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下了好大一場雨。
莫斯歡沒帶傘,也不想買傘,走出高鐵車站攔計程車時被大雨淋得全身濕透,坐進計程車內被冷氣一吹,忍不住打了幾個寒顫。
「小姐上哪兒去?」司機回頭問。
她愣了一下,月兌口而出的是向日葵大樓的地址,說完,她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蒼白的臉上還濕濕的,簡直丑得可以,然後,她突然想到自己從來沒問過他回台北之後住哪里?十年前他父母買的,讓他在台北念書時住的房子,是否還在?
餅去的十年,他的一切對她而言是一大片的空白,她無從了解,也不想深究,打從突然再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她想著的似乎都是該怎麼躲著他,而不是去親近他了解他……
如果她夠相信他,這空白的十年,或許會是他們一輩子最美好的時光。她,卻錯過了。
錯過了太多太多,傷他傷得太重太重,光想到,她的心就疼著痛著。
他曾經說過「她欠他」三個字,現在她終于知道她欠了他什麼,她欠了他一份真愛,她欠了他很多的信任,她欠了他很多的光陰,也欠了他很多很多他本來可以擁有的幸福。
真的,欠了好多好多,多到數不清……
她拚命掉淚,又拚命用手去抹,抹淚卻越多,怎麼抹也抹不完。
「小姐,你還好嗎?」司機有點擔心的透過後視鏡看著後面一直哭,卻忍著不哭出聲來的女客人。「沒事吧?要我送你去警察局嗎?」
莫斯歡吸吸鼻子,抹掉淚,莫名其妙的看著後視鏡里的司機。「為什麼要送我去警察局?哭也犯法嗎?」
司機聞言哈哈笑。「不是啦,小姐,我是擔心你是不是之前遇到什麼不好的事,需不需要找個警察來替你解決啦……如果沒事,你可以繼續哭沒關系,不犯法啦,我也不會去告你……」
被他這麼一說,莫斯歡的眼淚終是暫時止住。
下了車,大雨還是一直下,搭電梯到了十八樓S集團大廳,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二十五分,值班的保全認識她,看見她這副樣子嚇都嚇壞了。
「莫總監,您怎麼淋成這個樣子?會感冒的啦!這麼晚了,你要找人嗎?」
「是,我要找陶——」莫斯歡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陶一飛一臉焦急又擔憂的抱著玫瑰從辦公室里頭沖出來——
值班保全見狀忙丟下莫斯歡沖上前去。「陶先生,玫瑰小姐怎麼了?要不要我幫忙叫救護車?」
「已經叫了,我得先抱她下樓等,」陶一飛一臉的憂心。「快按電梯!」
「是,陶先生!」保全听了趕緊替他按電梯。「要我通知任何人嗎?」
「不用了,這件事不需要讓任何人知道。」說完,電梯剛好上來,門打開,陶一飛抱著玫瑰沖了進去——
他,終于看見她了。
在電梯門被關上的前一秒。
莫斯歡從頭到尾都沒有叫他,只是在一旁安靜的看著,所以,她看得很清楚,他眼中的焦急,他對玫瑰的擔憂,他緊緊抱住她的樣子……
然後,她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天她親眼見證的告別式,和最新周刊雜志上那張兩人親吻的照片……
心,瞬間疼痛不已,痛得她整個人不穩地晃了晃——
「莫總監,你還好吧?」保全深怕她摔倒,想伸手扶她又不敢。「你剛剛是說要找陶……陶先生的秘書嗎?我剛剛交班,不是很確定她是否還在公司里,總機也都下班了,不如我進去幫你看看她下班了沒……」
保全進去公司里找人了。
莫斯歡沒等他,一個人推開安全門,慢慢的走安全梯下樓去。
來不及了嗎?真的真的來不及了嗎?
好不容易知道他曾經那麼珍愛過她,好不容易她可以徹底從王雪香這件事中月兌離,找到了釋放自己真心的出口,可是,他還愛著她嗎?
一步,一步,又一步……
她覺得腳好沈好沈,樓梯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完……然後,她一個不小心腳一軟,踩了個空,整個人滑下了好幾個階梯,重重摔跌在樓梯的轉角處——
痛!她緊緊抓著自己的腳,痛哭出聲。
那一聲又一聲的哭泣,響遍了樓梯間的每個角落……
醫院里,正在急診室外等候的陶一飛,打了無數次手機給莫斯歡,可她的手機根本沒開。
罷剛雖然只來得及看她一眼,但也沒忽略她被大雨淋得一身狼狽的樣子,她為什麼那麼晚了還出現在那里?她不是因為生氣還躲著他嗎?她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那副德行?她是來找他的嗎?
懊死的一定是……
他卻因為玫瑰突然昏倒,只能把濕淋淋又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她一個人扔在那里,連一句話都沒能來得及跟她說……
陶一飛越想越擔心,越想越不安,卻不能離開醫院,因為現在玫瑰很需要他!在台灣,玫瑰只有他一個人可以依賴,他根本該死的走不開!
他改打電話給秘書汪瑄瑄。「喂,你下班了嗎?現在請你回公司一趟,替我找找莫總監,看她是不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然後給我看好她,直到我去找她為止……你說什麼?人不見了?」
「我也正在找莫總監,執行長!保全之前在公司沒找到我,便打了電話給我,他說莫總監的身體狀況好像不太好,一身濕透了不說,還差點昏倒,我當時人在公司附近吃飯就跑回去找她,她卻已經走了,我問一樓的保全,他們又說沒看見她出去,我請他們調電梯監視錄影帶也沒看見她……」
「安全梯!」陶一飛驀地叫道。每次她傷心無助不想讓人家看見她在哭時,總會躲進安全門里,他上次也是這樣才找到她的。
汪瑄瑄愣了一下。
「別發呆了,汪瑄瑄,快去安全梯找!一層一層的找!非找到她不可,听見沒有?」陶一飛低吼著。
如果可以,他也想馬上飛到她身邊。
來不及了嗎?
她的腦海里不斷重播他抱著玫瑰時,那焦急不已的眼神。
又想起,他和玫瑰在辦公室里親吻的那一幕……
不……不要再想了!莫斯歡,他曾經那麼愛你,應該會一直愛下去吧?
可,誰規定愛一個人就要愛一輩子的?在經過那麼痛那麼長的十年之後,他當然可以去愛別人,在她那樣重重地傷了他之後,他當然應該去愛那些更值得愛的女人們……不管是不是玫瑰。
懊死的……說好不去想的!
莫斯歡的頭痛得快爆開了,不,她根本就是全身都在痛,痛到她不住地發出低吟聲……如果她沒听錯的話。
而且,她好熱……
熱到干,熱到啞,熱到全身都在發疼……
莫斯歡痛苦不已地抱著頭,連昏迷中都在流淚,一只大手溫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對不起,斯歡,對不起,我的歡兒,對不起……」陶一飛溫柔低沉的嗓音里帶著無數無數的心疼與愧疚。
幸好,他們及時找到她,把她送到了醫院。
她高燒昏迷,還跌傷了腳,听汪秘書說,找到她時她渾身滾燙,臉上也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整個人都濕透了。
她是來找他的,他在那一刻卻棄她于不顧,想到這兒,他就無法原諒自己……
她,也不會原諒他吧?
哭成這樣……
會不會又再恨他一個十年呢?
像是听到什麼似的,莫斯歡微微睜開眼,眼前的身影朦朦朧朧的,她伸手想抓,一只大手很快地伸過來抓住她——
「歡兒?你醒了嗎?」陶一飛輕喚著。
她想醒啊,可是頭好昏、好重……
「陶剛……」
「我在這兒!」
「對不起……」她又哭了。「對不起……」
她只想對他說這三個字,不,她其實想對他說更多更多的話,可是,她竟然累到連開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似的。
「別哭了,歡兒。」她的眼楮都腫了。為了他,她到底哭了多久?連在夢里,都要為他流淚嗎?
傻瓜……
他究竟該怎麼對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