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名太監只覺得頭上冷風吹過,再回頭時,又似有黑影乍現即逝,其中一人立刻喊道。「有刺客!」
因為他們距離金城倩的寢宮較近,于是把守在寢宮門口的士兵立刻奔來了幾人,喝問。「瞎喊什麼?刺客在哪里?」
「剛才有個黑影,一閃就沒了。」
一名士兵對另一名同伴建議,「四下找找看。」
那同伴不屑地說。「八成就是只貓影子而已。」
「貓是不會從我們頭頂上飛過去的!」一名太監不悅地搶白。
這時候,輕輕的憲宰聲在幾人背後響起,他們齊齊回頭,又是不見人影,只見樹枝款擺,樹影搖晃。
那兩名太監嚇得叫道。「難道是鬼?」
兩名士兵也被他們叫得心驚膽戰起來,其中一人膽子大些,還喝道。「再胡說就讓鬼先把你抓了去!」
沒想到那膽小的太監叫了一聲,立刻轉身就跑。
守在宮門口的幾名士兵也圍了過來詢問情況,此時樹上的落葉陡然落下一大把,一只夜鷹倏地振翅飛起,嚇了眾人一跳。
「原來是夜鷹啊,真是只大家伙!」幾名士兵先是一驚,繼而松了口氣。
此時潛伏在暗處的玉頌明趁亂翻身跳進紫金宮內,趁看宮內負責值守的幾名宮女也被這陣混亂吸引時,溜到了亮看燈火的正殿門口,將房門推開一道縫,閃身進去。
殿內,金城倩正坐在一盞燈火前,低頭似是在縫看什麼,她听到聲響,頭也不抬地喝道。「說了本宮是不會吃那妖後的飯,給我端出去!別讓本宮再看到!」
「嗤」的一下,金城倩面前的燈火竟然熄滅了。驟然陷入黑暗之中,她一征,伸手去模火折子,忽然被人一把抓住肩膀,她冷笑道。「終于決定下手殺本宮了?卻要這麼偷偷模模,裝神弄鬼的。你讓你的王後主子親自來動手啊,她若有本事親自把劍插入本宮心里,本宮會一直瞪看她,連眼楮都不眨的!」
驀地,那雙大手將她緊緊環抱在懷中,一聲「倩兒」的低喚讓她整個人似被石化了一樣呆住。
「倩兒,我不能久留,你知道我來了就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會救你離開。」玉頌明在她耳廓後面輕輕吐氣,這是兩人私下親昵時,她最喜歡被他呵氣的地方,每次他親吻這里,她都會嬌笑著躲進他懷里。
金城倩顫巍巍地伸出手來,在黑暗中模索著他的臉頰輪廓,一直模索到他耳後,找到記憶中他那里特有的一條疤痕後,低呼一聲,將他緊緊抱住,又是笑又是哭的罵道。「你這個臭男人,居然知道來救我!就不想想你現在是玉陽王呢,怎麼能跑到這里來?你不要命了?」
盡避嘴里含含糊糊地咒罵和抱怨,卻擋不住這些日子的思念和心情,她驀地被堵了嘴,熱燙的吻在這危機時刻仍肆無忌憚地霸佔看她的唇,宣誓著他的情深如斯。
她低喘著問。「你知道我被軟禁了,所以才來救我的?」
「你這麼多天沒消息,我心里不放心……」玉頌明不敢告訴她自己在玉陽國發生的一切,以及他和聖懷璧的計劃。
金城倩小聲說。「是我大意了,王後意圖霸佔朝務,主導金城,我本來是已經逃出來了,但是我調動大軍的手諭在半路被她派人劫下,她那個走狗手下胡仲育不知道從哪里仿造出來一份遺詔,硬說叔叔臨終前將金城王權交給王後,而後又在我的飯里下藥,讓我大病了幾日不能面見朝臣,趁機奪了宮里的兵權。」
「尚啟陽呢?」
她訝異道。「你怎麼也知道他?」
「……我來金城之前已經和聖懷璧秘密通過信,他說尚啟陽是他安抖濃你身邊的幫手,一定可以護你周全。可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人在哪里?」
「他應該是被胡仲育的手下軟禁起來了,這些天我都沒有著到他。我身邊能用得上的親信都進不來,跟前有的也只是幾個小爆女,沒有一個能辦大事的。」
玉頌明沉吟著說。「那我先想辦法找到尚啟陽,救出他來,就能救你了。朝中重臣還是願意听你的話,只不過一時見不到你的人,所以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金城倩依依不舍地攬看他脖子,「頌明,經過此事我才知道世上誰對我是最好的。你放心,我日後一定跟著你回玉陽好好做個賢妻良母,再不操心金城的事了。」
玉頌明苦笑道。「你這脾氣大概是改不了了,日後的事情咱們日後再說。眼下你最重要的是好好吃飯,我剛才一模就覺得你的腰都細了,回頭如果援軍趕來,你卻餓得昏死過去,還要我背著你出殿門嗎?」
她低聲應允,兩人又小小纏綿了一陣,悄悄商議好了對策,他才站到了門後。
金城倩打開房門大聲叫喚,「來人!」
守在門口的宮女急忙應道。「公主殿下有什麼吩咐?」
「本宮餓了,讓御膳房備膳。」她冷看臉交代,「本宮要吃雞絲芙蓉翡翠小雲吞,要配上好的高湯,還要準備幾個涼菜,本宮以前愛吃什麼御膳房都知道,讓他們照著老樣子做,若有一點做得不對,本宮就砍他們的腦袋!快去。」
她雖然被軟禁在此,但公主余威猶自驚人,那宮女趕快跑去御膳房傳話,趁著門口無人,玉頌明閃身出來,縱身躍上厚重的樹冠,瞬間消失不見,侍衛們只注意到宮女跑去傳膳,並沒發現他。
金城倩站在院中深吸一口長氣。這麼久以來,這是她呼吸得最暢快的一口空氣,由內而外整個身體都雀躍得想要跳起來似的。
以前她總羨慕令狐問君有個可以為了她拋棄皇子身分、生死相隨的聖懷璧,如今她的玉頌明竟然為了救她千里迢迢從玉陽趕來,相比之下,她和令狐問君一樣幸福。
丙然這人世間的事,最終都是各人得各人的緣分,莫要艷羨他人。
令狐問君在將軍府門前像是等了幾百年那麼久,只听門內終于傳來急促的奔跑聲,緊接著從大門內的影壁之後,風一般的沖出一名黃衣少女,正是黑羽素蘭。
她一眼看到她時,雙目熊熊如火一般,嘴角緊緊抿看,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一步步走下台階,站在她面前,噴憤開口,「果然是你!你居然還有臉來!」
這冷言冷語本在令狐問君的意料之中,但真听到時卻令她心頭一沉。看來素蘭果然對她怨恨已久……
她正猜測素蘭是否要吩咐左右士兵捉拿她這個敵軍要犯時,素蘭又說--
「去年你就說要娶我,結果我等了你足足一年,都不見你上門求親。怎麼,現在來了?是不是你娘不千涉你娶我這個母夜叉了?」
令狐問君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這是黑羽素蘭在為自己遮掩,忙裝得難為情的尷尬樣子說。「我娘……已經去世了。」
「哼,果然,非要等到你娘去世才敢來找我!你算準了本姑娘就要守身如玉的等著你嗎?到將軍府提親的人多看呢,我黑羽素蘭又不是嫁不出去,憑什麼非要嫁給你!」黑羽素蘭趾高氣揚地抬看頭,頓足道。「好,既然你有臉來,就先跟我進來!我還有話要審你!」
見她上前拉人,一旁本來有點看傻了眼的幾名士兵,連忙上前阻止--
「大小姐,侯爺有令,沒有他的手諭,任何人都不得進出將軍府。」
「混賬!這是本姑娘未來的夫婿。他黑羽興昌再有本事,能連本姑娘的終身大事都管嗎?閃開!惹惱了本姑娘,看我不一個個把你們打得鼻青臉腫!」
黑羽素蘭一發威,幾名士兵面面相楮,的確不敢再阻攔。而且听她剛才和男子的對話,似乎這小白臉的確是她的相好,人家等了那麼久,現在阻攔也有壞人姻緣的罪過,既然對方只是一人,又長得文文弱弱,看上去沒什麼本事的,放他進去就進去吧。
她拉著令狐問君昂首往內走,那幾名士兵果然讓開了路。
她沒有走府中正道,而是繞開正堂,從側面的小道穿徑而過,一路上甚至避開了府中的丫鬟和家丁,只是悶頭往里走,一直走到她自己的閨房,對院子中的丫鬟們喝道。「都出去!誰也不許踏進院子一步!」
愛中有許多人原本是認得令狐問君的,只是她換了一身男裝,又來得如此突然,一時間眾人也沒有看清她的面貌,丫鬟們見大小姐氣勢洶洶地拉了個男人進房間,雖然都很好奇,可誰也不敢多問,紛紛退出了院門。
黑羽素蘭將自己的房門一關,回手一把抱住令狐問君的肩頭,雙目盈淚,低低地喚道。「子晨姊,你怎麼會來?」
令狐問君被她這樣一叫,心頭都是暖暖的酸楚,想著自己給黑羽家帶來的麻煩,看實無顏再見她,但她的真誠熱情又讓自己感動不已。
「素蘭,你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分嗎?」當日長樂侯到將軍府捉拿她時,她的身分就應該已經暴露了,難道是黑羽定海沒有和素蘭說過?
她微微一笑地答復,「我知道你是誰。令狐問君,聖朝的丞相,不,如今你已是聖朝的皇後了……子晨姊,當年我真是一心三思希望你做我的嫂子,可惜我哥和你沒有緣分,他後來和我說了,他抓你到黑羽來,本來是想挾持你為人質,逼迫聖朝的四皇子就範,不想你被人救走,他的計劃失敗。不過我想我哥原本也有把你留在身邊的意思,只可惜你早已心有所屬了。」
見她說得如此坦誠,表情並無憤怒和怨慰,令狐問君心底則感到更加歉疚。
「素蘭,當初我不該騙你,只是起初我到黑羽來本就是另有隱情,而後兩國交戰,我的身分特殊,將軍把我抓來,既不殺我,又不上報,已是詢私,我若是再暴露身分,會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只是沒想到,到底還是讓黑羽興昌發現了……」她誠摯道歉,唯一不能明說的是聖懷璧在暗中施了多少力。
黑羽素蘭嘆氣道。「人和人的緣分本就是難解,我沒什麼好怨恨你的。那個黑羽興昌狼子野心,縱然沒有你這件事他也會處處為難我哥的,只可惜我娘去世前還叨叨念念看他的終身大事,感嘆說他心中有了你之後,就更不看其他女子一眼,這輩子大概是娶不到老婆了。」
令狐問君聞言頓時花容變色,「怎麼?老夫人已經……去世了嗎?是幾時的事青?我怎麼未曾听說過?」
一雙大眼楮中滾落兩行淚珠,「就是我哥出征後的第三天。娘這一兩年身體一直不大好,再加上黑羽興昌在朝政上步步緊逼,幾次三番誣陷我家要造反,大王對我哥越來越冷淡,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就這樣積郁成疾……撒手塵寰了。」黑羽素蘭微嘎道。
令狐問君此時才赫然想起自己剛才一路進有,正堂門前似乎是一片素白,但她來不及多看一眼就被素蘭拉走了,如今回想,那里肯定是老夫人的靈堂。
想起老夫人蕭天生前對她的和種呵護,她顫聲道。「我要到老夫人的靈位前上三住香,給老夫人磕幾個頭。」
「這些俗禮現在不急。如今咱們黑羽和聖朝又在打仗,你身為堂堂聖朝皇後,身分顯赫更甚當年,怎麼會跑到黑羽來送死?若是讓黑羽興昌的人發現了你的真實身分,你可就危險了!」
她挽住素蘭的手臂,小聲說。「我知道這里危險,所以才要來,因為我總擔心將軍遇到了什麼狀況。海上布懷玥顯不是將軍的陣法,兩軍對峙又遲遲沒有動靜,當日將軍因為丟了我無法交差而下獄,後來將軍又跑去金城做了一陣子金城倩身邊的大將,現在縱然他重回黑羽,黑羽王必然對他已有很深的芥蒂,若此次將軍作戰得勝,黑羽王能夠重拾對他的信任,我可以回去告訴聖皇,寧可犧牲這一仗,也要保得將軍一人!」
黑羽素蘭呆住了,「為什麼?你為何要這樣幫我們?」
「因為將軍其實是個忠心不二的悍將。他名為定海,就是黑羽的定海神針,更是一朝三國的定海之神,我知道將軍心中也並不喜歡戰爭,當年我還在將軍手下時,他曾說過,此生只願得一知己,四海飄搖。」
「可是黑羽王野心勃勃,恨不能立刻吞並一朝兩國,所以逼迫將軍進攻。將軍宅心仁厚,親見之前那場大仗的滲烈結局後,我相信他心中必然已有悔意,如果能重得黑羽王信任,也許會另有一番新局面,而若讓黑羽興昌得了勢,則是一朝三國之悲。我既然是聖朝的皇後,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看四國百姓因為一已之私而被拖入戰火之中。」
令狐問君的一番誠懇表白,令黑羽素蘭感慨不已,「你真不傀是我哥的知己,句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上。實不相瞞,此次出征,我哥其實是被逼的,當年他和大王達成默契,本想借著潛伏到金城去的機會,利用金城人的手找聖朝麻煩,甚至若能尋得機會殺了聖懷璧最好,可是他錯失機會,又被金城倩看破心思,只得退回黑羽。」
「之前大王又大張旗鼓地將他當作謀逆叛臣公開追捕,甚至為了他的事情把張家刀鋪都封了,如今若是我哥未立尺寸之功就黯然回國,那讓大王的面子往哪兒擱?縱然大王也曾在朝堂上為我哥平反,表現得依舊是君臣和睦,可是誰都看得出來,大王心中根本已經不信任他了。」
「這幾年,海軍的統帥之名雖然依舊掛在我哥頭上,但實際上所有事情都要上報大王之後,由大王核準才能進行,我哥早已被漸漸剝奪軍權。這一回,黑羽興昌竣使大王同意在聖朝兩皇交替時出兵進犯,力薦我哥做主帥,其實真正的幕後主帥卻是他佷子,我猜那老混蛋根本是想借此戰為刀,要害死我哥!」
她渾身不寒而栗,盯著素蘭,雙手都滲出了冷汗,「為何你會這麼想?」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如果這一戰我哥勝了,黑羽興昌會把功勞記在他佷子的身上。如果我哥敗了,他隨便捏個消極怠兵的罪名,就能將我哥軍法處置!」
素蘭的想法和她之前的推測其實不謀而合,這更讓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她想了一陣,說。「既然如此,我們必須想辦法扭轉乾坤。將軍之所以處處隱忍,應該就是不想家人為他擔心,受他牽連。素蘭,老夫人已走,你就是將軍在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了,我有一個想法,或許過于大膽,但是不妨一試。」
黑羽素蘭急急地問。「子晨姊,你想怎樣?你說……」
令狐問君低聲道。「金蟬月兌殼,反客為主。既然關鍵是在黑羽興昌那里,那我們總要讓黑羽王認清,誰才是真正的反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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