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無雙還愣愣地看著趙冬菊的背景,秦王在上面又開口道︰「你叫什麼?」
她忙回神,重新堆出笑臉,「我叫單單。」說完她自己都汗顏,怎麼取了這麼個古怪的名字。她生怕自己「雙兒」這個名字會被人從軍中傳出來,情急這下就編了「單單」這個假名,反正單單為雙嘛。
秦王點頭,不疑有他,對身邊人吩咐,「給這丫頭準備一間房休息。吃喝伺候著,別懈怠了,我可不想讓古家人笑話我不懂待客之道。」
「謝秦王。」古無雙嘻嘻笑著,心頭咚咚作響,不僅僅是為自己還沒有月兌離虎穴,也因為趙冬菊的突然出現和陷入狼口,讓她原本想半夜逃跑的計劃不得不更改。
深夜,古無雙帶著一壺酒,提著裙子,一路模索著找到海城中關押犯人的地方。
「守門大哥,您辛苦了。」她彎著腰,陪著笑,將酒壺遞上去,「我的一位好朋友被關在這里,我想看她一眼,最多不超過一盞茶的工夫,行不行?」
守門的士兵遲疑著看看她手中的酒壺,又看看她那張如花笑臉,咽了口口水,搖搖頭,「不行啊,現在是非常時期,兩軍正要交戰,王爺有令,到處都要嚴守。」
「守門大哥,嚴守是一定要嚴守的,可是人情也要兼顧不是?我這位朋友只怕來日無多,我過些天就要走了,真怕再也見不到她,只想說兩句體己話。大哥一看就是個老實人,肯定不會讓我朋友在臨終前都沒人幫忙帶話吧?」
說到這里,她又塞過去一件東西。那士兵是聰明人,雖然沒看清她塞過來的是什麼,但是用手一模,應該是一錠十兩重的銀子。這幾乎是他半年的餉銀了。
于是他收下錢,一咬牙,「行,你快點進去。別耽擱了。」
「謝謝大哥。」古無雙從門縫一鑽,就鑽了進去。
漆黑的監獄並不大,只零星關著幾個犯人,她輕而易舉就找到了趙冬菊,出乎意料的是,趙冬菊還沒有睡著,只是抱著膝蜷縮著坐在角落里。
「趙姐姐,我來看你了。」她蹲在鐵欄外面,小聲輕呼。
趙冬菊一抬頭看見她,很是驚訝,又很是謹慎地輕聲回應,「你……太冒險了,我不值得。」
「趙姐姐,你以前那麼照顧我,我不能不來看你。」古無雙伸出手。
「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趙冬菊向前握住她的手,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但我現在沒辦法和你說明白。我早就是將死之人,我全家獲罪時,我曾經怨天尤人,所以秦王說是將軍陷害我爹的時候,我立刻就信了。
但這一年我想明白了,是我爹在朝做官做得不好,才會有此下場,怨不得別人。我沒有隨先父而去,苟延殘喘到現在是不孝;將軍救我,我又存害他之心,是不義。就算王爺不殺我,我自己也不想活了。」
「姐姐,你可千萬不能這樣說!就算你以前有錯,但現在知錯了,就要好好地活下去!我還要請教姐姐很多事情,若沒有姐姐,我就覺得缺了臂膀,我家那口子……若知道姐姐不在了,也一定會傷心的。」
趙冬菊苦笑,「他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妹妹,我和你交個心,其實我心中也是喜歡他的,只是他是個君子,對我除了兄妹之情,再沒有別的,我漸漸的也死了心。妹妹,他是個好人,你可要好好和他過這一輩子。」
迸無雙呆呆的看著她,眼中的淚水已不受控制的成串滾落。
她不敢在牢里久待,匆匆和趙冬菊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溜出來。
趙冬菊因為和秦王一直有私下的書信往來,秦王曾向她透露了海城中的密道所在,所以她按照趙冬菊所說的位置,趁著夜色找到了城內的密道出口。那是在一棟民宅後院的一口水井里。民宅外有重兵把守,但她先是溜了進去,並想辦法放倒了幾名士兵,掀開了水井的蓋子,跳了進去。
崎嶇潮濕的漆黑密道里,她謹慎小心地慢慢走著,模著密道壁上的石牆,一路走到了通向城外的出口。
這出口也用巨石阻擋,她用盡力氣,好不容易將那塊石頭移開了一些,縫隙剛剛夠她嬌小的身形通過。
才走出密道,她呼出口氣,正想休息一下,忽然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橫在她眼前,接著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冷冷響起,「別動!你若是敢喊一聲,這劍就會割斷你的喉嚨。」
迸無雙全身一震,然後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輕笑說︰「我不但敢喊,我還敢唱歌,你拿我怎樣?」
「雙兒?」
她旋即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
她嬌笑著,「子劍,我是不是又嚇到你了?」
一襲黑衣的高大身影正是元非傲。王海的手下說秦王的人馬就是在這一帶失蹤的,所以他斷定這里一定有入城的密道入口。但是他帶著人在這里搜查了半天也沒找到,正在失望之際,突然听到了奇怪的聲響,怎麼也沒想到雙兒會從城里逃出。
「好了,既然你平安無事,肖典,告訴健衛營,虎豹營,今夜子時開始對海城全面攻城!」
「等一等,」她抓住他的胳膊,急忙叫道︰「城里的牢房中還關著趙冬菊,子劍,你千千萬萬要保住她!」
「趙冬菊?」元非傲以為自己听錯了,「她不是在泉城?怎麼會在這里?」
「這個……以後再和你說,但你一定要保證,絕絕對對要保護她的平安,她已經夠可憐了,我絕不能再讓他被人傷了分毫。」
元非傲見她如此情急的樣子,嘆口氣,「你可知在我心中你若是被人傷了分毫,我會有多痛?你這丫頭就會給我惹麻煩。好吧,我答應你,一定會保她平安。現在你給我乖乖的回營去睡覺。」
「不,我要看著你如何打贏這一仗。」她嬌聲懇求,晃動著他的胳膊,像個賴皮的孩子。
在一旁的肖典忍不住笑道︰「將軍,這一戰還是屬下來吧,夫人剛剛受驚,只怕需要休息,請將軍護送夫人回營休息,明天天亮前,屬下保證一定把秦王抓到帳前見您!」
元非傲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雙兒,「好吧,就交給你了。」
他相信屬下的能力,絕不會有負他的期望。
這一戰,元軍真是贏得漂亮。先是幾千精兵從密道入城,打開了海城高大的城門,然後大隊人馬如潮水般魚貫而入,讓還在睡夢中的秦王兵馬當場被剿滅,秦王也被肖典生擒。
就在秦王被抓到元非傲大帳前時,帳內的元非傲正在喝雙兒親手熬的湯。
「我好不容易才熬了這一鍋魚湯,你無論如何也該喝光吧?」雙兒舉著湯碗,在帳中追著他。
元非傲無奈地一邊躲一邊說︰「我本來以為你之前指使別人做飯,說得天花亂墜,應該是個高手,沒想到你做的魚湯又苦又腥,我就是喝白水也不喝這湯。」
她嘟著嘴,「這是我第一次親手熬湯給人喝,你好歹給我個面子,就算是不喜歡也要裝出喜歡喝的樣子,要不然以後我再也不給你做湯了。」
「我做人向來坦蕩,不說瞎話,難喝就是難喝,干麼要裝樣子說違心話?」
兩人拉扯間,古無雙覦準他的走向一個飛撲,卻撲出了帳門,驀然和被押解到帳前的秦王打了個照面。
「你?」秦王大驚,「你怎麼又跑到這里來了?」
押著他的人正是王海,他高昂著頭得意地說︰「這是我們未來的將軍夫人!」
「什麼?」秦王氣得火冒三丈,「你不是說你是古家的丫頭,叫單單嗎?」
她嘻嘻一笑,對著秦王行了個萬福,「民女真名古無雙,的確是古家人,王爺難道不知道單數加單數,湊在一起就是雙數了嗎?」
「雙兒,胡說八道什麼?還不進來!」
元非傲在里面獅吼,她立刻乖乖地鑽進帳里。
「將軍,秦王帶到!」王海大聲說。
迸無雙湊在元非傲的耳邊,小聲說︰「要不然這鍋湯就先招待王爺品嘗一下?」
元非傲挑眉看她一眼,無聲地一笑。「好。」
她掀開帳簾,「有請王爺——」
秦王被捉,昊月國史稱這一段為「秦王之亂」,皇帝朱雍因為念及手足之情,只是將秦王削爵流放,沒有殺他,並晉封元非傲為平南侯,元非傲雖然堅持了幾次,但皇上封賞的態度也很堅決,他只好領封了。
在古無雙的幫助下,一年之後,以泉城為中心,方圓幾百之內的縣城經濟都活絡了起來,百姓收入日豐,泉城漸漸成了可以和皇城媲美的全國第二大城。
不消說,天下錢莊古連城當初借給元非傲的那五百萬兩銀子自然順利還清。而在古無雙和元非傲的大喜之日,天下錢莊送來的嫁妝,甚至比皇上賞賜的賀禮還要華麗豐厚。
在古無雙的極力撮合下,肖典娶了金蓮,鳳凰坊的一些姑娘也都找到了不錯的人家。
趙冬菊被平安救出海城時,本想和元非傲說出實情並告別,但是被古無雙攔阻。元非傲不知道是已經知道了真相,還是故作不知,絲毫不過問趙冬菊的過去和被關進海城的前因後果,但是不久之後,她被秦王軟禁的母親也被接到了泉城。
迸無雙私下對她說︰「趙姐姐,人生匆匆,不過百年,何必活在過去的陰霾之中?如今的泉城,乃至昊月國,都欣欣向榮,我希望在你的心底也能開出一朵花來。」
她望著古無雙的嬌美笑顏,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我的心中能不能開出花來,但是我知道你已經是某人心中最美的花。」
迸無雙又是羞澀又是得意地翩然轉身,蹦蹦跳跳著往前奔跑。
遠遠的,傳來元非傲的吼聲,「古無雙!大夫不是說你有身孕了,不許你亂跑嗎?你還敢跑?」
趙冬菊望著頭頂遼闊的天空,不禁感慨,這樣明媚澄澈的藍天,真的是世上最美麗的景色,以前她只是低頭生活,從未抬頭觀賞美景,從今以後,她要讓這份湛藍明亮的顏色永遠駐留在心中。
雙兒說得對,人生匆匆,不過百年,她的心底也該開出美麗的花才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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