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皇上——」
彼紫衣想要捂上耳朵卻為時已晚,翠兒那像裹了十八層蜜糖的聲音就這麼鑽進她的耳里,膩得她直發麻。
雖然說在這皇宮下生活是滿寂寞的,而宮里唯一的男人就是皇上,偶爾能見其他的男人,基本也只剩下嚴肅的老頭子。因此這個叫皇上的男人,不管長得正不正,總是能讓宮中的女子為之傾倒。每每只要皇上要來慈寧宮向皇太後請安,宮中的侍女就像聞到魚干香的貓般紛紛鑽出來,這時顧紫衣才知道慈寧宮中,原來有這麼多平時不知道是在哪里做事的宮女。這些宮女就會像是八百年沒見到男人一般,開始抹起胭脂起來。
「快幫我看看,這珠鏈戴得正不正?」
「嗚嗚,早知道皇上會來,我就穿那件大紅色的裙子了……」
「啊呀,你別穿這麼高的木屐,會擋到我的啦!」
彼紫衣很沒風度撇了撇嘴,好整以暇地端起茶來,根據經驗,這碗茶喝完以前,他是走不進正堂的。
「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很久沒來慈寧宮了唷。」
「這不是來了嗎?」
「皇上,奴婢給皇上準備好了蒸餃。」
「好,待會兒朕一定品嘗。」
「皇上……」,
奇怪了,這是慈寧宮嗎?怎麼覺得有點像「院來坊」……不過,據說這是「傳統」,從先皇時代就有的傳統。
到了現今這位皇上,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皇上一貫的和顏悅色,無疑是助長這種趨勢的主要原因之一。
雖然在宮女們嘴里,這是皇上的莫大優點,不過要在顧紫衣看來,只能說是——他、很、閑!
雖然先皇莫名其妙地「駕崩」多多少少造成了一點猜疑和騷動,然而現今的皇上在做太子的時候就深得人望,登基之後,依舊重用先皇老臣,也沒有出現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狀況。先皇留下的江山本來就一片太平,半年過去,民心安定,太平依舊。既然四海升平,皇上閑著就閑著,也沒人看不顧眼,只要他別老閑到慈寧宮來。
想她顧紫衣這半年的太後生涯,基本就跟預想中一樣完美無缺,如果沒有那個叫慕容幸,也就是當今皇上的話,那就真的毫無瑕疵了。試想整個宮城之中,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一次一次頻繁地在慈寧宮中制造騷動,打擾太後的雅興?在顧紫衣看來,那個借著晨昏請安名義的家伙,根本就是存心來攪亂她的神仙生活。
彼紫衣閉了閉眼楮。
彼紫衣第一次見到當今皇上,是在進宮的一個月之後。
因為先皇出走,宰相作主,從邊關請回了太子。
是的,沒錯,那時候太子鎮守邊關。
按理說,太子怎麼能去邊關呢?太子可是國本。國本是什麼?即是候補皇帝,也就是說,他唯一的天職就是等著做皇帝,所以他應該、必須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老老實實地等著。更何況,這位太子還是唯一的國本。
先皇做事雖然有點月兌線,這道理好歹還是懂的,所以太子提出要去邊關的時候,先皇堅決反對。
于是,太子玩了一個離家出走的把戲。只可惜,他又怎麼玩得過已經跟朝臣們玩了二十年的父皇呢?
據在場的宮女說,當時先皇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用慈父的語氣勸告剛出城就抓回來的兒子︰「你要是再偷跑,我就打斷你的腿!」
「好,你把這個簽了,我就絕不再偷跑!」
那是命太子領軍鎮守邊關的詔書。
「別做夢了!」
「理由?」
「你老爹我是皇上,這是聖旨!」
「老爹,你不能老用強權壓迫我!我要跟你單挑!」
「單挑就單挑,你老爹我還會怕你?!」
打從太子八歲開始習武,父子倆對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小時候太子當然不是對手,不過最近兩三年,也勉強可以打個平手。可是姜還是老的辣,太子輸多贏少,還是讓人擔心啊!
案子倆互相交換了殺氣騰騰的眼神。太子飛快地抬起胳膊,先出手為強,一式纏龍手,襲向父皇的頸項。
「啊呀,父皇——」胳膊像面條一樣纏住了皇上的脖子,笑容燦爛地貼近了父親的眼前,「這樣下去,你的寶貝兒子就要悶死了喲,沒見我已經苦悶得瘦了一大圈了嗎?你不心疼啊?你兒子我要是問死了,還有誰能侍奉得你老人家這樣高興呢?是不是呢?」
可憐的皇上,那時候就像一只青蛙,嘴張開,合攏,又張開,又合攏,完全搞不清狀況了。
等他清醒過來,太子已經揚著那紙詔書,得意洋洋地轉身要走人。
不對啊,什麼時候簽的?剛才手怎麼會不听使喚了呢?
「喂喂,你別走,這是假詔!」
「父皇,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麼多人都看見你簽字蓋印的。君無戲言,哈哈哈哈……」
慕容皇族的不肖子就這麼放肆地大笑著,一溜煙去了邊關。
至于,太子在—樣也太平無事的邊關都干了些什麼呢?
小事為證︰皇上大婚時,不肖子由邊關差專人送來給小後媽的賀禮,是一件雀毛裘衣,號稱用到的每只野鴨,都是太子親手射下來的。想想看吧,那得射下多少只無辜的野鴨子,可見他在邊關的生活……多麼悠閑!也就難怪,被叫回到京城的太子會暴跳如雷。
話說回來了,邊關那一年真沒有白待,被草原上的風吹得黝黑的臉色,瘦長的身材多了幾分健壯,深沉遼闊的眼神,在原本已十分俊秀韻相貌上,更添了偉岸的氣勢,與長在婦人之中,臉色蒼白,風吹也會晃幾下的王孫公子,有天壤之別。
可是,當皇上的只要長得威嚴,唬得住臣子就好了吧,有必要長得這麼好看嗎?雖然這皇上也不能說沒威嚴。還有更要命的
「兒臣給母後請安。」
真的,皇上的聲音真的。只需要穩重、深沉,听起來有帝王尊貴就好,真的沒必要再像這樣多出幾分磁性的沙啞……
彼紫衣淺漾著溫柔端莊笑容,盈盈地開口︰「皇兒,坐緊,」
「母後昨夜可睡得安好?」
來了、來了,她就知道,此人上門,絕對是貓哭耗子、鱷魚掉淚、黃鼠狼給雞拜年。
「有勞皇兒掛心,昨晚哀家一夜睡到天亮,好得很。」
若是單看顧紫衣微微含笑的神情,誰都會覺得那是一句大實話,哪怕連一丁點懷疑也不應該有的大實話。可惜,昨夜子時,慕容幸親眼看見一個人影,如浮雲般從寧華宮的屋頂輕巧地掠過,那婀娜又玲瓏的身影,和卓絕的輕功,相信不作第二人想,只有慈寧宮的主人,端莊賢淑的皇太後顧雪衣。
呃,至于慕容幸當時是在什麼地方,如此清楚地觀察到這一點,那自然是……含元殿的屋頂上。
必須得說,剛開始,對小太後的禮敬;出于同情。對于這個新婚之夜就被無端拋下的女子而言,是無良的老爹做了一件缺德的事情,父債子償,禮敬也是應該的。況且太後看起來,恬靜端莊,仿佛時時籠罩著一層光環的聖女,確實值得尊敬呀。
直到,算來是兩個多月的某天,慕容幸批完奏摺,信步走出寢宮含元殿。那是早春,空氣清新,微風徐徐。
天上的一輪圓月,實足誘人。
兩旁伺候的小太監都歪著頭站著睡著了,剛才慕容幸在他們每人臉上畫了一只烏龜,他們都沒醒,可見睡的非常熟。于是,慕容幸便想活動活動筋骨,施展輕功躍上屋頂。
本想來舒展一下在宮中沉悶已久的心情,孰料,還未站穩,一只腳從天而降,端端正正地踩在他腳上,慕容幸疼得一口氣還沒喘過來,「砰」地一下,一個身子結結實實地撞在他胸口。
禍不單行。
雖然此人身材甚是嬌小,可是來勢洶洶,外加措手不及,所以這一下,把慕容幸撞得連連吸氣,說不上話。
來人驚訝地,「咦?」了一聲,在她看來,似乎是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堵不該出現的牆。
于是,她後退了兩步……
來人眼楮瞪得又大又圓,不過,與其說那是恐懼慌張的表情,不如說是好奇。
斑掛滿月的夜晚,天上連一絲烏雲也沒有,含元殿的屋頂雪亮,兩人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的容顏。
沉默……
良久……
「啊……」
「呃……」
「原來……」。
「是你……」
「咳,那個……今天月色很好啁!」
「是啊是啊,真的很好,很圓,呵呵呵。」
「看月亮……屋頂上比較清楚。」
「正是正是,呵呵呵呵。」
「母後也是來……看月亮?」
「啊?啊,我啊,我是因為….—呃……晚上吃得太飽了,出來活動活動。」•
「噢,消化。」
「對對對,消化消化。」
錯覺嗎?怎麼覺得太後的臉好像有點兒紅了?在清澈的月光下……就好像慢慢暈開的兩朵彩霞。此刻的太後看起來和平時很不一樣……有意思。
慕容幸眼里的玩味神情越來越深,全然忘記自己其實也處于同樣的尷尬境地。奇妙的是,顧紫衣也好像忘記了這一點,緊張地後退了一步。
「你你你……」
危險,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神讓她本能地想到這兩個字︰危險。
就像站在深不可測的寒潭旁邊,多走一步就會掉進去,以至萬劫不復,「你無禮!」
這太後脾氣發得真是突如其來,全無防備的慕容幸,壓根還沒回神,小腿上已經結實挨上飛來一腳。
啊——
她可是,將門之後啊!
慕容幸抱著腿齜牙咧嘴,無聲哀嚎的時候,猛抬頭看清顧紫衣的去向——
「母後!」
壓低嗓子的提醒,反倒適得其反,眼看她施展身形,越行越快,就像背後有只老虎跟著。慕容幸只得強提一口氣追上去,可憐他還瘸著一條腿。
「母……後……」
洪福齊天,總算在太後踏上侍衛營屋頂之前趕上了。慕容幸上氣不接下氣,她的輕功,真的很好。
「你……要干什麼?」顧紫衣渾身戒備。
見鬼了,她以為他要干什麼?話說回來了,為什麼她會害怕?似乎有某種領悟在心頭閃過……不過,慕容車可沒有忘記方才的教訓,這可不是發呆想心事的時候。
「慈……慈寧……宮,在那邊!」手指相反的方向。
彼紫衣困惑地望了一會,後來又低聲嘀咕︰「怪不得老找不到。」
朝著正確的方向走了兩步,她忽然又停下來問︰「那麼,朱雀門在哪里?」
慕容幸忍著笑,向南指了指。
「原來如此……」顧紫衣自言自語地一逕走文,無視于慕容幸這個向導。
有了這麼一次偶遇之後,再有下一次偶遇,也就不那麼奇怪了。準確說來,第二次也已不能叫做「偶遇」。實際上是,從此後慕容幸天天半夜在屋頂上守株待免,這舉動確實挺傻的。而且雖然等到了免子,他卻從來只是遠遠地望著,不曾驚動過她。慕容幸也沒辦法給自己找出這麼做的確實理由,只是那晚的記憶中總有些什麼,讓他做這樣的傻事。
不過,太後活動的行徑路線,看起來總是有那麼點兒奇怪,好像是……經過兩個月的觀察,最初的懷疑終于可以落實——太後不認得路。憑良心說,大半夜的,要在黑壓壓看起來全都一模一樣的人片屋頂上搞清楚方向,確實得要像他這樣有從小的慘痛教訓(多次落進侍衛手里,第二天听父皇和老師的教訓)累積起的經驗才行喲。
所以,他決定幫一幫太後。
「母後,孩兒將做一幅宮城地圖。」
他想干什麼?前一瞬間心頭一喜,不一瞬間顧紫衣腦海中警鈴大作。臉上的巧笑一絲不改,眼楮望著慕容幸,露出些許估量的神情。
有意思,慕容幸不由興味高漲,暫時拋開禮數,祝線直直地迎了上去。
皇上和太後的目光在空中較量了片刻——不分勝負?
「皇兒怎麼忽然想起這麼件事情?不過也好,哀家在宮中走動,有地圖在手方便許多,有勞有勞,呵呵呵呵……」
彼紫衣笑得純真無邪,懷疑這樣的人,真是罪過呀!
她的底線在哪里?要到什麼地步,她才會拋開她的偽裝,露出本來的面目?慕容幸並不氣餒。釣魚要用魚餌,釣太後呢?慕容幸的眼光移向顧紫衣手邊的芝麻餅,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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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無眠。
看書看到深夜,明明已經有了困意,豈料腦袋沾上枕頭,就全都打包遠游。
失眠?若讓人知道,這毛病會著落在嗜睡如命的顧紫衣身上,明天早上應該先看看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才對。可是,這毛病其實由來已久。為何顧紫衣每天都要賴床到日上三竿?看起來又香又甜,實在是不得已——她得補眠啊。
只有自幼同住的雙生妹妹雪衣,才清楚地知道她這個毛病。
當初有多少企圖趁月黑風高,偷襲進顧府的輕薄少年,都莫名其妙地慘遭「毒手」,這筆帳,全是著落在夜游神的身上。誰讓他們倒楣,撞上了顧紫衣心情惡劣的時候。紫衣挺好說話的,真的!只要看書的時候沒有被打擾,好吃的東西沒有被搶走,以及睡眠充足的時候。
所以,每到夜半失眠時,就是顧紫衣一天心情最焦躁的時候,最……想扁人的時候。
正當顧紫衣在空蕩蕩、靜悄悄的回廊上漫無目的地游逛,從檐下突然探出一個腦袋,居然還大刺刺地「嗨!」了一聲!雖說那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笑容滿面,不過倒過來看的效果,基本也就跟鬼差不多。只可惜,顧紫衣不怕鬼!
一聲硬憋回嗓子里的悶嚎,在屋頂小範圍地震蕩了一陣?
她出手太快了!
不,是出腳。可憐的「鬼」躲閃不及,舊傷剛愈,又添新傷,雖然這回有點自作自受,可是天地良心,他只是想開個小小的玩笑,以她大半夜到處閑逛的膽量,應該不會真的被嚇到才對嘛。
但,漏算了一點,顧紫衣雖然不會被嚇到,卻會被惹到,正愁沒有沙包的時候,沙包送上門,豈可暴殄天物?
只不過這個沙包看起來怎麼那麼眼熱?
痛楚稍減,大燕皇帝的五官各歸原位,俊朋的相貌在淡淡的月色下一覽無遺。
「原來……又是你,咯咯咯。」顧紫衣干巴巴地笑得像只小母雞,「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咯咯咯。」
對方卻不肯說話,只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靜靜地注視著自己。呃,不用這麼嚴肅吧?雖然說起來是有點心虛,即便自己是太後,可對方畢竟是九五之尊。但,他那是什麼眼神?那麼深,就像是一個漩層的中心,讓周遭的一切都不由自主地被吸進去……
危險的感覺又來了,一旦覺察危機,顧紫衣向來腳底抹油北狐狸還快‘但是,突然一股香氣襲來,仿佛有一道咒語,收住彼紫衣的腳步,眼楮盯向香氣的來源——慕容幸手上的油紙包。
主人不急不徐地打開曲紙包,一股更濃于數倍的香氣飄了過來。
「這是什麼?」
「蔥油餅。」
不,這不是普通的餡餅,顧紫衣「食」甲一方,絕對分別得出好歹。
「加了特別配料。」獵人一邊說話,一邊又將「誘餌」送前了幾寸。
都是聰明人,不用多說廢話。
獵人與狐狸在沉默中較量——獵人盯著狐狸,狐狸盯著誘餌。
「咕嚕。」狐狸咽了咽口水。顧紫衣的人生原則,堅決奉行「民以食為天」的古訓,任何時候部不跟吃過不去。
「條件?」誘餌先拿到手,代價還是要問清,倘若不合適,那就……
「听我說幾句話。」
「就這樣?」狐狸的眼楮眯了起來,好像更加警覺。
「就這樣。」慕容幸無比嚴肅地回答,「君無戲言。」
彼紫衣在屋脊上坐下,一觀二聞三品,哇!果然味如其香,人間絕品︰「這皮做得好,這餡也特別,不是豬肉餡、不是羊肉牛肉、也不像鹿肉……」
「別猜了,你猜不著的。」坐在一丈外的皇上,滿臉的志得意滿。
啐,猜不著不會問?顧紫衣白了他一眼,決定了,明天去御膳房拷問,一定要找出做餅人。
「做餅人不在御膳房?」奇了,他能听見她在想什麼?
「宮城獨一份,別無分號。」
這話什麼意思?莫非……
「不錯。」慕容幸又一次施展讀心術,「做餅人正是區區在下我。」
「你?」最後一口餅在顧紫衣唇齒之間僵遲了片刻,下巴才緩緩地抬起來,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可是驚愕之外,怎麼隱隱還有一點不妙的感覺?似乎自己一腳踩進了陷阱……不過,這個陷阱好像是她自願踩的就是了。
「這可是我在邊關時,所研發改良的獨家配方……」慕容幸開始驕傲起來。
紫衣拍干淨手上的餅屑,不客氣地打斷慕容幸的自吹自擂︰「你要說什麼話?可以說了。」
「到底有沒有話?沒有我要走羅。」
「有有……,趕緊想,還有什麼話題能留住她?「做餅的事情,替我保密。」
君子遠庖廚,半夜偷溜進御膳房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太師傅不念一個時辰的「太祖訓」給他听才怪。
「好。」顧紫衣應得干脆。心里卻打著如意算盤,若他不能做餅,她便沒的再吃,這等損人不利己的傻事豈可做。
「還有呢?」
「為什麼喜歡晚上游逛?」
「這是問題。」顧紫衣提醒,「我答應听你說話,沒有答應回答問題。如果你沒有別的話說,那我真的要走了。」
「有!」就算找不出能留住她的話來,至少還有能留住她的——餅!
眼看他從懷里又模出一個油紙包來,顧紫衣真的好想、好想飛過去一腳,踹掉他那一臉得意。
可是……真的很香。
彼紫衣又一次屈服,呃,顧紫衣從來不認為服從味覺欲求會是屈服,食色性也,那是順應自然。
如果旁邊沒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她的話,就更完美了。
「你很寂寞。」
「我不。」反應迅速得超乎尋常,「你才寂寞呢!」
按照顧紫衣的說話習慣,即便是一句謊話,她也說得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像這樣槍白似的回答,除非是自己也騙不過主的謊言,「是嗎?」
又來了,那種眼神又來了。
「也對,你有七個姐姐呢!」還好,這次只是一瞬間,慕容幸已經換了很輕松的神情,讓剛從惱羞成怒邊緣回來的顧紫衣,獨自透一口氣,六個姐姐,一個妹妹,不過這也不要緊啦。不理。
「不像我,一個兄弟姐妹也沒有。」
這關她什麼事?仍然不理。
「從小就只有一個人,很孤單。」
爆里有幾千宮女太監圍苦轉呢。還是不理。
「如果有人從屋頂扔一片瓦下去,剛好砸到了別人,那個被砸到的人會怎樣反應?」
如果沒有被砸暈,當然會發飆,什麼白痴問題?繼續不理。
「可是我小時候如果這樣做,那個被砸到的人會說︰太子殿下,我的傷是自己擰的。明明是我做的,可是他們卻都堅持這樣說。我周圍的人就是這樣,所以我很孤單。」
听起來好像是有一點。
「以前我對這種事很生氣,可是我現在倒明白了。他們即使被戳破了,也要繼續說謊,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慕容幸慢慢地轉過來,看昔她,「因為他們害怕,怕受到責備,怕受到傷害,他們感到危險。」
沉默。
異樣的氣氛微微振蕩于兩人之間。
慕容幸的眼神,變得極深,極深……
「還有餅嗎?」
「呃?」突然的一句,讓慕容幸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習慣性的完美笑容勻稱爬上顧紫衣的臉龐,「沒有?那我就走羅……
卻走兩步又停,「那個,慈寧宮在哪里?」
慕容幸笑笑,向西指,後宮女主人一言不發地凌空而文,向導再次被視若無睹。
她又逃了。
慕容幸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線,眼里卻是並不相稱的深思神情。
是不是,操之過急?
看得出采,她很聰明。
聰明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為敏感,也就更不容易得到所謂的安全感。
他曾經疑惑過,一個人怎麼可能在白天和晚上,判若兩人?現在想來,也沒有什麼奇怪;她始終在保護自己,只是方式略有不同。白天她裝笑、裝端莊、裝無辜,就像躲進一座厚厚的城牆,不讓別人看見真實的自己︰晚上她出城來透氣,卻又敏感得像一只小免子,略有風吹草動,就遠遠地躲開了。
會躲多久?慕容幸玩味地想著。
不是不著急,但那個外表不到底是出乎意料的堅強,還是一踫就碎的脆弱?在沒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想太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