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宵夜,這一夜,他們兩個討論公事討論到很晚,離開公司後,柳寧夏開車送綠蘿回家,她卻在他的車上睡著了,到了上次送她回來的巷子口,他沒喚醒她,把車停在一旁,他看著她沉睡的容顏,腦海中浮現那個清晨,她撞見他和容子從一個房里出來時的眼神……
他的心里頭一直堵堵的,舒展不開。
曾經,他想試著對她解釋,甚至期待她主動問他,可是她沒問,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畢竟,她和他,還不是那種該解釋什麼的關系,他對她的感覺還需要時間來界定。
已不是年少輕狂的年紀,依恃著感覺便輕言開口說愛,對現在的他而言是不負責任的態度,對彼此的好感與在意是個開始,能不能順心自在的走下去則需要時間——至少對他來說是如此。
大起大落的愛情,不再是他要的,他要的是心的寧靜與相處之間的泰然自若,一種舒服得剛剛好的感覺。
綠蘿是不是這個人,他還不確定,但,他掛意她是真,喜歡她的親近是真,想念她醉了時撲過來的吻也是真。
睡著的綠蘿微微皺著眉。
他不自主地伸手輕撫她的眉心,再不自主地滑過她的臉頰,長指帶些留戀地停頓半晌,她卻剛好睜眼醒來—
綠蘿看見那只撫著她的大手,心差點沒跳出來……
她幽幽地看著他,他沒避開,反而淡淡的一笑。
「到家了。」他說。
她恍然回神,趕緊抓著包包跳下車,因動作太猛拉扯到小腿的傷,痛得她輕抽一口氣。
他下車繞過來,突地將她給抱起,她傻呆呆的看著他,心怦怦怦地跳……
「你干什麼?」她莫名其妙的問,他的舉動實在太詭異。
「我只是不希望你明天找藉口請假。」之前送過她一回,知道她住的地方約莫在這條巷子底,還要走上一小段路。
她瞪著他。「我才不會因為這一點小傷請假。」
他笑。「那很好。」
他抱著她慢慢走,街燈下,兩人的影子很親密的交疊著,她看得有點害羞,突然不說話了。
那日,他和容子在一起的畫面無法從她的腦海中跳月兌,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如此匹配,就算容子已婚,但她眼中的愛意是藏不住的,而他,就算態度有點冷,但畢竟還是寵著她,讓她任性著……她很羨慕,也很嫉妒,叫自己不要想,可太難,心總是揪成一團。
可笑的是,她根本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們兩人根本什麼都不是,那若有似無的情感,溫柔的笑容,或許全都是因為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怎麼不說話?」他低眸看她。抱她在懷里的感覺,讓他憶起那一夜的京都,她醉了抱著他吻……醉了的她比起清醒時來得膽大妄為,像只小老虎,而此刻,卻是只害羞不已的乖小貓——她連瞧著他的眼都沒膽。
「放我下來吧。」這麼大的人還讓他抱,讓她很害羞。而且,這個舉動太親密了,不管他的原始動機是什麼。
「若我說不呢?」
她看他,他也看她,最後,他還是在公寓門口把她放下,她轉身又想跑,他手一伸便拉住她——
「不要用跑的,小心又要喊痛了。」
她臉一紅。「謝謝你送我回來,再見。」
她跟他鞠了躬,匆匆奔上樓。
才叫她不要用跑的……柳寧夏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像逃亡似飛快離去的背影。
他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明明白白是喜歡著他的,卻又老想逃開……
他,是否該給她逃走的機會?逃離他這個在愛情里受過重傷而不敢再愛人的男人。
或許,這樣對她才是比較仁慈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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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的出現,在藍天建築師事務所引起騷動——
「看見沒?那個站在門口高高帥帥的男人?」
「他誰啊?」眾人跟著說話的人往門口瞧去。
「郝約翰啊。」
「名字好熟……」
「就那個建築界大師級人物郝林的兒子!獨生子!年紀輕輕就在建築界佔有一席之地的男人!」說話的人把前幾期商業雜志從抽屜里面翻出來,拿著其中一本封面比了比。「就是他,郝約翰,看見沒?雜志上說他是陽光型男,雖然年紀和咱們柳大建築師差不多大,可是他看起來就比較青春洋溢——」
「是孩子氣。」突然有人插嘴,可沒受到重視與理會。
那人繼續說︰「這本商業雜志還做了大評比耶,說這郝約翰不論是家世背景和女人緣都比柳寧夏佔優勢——」
「家世背景又不是靠他的能力得來的,拿這個來比會不會太幼稚了?」剛剛插嘴的人又忍不住插了一句。不過,還是沒人理她。
「重點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有人問了。
「好問題,找一個人去問問他——」
「不用問了,他是來找綠蘿的。」插嘴的人很干脆的說,因為她剛剛已經上前問過了。
這次,終于有人理她,全部同一時間轉過來,發現剛剛一直插嘴的人竟然是專案經理田美莉。
「經理?」眾人輕呼出聲,嘴巴張得大大的。
田美莉笑美如花……其實比較像巫婆,正惡狠狠的瞪著她們。「你們有時間在這兒為了一個陌生男人閑嗑牙,為什麼每件案子還給我延期再延期?送到政府機關審查的公文一直沒下來不會打電話催嗎?公開招標的文件一直沒拿到,不會親自去拿嗎?還有還有你,圖畫成那樣也不去多練功,還有空看雜志……」
魔音傳腦,眾人一哄而散,跑比飛還快。
田美莉滿意地看著人群清空,扭腰擺臀的往柳寧夏的小組辦公室走去,在綠蘿的位子前停下來,故意提高嗓門道︰「綠蘿,有個叫郝約翰的男人在外頭等你,是要帶你去吃飯嗎?」
「嗄?他來了嗎?謝謝你。」綠蘿低頭看了一下手表,沒想到已經六點多了,她趕緊收東西,把晚上還要趕工的圖表放進包包里。
「你跟他約好了?」田美莉感興趣的問。
「對。」綠蘿繼續收東西。
「你腳踏兩條船嗎?讓那樣一個男人公然找到公司來,不會是為了宣告什麼吧?」田美莉很壞心的猜測著。
上次柳寧夏帶綠蘿去夜市吃晚餐,隔天早上又說他和綠蘿一起吃過早餐,她以為,兩人會因此進展得很神速,事實卻不然,打從柳寧夏和綠蘿從日本參訪回來之後,她暗中觀察他們很多次,發現兩人的互動很冷淡,似乎隱隱約約有什麼事在他們兩人之間發生過,卻又不知道是什麼。
如今,郝約翰那個男人公然找上門……所以,她是否可以由此判定綠蘿出局了?還是綠蘿對柳寧夏終于死了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就算她知道,也沒必要對一個根本跟這件事無關的人解釋。
對,她是故意的,郝約翰打電話來約她,而她答應赴約,原因就是為了想要與柳寧夏拉開距離。
那夜的柳寧夏,笑得太溫柔,對她太親昵,再這樣下去,她怕自己會一步一步陷下去,再也爬不出來。
「不知道?沒關系,那你總可以說說你怎麼認識郝約翰這號人物的吧?」
綠蘿抬起頭來看著田美莉,田美莉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絲質疑的味道。
「可能你入行尚淺,不知他是誰,要不要我好心提點你一下?對方也是建築業的,而且常常喜歡搶我們的生意,你不要傻傻的被利用,你被騙沒關系,損及公司利益可就不好了,這樣說,你懂嗎?所以,我這樣問你,你應該老實點回答我,在事情還沒東窗事發之前——」
「是在日本的參訪團里認識的。」答她話的不是綠蘿,而是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柳寧夏。「我們一起認識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轉向綠蘿,溫柔的一笑。「你有約會就快去吧,別愣在那兒了。」
綠蘿幽幽地瞅著他,他則別開眼,往會議室走,田美莉快步跟上,兩人同時進了會議室。
「今天可以陪我吃飯了吧?」田美莉一進門便由後抱住了柳寧夏。
柳寧夏把她環住他腰的手給拉開。「田經理,你請自重。」
「我自重?」田美莉好笑的勾勾唇。「我自重能得到什麼?當初我向你表達愛意,你說你心里已經有深愛的女人,短時間內不會再愛人,所以我等,現在呢?你不愛那個女人了,愛上小女生綠蘿?她究竟哪里吸引你了?你不知道一個小女生的愛情很薄弱的嗎?她可能是另一個鈴木容子,為了另一個比你條件更好的男人而丟下你——」
「夠了,田美莉。」柳寧夏轉過身來定定的看著她。「不要再提那個名字,我跟你沒那種交情。」
他不過是一次酒後失言,不小心讓田美莉知道他的一點過去,她卻從此以紅粉知己自居,真是讓人有點疲憊。他這人,對于無關緊要的人很少說重話,但一直謙讓的結果,卻只是更難善了,這不是他所樂見的。
「你……當真對我一點情意也無,對嗎?」田美莉哀傷的望著他。第一次听他這樣對她說話,讓她的心很涼。
「是,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