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羅巧眉匆匆忙忙的起身,方才睡夢中殘存的畫面還在腦海,讓她的呼吸亂成一團。
真是要命……
昨夜為了清殊的話,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好不容易終于在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地睡了小覺,結果在夢中又夢到他強吻自己的那一幕……
雖然是夢,卻那樣真實,將她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許久回不過神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許他只是逗她而隨口說了那麼一句話,她居然就老是作這種春夢。要是讓人知道,豈不笑死?
可是啊可是……從小到大,她對清殊真的沒有一點點的肖想之心嗎?羅巧眉反反覆覆問自己。
與他相處這麼多年,雖然兩人總像是各過各的生活,但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她卻總是忍不住留意。偶爾在外面听到別人對他的閑言閑語?
或者,是因為她從不敢妄想什麼,才壓下了她內心的蠢蠢欲動?否則為什麼憑他之前的一個吻和昨夜的表白,就能讓她心神大亂一整個晚上?
糊里糊涂地穿了衣服,吃了些東西,听到外面有人在說話。羅巧眉知道車隊快要動身了。
太子這一次出行。似乎有什麼緊急的要事,所以下令必須在七天之內趕到靈城。她可不能再耽擱了,以免誤了大家的行程。
走出院子,她意外看到蘅子婷正步上一輛馬車。
「羅姐姐,咱們可要一起同路了,來和我坐一輛車吧。」蘅子婷朝她招手。
「哦,不用了,我這邊有車,有空再聊。」她心中狐疑著,但不好多問,找到晏清殊的馬車,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
晏清殊正在里面給自己斟酒,驀然見她進來,擾了下眉。還未開口,她先主動說話了。
「怎麼蘅子婷也跟著一起走?」
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這個。他心頭有些失落,低垂眉眼淡道︰「她父親要去靈城,她跟著也是正常。」
「哦。」應了一聲,她才發現氣氛變得詭異。昨夜的事情還沒有弄明白,今天他們該怎麼面對彼此?
她偷偷從跟睫下方偷窺他,還好晏清殊只是低著頭喝酒。沒有看向她,事先沒交會,她也可以少點壓力,打量他。
他杯中的葡萄酒顏色很美,酒汁浸潤在他的唇上。散發著淡淡的光澤,他的唇形本就好看,再加上這點濕潤顯得更加誘人。
羅巧眉向來對」美」很有敏感度,路邊的一棵草,樹上的一朵花。她都能當成天地萬物中美好的景色,所以每一次為那些往生者梳妝,她也希望他們在離開這個世界時依然保持一生中最美的形象。
不過身邊的這個「美人兒」,她好像很少仔細地看,為什麼?
靶覺到她火辣辣、直勾勾的視線,晏清殊抬頭看向她,「有話要說?」
她趕快避開他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那個……清殊啊,是這樣的。你看啊,我認識你也差不多十年。可是我覺得咱們倆根本還不夠互相了解……」
「是你不曾了解過我,我已經很了解你了。」他盯著她,不想再听她說廢話。
若她想要和自己攤牌,剖露心扉,正好,他也沒有耐心再耗下去了。
「好吧。我承認平時太輕忽你,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你一直都不給我好臉色看。我怎麼敢去注意你?」
她下意識地撇著嘴角。「我承認我被你搞得心里一團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換作是你突然被一個平日里和你不太熟的人說什麼她喜歡你之類的話,大概也會像我一樣暈乎乎的吧,所以我要是說了什麼不對的話,你自己要想得開。」
「我有什麼想不開的?連死我都不怕了。」他哼笑一聲。
羅巧眉受不了晏清殊老是用這種輕描淡寫出口氣說出死這個字,本想平靜談話的,結果又沖著他吼了起來,「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死啊死的,好像故意在嚇唬別人!可是你也只能嚇唬像我這種會為你擔心的親人,和你沒關系的,或者希望你死的人。難道會被你嚇住嗎?」
看了她一眼,他又垂下眼去,「真可惜,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幾乎以為你是喜歡我的,所以才會關心我。」
「就算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出于姐弟之情,我也可以關心你啊!」
他的眉宇驟然冷凝了起來,「若是姐弟之情的關心,抱歉,我不要。」
氣氛又陷入僵局。似乎他們總是不能好好的說話。
羅巧眉在心里嘆口氣。若她從今日起真的下定決心要完完全全地喜歡他,喜歡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每天面對他這副臭臉、說話的樣子,只會被他氣炸。怎麼在他面前,原來她人人都贊賞的好脾氣總是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這個臭小子,還真是能撩起她心里最惡劣的怒火啊!
可是……是不是她也有惡癖呢?怎麼瞧他發了脾氣,她反而覺得開心?
她確實很少見他失控的樣子,天下女人都贊他君子風度,溫柔體貼。而他對她總是冷言冷語,是不是也說明了他對她的不一樣?
這麼一想,羅巧眉忍不住咬著唇,別過臉吃吃地偷笑起來。
★☆★
車隊繼續行進,他們今天的目標是兩百里外的鹿城。這一路山路崎嶇,顛簸不斷,羅巧眉時時能听到太子在前面呼喝著隊伍保持隊形,注意腳下的山路。
司空晨在她眼中,一直是個很好的人。有一年她拒絕了一個大戶人家邀她上門為故去的當家老夫人化遺容,因為她早就听說那個老夫人脾氣極差,曾虐打兩名婢女至死。
照說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更何況人已走了。她這個外人是不該計較什麼。
但是那兩名婢女的遺容恰恰是她去幫忙整理的,明明是鮮花一樣的年紀,死狀卻慘到連五官都看不清,饒是見慣了死人的她,也不禁被驚到了魂、寒了心。
她身為一介平民,沒有能力為兩個姑娘討公道,但是拒絕為凶手美化遺容,卻是她的權利。
不料對方為此甚為惱怒,在大街上與她爭持起來,出言不遜、囂張跋扈到了極點。
她沒有還口,但也不怕對方真的動手。雖然她不想倚靠誰的聲勢,但這不得已,她也可以抬出姨父的丞相身份壓壓對方的氣焰。
就在那時,正好太子從宮中返回太子府,遇到這件事,問明前因後果後,立刻將那戶人家的奴才叫到跟前怒斥一番,並叫手下責其二十大棍,送回對方的家中。
當然,之後再也沒有人敢來招惹她的麻煩。
後來她漸漸有了名聲,得到幾名娘娘的賞識,有幸頻繁出入皇宮,認識了皇上。在她看來,當今皇上沉迷聲色、垂垂老矣,遠不如太子殿下來得精明干練、英武這人。
她反倒希望皇上趕快退位,將司空朝的江山交給太子殿下,以免有朝一日會像紂王一樣,反倒國家毀在妲己那種妖妃的手里。
但她對太子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呢?其實她自己也沒有一個肯定的答復。
她很尊敬他、仰慕他,將他視作如兄長一般可靠可信的人,見到他時會很開心,甚至幻想過若能嫁給像他那樣的男子,該是多麼幸福的事。
不可諱言,她對太子是有男女之情,只是情意並不深刻,也因為她早就察覺太子心有所屬,但這不妨礙她與他繼續往來,保持友情,也不妨礙她偶爾想再多親近他一些的小小妄想。
她這些小小的心思,從來沒有向太子明確表白過,她以為她可以一直保守這個秘密到永遠,沒想到會被清殊當面揭穿——可恨的清殊,都是他的多管閑事,她卻只能原諒他的惡劣,畢竟沒有幾個人會心甘情願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投入別人的懷抱。
可她在清殊的心中,到底佔了多重要的位置?往後她又該怎樣面對他的心意……
車子猛地停住,羅巧眉沒有防備,一下子載了出去,額頭重重地撞到了車門的一角。撞得眼冒金星,頭上陣陣劇痛。
「怎麼回事……」她正訝異著,忽然身前罩上了一團影子。就像十年前她不小心被壓斷胳臂時一樣,晏清殊已在悄然間欺身而至。
「別動。」幾乎和十年前一樣的話。當時他們都是孩子,他的聲音里只有高傲和冰冷,但此時,她幾乎能听得出他話音中輕輕的顫抖。
她忍不住抬起頭,看到他熱得像火一樣的眸子。
他啞聲說︰「頭上破了點皮。可能要破相了。」
她努力笑道︰「沒關系,反正你一直都說我沒有花容月貌,這一點傷也不會讓我更丑。」
他的克制力似乎因為她的這句話驟然消逝,他將她往自己懷中一拉,接著,熱唇就烙印在她受傷的地方。
那種混雜了疼痛與滾燙的感覺,讓羅巧眉陡然顫栗,正想張口問他為什麼這樣做時,唇上已經被一個軟軟的東西堵住,熟悉的氣息帶著一絲陌生的血腥味一起逼入她口內,輾轉于唇齒上的攫取深索,讓她不知不覺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夢境之中……
直到車外一聲疾呼。「殿下,京中飛鴿傳書!爆中有大變!」
兩人都震了一下。清醒過來。雖然四唇分開,但是他仍緊緊擁著她身體的手卻不肯放開,還將自己的下巴重重壓在她肩頭。
「倘若有變,記住我托付你的事。」
他忽然說出口的一句話。讓她焦慮又心痛,一把拉住要下車的他,急急地說︰」我不許你這樣!」
他失神地回頭看她,不確定她說的「不許這樣」是什麼意思?
羅巧眉的眼中不知何時被一層霧氣籠罩,熱流涌上眼眶,教她幾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他。
「我不許你這樣輕易地把自己的死亡交代給我。晏清殊,你不讓我好好地過日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攪亂我的心,讓我不得安寧,現在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想抽身逃走嗎?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你必須陪我好好地活著!」
她緊緊抓著他的手,那上頭的熱度直透入他心窩,如她眼角的淚一樣。將他的心找出一片燦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