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落魄人在搬家。
所謂逃亡,就是要搜集所有可以搜集的細軟以備將來逃之路上的不時之需。
——當然也包括雙親的遺物。
「所以,老爸,我可沒有半點兒褻瀆您老人家在天之靈的意思,實在是……這種要命的時候……呀呵!"
撬開了,老爸生前最寶貝的箱子。
江小小抹掉額頭上的汗,開始尋找可能存在的細軟。
老舊的小箱子里擺滿了筆記本和廢紙頭,上面丟滿了莫名其妙的、密碼似的符號。
一般來說,江小小是個好奇心頗重的人,但在此時此地倏關性命的時刻,也容不得她有閑情來破譯天書。
廢紙!扔掉!通通扔掉!
找不到!找不到任何疑似類似金銀珠寶存折有價證券等等可以換算成流通貨幣的東西——除了一張薄薄的、泛黃的紙片。
「欠據……」這個詞她喜歡!"茲欠江鵬現金一百萬,月息五厘,一年內還清,空口無憑,立此為據。立據人許世峰一九七○年"
一百萬?!江小小第一個反應是眼前一亮,第二個念頭是許世峰這個名字她似乎打哪听過,挺耳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百萬」三個字而對許世峰其人產生的一種親切感?
不管了!只要她能想起在哪听過這個人,然後找到這個欠了她不,她老爸——可是老爸已經如此說來算是欠她一百萬的人
——還是不對!就算她真的在猴年馬月狗地听說過許世峰,這仍然是一條渺茫的線索。首先她不能肯定她听到的許世峰就是欠據上的許世峰,然後以她現在的情況,怎麼可能拋頭露面滿大街找一個叫許世峰的人呢?她可是在逃亡哪!再說茫茫人海,九成九找不到的結果居多。
好吧!就算給她撞對了,找到了——江小小掂掂不值二錢重的紙——已經三十多年了,憑她一個勢單力孤的小丫頭,這麼"陳"的舊賬,對方明明記得也會說不記得,沒這回事。
總而言之,此張名為欠據的紙並不能給身處危難之境的她提供多少實用價值。
「嗤!又是廢紙一張!老爸真是的,這種東西留它干什麼!"讓她白白興奮了一小下。
隨後扔掉無用的廢紙,江小小下樓收拾逃亡的行囊去也。
她需要錢!她迫切地需要錢!她需要能夠馬上出現在她面前任她胡花濫用的錢!還有一個安全的棲身之所!
打開電視,江小小往背包里裝流浪所必需的各種物品。她是那種听不到電視亂響就什麼也做不了的人,典型的孤獨兒癥候群。
「……我是在劍橋大學念研究所,我記得當時有位對我們要求很嚴格的教授,他曾經說過一句話……」電視屏幕上一位帥哥正侃侃而談。
「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老爸有錢才能去念那種貴死人的學校。哼!等我有了錢,我也會去念。"背對著電視的江小小忿忿不平地嘟囔,手下不停地忙碌。不用看也知道,這是昨天某位嶄露頭角的建築設計師訪談節目的重播。
「像您這麼年輕就獨立經營自己的事務所,對此您是怎麼考慮的呢?"
美女主持笑容炫花人眼,帥哥建築師也不輸她——
「其實我在國外的時候曾經在幾家著名的事務所工作過,積累了很多很寶貴的經驗,回來之後考慮到種種因素,決定成立自己的事務所。當時的確是冒著很大的風驗,中間也經歷過一些挫折,當然我要感謝一直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
「是的!反正老爸有的是錢,也不怕蝕本!"
江小小狠狠地扣上背包,掂掂重量。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人可以憑借父輩的蔭澤輕而易舉地功成名就,有人卻得為生計而疲于奔命。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事到如今,說再多倒顯得膿包。
放任電視機兀自哇啦作響,江小小最後一次檢視老巢,看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樓上、樓下、客廳、臥室、閣樓、廚房……該帶的帶,該藏的藏。至于無能為力的例如床、沙發、碗筷、電視機等物件,也只好利用僅剩的每分每秒來享受它們帶給她的享受。
泡碗泡面,坐到沙發前,視線接觸到屏幕的一剎那,有股縴細但超級強烈的電流銳利地劃破她的腦細胞——有人把這種感覺叫做靈光一現。
想起來了!許世峰!
罷剛化為泡影的一百萬又漸漸匯集成美妙的圖景——另一種,和屏幕上的帥哥臉重疊。
扔掉泡面,江小小飛身撲到電視機前抱住不放,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接下來應該就是……
「大家可能不知道,其實許先生的父親就是著名的風景攝影家許世峰……」
鉚死了!鉚死了!江小小快樂地猛拍電視,突如其來的狂喜已經超過心髒所能負荷的程度。
丙然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噢,對啦!那張廢紙不不不!現在應該說是她的救命符,在哪里?在哪里?
江小小跌跌撞撞地跑上樓去,生怕那張欠據平地飛了。
啊!生活處處充滿意想不到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