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拍吻戲,為何不在拿到MV腳本時提議刪改?直等到片場的道具師搭好布景、燈光師調妥燈光、攝影師校準鏡頭,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導演一聲「開麥拉」即可拍攝,才臨時喊停?簡直拿大家當猴兒耍!」
平井灝氣呼呼擺臭臉在他的專屬化妝問發飆。
「我想,八成是「艾笛兒國際唱片公司」不甘心和我們公司打破門戶之見的跨刀合作,被我們捷足先登,才會橫生枝節。不過,我們宣傳部的方經理已經過去跟對方的程經理展開協調,應該很快就會取得共識識順利開拍,你先喝個水消消氣。」胡翾把礦泉水送到平井灝手里。
「說也奇怪,我們「美樂地」跟「艾笛兒」明明是冤家死對頭,怎會突然蹦出一個跌破大家眼鏡的跨刀合作?」他旋開瓶蓋喝一口。
「你不知道?」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是個包打听?」他沒好氣地橫過去一眼。
「沒辦法。你們上節目錄影,常常一錄就是好幾個鐘頭,我們這些當助理的只好湊在後台聊是非打發時問,聊聊哪個藝人在夜店酒後丑態百出,哪個藝人去整形又死不承認,哪個藝人搶別人老公還跟原配大打出手,還有哪個藝人……」當一群英英美代子的助理們毒舌發功時,她這只上班剛滿一個月的新進菜鳥只有听的份,沒有發言余地。
「停!我沒你那麼八卦,不想听那些有的沒有的,只想知道是哪個三頭六臂有通天本領,讓兩家死對頭公司乖乖進行跨刀合作。」
「除了我們兩家公司的兩位董娘,還有誰能讓兩個老板言听計從?」
「兩位董娘?」
「嗯。說來也真有趣。我們兩家公司在唱片界競爭激烈,偏偏雙方的董娘是超麻吉的姐妹淘,三天兩頭就相約喝下午茶順便模八圈。听說這次的跨刀合作就是「艾笛兒」的董娘,覺得他們家的小天後米靚跟我們家的小天王平井灝,也就是你,外表很登對,像一對金童玉女,可惜分別隸屬兩家不同的唱片公司,無緣湊在一起入鏡,否則畫面一定很賞心悅目︰我們的董娘听了,頻頻點頭表示頗有同感。于是,兩位董娘就突發奇想,決定讓你跟米靚相互跨刀拍MV,因此,才有這次米靚幫你跨刀,下次換你幫米靚跨刀的合作計劃。」
「這麼重大的決策,兩位董娘說了算?」
「是啊!誰教這兩位老板都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大丈夫,太座說的話焉能不听焉能不照辦?」
「原來如此。可,問題就出在老板點頭,手下的人未必照單全收,否則就不會在MV開拍前一分鐘跳出來拒拍吻戲,讓拍攝工作無法順利進行。其實,說到拍吻戲嘛……」
「怎樣?」
「老實說,我也是千百個不想拍。」
「為什麼?」她很意外,米靚是男生票選夢中情人的第一名,多少人想一親芳澤都苦無機會,平井灝竟然不想?
「這還用問!試想,片廠的數萬瓦強烈燈光照得我都快熱昏了,還得在一大票記者跟工作人員,呃……少說也有一百雙眼楮的注視下,演出深情接吻的戲碼,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沖著小天後幫小天王跨刀拍MV,這個話題性十足的新聞,不管是平面媒體或者電子媒體,所有跑娛樂新聞的記者全員到齊,把片廠擠得水泄不通。
「的確是有些小尷尬。」她心有戚戚焉。十天前,她跟平井澤在東區街頭一個不經意的嘴對嘴踫觸,縱使在夜色掩護下,無人目睹,她仍覺得好害臊好難為情,更何況平井灝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拍吻戲,想想還真是難為他了。
「雖說米靚那一方拒拍吻戲恰是我的心聲,可,突然變卦,還是令我感到極度不爽;與其百無聊賴坐在這里枯等雙方協調的結果,倒不如先想個法子禮尚往來一下?」平井灝笑得很賊地捉著下巴陷入思考。
「你……你又在想什麼害人的鬼點子?」一個月相處下來,每當他露出這一號表情,胡翾就知道有人要倒大楣了。
「沒有哇!我只是忽然覺得肚子餓了,想吃點東西。」他答得一臉無害又無辜。
「肚子餓?我皮包里有蘇打餅干。」她打開皮包掏出餅干。
「謝了!我不想吃餅干。」他直搖手,敬謝不敏。
「那你想吃什麼?我去買。」跑腿買東西乃助理分內該做的事,她起身捏著小錢包,邊問邊往門口走。
「我想吃臭豆腐。」平井灝眉眼盡含笑,很殘很惡作劇的笑。
「臭豆腐?」她听了差點跌倒。
「還有,記得要多加一點蒜蓉醬油。」他窩在椅子里,兩手食指不停地繞圈圈。
「井灝!我求你別鬧了好不好?明知即將拍吻戲,還故意挑在這個時候吃臭豆腐?你這麼做存心整人嘛。」胡翾不敢苟同地皺皺鼻子,折返他面前。
「誰規定拍吻戲之前不能吃臭豆腐?我倒覺得這樣吻起來比較有「味道」。」他撇唇使壞痞笑。
「就是太有「味道」,我怕米靚會受不了想吐。」
「米靚受不受得了,不勞你費神,我勸你還是多花點心思在自個兒身上。唉!瞧你長得一臉聰明伶俐相,怎一個月了,還抓不到當一名好助理的眉角?」平井灝不客氣地對著她猛搖頭直嘆氣。
「當助理還有眉角哦?」胡翾為之一愣。
「當然有!一名好助理必需具備使命必達的精神,也就是我叫你做什麼,你二話不說就去完成我所交代的事情,就好比現在我叫你去買臭豆腐,你去買就對了。」
「不,我不去,我不想淪為你整人的幫凶。」
「你真的不去?」平井灝耐住性子懶懶漫哼。
「我說不去就不去。」她吃了秤鉉鐵了心。
「敢跟我說不?嘿!挺有個性的,我喜歡。」平井灝露出激賞的眼神。
「你這麼說,是不是意味著……你叫我去買臭豆腐,我不去,你一點也不生氣?」
「生氣?我為何要生氣?」他一拍大腿,飲起痞子笑容,正色告訴她︰「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我從來不吃臭豆腐。」
「你不吃臭豆腐?可是,就在幾分鐘前,你還叫我去買臭豆腐的呀……啊!我明白了,原來你嘴里嚷嚷著要想個法子對米靚禮尚往來,是施煙幕彈,我才是你窮極無聊尋開心的對象?」她這才發覺自己被他狠狠捉弄了一番。
「雖然你不是先知先覺,也還算是後知後覺,總比不知不覺要略勝一籌。哈……」平井灝仰天笑不可抑,胡翾則在心中呸到嘴巴快歪掉時,忽听到「扣扣扣」簡潔有力的敲門聲,胡翾回頭揚聲︰「請進!」當平井澤高大挺拔的身影無預警地映入胡翾眸底,她小嚇一跳,低呼︰「平井澤先生?」
「……」平井灝忙止住笑,起身相迎︰「哥!你對我進入演藝圈一向抱持放牛吃草的態度,沒想到你會來片場探班?」平井灝感到一陣受寵若驚。自從胡翾當他的助理後,對他的演藝工作不聞不問的哥哥,不知怎地,競開始關心起他的工作以及每天的行程,這會兒,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駕光臨前來探班。
「我和一位收藏家約好一起去看拍賣預展,發覺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就驅車過來看你。」平井澤話鋒一轉︰「剛才,我在門口就听到你的笑聲,井瀕,什麼事令你這麼開心,何不說出來跟哥分享一下?」
「沒有……」平井灝擔心要是讓哥知道他捉弄胡翾,鐵定會挨罵。
「你想知道?」無端被捉弄的胡翾逮住機會,欲報一箭之仇。
「嗯!」平井澤一對亮眸燦如星辰凝視著她。
「你敢說出來,後果自行負責!」平井灝壓低音量恫嚇她。
「要我封口可以,就拿出你的誠意來。」她微微蠕動兩片嘴皮子輕聲回答。
「我請你吃岩燒牛小排?」硬的不行來軟的,平井灝不惜以美食誘惑她這只饞嘴貓。
「誠意不足。」她淡淡嗤哼。區區一客「岩燒牛小排」就想堵住她的嘴?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那麼,我把岩燒牛小排升等為松阪牛排,這樣夠誠意了吧?」松阪牛是日本三大和牛之首,粉女敕肉塊上分布著細膩的油花,猶如白霜,以鐵板油煎恰六分熟,放入口中滑女敕美昧,是老饕的最愛。
「若再加碼一客「烤濃漿巧克力冰淇淋」,就顯得誠意十足了。」她好不容易才逮到機會,此時不狠狠敲井灝一頓竹杠,更待何時!
「你想趁機敲竹杠?」
「不肯就拉倒。」她施展一抹狐狸狡笑,掀睫抬眸向平井澤告狀︰「井灝他……」
「就依你!」平井灝急得朝她使眼色,還騰出手比了個OK的手勢,阻止她說下去。
「呃……剛才、剛才,井灝听我抖出以前犯迷糊惹出一堆糗事,才會忍不住炳哈大笑。」可以大飽口福,她遂胡亂瞎掰個理由想蒙混過關。
「哦?那麼,能不能清你從剛才所說的一堆糗事中,隨便說一個,讓我也跟著笑一笑?」平井澤精得跟猴孫似,哪有這麼好打發。加上她和井灝當著他的面交頭接耳,令他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剛才,我說……呃……我說?」從小到大,胡翾的糗事一籮筐,可臨時要她說一個,卻是一下子想不起來,急得她就要招架不住……
「井灝!一切搞定。」方經理興匆匆走進來,胡翾宛如見到救世主般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方經理站定後,一瞥見平井澤,立刻堆滿笑容招呼,「井澤!今天是刮什麼風,把你這位稀客吹來片場?我相信,有你這位貴客蒞臨加持,這支MV,想不紅也難。」
「方經理,你還是一樣這麼會說話。」平井澤眼一燦,笑嘻嘻回捧一下。
「兩位就別再互捧了。」平井灝最受不了這種場面話,馬上轉移話題︰「方經理,你說一切搞定,那麼,關于吻戲?」
「我跟「艾笛兒」的程經理交涉後,終于獲得對方首肯,同意按照MV的腳本走,該拍吻戲就拍吻戲,只是,程經理提出一項但書。」
「怎樣的但書?」
「但書的內容是,這次,他們沒刪改我們的腳本,下次,我們也不得刪改他們所提出的腳本。」
「乍听之下,似乎很公平,仔細想想卻不然。誰知道他們會提出什麼走鋼索或者跳火圈諸如此類的整人腳本?」
「對方若敢提出這種腳本,我就直接把它扔進垃圾桶。不信,大家走著瞧。」方經理安撫井灝。
「井灝!懊進棚了。」場務站在門口探頭進來大喊。
「知道了。」方經理回頭看一眼場務,拍了拍井灝的肩膀,說︰「經過這一番折騰,耽擱了不少時間,希望沒破壞你醞釀好的情緒。」
「你放心,只要導演一聲開麥拉,我可以像即溶咖啡一樣立即融入所飾演的角色。」平井灝自信滿滿。
「太好了!我陪你進棚吧。」
「好。」平井灝走到平井澤跟前,說︰「哥!我得進棚拍戲,不能陪你了。」
「你盡避去忙你的,不必招呼我。」平井澤灑月兌地聳了聳肩。
「嗯。」平井灝和方經理朝門口走去,胡翾亦步亦趨跟在後頭,平井灝轉身告訴她︰「你留下來好好招呼我哥。」
「喔。」胡翾應聲留下,偌大的化妝間霎時靜默下來,靜得她幾乎可以听到自己越跳越響的心跳聲,她吶吶地︰「真……真是糟糕,井灝吩咐我要好好招呼你,我……我卻是連一杯水都沒有,你……你坐一下,我出去拿瓶礦泉水進來給你。」她逃也似地悶頭打他面前經過。
「不必麻煩,我不渴。」他長臂一伸拉住她。
「那……那你請坐。」她臊紅著臉抽回手,搜索枯腸找了個話題來掩飾沒來由的局促不安,她說︰「買屋的第二天,我上樓要把一百萬還給你,你剛好不在。照理說,你幫我這麼大的忙,我應該坐下來耐心等你回來,雙手把錢奉還,不過,我跟代書約好要辦理付款過戶手續,只好把錢放在茶幾上,留了張字條給你,你有收到吧?」
「有。」平井澤黑甸甸的漆眸眸光熠熠地瞅著她,說道︰「昨天,我開車經過你的店,發現老舊的門面跟牆壁已全部打掉拆除,看不出來你做事挺積極挺有效率的。」
「唉!「錢」勢所逼,不積極一點,行嗎?」
「哦?」他眼帶興味地把哦聲拉高拖長。
「你想,我花了大把鈔票買下店面,當然不能將它閑置在那里養蚊子,要是能早一天重新裝修好,就可以早一天租出去收租金。」她迷糊歸迷糊,打起算盤來可一點也不含糊。
「說得好!」他大加贊賞,大方允諾︰「以後,有任何問題,歡迎你上樓來找我。」
「你這句話宛若一顆定心丸,讓我听了覺得好窩心也好安心。」
「是嗎?」他覷了眼手表。「我跟人約好的時間差不多快到了,該走了。」
「你這麼快就要走了?」胡翾月兌口而出,下一秒就發覺自己說話的語氣流露出濃濃不舍,雙頰紅緋緋地補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不等井灝拍完再走嗎?」
「不了!反正回家之後就可以見到他。拜拜。」平井澤無所謂地大步離去。
「是啊,他們兄弟倆同住一個屋檐下,天天見面干嘛多此一舉跑來探班?結果跟我說的話還比跟井灝說的多。呃……這個平井澤該不會是假借探班之名,行看我之實吧?」她淡淡斂眸自言自語,旋即自我解嘲︰「胡翾啊胡翾,你會不會太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一間店面養三代人。
話說,胡翾的店面都還沒裝修好,已經有不少店家向裝潢工人要她的手機號碼,致電給她表達強烈的承租意願︰甚至還有投資客開價一億三千萬要買她的店面。呵!一轉手,輕輕松松就有一千多萬的差價落袋,著實令她很心動︰不過,生性保守的她還是秉持細水長流而不是殺雞取卵的信念而予以拒絕。眼看著店面裝修已進入收尾階段,也該是她從七、八個有意承租者當中挑出一個的時候了。只是,她覺得這七、八個條件都不錯,實在難以取舍,不得不蹬蹬蹬再度上樓去請教平井澤。
「平先生!我是胡翾……」她喊了幾聲都沒得到回應,看來,平井澤不在,撲了個空的她,心想︰橫豎沒其它事,索性坐不等他回來。
胡翾之前上樓因來去匆匆,沒能好好打量屋內的裝潢擺設,難得今天有的是時間,可以細細品味一番。她眼波流轉……牆面是粗獷顆粒的灰色石頭漆,增添了空間的質樸況味,再巧妙地利用綠色跟咖啡色等家具做局部跳色,使寬敞偏冷的空間整介溫馨起來;這時候,她的視線被一塊約莫一丈八尺的黑檀木屏岡吸引住,她起身走過去,睜大眼楮瞧著屏風上精雕細琢、嵌著各色大小玉片子,瓖嵌出一幅「蝶戀花圖」。
當胡翾的眼楮從屏風移開時,不經意瞥見客廳通往後面房間的走道底,伏著一只足有半人高、模樣傻乎乎、渾身「黑密麻」的石雕鵑,她的目光被它吸引住,很想靠近它,卻不免猶豫起來……未經平井澤同意就擅自往里頭闖。委實不該亦不妥;可那只造型超卡哇伊的石雕鵑仿佛在對她呼喚︰「來啊,來啊,快進來看我呀。」她暗自付著︰此刻,四下無人,她快速沖過去看一眼,再快速回到客廳坐好,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吧?
嗯!就這麼辦。
她一陣風似地刮到石雕鵑前面,蹲下去瞧個仔細……這只石雕鵑刀工俐落,遍體布滿時間熟成的黝黑光澤,看起來,感覺年代久遠,想必是平井澤從某個拍賣會拍到的戰利品。她端詳良久才打直腰桿起身,滿月復好奇地骨碌碌轉動兩顆黑眼珠東張西望,這一望,可不得了啦!她看見緊閉的落地玻璃門內整齊排列幾個展示櫃,而她心心念念的青花釉里紅大盤就擺在正中央的櫃子里。
「老天!」她宛如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般情緒波動,思念的淚水奪眶而出,此情此景,令她嘗到何謂「咫尺天涯」的個中滋味。
可不是嗎?
那個她從小捧著模著到大的青花釉里紅大盤近在眼前,卻已不屬于她︰她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態意地捧著它,拿指月復輕輕一筆一劃勾勒盤中生動得仿佛要躍出水面的紅 魚,只能萬般無奈地睜著一雙淒楚的汪汪淚眼,佇立在落地玻璃門外與它遙遙相望……這可望而不可即的心酸,令她不禁掩面哭泣,兩個瘦削的肩胛因抽噎一聳一聳地抖得厲害。
「呃……我能不能請問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對著我的收藏室哭得如喪考妣?」平井澤冒著淡淡煙硝昧兒的厚嗓冷冷切入。
「我……你、你、你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就進來了?」胡翾吃慌地忙用手背胡亂抹去狼籍淚水。這一抹可好了,她的眼影、腮紅全抹花掉,整張臉糊得像只小花貓。
「我都還沒問你為何擅自闖入,你倒是惡人先告狀,反怪罪我一聲不響?難道,我回家還得請電音三太子團在前面為我開道不成?」大感光火的他一見到她晶瑩的淚珠抖顫顫地掛在濃密的長睫上,心中驟然一緊,火氣頓時澆熄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