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漸淡,月光不見,天空中低低地壓來了幾重沉沉的黑雲。
趙蝶衣不得已打破兩人半晌的無聲局面,「要下雨了,難道你想在樹上被雷劈死嗎?」
「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公主殿下也懂得夜觀星象?」他的話總是不冷不熱,比她一貫冷嘲熱諷的口氣還陰陽怪氣。
「廢話!」她斥責道︰「我又不是笨蛋,你以為公主就一定沒大腦嗎?」
「有大腦的公主會深更半夜收拾包裹、假扮宮女,企圖蒙混出宮嗎?」他的反問很犀利。
趙蝶衣不禁翻了記白眼。「我要是有別的選擇可選,當然不會這樣為難自己。難道我不想堂而皇之地出去?要不是因為那個可惡的東遼太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至于把自己整到這麼慘兮兮的地步嗎?」
她越說越氣,即使是坐在樹梢上,依然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的樹干,力氣之大,還捶掉了好幾片樹葉。
沒想到身後人冷笑更深。「癩蛤蟆?以你們天雀國現在的情形,只怕很需要那只癩蛤蟆做靠山吧?至于妳是不是天鵝,也有待商榷。」
「你這個人的膽子真是大,居然敢胡亂批評朝政,我倒好奇是誰給你的膽子?」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突然想到了父皇才和她說過的一句話──老老實實地待著,不要逼我找人看住妳。
莫非,這個人就是父皇派來看住她的人?
「喂,你叫什麼名字?」她放低了聲音,放柔了語調,為的是緩解與這個陌生敵人的緊張情勢。
「公主不必這樣低聲下氣地和我說話,實在有悖公主的本性,讓在下听著別扭。不用公主殿下問,在下的賤名也可以相告。在下復姓歐陽,名雨軒。」
歐陽雨軒?她在心中暗暗念著這個名字,發誓定要念它一千遍,早晚將他咒倒楣。不過……等一下!歐陽雨軒?這個名字怎麼好像很熟悉?
她蹙眉深思,忽然又一道靈光閃過──她記起來了!這個歐陽雨軒可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啊!
傳說他是天雀國第一美男子,擅使長劍,輕功卓絕,愛穿藍衫,女人緣極佳,愛慕他者無數。但他出身神秘,武功來歷皆無可考,是天雀國的一位傳奇人物。
但是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來到皇宮,和她作對?據她所知,父皇平日並不喜歡和什麼江湖人來往啊。
見她沉吟不語,歐陽雨軒問︰「公主殿下是听過在下的名字?」
「歐陽雨軒的大名當然是如雷貫耳,本宮就是想不听都難啊。」既然挑明了身份,她索性端出公主的架式來,「既然你認出本宮,怎麼還敢對本宮如此無禮?難道不怕本宮叫人殺你的頭嗎?」
身後歐陽雨軒的笑聲簡直是放肆。「呵呵呵呵……公主殿下真要殺我的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們皇宮中雖然高手眾多,但卻未必是我的敵手。」
「你這麼有本事就放我下去,本宮不和你計較這次的無禮,讓你全身而退。否則如果本宮喊來人,你就算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
「公主總喜歡嚇唬人,但是我說過,我是不怕激將法的,女人的溫柔刀還是冰霜劍都對我毫無用處。我做事向來隨性而為,公主還是少動歪主意,妳想下去也容易,但要保證不逃。」
她惱怒的駁斥,「本宮憑什麼要對你保證?就是父皇都不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公主若逃了,必然激怒東遼太子,引起兩國紛爭,到時候兵戈四起,戰火紛飛,公主妳不論逃到哪去,都難逃內心的譴責、百姓的唾棄,妳願意那樣過日子嗎?」
趙蝶衣皺眉,恨聲道︰「你們不要總拿什麼公主的義務、兩國的兵戈來挾制我。當初我流落在民間的時候,誰曾顧過我的死活?為什麼現在就要我犧牲自己,去為了那些當初幾乎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歐陽雨軒沉默片刻,慢聲說︰「人不要一輩子總記得對別人的仇恨,開心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嫁給東遼太子我才不會開心!」她使勁地搖了搖頭。「你放不放我下去?」
「放,當然要放妳,我又不想娶妳,自然不會一直把妳留在樹上,只是……下去之後妳要去哪里?離開了錦衣玉食的妳,能過幾天平民日子?只靠著包裹里的金銀財寶,妳可以過一輩子的逍遙日子嗎?外面的風雨妳想過要怎樣面對了?」
「傳說中的歐陽雨軒,不是個灑月兌到了極點的人嗎?怎麼會這麼唆,好像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一樣?」她不耐地扯扯嘴角。
他的笑聲又起。「好,既然妳這麼想下去,那我成全妳!」
突然間,趙蝶衣只覺得自己的後背被他用力一推,她驚呼一聲,再次失足跌落樹枝,這一次在跌落時她的身體翻轉,面龐朝上,依稀看到樹梢上一雙笑吟吟的眸子,俊逸清亮得如暗夜寶石。
隨即好像有光影在眼前一晃,但她的大腦一陣暈眩,全身麻麻的,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听到有人叫她,趙蝶衣緩緩張開眼,身上那陣軟麻的感覺依稀還在,但身上被蓋著一層厚厚的棉被。
她輕輕申吟了一聲,想坐起來,發現枕邊是自己的如雲秀發,原來不知何時,她的頭發已被解開,好像平日睡眠時的樣子。
難道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她並沒有逃,而是作了個夢?不對!她分明感覺到棉被下自己還穿著整齊的衣服,隨手悄悄一模,果然還是那套宮女裙。
在她身邊叫她的人是春蘭,一副釋然的表情。「公主殿下,陛下已經來問過好幾次了,請公主去送一下東遼太子。」
「怎麼?他要走了嗎?」她的心頭涌起詫異的狂喜。
「據說是他國內有要事要他回去處理,所以……陛下他……」春蘭又開始囁嚅起來。
「父皇想怎樣?」心頭的狂喜被更深的擔憂取代,看來事情的真相遠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幸福。
「陛下他……希望公主殿下能……」春蘭咽了口口水,很艱難地說︰「能先和東遼太子有一個小的行禮儀式,就算是對方的人了,過幾天再啟程前往東遼。」
趙蝶衣柳眉倒豎,不顧自己本應該遮掩的宮女裙,推被而起。
春蘭雖有應對她發怒的準備,但是看到公主居然穿著自己的衣服,也不禁嚇得張大嘴巴。
「公、公主殿下,妳怎麼……」
趙蝶衣的美顏早已是一陣青一陣白,雙手緊緊互握,心頭百感交集。無意間,她忽然覺得袖子中多了個什麼東西,伸手一模,居然拿出來一個小瓶子,瓶子上還裹著一張紙條,用紅色的細繩綁好,那細繩分明是她昨晚的頭繩。
她疑惑地將那紙條拆下,只見上面寫著──
此乃腐骨穿腸的毒藥,服下之後百愁皆無,可往西方極樂世界,公主可敢一試?
雖然沒有落款,她也猜得出寫紙條的人是誰。
歐陽雨軒,他留下這紙條和毒藥是什麼意思?他不是才說,如果她逃了,無異于親手點燃戰火,將面臨百姓的譴責。死,不也是逃避的一種?她不由得站在原地躊躇許久。
春蘭不安地催促,「公主殿下,陛下還在等著……」
嫁人是生不如死,不嫁人是求生不得,還有什麼可猶豫的?錯過了昨晚逃跑的最佳時機,她其實已是走投無路。
罷了,天下人都需要她嫁,她就當眾嫁了吧!
將那個小瓶重新攥進手里,她說了聲,「替我更衣。」
爆內雖然人人都瞧不起野公主趙蝶衣,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貌。當趙蝶衣身著耀眼的金紫色來到金殿之上時,所有人都眼前一亮,滿室生輝。
「兒臣參見父皇。」她盈盈下拜,連身姿語調都與平常截然不同。
趙闡遠吃驚于她的轉變,卻又驚喜于她的轉變,親自走下寶座將她扶起。「蝶衣今天真是令父皇刮目相看啊。」
「聞說東遼太子要走,兒臣特來相送,因為要更衣沐浴、梳洗裝扮,所以來遲了,請父皇恕罪。」她嫣然一笑,秋波流轉,望向坐在寶座下手方的東遼太子。
只見他虎目灼灼地投在她的身上,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色欲張狂,只是很認真地打量著她,然後依舊露出那口難得潔白的牙齒,笑道︰「期期卡卡,米亞拉魯……」
又來了,這听不懂的熊語。
趙蝶衣暗自皺眉,臉上卻保持微笑。
翻譯官立即代為轉達,「太子殿下說,公主這個樣子是與昨天判若兩人,也很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多謝太子謬贊。」
她的如花笑臉,忽然讓趙闡遠心中有些不安。為何一夜之間她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是她認命了嗎?可是為什麼在她的眼中,還閃爍著讓他不安的光芒?
趙蝶衣在此時看向他。「父皇,今日既然是我與東遼太子的定親之日,是否該和太子殿下交換些信物?」
「當然。」趙闡遠一擺手,命人托來一個金盤子,盤子上是一個精雕細刻的匣子。「這是我天雀國的金爵,蝶衣,妳把它親手送給太子殿下吧。」
金爵,是天雀國在重大儀式上才會用到的飲酒用具,送給東遼太子這樣嗜酒肉如命的人,的確是很匹配。
她悠悠一笑,從匣中捧出那尊金燦燦的金爵,笑道︰「父皇真是小氣,既然送了金爵,為何不將我金雀國最獨一無二的佳釀『雀翎』也一並注滿杯中,好讓兒臣送太子這一程呢?」
「說的是。」趙闡遠點點頭,命人抬來了美酒。
酒封剛揭,大堂中立刻酒香四溢,那東遼太子不禁喜動顏色,手舞足蹈地恨不得立刻一飲而盡。
趙蝶衣十指縴縴,捧著那尊酒來到他的面前。「太子殿下遠道而來,蝶衣無以為敬,這一杯薄酒,就算是我為前日的不敬而道歉吧,請太子不要和蝶衣計較才好。」
東遼太子根本沒听翻譯官翻譯她的話,拿過杯子就將酒一口喝干,還不停地嘖嘖贊嘆,「哈瑪米亞!炳瑪米亞!」
翻譯官笑道︰「公主見諒,我們太子就是這個脾氣,眼楮里如果看到酒,就再也顧不得別的了。他說這酒很好喝。」
「本宮怎麼會介意呢?」趙蝶衣的嘴角依然掛著笑,回頭望了眼趙闡遠,「父皇,如果兒臣也喝一杯酒,是不是就算是定親酒了呢?」
「哦,當然,當然。」他心中的不安之情越來越重,到底是為什麼呢?
趙蝶衣的手指在袖中輕輕撥開了那個小瓶子上的瓶塞,一揚手,叫太監也端來一個空的金爵,斟滿了一杯酒,左手長袖一擺,在誰都沒有看清之時,她已將那瓶據說是腐骨穿腸的毒藥放入了杯中。
「這一杯酒是敬給父皇,敬給東遼太子,也是敬給我自己的。」她的目光掃視四周,這一刻,她的傲然與犀利震懾全場。
「無論你們在座的人曾經多討厭我,憎恨我,從今以後,你們可以為自己慶幸了,因為你們再也毋需為我煩惱。但是,你們又該更加的煩惱,因為從今日之後,你們每個人的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她的笑聲如鈴,袖口飄揚,將金爵之酒順喉而下。
她的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驚訝失色,人人都听出她的語氣不善,話中別有深意,卻不知道她到底意有何指。
「蝶衣,妳又任性什麼……」趙闡遠起身想喝止女兒的胡言亂語。
突然間,他的眼楮瞪得大大的,因為他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嘴角含笑,身體筆直而僵硬地向後栽倒。
雖然有太監及時沖過去扶住,但是她的臉色已經由紅潤轉為蒼白。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在驚呼,趙闡遠更是連聲喊道︰「快傳太醫!傳太醫!」
趙蝶衣的意識還在,她的心中蕩起幾分得意。原來她的死亡可以讓這麼多人恐懼,原來……她的存在並非全無意義。
不過,從今以後,野公主趙蝶衣只是人們的傳說了吧?或者,當東遼為此事震怒,與天雀國開戰之時,她會成為令兩國百姓咬牙切齒的罪魁禍首。
但那又如何?反正她死了,再多的唾罵和憎恨都與她無關,無關了……
歐陽雨軒,你想不到我會真的喝下這毒藥吧?可惜不能當面謝你,原來死亡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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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語……花香?
這是趙蝶衣再度醒來時,徘徊在意識左右的感觸。
她為什麼好像听到了鳥兒的歌唱聲,還聞到了陣陣花香?難道像她這樣的人不該入陰曹地府,接受判官、閻羅的審判,下十八層地獄,而是可以到天宮之上,位列仙班?
或許她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壞?
「還不肯醒嗎,公主殿下?妳真的要睡到太陽落山?」戲謔之語忽然破壞了周圍美好的幻境,這聲音不像是天宮傳來的,听來還有幾分耳熟。
她努力展開自己混沌不清的視線,看清周圍的一切,觸目所及的是一張讓她不由得為之驚艷的臉。
他的眉太過秀逸,鼻梁太過俊挺,嘴唇太過精致,臉形太過優雅,眼楮太過清澈。窮她所知竟不知該怎樣形容眼前的這個男人,乍一見到還以為是畫中之人。或許古人說的什麼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便該是如此?
「歐陽雨軒?」她月兌口而出這個名字,甚至不需經過任何思量,因為她本已認出他的聲音,而他唇角那抹可惡的笑容,更是與她昨夜想象的一模一樣。
最重要的是,只有這樣的容貌,才配得上以前她所听到的那些關于他的傳說。
「想先吃點東西,還是起身走走?」他擺出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
她疑惑地向四周看。難怪剛才一直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猶如處在仙境中,原來是身在一條船上,船身蕩悠悠的,帶著她的身體上下左右地飄擺不定。
「你……怎麼把我弄到這里來了?」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在大殿之上飲下了毒酒,引起宮廷大亂,怎麼會一轉眼跑到這麼一條古怪的小船上?
歐陽雨軒只是笑。「公主殿下的問題在下必然會解答,不過似乎從昨夜起妳就沒有好好吃過東西,所以我覺得公主還是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才好問在下更多的問題。」
她翻身坐起,果然覺得月復中空空,一點力氣都沒有。「那毒藥……怎麼沒有把我毒死?」
歐陽雨軒從旁邊托來一個食盤,放在她眼前,食盤上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面,他沒有回答,只是笑看著她。
而她一聞到面條的味道,也就顧不上想那些問題了,抄起盤子中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公主殿下吃飯的樣子真是與眾不同。」他坐在旁邊,好笑地端詳著她的吃相。
「你是想說我不夠斯文,不夠有教養是吧?」她冷笑道︰「這里不是宮中,不需要擺出那副臭架子給誰看,吃飯就是吃飯,沒必要故作高貴優雅。」
「憑公主的人品學識,只怕想優雅也不容易呢……」他故意把尾音撩起,嘲諷的意味更濃,「蝶衣公主雖然深處宮中,但是芳名早已遠播,我雖身處江湖之中,也听說過公主的大名,今日一見,真是……」
「見面不如聞名。」她替他說出那後半句。
沒想到他卻搖搖頭。「是聞名不如見面,公主本人更讓我心生佩服之情。以公主這樣的稟性談吐,生長在宮殿之中,還真的是難為妳了。」
這話似褒似貶,讓趙蝶衣不禁抬頭瞥了他一眼,反唇相稽,「歐陽雨軒的大名我也早有耳聞,听聞你是江湖第一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但我很好奇那些江湖美女為你傾倒之時,難道就沒人留意你的這張毒嘴嗎?」
歐陽雨軒愜意地笑著。「我的嘴巴毒不毒要看對象是誰,若是在淑女閨秀面前,我都是謙謙君子,溫文有禮。」
她柳眉一揚,听他又在故意貶諷自己,本想立刻發作,但是轉念一想,又詭異地笑了。「這麼說來,我能讓聞名天下的歐陽雨軒,一改君子之風變成毒舌小人,也真是很不容易,該引以為豪才對。」
推開食盤,她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現在說吧,你是怎麼把我從宮中那場大亂中弄到這里來的?」
「公主不是很想逃出皇宮嗎?現在眾人都以為妳死了,我救妳出來,妳應該叩頭感恩才對。」
「讓本宮對你叩頭感恩?你該不是瘋了吧?」趙蝶衣一邊冷笑,心中卻暗暗吃驚。那樣戒備森嚴的皇宮,她自己要逃出來本是不易,更何況是在她以死相抗這樣的大事發生之後,歐陽雨軒還帶著她這個「死人」,是怎樣輕而易舉逃出重重封鎖的?
「你不是說,我若逃了,會激起兩國戰火,讓百姓受難嗎?為什麼又要幫我逃走?」既然他不肯說實情,她只有拐彎抹角地套話。
歐陽雨軒淡淡一笑。「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將堂堂公主偷出宮的,我很想試試自己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這算什麼回答?趙蝶衣翻了個白眼。「現在你證明自己有這樣的本事了,然後呢?又想怎樣?就不怕東窗事發我父皇和東遼國的追兵追緝嗎?」
「那些事妳暫時不用操心。」他將那食盤端了出去,再坐到她對面,慢悠悠地問道︰「除了皇宮,公主殿下還有何處可去?在下可以送妳一程。」
還有何處可去?她忽然被問得一怔,眼前一片迷離。離開皇宮,她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了,還能去哪里?
「我……」她囁嚅良久,終于遲疑地說出,「我想去房州漯河村。」
這回換歐陽雨軒怔住了。
「那里有公主的親戚?」房州漯河是天雀國最偏遠窮困的小村落,方圓百里都沒有大城鎮,也不會有什麼皇親國戚在那里居住。
趙蝶衣輕聲嘆息。「那里或許才是我真正的家。」
房州漯河,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在七歲之前生活的地方,是為她烙下深刻童年記憶的地方。
十年了,該回去看看了。
「妳可知要去房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前不久大河上漲,沖斷了京城通往房州的路,這一路坎坷重重,我勸妳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歐陽雨軒的勸誡並沒有動搖她的決心。「怎麼?說要護送我卻又不敢了?是不是怕我父皇的追兵追到?」她狡黠地轉著眼珠,「歐陽雨軒,你到底是怎麼把我弄出來的?難道是用美色引誘那些監管各城的城門軍?」
他重重地一敲她的腦門。「妳的腦袋里到底裝了多少污穢的東西?妳以為人人都像你們皇宮里的那些色男浪女一樣,嗜色如命,還不知羞恥嗎?」
趙蝶衣怒道︰「你認得我們宮中幾個人?憑什麼用這樣的言辭羞辱他們?」
「咦?奇怪了,我本來以為妳對他們也是極為討厭的,沒想到妳居然還會出言為他們辯駁?妳可知當妳暈死在朝堂之上的時候,那些人都驚恐萬分,唯恐妳死後會牽連他們,有幾個人還暗暗痛罵妳的自私自利,恨不得將妳碎尸萬段似的。」
無法反駁這一點,她垂下頭。「那又如何?我死,的確是自私,而他們恨我,也是出于自私。人人都自私,誰也不欠誰。」她一仰下巴,「但他們畢竟是我的手足與至親,我罵他們可以,你一個外人罵就不行!」
「好不講道理的野公主!」歐陽雨軒哼笑,「難怪沒人在乎妳。」
「又要你管?」他的話總是一針見血地戳中她的心窩。若不是擔心自己沒了他的護持,真的會被官兵抓回去,她早就一腳把他踢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要我管妳要怎樣去房州?」他又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誰讓我攬下這個爛攤子,自然要我來收拾。讓我想想,這一路都是誰的地盤,該找誰來幫忙?」
「誰的地盤?」趙蝶衣的公主脾氣忍不住又犯了上來,「到處都是我趙家的地盤,還能是誰的?」
歐陽雨軒不屑地嗤笑。「官家自然是你們趙家的,但私下這小小的天雀國早被分得差不多了。從京城到房州,如果我沒記錯,該是追雲宮的地盤。」
「追雲宮?」她蹙眉道︰「從來沒听說過。」
「妳沒听說的東西還多著呢。」歐陽雨軒一挑眉,「不過這追雲宮宮主逐月與我曾經交惡,我實在不願意理睬她,還是暗地行事好了。」
「逐月?該是個女子吧?你也會有擺不平的女人?難道是人家向你求愛,卻被你斷然拒絕?」
趙蝶衣本是打趣而已,沒想到他卻認真的說︰「不,不是斷然拒絕,只是婉言謝絕,我對女人從來不會失禮,尤其是對我情有獨鍾的女子,更不忍心傷她們的芳心。」
大言不慚,恬不知恥。這八個字她真想寫下來,直接貼到他的腦門上。
不過,這個人也的確是個奇人,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能夠做到,還做得如此輕而易舉、雲淡風輕。
他是不是會什麼妖法?還是……另有什麼她還想不透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