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槐不知道宋紜珊有沒有忘記他,不過,他沒有忘記那個驕縱的大小姐。
每每想起,向槐都忍不住失笑。其實,也不過就是最老套的故事情節,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呢?
一個炎熱的夏天,一段少女夢幻而不切實際的迷戀。夏天過去,一切都會結束。
然而,他卻記得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尤其當他人在異鄉,蝕心的孤寂與疲憊中,常常想起那張甜蜜的臉蛋,紅褐的發,琥珀色的大眼楮,粉紫的房間,燻衣草的香氣……
八年,不是一段短時間,這八年來,他經歷了與女友分手、辭職、離開台灣、在美國攻讀碩士時應學長之邀一同創業、看著公司從只有五個人,迅速擴展到近百人……
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創業之初,他與學長們幾乎是住在公司里,或自己車上。
直到現在,他已經是科技公司的副總裁。管理經營公司、談合約、開會……佔去他全部的時間與心神。
卻常在一恍神之際,想起那個嬌蠻又甜美的千金大小姐。
誰能想到,八年前那個保全公司的系統工程師,會變成八年後,前景無限看好的科技公司副總裁?
拜電腦業大起大落所賜,向槐他們的創業歷程,也算是經過不少風浪。但是憑著向槐冷靜的分析能力,臨危從來不亂的鋼鐵意志,配合其他人各有長處的運作,他們走過來了。
此刻,他雖然算不上富可敵國,但近幾年來,周刊、報紙做類似菁英、創業傳奇等單元時,他與另外幾位一起創業的學長,名字都上榜過好多次。
低調卻豪華的黑色歐洲房車里,有著清涼宜人的冷氣,外面是北台灣的溽暑,車內卻絲毫感覺不到。
車行平穩,司機先生有著絕佳技術與豐富經驗,讓向槐簡直要忘記這是台灣的夏天,以為他還在加州燦爛陽光下,在寬敞的多線道馬路上奔馳。
其實加州高速公路塞車也非常嚴重。而台北市區這幾年來,因為捷運、大眾運輸工具的發達,似乎已經不太會瘋狂大塞車了。
何況就算塞,萬能的司機古先生也不會讓他感覺到,他只需要閉目養神,就會平穩迅速地被送到目的地。
雖然金錢不是萬能,但,有錢真好。
「向先生,到了。」車速減緩,司機隨即開口,溫和提醒閉目養神的他。
「嗯,謝謝你。」
回到台北不過幾個禮拜,他已經重新安頓好了一切,不管是實際上還是心態上--雖然離開了八年,但這兒始終是他的家。
不再像之前,來去總是匆匆,這一次,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回來定居了。
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的公司與亞洲區往來密切,需要有人駐守;這個職責,在高層幾次開會討論之後,就落到了向槐身上。
其實,向槐的父母都已經過世,回到台灣,他也只是一個人,不過,還是有人會殷切期盼他的歸來。
就像現在,他下車的地方……
一個小人兒早在听見車聲時,就已經站在門口等,待向槐一下車,就迫不及待沖過來,然後,跳進他懷里!
「嘿!」向槐抱住粉紅色的小炮彈,英俊而嚴肅的臉上,漾開一絲微笑。「怎麼又跑出來了?不是叫妳在家里等嗎?」
「可是我听到遮子的聲音!」小女生仰起圓圓小臉蛋,理直氣壯地說。
「車子,不是遮子。」向槐糾正。
小泵娘只是甜笑,心滿意足地依偎在向槐懷里,小臉貼在他頸側。
「糖糖!妳不要跑,外面危險!有車子!」年邁卻精神飽滿的蒼勁嗓音,隨後追了出來。一看到糖糖已經黏在高大修長的來人身上,便笑開了。「原來是听到你來了,難怪跑那麼快,叫也叫不住!」
「怎麼不听外公的話?嗯?」向槐低頭,溫和地問那個正在裝傻的小朋友。
雖然才五歲,卻已經很會裝傻,不想听的,她就是有本事裝沒听見!
「可以開飯!」紗門打開,靳水馨采出頭來通知老少三人。
已為人母的她,豐腴了些,眉眼間已經沒有昔日的絲絲驕傲。望著她,向槐不只一次感到訝異。結婚生子、回歸家庭對靳水馨來說,竟是那麼適合,現在的她滿足而快樂。
一見面就惡言相向、互相傷害的情景,已經都是過去,他們現在……是一家人。
「Daddy,今天有草莓蛋糕喔。」糖糖附在他耳邊,小小聲說著秘密︰「我跟外公去買的,馬麻說要吃過飯才可以吃!」
「沒錯,妳今天要吃一大碗飯,吃完才能吃蛋糕,好不好?」向槐也低聲說。
小泵娘乖乖點頭。
他與糖糖關系親密得讓外公、媽媽都為之吃醋。
「好了沒,撒夠嬌了沒?」果然,眼紅外公開口了。「外公帶妳去洗手,準備吃飯了。」
「我要Daddy幫我洗!」糖糖摟著向槐的頸子,不肯放。
「我帶她去吧。」向槐微微笑著,他一向知道怎麼應付任性的小泵娘。
望著他們一大一小的背影,吃味中的外公故意夸張地嘆了口氣。
正在擺碗筷的靳水馨听見了,噗哧一笑。
「爸,你不要每次看到向槐就嘆氣嘛。」她啼笑皆非地勸說著。
「你看糖糖那麼黏他……他們就是投緣啊……」
「那又怎樣?」靳水馨手抆著腰,在父親面前,她回復了幾分昔日的驕縱,這是女兒一輩子的特權。「他一向就最受小女生歡迎了,尤其是被寵壞的那種,像糖糖就是,還有,以前的宋……」
話沒說完,靳水馨便硬生生停住了,沒有把人名說出口。
不過,靳永群當然知道她要說誰。這次,是真真切切嘆了一口氣。
「大小姐……不知道現在好不好?」靳永群瞇起眼,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略顯灰白的濃眉憂慮地皺了起來。
頓時,擺滿美味菜肴的餐桌,被一股郁郁沉默籠罩。
「怎麼了?」向槐回來了,小無尾熊還是緊緊攀著他。他好看的眉一揚,疑問寫在眼底。
「沒事,沒事,我們吃飯吧。」靳水馨勉強笑了笑。「糖糖來,妳坐這邊,媽媽幫妳拿小碗,妳自己吃。」
「我要Daddy喂!」小泵娘很有主見,自己指定服務人員。
「妳已經五歲了,早就會自己吃飯,不用人家喂。」只要向槐輕描淡寫一句,難纏的糖糖馬上就乖乖點頭,令外公和媽媽都為之氣結。
「那我要坐Daddy旁邊!」
「好,過來坐。」
一家子和樂融融的吃著晚飯,儼然天倫之樂的寫照,只不過,好像有什麼不對……
「Daddy,我把拔買新車了喔!」糖糖咬著魚丸,口齒不清地炫耀著,「他早上用新的修女車載我去上學,我們老師說把拔的車很漂亮!」
「是修旅車,不是修女車。」向槐又糾正著,忍不住微笑起來。
奇怪,糖糖怎麼有Daddy,又有爸爸?這兩個稱呼……不該是同一個人嗎?
靳水馨揭開了謎底。她捏捏女兒的女敕臉蛋,「妳還記得妳爸啊?每次妳干爹一來,妳就完全忘記自己姓什麼叫什麼、老爸老媽是誰了。」
「我爸爸是吳瑞平,我媽媽是靳水馨,我外公是靳永群,我沒有外婆。我干爹就是Daddy叫向槐,可是我也還沒有干媽。外公說,Daddy本來應該做我把拔……」
「糖糖!」三個大人出聲阻止。
「……可是他喜歡別人,不喜歡馬麻。Daddy,你喜歡誰?是不是糖糖?」
五歲的小女生撒起嬌來,威力真是無窮。她黏著向槐猛問,清脆嗓音甜得發膩,讓在場眾人都忍不住笑著搖頭。
「妳再這樣,妳爸加班回來看到,一定又要哇哇叫了。」靳水馨笑著搖頭。「奇怪,向槐,你明明就是最冷調的人,為什麼小女生都不怕你,還都那麼黏你?」
向槐一怔,「都」?
除了糖糖,還有誰是愛黏他的小女生?
還有誰?
他們都認識的,也只有一個……
看著向槐投過來的,欲言又止的探詢眼神,靳家父女立刻很有默契地互望一眼,然後,迅速轉開了話題。
「向槐,你們公司事業做得真大,我前幾天又看到商業周刊在專題報導……」
「要不要多喝一碗湯?苦瓜很退火。台灣夏天真是熱,對不對?」
向槐清了清喉嚨。
他靜候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人願意解答他的疑惑。不止如此,只要話題稍微轉到相關的方向,就馬上被扯開。
從他回國這幾個禮拜,不,應該說從八年前他離開之後,就是這樣了。
一開始,他初到異鄉,忙著適應環境,忙功課……再來,投入創業的兵荒馬亂中,沒有多余的心思去關心拋在身後的一切。
時間其實過得比想象中快很多,一轉眼,不算短的日子便過去了,再回首,雖然不見得是百年身,但是,人事已非。
保全公司還在,靳伯伯卻已經退休,而背後出錢的財團雖沒變,主事者卻換了,不再是宋紜珊的父親。
宋總去哪里了?更精細一點問,宋家去哪里了?沒有人知道。
或許,是沒有人願意說。
越是不知道,向槐想要探詢的意願,便越是增強。
也許只是好奇,也許是看在短暫相處的情分,也許……不管是為了什麼,向槐就是想知道,那個愛撒嬌的大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還是每天逛街、玩耍度日?每個月花巨額零用錢置裝買鞋?是不是找到了能容忍她的伴侶,讓她態意揮霍、盡情任性?她那麼需要人陪,那麼寂寞。
想到這里,那股熟悉的隱隱疼痛,又染上胸口。向槐又清了清喉嚨。
或許,一定得親眼看一看,確定之後,他才能真正完全放下,不再掛慮。
「宋家的大小姐……」他決定直接問了,不再繞圈子、玩捉迷藏。「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堅定的詢問視線投向靳永群,然後是靳水馨。
他們都不約而同避開了他的注視。
「她在美國嗎?還是在台灣?大學應該早就畢業了吧?」向槐沒有放棄,他繼續問。感受到氣氛有些沉重,他笑了笑,伸手幫糖糖把黏在嘴角的飯粒除去,故作輕松的說︰「不知道糖糖以後長大,會不會也被寵成像宋小姐那樣無法無天?嗯?」
小女孩圓圓如鈕扣般的眼楮認真地看著干爹,不是很懂,所以沒回答。
而她的外公和媽媽,也都沒有回答。
這下,向槐真的困惑了。銳利的眼神,審視著相識多年,曾經關系極為密切,曾經疏離,而今已經變成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的靳家父女。
他們的神態很奇怪。
「紜珊她……發生了什麼事嗎?」雖是詢問,沉冷的語氣卻明白顯示著,他知道事有蹊蹺,而且,他要一個答案。
靳永群嘆了一口氣,他的容顏仿佛迅速蒼老了幾分。
懊來的還是會來,他早該知道,一向冷調,不輕易受人影響或讓人接近的向槐,不可能輕易忘記那個曾經和他那麼貼近,在他生命中掀起波濤的女孩。
「大小姐她……」還是改不了舊時稱呼,靳永群才開口,又頓了一頓。「我知道的是,她沒有回美國讀大學。」
向槐詫異了,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那一年沒有回去?還是後來都沒有回去?難道她一直待在台灣鬼混、胡鬧過日子?」
靳永群又沉默了。
好半晌,是靳水馨接口。「我們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可能?
向槐的疑惑越來越濃。
清晨,陽光在窗簾上跳躍。
又是夏天了。
氣溫居高不下,每天都上探三十度,然而室內冷氣開得超強,涼到讓人待久了會發抖。
也可能是來到這里,心會靜下來,心靜,自然就涼。
圖書館,夠清靜了吧?而且訪客不多,靜得幾乎可以听見自己的呼吸聲。
閱覽室不算太大,但窗明幾淨。桌上沒有散落的紙張或雜志,統統收拾得整整齊齊。櫃台邊,有輛小推車,上面堆著一些待歸架的書。只有一名職員在櫃台後面,面對電腦查詢著資料。除此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一身鐵灰色筆挺西裝的向槐,安靜佇立在門邊,眼神深沉,打量著室內,不放過一點點蛛絲馬跡。
他又迅速在腦海里回憶一次。地址沒錯,應該就是這里。
可是,怎麼會是個私人圖書館呢?
癟台底下的印表機發出聲響,開始印出文件。那名職員讓印表機運作,自己站了起來,繞過櫃台,走出來到推車前,開始檢視新到的雜志、以及需要歸位的書本。
她有著不長不短,普通至極的發型。白色長袖襯衫、及膝,不,過膝的深藍直裙,配上低跟包鞋,完全符合世人對于「圖書館管理員」的形象期望。
若不是那光亮卻帶點紅褐的特殊發色,雪白的膚色,以及窈窕有致,保守服裝也遮掩不住的玲瓏曲線……向槐幾乎要以為自己走錯地方、找錯位置了。
然而,確定了之後,向槐現在開始懷疑,自己若不是記憶出錯,就是眼楮有點壞掉。
那個正在仔細排列書本的端靜女子……不會是宋紜珊吧?
外型只有些許改變,但是,她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已經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八年時光,從十八歲到二十六歲,可以說是一個女孩子改變最大的時期。但是再怎麼改變,怎麼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呢?
長腿跨開,他踏入了靜謐的閱覽室。腳步聲被地毯吸收,但宋紜珊還是警覺地抬起頭,一個職業性的淺笑浮現,她轉過身--
「嗨,好久不見了。」向槐開口,刻意放輕的嗓音,在完全安靜的室內,還是突兀得讓人嚇一跳。
而面對著他的宋紜珊,手里拿著兩本書,大眼楮只是眨了眨,沒有被嚇一跳的樣子。
相反地,她實在太冷靜了。
她好像瘦了幾分,以前Babyfat已經不復見,此刻是一張心形的小臉,襯得眼楮更是大得驚人。一點粉飾都沒有,膚色也不再是少女時的白里透紅,而是一種瓷器般的白,讓彎彎的秀眉看起來更黑,那張柔軟的唇更是紅潤。
長大了,很美了,卻美得像個搪瓷女圭女圭。
向槐不由自主,想起她一身配色詭異的暴露裝扮,以及一看到他,就會突然亮起來,綻放甜蜜笑靨的小臉。
不見了。
濃眉鎖起,一雙鷹眸鎖定目標,銳利地審視。
而被鎖定的目標呢,則是睫毛閃了閃,和氣地說︰「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請坐。」
請坐?
她……把他當來借書的客人?
一股無名怒火,莫名其妙在他胸口點燃。
閱覽室除了長桌以外,角落還有幾張看起來很舒服的小沙發,可以讓人放松而優閑地閱讀;不過,向槐根本就沒打算坐下。
他還是站在原地,注視著那個動作不疾不徐,在把書本一一歸位的宋紜珊。
等到書都放好了,她熟練地把推車推回櫃台邊,然後,才走到向槐面前。
「要不要喝咖啡?還是熱茶?」她問,語氣熟稔得像是老朋友。
向槐忍不住了。
「妳……記得我嗎?」他實在不確定,面前這個好像很熟悉,卻又很陌生的女孩,到底有沒有把自己認出來?
本來,在見到面之前,向槐承認,他揣想過兩人再度重逢的情景︰她的眼淚是少不了的,一直都那麼愛哭:可能會沖過來撲到他懷里,開心地埋怨他,為什多年都沒有聯絡,然後死纏著他,追問這幾年來他的一切……
自認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卻沒料到,重逢會是這樣的。
「當然記得啊。」她眨眨眼,有點莫名其妙,「你是向槐,我怎麼會不記得?」
向槐一窒。
記得?那,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無法解釋那股巨大的,陌生的失落感。
原本一直隱約相信,無論如何,他在她的心中佔有特殊、無可取代的地位;雖然很隱諱,但是每次想起,都會有一股極淡的,酸中帶甜的滋味,悄悄蔓延。
結果,要到此刻,他才發現……其實,真正忘不了,把那段短暫相處時日妥貼放在心底特殊角落的,是他自己。
見他沒有回答,臉色也不太友善,宋紜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解嘲道︰「不是什麼太美好的記憶,你不想多提也是很正常……喝咖啡好嗎?我早上剛煮的,要不要糖或女乃精?」
一直到啜飲著熱騰騰的咖啡時,向槐還是不能相信,以前那個連燒開水都不會的小鮑主,居然可以泡出如此濃、醇、香的咖啡。
「這是妳泡的?」他從冒著蒸氣的杯沿上方盯著她,銳利提問。
「是啊。圖書館里空調總是太冷,我需要靠熱飲才不至于凍死。所以,天天早上開門前第一件事,就是先煮熱咖啡。」她笑著解釋,態度大方溫和。「喝得慣嗎?我習慣喝很濃。」
向槐點點頭,沒有說話。
沉默,帶著點重量,壓在他們兩人之間。
如果在以前,她總是靜不下來,吱吱喳喳,什麼瑣事都要講給他听,一下問他意見,一下要發表自己的想法,吵得要命。
而現在……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卻沒有開口的打算。
「妳是怎麼回事?」忍不住的居然是向槐。他飲盡杯中香濃咖啡,開口問了。「我問了很多人,大家都不曉得妳的近況。好不容易從一個已經轉行很久的記者口中,問出妳在這里……妳怎麼沒有回美國讀大學?又怎麼會跑來做這個……工作?」
對于雖然不算借言如金,但實在也不多話的向槐來說,他能說這麼多,已經是非常罕見的狀況了。
而更罕見的是,宋紜珊看了他一眼,搪瓷女圭女圭般的臉蛋上,只有一絲淡淡的笑。那雙一向表情豐富的美麗大眼楮,此刻卻讓向槐迷惑--
看不出來。他看不出她的情緒、思慮。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什麼感受。
這太不可思議了!她以前是全天下最單純,最好預測的小表。
「這工作很好,很安靜。」她簡單地說,沒有多解釋的打算,就是那樣而已。
必于過去,關于他缺席的這幾年,關于一切,關于她的轉變……她沒有打算說什麼。
要到沉默了很久之後,向槐才領悟到這一點。他再等,宋紜珊也不會多說。
向槐感覺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已經開始出現裂縫。
這個陰陽怪氣的女人……到底是誰?她不是宋紜珊!
僵硬的沉默中,閱覽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媽媽帶著一個小朋友走進來。
小男生大約五、六歲,一出現就是全速奔跑著,一路沖到櫃台邊,完全無視向槐的存在,直接越過他,對著宋紜珊大叫︰「宋姊姊!我要來還書!還有CD!」
「好啊,把書給我。」她彎腰,接過小男生手上抓得緊緊的袋子。「謝謝小宏,你好棒喔,還會幫媽媽還書!」
「一早就吵著要來借新的。」男孩的母親這時才趕上,也是望了向槐一眼之後,就直接把他當作無物,轉向宋紜珊問︰「那上禮拜說的幾本新書……」
「有兩本來了,我剛才幫妳查過。」宋紜珊繞到櫃台後,熟練地把印表機上的紙張拿起來,開始和那位媽媽講解著。
向槐瞇細眼,不太相信地注視她。
全然職業化的語氣與動作,溫和地服務著客人,不管是年輕太太,還是那個很吵鬧的小男生,她都以驚人的耐心,詳細解說著、回答著問題。
陸續有其他的客人進來,有的是上班族在上班前繞過來還書或借書,還有是家庭主婦要去買菜前先到這兒一趟,雖不算絡繹不絕,但也是生意不斷。
宋紜珊的語氣、態度始終沒有改變,好像天生就是個稱職而安靜的圖書館員。
然而,向槐不相信。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對!
一直被忽視、冷落在一旁的向槐,冷眼看著她,默默地下定決心--
本來是打算看一看、聊兩句就走的,現在……不是那麼簡單可以了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