而去。
一大片草地,襯著蔚藍的天空,和幾個飄在上面的風箏,這景色讓人的心情也跟著悠閑起來。
「呵!已經有人來了。」她敏捷的跳下車子。
「趙姊姊,你來啦!哦哦!還帶男朋友喔!」一個頑皮的小男孩跑過來,骨碌碌的大眼在他們兩人間打轉。
趙心雅兩手擦腰,「紀家祥,你很討厭喲,還不快滾。」
小男孩大笑著跑開。
「你認識他?」宋浩陽停妥腳踏車,提著東西走過來。
「嗯,他也常來放風箏。」她接過袋子,把里面的東西取出,擺置妥當。「你要跟我一起放風箏,還是要坐著?」她指著鋪好的報紙。
他遲疑了一下,「放風箏好了。」
她右手食指沾了點口水測風向,微笑的點點頭,仿佛很滿意風速和風向。
「今天很適合放風箏。浩陽,待會兒我說放,你就把風箏放開。」她讓他拿著風箏,做簡單的指示。
他點頭表示了解。
她走向前,與他維持一小段距離。
「放!」
她開始在草地上跑起來,起先比較慢,後來速度愈來愈快,長發在腦後飛揚著,濃密的發絲織成一張網,魅惑他的心。
風箏緩緩升起,借助風力,越升越高。
她停下腳步,扯動風箏的線,控制它的方向,「上去了,上去了!」因為剛才的快跑,她的氣息有些急促。
他也感染到那份成就感,高興的歡呼著。
「你要不要試試看?」她笑著問,整個臉頰紅撲撲的。
他月兌下西裝外套,扯開頰帶,卷起襯衫袖子,跑到她身邊,接過線軸,學著她的動作扯動細線。
小男孩又跑過來湊熱鬧,「大哥哥好遜哦!」
「嘿嘿,再怎麼遜也比你厲害多了。」她半蹲著身子,用手弄亂小男孩的頭發。
「誰說的?我比大哥哥厲害!不然,我們來比賽!」小男孩不服氣地下戰書。
于是,一場風箏的龍爭虎斗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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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上來?」她邀請著。
十一點多了,太陽的熱力驚人,他們只得收回風箏,依依不舍地與小男孩告別,再騎著腳踏車回來。
「要不要先吃飯?」運動過後,他覺得饑腸轆轆。
「好哇!待會叫披薩來吃。」她推他進電梯。
一會兒工夫,他們回到公寓。
「軒蕙還在出差。」她隨意丟下手中的東西,「你問一下查號台,打電話叫外送被薩。」真感激發明外送服務的人。「我先去沖一下澡,你隨意。」她全身汗濕,極不舒服。
他打了幾通電話,訂了披薩,也順便聯絡自己的助理,在簡短的談話後掛上電話。她還沒有出浴室,隨約可以听到沖水聲。
他走到她的房間,里面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一個大書櫃、一部電腦。一套音響,沒有可愛的絨布女圭女圭,沒有蕾絲窗簾,總之就是簡單。
他將注意力放在書櫃上,書架上的排列有些凌亂,書的種類繁多,舉凡推理,藝術,心理,科學……各式各樣都有。
他瞄到書架右側最下方有三十多本相同式樣的書——那是她寫的小說。
他隨意挑了一本,翻開封面……
「原來你在這!」她濕濕的發上披著大毛巾,一手拿著披薩,一手提著飲料走進房間。「你剛才沒听到鈴聲嗎?」她有些責備的意味,因為連續不斷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沖澡,害得她急忙披著浴在去開門頰披薩。
「我在看你的書。」他接過披薩,放在地上,倒了兩杯飲料。
她瞄一眼地上的小說,皺起眉,「我不想你看它。」這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赤果果展現在他面前。
他拿了片披薩,塞到她手上,「快吃!」
披薩的香味引誘著她,她的視線在小說和披薩之間游移著,最後她選擇了披薩。
「浩陽,」她突然放下被薩,「你覺得我們今天的約會怎麼樣?」不等他回答,她又接著說︰「有些話你听了或許不高興,但憋在心里我又很難受,所以我還是說了。」
他蹙緊眉心,有預感他不會喜歡接下來的談話。
她深吸一口氣,「這一個禮拜來的約會,那些高價位的餐廳或許其的很有情調。很浪漫,但我卻沒有任何羅曼蒂克的感覺,任何喜悅,任何……任何我們在約會的感覺,事實上,我只覺得自己像只讓人免費觀賞的猴子。」沒有任何修飾,趙心雅一吐為快。
他太陽穴高高鼓起,青筋爆凸,顯示他在極怒的狀態下。
是的,他在生氣,氣她的不知好歹!為了讓她高興,他不僅放下自尊詢問宋映月的意見,忍受她的調侃,甚至還犧牲工作時間,陪她去吃什麼天殺的燭光晚餐。現在她竟然只說一聲「討厭。不喜歡」就把他的一切努力住垃圾桶丟!這算什麼?換了別的女人只怕早已磕頭謝恩,感動得要死了。他氣,氣得頭頂幾乎冒煙!
「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氣,但我真的無法再忍受那種用金錢堆砌出來的浪漫,我反而喜歡今天早上放風箏的氣氛。我很抱歉,無法欣賞你精心安排的一切。」面對他的怒氣,她顯得無懼,坦言自己的感受。
慢慢地,她的話進入他發脹的腦子,他回想起早上的一切,那種發自內心的笑聲,全然的偷悅。
他有些了解了。「昨晚的星星也比任何一家法國餐廳還令我感動。」那真的是她見過最美的夜空。
「你是在告訴我,你不想要鑽石,珠寶,只要鮮花,糖果?」
他問道,這兩者的價值是天壤之別。
「如果鮮花是指海芋,糖果是巧克力的話,」她俏皮的回答。
會心的一笑,他發現他錯了!明知道她不是世俗的女子,偏偏又用世俗的價值觀來追求她,這不是鬧笑話嗎?錯得一塌胡涂。
「還是男女朋友?」他不希望這個錯誤讓一切歸零。
「當然!」她紅著臉遞給他一片技薩。
兩個人充分溝通後,心無芥蒂地有說有笑的享用披薩大餐。
「你戴什麼?」他眼尖的看到她脖子上的飾物。
「哦,」她停下收拾殘局的工作,把脖子上的紅絲線解下來給他,「院長說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喝!他以為她是個孤女,他懷疑地看著紅絲線上的飾物。
那是一個男戒,材質是白金,不是很貴重的戒指,吸引人注意的是方方正正的戒面上的竹子圖案。
他見過這個圖案。
「我想應該是我父親留給她的。」她的語氣漠不關心。
「它上面有個圖案,應該是家徽之類的,你不想追查嗎?」
他認為這枚男戒和她的身世關系密切。她臉色一變,「沒什麼好查的,頂多是一個負心的男人丟下懷了我的媽媽跑了。通俗的肥皂劇!」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可以把戒指借給我嗎?」
「你以為可以查出什麼嗎?你以為我是哪個皇室流落在外的公主嗎?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一個私、生、女!」
她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不需要任何人來挖這瘡疤,尤其是他!「別作夢了!」
他將戒指放入衣袋。
這個舉動徹底激怒她,「你回去,回去,回去!」她推他離開房間。
「我不想做什麼,只是要查出一切,你難道不想知道你母親的故事嗎?再糟也不會糟過你是個私生女,你有什麼好害怕的?」他拿起小說,「我不會走的,我打算看完你的書。」他坐在床上,擺明了要賴著不走。
她束手無策,忿忿地看著優閑的地,孩子氣地用力搬椅子,用力坐下來,用力開電腦,用力敲鍵盤,用力做所有的事。
他仍閑適地看著書,絲毫不在意她制造出來的噪音。
許久——
「對不起!」她知道自己過于激動,更明白他毫無惡意,只是多年來隱藏在深處的自卑感跑出來作祟。「我……我討厭自己是個私生女。」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跟我說的話嗎?你說你是一個孤女,一個不可憐的孤女,我還記得你說這些話時眼中的自信。對我而言,你就是你。」
「即使我可能是一個私生女?」她很激動。
「私生女如何?千金大小姐又如何?重要的是,你是趙心雅呀!」
他就愛趙心雅!愛?!怎會用到這個字?愛?怎麼可能?
突來的領悟令他手足無措。
他們認識不到五個禮拜,一個人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愛上另一個人嗎?他愛她?克服了初期的震驚,他正視自己的心,第一次的邂逅,他蠻橫的威脅,忐忑不安的心……所有的改變,都只為了她。
他愛她,呵!他是愛她呀!愛的霸道,愛的橫行,愛到無以復加呀!從第一眼,他就迷失自己的心,因為她的真,她的美,讓他鐘情于她呀!
他傻得到今天才發現事實,原來一切是如此簡單。呵!
他愛她呀!
既然他愛她,那她也必須同等相待,她必須愛他!他摟緊懷中的人兒。
她必須愛他,這是她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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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今天精神很好啊!」周祿扶著鐘競天移向輪椅。
自從何福坤來訪後,鐘競天似乎心中有千千結,總是悶悶不樂的。
今天倒很奇怪,一早周祿前來服侍鐘競天起床,只見他笑容滿面,少了以往的肅穆,看來精神極好。
「事情想通了,精神就來了。」鐘競天笑著說,「阿祿,待會兒掛通電話給阿毅,請他來一趟。」
「老爺子,您……」周祿訝異極了。
「別忙,先吃過早餐再說吧。」鐘競天故作神秘,啟動電動輪椅,敏捷地滑向浴室。
周祿忐忑不已,費盡心思揣度鐘競天的心意,好不容易用完了早餐,千盼萬盼才把林學毅律師給盼來,守候已久的周祿匆匆抓著林學毅的手,不吭一聲往日光室沖去。
「老爺子,阿毅來了。」周祿氣喘吁吁。
鐘競天見著兩人的狼狽樣,婉言責備道︰「阿祿,怎麼捉著阿毅跑呢?」
周祿因跑步而通紅的臉換上無辜的神情。
「老爺子,沒事的。」林學毅略整因跑步而顯零亂的衣服,「好久沒運動了,跑上一小段路還真不錯,」他打圓場。
周祿向林學毅報以感激的一笑。
林學毅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老爺子今天找我來有事吩咐嗎?」
鐘競天放動輪椅,滑向日光室中那片巨大的落地窗,
「阿毅,我要委托你一件事。」
「老爺子盡避吩咐。」
鐘競天轉過輪椅,目光炯然,直視林學毅,「幫我找到鐘應哲,不惜一切找到他,愈快愈好!」他半傾著身子,有些激動。
林學毅倏地望了周祿一眼,快速收回目光,「老爺子說的是要找回少爺?」
鐘競天故意忽略林學毅的那一眼,他不想追究周祿的自作主張,「沒錯,必要的時候要動員一切。」他心里有數,要找一個失去蹤跡二十多年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祿悄悄眨著眼晴向林學毅示意,並以唇語傳遞訊息。
林學毅會意,小心翼翼地詢問︰「老爺子,少女乃女乃呢?」
「少女乃女乃」三個字重重敲痛鐘競天的心,二十多年前,一名女子介入了他們父子之間,也因為這個女人,他失去了唯一的兒子。
他緊閉雙眼,默默承受那椎心之痛。
「老爺子?」周祿注意到他那張經歲月刻劃的臉上寫滿了痛苦,想走上前去。
鐘競天張開了眼楮,舉起手制止了他,「沒事的,我到他們,包括阿哲的老婆。」
要忘記就忘個徹底!他明白,倘若不接受那個女人。自己永遠也得不回兒子。二十多年的教訓已經足夠。
「老爺子,我立刻去辦,一定會找到少爺的。」林學毅保證。
「有消息隨時通知我。」鐘競天叮嚀著。
周綠在一旁笑開了臉,他相信只要少爺回來,這棟寂靜的巨宅一定會充滿生氣,會彌漫著歡笑和喜悅。
或許少爺還會帶著小少爺和小小姐一起回來哩!周祿滿心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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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浩陽回到他位于市中心的住所。
晚上他和趙心雅聯手煮了一頓晚餐,說聯手實在不恰當,他頂多只是幫忙排排碗筷、拿拿盤子罷了!用完晚餐,看了一會兒電視,他就被疲累至極的趙心雅趕回家了。
玩了一天,他還不累,到廚房里倒了一杯酒,坐在大皮椅上,享受難得的好心情。
呵!他愛趙心雅!一整天,這個念頭盤旋在他心中。無法描述,只是覺得心情輕快,笑意也不斷涌出。真好!
突然間,桌上的電話響起,打破夜的沉靜,也中斷了他的思緒。
他不悅地接起電話,「喂,我宋浩陽。」
「總裁,我是漢明,很抱歉這麼晚打電話給你。」現在已經半夜一點多了,這麼晚打電話的確不妥,但莊漢明卻不得不打。他在工作上專門執行宋浩陽的指示,能力超群,是宋浩陽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幫趙心雅送便當的酷男就是他,他也和宋浩陽一樣,冷冷的,不大愛搭理人。
「有事嗎?」
「上回香港的並購案似乎有麻煩。」
「手續不是都弄好了?」他親自監督的,應該不會出錯。
「手續上沒有問題,是歐承佑到處放話,說宋氏是惡意並吞歐記財團。他還威脅要對總裁不利。」這才是他打這通電話的原因,他希望宋浩陽能多加注意。小心提防。
宋浩陽皺起眉,「我知道了,你先派人監視他,等他有行動再說。還有其他事嗎?」
「沒事了,總裁早些安歇。」莊漢明結束通話。
又是一樁麻煩事!宋浩陽還記得歐承信那副嘴臉,他雖不相信那敗家子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何況歐承佑又是道道地地的小人,他決定要小心防範。
他凝視著高腳杯中半滿的液體,心思又回到了今天。放風箏的快樂,披薩的美味,每一次他們的爭執,爭執後的和好,他們合作的晚餐,他們融洽的相處,他們就像一對老夫老妻。
老夫老妻,這四個字刺激他的想像力。他想像往後的日子里有她的存在,每天清晨睜開眼楮看見的是她的睡臉,與她為小事吵架,與她準備晚餐,與她朝夕相處,與她做所有的事,他想像美滿的婚姻生活。
結婚,這念頭猛烈的襲向他。既然愛她,又渴望與她共度每一個晨昏,何不結婚呢?在她身上貼上他的標簽,聲明所有權,這個想法令他樂得合不攏嘴。
結婚吧!他仔細思量該如何求婚,突然想起午後的一場爭論,關于她新書的爭論,靈機一動。
他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