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入十二月隆冬,金城倩覺得今年冬天特別冷,此刻站在黑羽驛站的暖屋中,四周窗戶緊閉,她甚至還未來得及月兌下外出時穿上的那件厚裘,就覺得腳底向上一個勁兒的犯寒,手腳冰冷。
整間屋子中,唯一能讓人感到春風般溫暖的,是對面那個男人臉上的微笑。
聖懷璧--這個名字現在想讓人不如雷貫耳都不行了,自從他前次在公海上初試啼聲便擊敗了一朝三國中最驍勇善戰的黑羽定海之後,可說是震動海內,技驚四座。
她找人去打听聖懷璧的情況,但是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和公海上那個指揮若定、詭計多端的聖懷璧截然不同。她也曾懷疑過,是否聖懷璧的身後另有高人指點,但是當聖懷璧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甚至有些發懵。
她認得他,記得他,都源于令狐問君那次到金城要錢。但她記憶中的他,只是令狐問君身邊一個沒沒無聞的侍衛,因為長得過于俊美而讓她印象深刻,又因為听說他出自雀靈苑,而甚至動了心思想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那時,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會是個皇子,甚至是可以左右一朝三國動向的重要人物。
當聖懷璧道出身分的那瞬間,她除了震驚之外,第一反應就是--要不要殺了他?
在黑羽野心勃勃要吞並聖朝、侵略玉陽,一國獨大的時候,金城正是岌岌可危,自顧不暇的危機時刻,又被聖朝識破了自己要聯盟黑羽以求自保之事,留著他是天大的禍事。
但是,他畢竟是聖朝的皇子,雖然只身前來,焉知這驛站周圍不會有聖朝的探子埋伏左右,萬一失手……
見金城倩的眼波流動,神色陰晴不定,聖懷璧已經猜出她的心思,笑著問道︰「公主殿下是在想該不該殺我滅口嗎?」
她眼眸眯起,手指不由自主的抓向桌上的茶碗。
聖懷璧斜睨著她的動作,依舊微笑,「公主殿下這一碗若摔下去了,摔碎的可是金城國的大好江山啊。」
金城倩的手一抖,立刻縮回手遠遠地離開桌邊。她背著手在屋中快走了幾步,然後立定問道︰「四殿下來找我,是要以聖朝之勢壓我嗎?你現在可是黑羽恨得咬牙切齒的死對頭,倘若我把你交給黑羽……」
「那金城就一點生機都沒有了。」他的笑容斂起,不退反進,走到她的面前,「公主殿下,恕我大膽猜測金城此次派您來到黑羽的本意,並不僅僅是為了與黑羽結盟,還想假借結盟,拖延黑羽吞並金城的時間,希望黑羽在與聖朝和玉陽之戰中將自己強大的力量消耗殆盡,沒有力氣再攻擊金城了,是不是?」
她盯著他,只哼了一聲,「這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
「但卻合情合理。」聖懷璧迎視著她的眼,沒有閃躲或遲疑,只是堅定地直視著她,「金城在四國之中兵力最弱,但手握四國之錢脈,黑羽若想吞下聖朝或玉陽,絕非一戰即可,戰火連年,窮兵黷武,最怕的是什麼?就是手中沒有錢,但黑羽若先將攻擊的矛頭對準金城,另外兩國必奮力馳援,到時候他們一國對三國,分身乏術,疲于應付,非上策也。」
「所以黑羽就算今日答應與金城結盟,也絕非真的不想吞並金城,只是同你們一樣在玩拖延戰術而已,但能拖多久呢?等到聖朝和玉陽不堪抵抗、潰不成軍,舉國投降之日,就是黑羽挾著重兵,調轉槍頭,直取金城之時!」
金城倩听得手心直冒冷汗,但臉上依舊冷笑連連,「好一番嚇死人的大道理,只可惜戰事風雲,變幻莫測,誰知道明日的情形又是如何?你這番巧言詭辯無非是想哄騙得我罷手離開而已。你們聖朝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敢伸手管金城之事?」
「聖懷璧微揚起臉,那臉上的氣勢瞬間變得凜然強悍。「聖朝乃一朝三國之統帥,無論何時都管得起金城之事!包何況,日前在海上打敗黑羽的正是我聖朝,我們有什麼不敢說,不敢管,不敢做的?比如我,現在就敢只身前來黑羽,就是要取那黑羽定海的項上首級也非難事。金城舉國上下,卻只派公主一人來締結盟約,可見朝內無一勇士,無可用之人。」
她听得臉色鐵青,縴縴玉手用力捏著衣服的一角,似是恨不得把他捏死在手中。
屋內一陣死寂,使得守在門外的侍衛忍不住偷偷伸頭進來探看,生怕屋中出了什麼事。
「那……依你之見,金城該如何才能自保?」這句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從金城倩的齒縫中擠出。
聖懷璧笑容重現,「我此次來見公主殿下,不就是要為您出謀劃策嗎?黑羽在聖朝和玉陽連吃兩場敗仗,已經失去先機,而聖朝和玉陽如今軍民氣勢正高,雖不敢說堅不可摧,但兩國已經重新締結了牢不可破的盟約,在此關鍵時刻,金城何必要做那明珠暗投的蠢人呢?與其與虎狼為鄰,不如伴蛟龍左右,只要三國聯手,又何懼黑羽?」
金城倩沉吟著問︰「玉陽已經和聖朝結盟了?有何憑證?」
「我站在這里,就是憑證!鮑主若是不信,可以去信詢問玉陽王,我們兩國結盟之事不像金城和黑羽,絕不會偷偷模模,再過不久,結盟詔書就會公告四國,但公主殿下若是那個時候再想入伙,哼,可就晚了。」
「為何?」
聖懷璧傲然說︰「有誰會願意收留喪家之犬?」
「放肆!」屋外的蘇怡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挺身走進屋內,低聲喝道︰「不管你是真皇子還是假皇子,在我們公主面前,一再羞辱我們金城,難道真當我們金城國是好欺負的嗎?」
他鄙夷地看他一眼,「金城國若非好欺負,你們又何必跑到這里來,紆尊降貴的搖尾乞憐?」
蘇怡聞言更是氣得長劍出鞘,直指聖懷璧,卻被金城倩怒斥,「你才放肆!有本宮在此,你居然敢亮兵刃?四皇子豈是你可以冒犯的」
听她口氣大變,聖懷璧便知道自己已經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便悠然笑道︰「多謝公主維護在下的安全,現在我們是否可以聊聊兩國的機密之事了?」
金城倩凝視著他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明知道他比黑羽王更加狡詐難測,但自己的心事樁樁件件都被對方料中,且句句都戳中了她的心坎,讓她不得不正視他說的話。
其實她也很想知道,聖朝與黑羽兩強相爭,究竟誰會倒下?原本黑羽國有鎮海將軍黑羽定海是穩操勝券的,可誰也想不到聖朝居然會出了一個聖懷璧,屢敗敵軍。也許這真的是天意?天不亡聖朝,那其他人誰敢篤定聖朝一定會輸?
「你我現在皆在黑羽,一句話說錯就會禍及兩國,我對殿下不得不防,殿下若想讓金城與聖朝結盟,必須給我一句確切的保證。」
聖懷璧歪著頭想了想,「我又不是聖皇,公主對我本就不放心,我現在無論怎樣保證,你都會怕我日後反悔。不如這樣,你派一名使者去聖朝,與聖皇當面談結盟的事,我就做為人質,留在公主這邊,幾時談妥了盟約,幾時我再離開,絕不將公主和黑羽之事宣揚出去,如何?」
金城倩听得怔住,「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就不怕我扣下你的人,也不和聖朝結盟嗎?」
「公主留住我的人其實並無大用,我不是皇儲,父皇隨時可以為了國家的利益而犧牲掉我。我留在這里,只是為了讓公主安心。」
金城倩秀眉顰蹙,「是嗎?我怎麼覺得你似是還有別的用意?听你這口氣,難道這幾天都要跟著我了?」
聖懷璧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奇形怪狀的穿著,笑道︰「我就住在街對面的客棧,公主若有事找我,當然可以隨時去客棧叫人。只是我遠離公主視線時,你豈能放心?就不怕我私下做些什麼不利于金城的事情嗎?」
她哼了聲,「想不到聖朝的四殿下如此有膽色,竟然願意犧牲自己做人質。」她的一雙妙目在聖懷璧的臉上打了幾轉,忽然不知怎地,臉一紅,又故作掩飾地對站在旁邊的蘇怡說︰「蘇大人,煩請你去一趟聖朝吧。」
蘇怡驚得呆住了,「公主殿下,難道您真的信了此人的話?他到底是不是聖朝皇子還未可知,說不定是黑羽派來的細作,故意試探您的。」
「當初在金城,我見過他跟隨在聖朝丞相令狐問君身邊,而且……」她說到這里,嫣然一笑,「身為皇室中人,皇子的氣度豈是別人可以隨意模仿得來的?雖然他現在一身狼狽,但我信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看得出四殿下是個驕傲自負的人,卻也是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當日海上奇計退強兵,如今只身游說我金城,若非膽識過人,智謀過人,怎能做出這樣一番轟轟烈烈的壯舉?我信他是聖朝四皇子,他救過聖朝,又幫過玉陽,如今……或許該是他出手救我金城的時候了。」
她望著聖懷璧,輕聲說︰「四殿下若想讓我金城安心,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難道殿下沒想過嗎?」
他心念電轉,望著她雙頰那一抹粉色,赫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只是笑道︰「在下愚鈍,不知公主之意。」
金城倩看了他半晌,幽幽一嘆,對蘇怡吩咐,「把東邊那處廂房騰給四殿下住吧,另外幫他準備一身干淨的衣物,不要和任何人說他的身分來歷,若走漏了風聲……格殺勿論!」
令狐問君在黑羽被囚禁的第一晚是在黑羽素蘭院中度過的,早上起來尚未用早膳,黑羽素蘭已經興致勃勃的找了一堆衣裳首飾出來要幫她梳妝打扮。
「嫂子,你看這只耳環怎麼樣?清新雅致,配你最好。」
听她大剌剌地叫著自己「嫂子」,令狐問君不得不耐起性子說她,「素蘭,不要這樣開我玩笑。我不是你的嫂子,讓外人听到了容易誤會,到時候你哥就說不清了。」
黑羽素蘭笑著擠擠眼楮,「說不定他心里樂著呢,願意別人這樣誤會。」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對耳環塞入她手中,「我這里有幾身剛做好的衣服,給你換著穿,再配這耳環,絕對好看!」
令狐問君笑道︰「你還真是大方,這一對耳環可值不少銀子呢。你看我身無長物,連個回禮都沒有……」忽然她想起自己在玉陽時買下的那支銀簪,雖然當時因為聖懷璧吃醋而被扔到地上,但事後她心疼那東西畢竟是花了銀子買的,還是悄悄撿了回來,放在身上,這時候正好拿出來轉贈給素蘭。「我這里就這麼一根銀簪子,是我不久前在玉陽買的,也不值幾個錢,你若不嫌棄,就算是姊姊的回禮了。」
黑羽素蘭也不客氣,接過銀簪就插在頭上,笑道︰「走,子晨姊,我幫你梳一個漂亮的發式,再換上這身衣服,保準我哥看得都移不開眼!」
令狐問君被她的一番熱情感染,心中又不免慚愧。她是被黑羽定海抓到這里來的,她知道他扣押自己不交給黑羽王的原因,除了為了保住她一命之外,必然還有想引誘聖懷璧出手救人,好趁機抓捕他的意思。
她不知道聖懷璧現在人在哪里,但是以她對他的了解,必定不會坐視她被扣在黑羽定海手中,只怕他現在已經在調兵遣將的想辦法救她了。
如何能把自己尚且平安的消息傳達出去呢?原本四國之中都有各自的使節駐守,但是自從黑羽和聖朝開戰,原本駐留在黑羽的聖朝使者就已經被她調回國內。黑羽國中,哪里還有聖朝的人可以傳遞消息?
忽然間她想起了雀靈苑。聖朝的雀靈苑,男子的教坊,聖懷璧手中的細作營。之前曾听聖懷璧說過,在玉陽也有雀靈苑的人,那麼說不定黑羽也有?
想到這里,她看似無意地問道︰「你們黑羽尚武,與聖朝的習俗頗多不同,但婚姻大事總是也要經長輩允可吧?」
「是啊,不過子晨姊也知道我爹已經去世,我娘又不大管家事,族內大小事情都要問過我哥的,所以,你就不要怕你的婚事會被反對了。」黑羽素蘭誤會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一邊幫她梳頭,一邊寬慰她。
令狐問君靜靜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慢條斯理地說︰「我們聖朝好男風,自聖皇而下,許多名門貴族都會豢養男寵,夫人們在府中反而失了寵,黑羽人不會這樣吧?」
黑羽素蘭笑道︰「我們黑羽人最討厭娘娘腔的男人了,男寵?哼,女人就夠美了,要好看的男人做什麼,男人就該有男人的陽剛之氣,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說到這里,她的手卻一停,「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去年燈會上,我見過兵部侍郎秦大人的兒子摟著一個漂亮男人躲在街角親嘴,惡心死了。」
「哦?是嗎?這在黑羽可真是少見,秦大人難道就不管管兒子嗎?」令狐問君故作訝異道。
「秦家公子如果不把那男人帶回家去,秦大人豈會知道?那天秦公子看到我時一臉尷尬,臉漲得通紅,倒是那個漂亮男人還很泰然自若,秦公子特意跑來囑咐我,不要將此事告訴他人。哼,誰有空管他的閑事。」
令狐問君笑道︰「只怕那男人也不是什麼身家清白的人。」
「誰知道呢,只是我看那男人一派的落落大方,一點也不覺得和男人親嘴有什麼丟臉的。哼,我們黑羽哪有這麼不要臉的男人,沒準也是從聖朝來的。」
說話間,她已經幫她重新梳好了頭。
見門外丫鬟捧著食盤站著,她便交代道︰「今天我不在屋里用飯了,我要去娘那邊吃飯,和我娘說一聲,今天還多了一位君姊姊。」
令狐問君急忙阻攔,「這怎麼行?我是外人,還是將軍扣押的犯人……」
「少和我說這些,我娘也認得你的,你走了之後,她還問了你好幾次,現在你既然已經回來了,總要去給她先請個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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