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山告別了趙平鶴他們,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氣。
連主張和趙平鶴同行的楚少頤都有點後悔自己的決定。倒不是因為趙平鶴,完全是因為他的朋友辛直和魯優。
除了小翠,她似乎有點依依不舍。
想到路上發生的不愉快,楚少頤的臉上至今還是會浮起慍意。
快到彭山時,途經一處風景優美的山澗,一旁還有一大片翠綠的竹林沿著溪水生長。
「山澗依曉塉,竹樹萌清源。好一人間美景!」趙平鶴見此美景,不自覺又掉書袋。
小蝶還有辛直、魯優聞言翻了翻白眼,懶得理他。
車內的女謄看見了這人間仙境,也都頓覺心怡神悅,說要下車來。
平時都是小蝶去扶曲霜和花不語下車,今天辛直卻先—步搶到車門前,曲霜伸出的手來不及縮回,就被他牢牢捉住。
「辛公子你……」曲霜抽不回自己的手,心里又急又怒,但是又不便直接給辛直難看,她的眼光忍不住掃過楚少頤。
小蝶看見曲霜被人輕薄,馬上要和那姓辛的翻臉,卻不料大師兄比他早一步發作。
「辛兄弟,男女授受不親。」楚少頤不知何時巳欺至辛直身邊,冷冷開口。
辛直卻還抓著曲霜的手不放,嘻皮笑臉說︰「我只是好意來扶曲姑娘下車而已,楚兄弟何必大驚小敝?」他自恃生得俊,至少比這楚少頤好看上數倍,料定在曲霜面前必定不會輸這姓楚的。
「我不要你扶,請放手。」曲霜見楚少頤來幫她,不再隱藏自己的怒意,聲音已不悅到了極點。
辛直還沒說出下一句話,楚少頤看著他那放肆的手已經再也忍不住上伸手就去扣他脈門。辛直畢竟也是個練家子,手腕一轉閃過楚少頤的爪子,但楚少頤也立刻翻爪成指,大拇指眼看又要點到他陽池穴……這樣幾手下來,辛宣招招處于劣勢,知道技不如人,不得以只好狼狽縮手。
「哎呀呀,辛、楚兩位兄弟怎麼動起手來了?」趙平鶴見他兩人惡狠狠瞪著對方,忙出面調停。「辛直,這件事依我瞧是你不對,你該跟楚兄弟賠罪才是。」
一旁的魯優見趙平鶴迂儒,竟不幫自己人,跳出來說︰「平鶴,依我看卻是楚少頤故意找辛直麻煩才對。」小蝶听他這一番鬼話,心里有氣,正要開罵,卻教楚少頤擋下來。
楚少頤當初接受同行的提議也是因為對趙平鶴的好感,現在見他兩個朋友一路上淨找機會要輕薄曲霜和花不語,心里後悔,當下也不再顧情面,轉身對趙平鶴說︰「趙兄弟,相逢自是有緣,很高興一路結交了你這位朋友。」他看也不看辛、魯兩人,顯然把這兩人屏除在朋友之外。「我們幾人這些天來也麻煩你太多,大家不如就在此地分手,免得還要發生更多不愉快。」
「楚兄……」听到楚少頤一行人就要分道揚鑣,趙平鶴心里有幾分不舍。
「就此別過。這馬兒就歸還給你了。」說完楚少頤和小蝶都重新鑽進馬車,要車夫迅速駕離此地。
餅了彭山,幾聲雷響,天空嘩啦啦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雷雨說來就來,滂沱之勢教馬車的速度不得不緩下來。花不語稍稍掀起簾子,就看到大雨落得車窗外淨是灰蒙蒙一片,照這樣的速度,要到鎮集恐怕已是入夜。
在她對座的小蝶已經打起盹來,想來他這些日子的奔波也累壞了。下巴有些許青髭,少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笑容,熟睡的他有一張男人的臉。一增發絲落在他臉上,隨著馬車的搖晃左右搔著他挺直的鼻梁,他皺皺鼻子仍是熟睡,那一刻他又變回孩子氣的小蝶……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突然竟覺得已失去勇氣再注視這張雜合男孩與男人氣息的臉,狼狽地把視線又轉向窗外。
就在這時候?馬車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然後停了下來。這一晃差點把正在打瞌睡的小蝶給摔到地上。
「唉?怎麼了?」小蝶一臉惺忪地問,還不忘打個大大的呵欠,讓人把他的一口白牙看個清楚。
「不清楚,可能是馬匹受到驚嚇還是怎麼了。」小翠接口,一面掀開簾子想看看發生什麼事,可是窗外的視線仍因大雨而朦朧,什麼也瞧不見。
大伙兒又等了一會兒,車子仍然沒前進的意思,也不見車夫來通報,這才隱隱覺得事有蹊蹺。
「你們在車里等著,我和羨飄出去看看。楚少頤吩咐過,就要推門出去。突然一只縴白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是曲霜。只見她溫溫笑著,遞給他—把油傘。「外面雨大,撐把傘吧!」楚少頤心里刷過一道暖流,正謝過,曲霜便已轉頭同樣為義弟遞上一把傘。
明知道這樣的情緒十分無理,他心里還是涌上一分失落。馬上又責備自己竟在心里輕薄了曲姑娘,只是一個友善的舉動便以為曲姑娘對自己特別。楚少頤啊楚少頤,你下山不過數月,何時竟變成一個如此輕浮之徒?
不再想下去,他推門下車。
在車子周圍繞了一圈,楚少頤和小蝶巳知道大事不妙。原本隨行的護院和車夫已不知去向,車軛也遭人破壞,再遲些出來,恐怕兩匹拉車的馬也要被人放走。荒郊野道,只怕是遇上了劫匪。
楚少頤不禁心中一凜,如此容易受驚的馬兒竟然都沒有露出任何異狀,可見來人若非深諳馬性,就是有極高的身法。與小師弟交換一個眼神,兩人全神貫注地戒備著四周。
良久,仍沒有任何動靜。
「小少爺,到底怎麼了?」
听到小翠的聲音,楚少頤和小蝶頭也不回同時喊道︰「進去!不要出來!」
幾乎是同時,雨幕中有四個人影分別由不同方位竄出,其中兩人疾攻楚少頤和小蝶,另外兩個人則直接沖向馬車,小翠關門不及被其中一人一把拽到地上。
明白了攔路人的目標其實是車內的女眷,兩人心中暗叫不妙。可是愈想月兌身去營救她們,對方的攻勢便愈凌厲。
女子的驚叫聲由馬車內傳出,接者就看見曲霜和花不語已被人拖下車。楚少頤心中一驚,也顧不得師父曾交代不能傷人,出手便直打對方的幾個大穴。對方本見這個青年出手多有保留,便知他必是江湖經驗不足,不敢真的傷人,卻不料他會突下殺著,一時閃避不及已被結結實實打中,「哇」地吐了一口鮮血,撲倒在地。
楚少頤見敵人已敗下陣,無暇去管對方死活,立刻要去救曲霜和不語,可還是遲了一步,挾走她們的人巳跳上預先藏好的馬匹分兩路逃走。不作二想,他也縱身上馬。看了小師弟一眼,他一咬牙往曲霜的方向追了出去。
正和小蝶交手的綠衣漢子見同伙已得手,突然由袖中翻出一管機關。連發了幾只袖箭。小蝶初出江湖,怎料得到對方會使這下山爛的手段?再加上看到不語被劫他已心神大亂,縱然他輕功佳,連變幾個步法勉強閃過,可是右臂還是被擦破了一個口子,綠衣人也早已乘機月兌逃。
沒有時間考慮自己的傷勢,小蝶也跨上馬背,策馬沖進雨幕。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要把不語平安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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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雷雨說走就走,天氣已晴朗得像剛剛的雨根本沒下過,只有滿地的泥濘算是這場雨的見證。
擄走曲霜的人似乎十分熟悉這一帶的地形,鑽進樹林一路左彎右拐,楚少頤好幾次差點就要追丟了。好不容易追到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他見機不可失,從懷中模出一錠銀子,運勁打向對方的環跳穴。
馬上的人腳上一陣酸軟,抱著曲霜一起跌下馬。
「可惡!老子今天真是走了霉運。」那瘦高的漢子一面從地上迅速爬起,還不忘把曲霜擋在身前當護身符。他正是那天和小蝶在碾峪起沖突的地痞之一。
他和勞行天已經帶著兩名黑風寨的好手暗地跟蹤那個叫齊羨飄的粉面小子好一陣子,沒想到這小子身邊還帶了兩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其中一個他認得,是去年才從天香苑消失的京城第一美人。他和勞行天商議過,殺了姓齊的小子和他伺行的男人,再把這兩個美女圭女圭獻給大當家和四當家。今天這場大雨來得正好。
可是他們卻沒料到這兩個男人竟這麼難料理。
「你快放了這位姑娘!」楚少頤一字一字冷冷地說,但其實心里一點也不平靜。
「老子已經賠上一條兄弟的命,要放了她是萬萬不行。」漢子坑坑疤疤的臉上露出一個丑陋的笑容,猥褻說道︰「小兄弟,大哥我今天要將京城第一美人押上山去做壓寨夫人,從今以後只服侍大當家一個,全寨弟兄敬她如母,有什麼不好?你犯不著為了個女人,還是個婊子,白白送上寶貴的性命,不值得啊!」
京城第一美人?婊子?楚少頤听了這番話只覺得心頭一震,曲姑娘……曲霜,她就是他曾听人說起的京城名妓曲霜?怎麼會?她的氣質,不像是一個歡場女子……他將不置信的目光移到曲霜臉上;發現她也正直直地盯著他,在他意識到之前自己竟然已別開了視線。
不會的,那樣澄淨的眸子,怎麼會屬于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你放了她!」他只覺得心煩意亂,聲音中已有濃濃的怒意。
曲霜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對世人的眼光麻木,但此刻楚少頤臉上的陰暗不定卻不知怎地教她有種心灰意冷的孤絕。她真想大喊,不是她想要生來這樣的命啊!
可是她只听到自己平靜地開口︰「楚公子,你快走吧!」
曲霜平靜的聲音仿佛一記重捶敲在楚少頤的心坎上。
楚公子?她不是一向喚他大師兄的嗎?
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在他心中迅速搬演了一遍,那些心情也跟著又經歷了一遍。巨大的矛盾讓他的胸口發疼,那疼痛漸漸轉變成巨大的忿怒自心底爆發,淹沒了他的理智,他盲目地沖上前只想殺了那個口出穢言的渾球。
一陣銳利的風聲從楚少頤身後傳來,原來是剛剛從小蝶那里月兌逃的綠衣漢于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身後。「老三,我來幫你廣說話的同時幾支袖箭巳颼颼射出。
楚少頤倏地轉身硬生生接下疾射而來的短箭,同一時反手射出出,綠衣漢子還來不及看清,剛剛打出的袖箭巳沒入他自己的咽喉。
挾著曲霜的瘦高兒見楚少頤大開殺戒,心里暗叫不妙。保命要緊,他丟下曲霜待要逃跑,楚少頤已飛身擋在他面前,他眼里布滿血絲像只發狂的野獸,瘦高漢子見著只覺得心里一驚,竟忘了移動腳步。
因強接袖箭而受傷的手沾淌鮮血,一把扼上了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男人的脖子,他無法克制心中的怒意,手上的力道不斷加重、不斷加重……突然,那張痛苦扭曲的臉變成他自己的,那是他心中的野獸,該死、該死
曲霜的叫喚將楚少頤的神智喚回。他轉頭看正抓著他手臂的曲霜,她眼里已盈滿淚水︰「楚公子,他已經死了。」
楚少頤松開雙手,已失去生息的尸體重重落地。
良久,他只是瞪著地上這具沒有溫度的血肉。
這就是江湖嗎?這就是行俠仗義嗎?而現在,沒有半分鏟奸除惡的快意,他只覺得……空虛和懊悔。其實他真正氣惱的是,為什麼剛剛他只覺得滿腔的忿怒無法思考?師門的訓誡、庭訓的規範都在那一刻被遺忘。而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青樓女子。他楚少頤一輩子也沒想過要去沾染的女人。
他知道這樣想並不公平,但是、但是……喉頭涌上一陣酸楚,他沒辦法再思考下去,他懼怕隱藏在這些情緒背後的答案。
曲霜望著楚少頤空洞的跟楮,心里一陣不忍。她明白這個人的心干淨得像一張白紙,現在半天之內卻連續殺了三個人為了她,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她找不出話語可以安慰他,只能陪著在一旁默默掉淚。
心中還翻騰著理不清的情緒,楚少頤恍惚地將目光轉向在他身旁流淚的女人。她為什麼要哭泣?她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多麼可鄙,人是他親手殺的,他卻將一切的過錯推給這個女子。一陣羞慚,他將臉別開,不再看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木然地轉過身,走進濃濃的樹蔭中。
一切的感覺突然都消失了,空氣中只剩下他心跳的聲音。
苞馬蹄印追了好一陣子了,四周的景物愈來愈荒僻,卻還沒見到擄走不語的那匹馬,小蝶心中的忿怒逐漸被恐懼取代他好怕,怕自己會這樣失去她,怕她會受傷害。
這樣的恐懼太真實,他這才發現自己竟已流淚了,
眼前出現了一片空地,很顯然這里有人刻意整理過的痕跡,遠遠的竟似乎有牌樓的影子,這荒山之中竟然有這樣的地方?
明知道前有虎穴,他沒有退路,只能夾緊馬月復又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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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娃兒要孝敬我?」接下來的兩聲冷笑教听者不禁打了個哆嗦。
勞行偃冰冷的目光掃視過自己的堂弟。悲哀,人長得猥瑣連干的事兒也會跟著難登大雅之堂嗎?當年祖父臨終前要他一道得找回自小流落在外的勞行天,他卻沒想到找回來的竟是一個如此沒用的東西。
他的目光轉向堂弟身邊那個眸如星子的女人——很美,但是不值得為了她暴露黑風寨的位置。
「你跟我要了兩名弟兄去報仇,我給你。現在弟兄的死活不知道不打緊,你明明知道人家在後頭追你,竟然還帶著這個女人上來。」
勞行偃的語氣平淡得像話家常,可是一旁的勞行天已經嚇得汗濕,雖然害怕,可是心中不服氣堂兄不留余地的嘲諷,勞行天大膽反駁︰「那小子就一個人,我寨中那麼多兄弟還怕他一個嗎?」
勞行偃英俊深沉的臉上終于浮現怒容,這頭蠢豬竟還和他流著同樣的血脈!
你不是查過了那個姓齊的家世,難道你不知道他家里的後台嗎?我說過要做就做得干干淨淨,你這樣跑上山,那姓齊的笨一點上來送死就算了,如果他夠聰明回去找救兵,到時候牽扯到中央的官府,我十個黑風寨;也不夠你玩。」
勞行天這才知道厲害,雙腿發軟。倒不是怕官府,而是怕這個陰沉的堂兄不知道要用什麼手段折磨他。他看著勞行偃,眼中帶著乞求。
門外一名弟兄來報,在勞行偃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只見勞行偃由怒轉笑,轉頭對樣于比鬼還難看的堂弟說︰「算你走運,那小子沒有我想象中冷靜。」
他的目光再次投注在花不語身上,他注意到她剛剛一听到姓齊的的事情便一臉驚恐擔憂,思索了一會兒,叫了兩名弟兄進房。「把這女娃兒帶到大廳去。」
在最壞的情況下,她還很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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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知道這不是一聲場好打的仗,他卻怎麼也沒料到竟會是現在的景況。他的身上濺滿了血,別人的、他自已。頭一次身上有這麼多傷回,那些疼痛的程度遠遠超乎他經驗能理解的範圍。
他覺得自己的動作愈來愈遲鈍,然而眼前還有這麼多人前僕後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支持到找到不語。
二哥說對了,打打殺殺不但不好玩,還很痛!敝不得二哥對練武一直沒什麼興趣,他一向怕痛的。想到這里,小蝶竟然笑了,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一把長劍齊眉削來,小蝶向盾踏出一步險險閃過,眼前散落的發絲提醒他自己刷剛離死亡有多接近。他心一驚,突然一腿踢出,直掃那人的陽池穴,不等招式用老已反手奪走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將那人逼退了兩步。手握長劍,小蝶的神情不變——劍是傷人的,現在的他與使太極拳時的圓融無爭已是兩種心情。
黑風寨里一幫人眾見這少年的神情變化,都不禁心中一凜。
江湖人稱「少林棍、武當劍」,意謂在武器功夫上,棍法當數少林天下第一,而劍術則當推武當為武林之首。小蝶的武術路子一望即知師出武當,現下他以長劍應敵,一些較有江湖經驗的人都不自覺握緊了自己手上的武器。
看出眾人的不安,小蝶忽地大喝一聲,腳下使出梯雲縱向前竄出,一路擊、截、刺、抽、劈、洗、格、帶……劍勢之剛、去勢之疾。一些武功較不濟的還沒看清楚招式已被人劃破手腕,鮮血狂流無法再戰;一些看得出小蝶使的是純陽劍法的人,勉強接褐上亂招,卻不料小蝶腳上功夫也甚了得,手上綿綿出招;腳下也一面吊、僻、踢、掃,竟沒有完全照純陽劍的步法在走;但是卻又與手上的劍招相輔相成。
只听得一聲聲中招的悶哼、慘叫伴著武器月兌手韻金屬踫撞聲此起彼落,小蝶已搶過百余人,殺到黑風寨的廳堂之外。
一個身著藍衣的男子在此時穩穩落在小蝶眼前,擋住他的去路。
原本喧鬧的校場突然安靜了下來,連原本受傷申吟的人都悄悄噤聲。
小蝶也感覺出整個氣氛的不尋常,踏出的腳步竟猶豫了,再加上眼前的人身上所散發的氣勢,教他握劍的手也微微冒出汗來。
小蝶謹慎地打量對手——這個人的臉上竟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體型較小蝶要高上一些,身上似乎沒帶武器,雙手背在身後,讓小蝶無從猜測對方究竟練哪一門武功。
蔚紫林也在打量眼前的少年,冷酷剛硬的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贊賞。
他剛剛進了寨門便見到這場騷動,也目睹了這少年精彩的武藝。
每一套劍法的步法和吐納皆是互相配合,若隨意改變,不僅劍招可能變弱,更可能會導致氣血無法運行,輕則內傷重足致命。可是這少年剛剛腳下的變化不僅沒有犯這樣的錯誤,反而都巧妙地加強了純陽劍的威力。若不是缺乏經驗,恐怕根本不需要花那麼多時間解決這群烏合之眾。以他的資質和小小年紀,假以時日必能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號。
他並不想問跟前的少年為什麼要來黑風寨撒野,這樣一個孩子只身闖人強盜窩,絕對有很充分的理由。
「大當家,他……」人群中有一個怯懦的聲音響起,卻換來眾人一齊投以殺人的目光。那人被大家一蹬,褲襠竟流出騷臭的液體。
蔚紫林和小蝶卻沒有被這個插曲擾亂,他們現在眼中只有彼此,再沒其他。
就這樣對視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剎那,也許已過了半天。眼看對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想到不語,小蝶再也沉不住氣,加上深知自己再打下去恐將體力不濟,立時將手中長劍一抖,使出一式太極劍「長虹貫日」直搗蔚紫林大開的門面。
後者臉上似乎有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蔚紫林突然從腰上抖出一柄軟劍,順勢做抽,軟劍的彈勁加上他本身的力道,使這一抽威力無比。只見兩劍相交星火四濺,小蝶手上的武器竟差點被這意料之外的勁道彈飛出去,虎口已滲出血絲。
蔚紫林應該是勝了,臉上卻沒高興的表情。他注視著眼前的少年,突然緩緩吟道︰「彼如此來,吾如此應,有感而動,不在人先,不落人後。」
小蝶的額上冒出汗珠,這個人吟的竟是武當入門的劍訣,而且沒做到「不在人先,不落人後,」正是他剛剛沉不住氣所犯的錯誤。
他忽然眉鋒一斂,穩穩打了一個太極劍起劍式。
蔚紫林見少年的舉動,臉上浮起一抹微笑。而他冷酷的臉竟在微笑的那一瞬間突然變得非常可親,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兩個男人幾乎是同時動起來。
只見小蝶一樣腳下手上各自成招,蔚紫林也不慌不忙相敵而動。
在場的大部分人,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精彩的一場打斗,而且這也是大部分人第一次親眼看到大當家出手。
小蝶一招「鳳凰三點頭」疾點蔚紫林手腕,後者一翻腕劍尖已到小蝶尺骨,逼得他不得不縮手。蔚紫林劍勢轉守為攻劈向,小蝶右腰,小蝶一轉身鰣身連洗帶攪,化去軟劍的攻勢,跟著腳下連環蹋出。蔚紫林雖知小蝶腿法甚佳,卻也沒想到這少年身法變換如此敏捷,向後疾退三步才恰恰閃過。
小蝶深知此時恐怕是敵人惟一的破綻,反手一劍就搶對方咽喉。
但是蔚紫林冰冷的劍尖卻先觸到小蝶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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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語的心一刻也靜不下來。
即使在廳堂之中,她也能听到外面隱隱約約的打斗聲。她一直側耳聆听,想分辨其中有沒有小蝶的聲音,但想在雜杳的人聲中听音辨人對她來說根本是徒勞。好幾次她都想沖出去,可是身後那個陰側側的男人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法讓她四肢酸軟無力,只能軟綿綿倚在他懷中,無法移動。
陰柔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你很心急嗎?你的小情人武功似乎不錯,支持了這麼久。」勞行偃也在傾听門外的聲響,不同的是,他的耳力比不會武功的花不語好上數十倍,所以他沒有錯過蔚紫林的聲音。「唉!大當家回來了,姓齊的恐怕凶多吉少。」。
花不語聞宵只覺得胃揪成一團。
時間的流動變得愈采愈緩慢;突然,外面爆出一陣響亮的歡呼。
她的心倏地涼透了。
「看樣子大當家已經解決了他,不過姓齊的真的夠有面子了,讓大當家花了這些時間。」他低頭看看自己懷中的女子,大眼已經失神,腔上也沒了血色,只有一張豐潤的唇還在蒼白的臉上兀自紅艷著。
好美,那樣子,像一具沒有生命的女圭女圭。第一次,勞行偃有點喜歡堂弟送給他的禮物。
餅了一會兒蔚紫林在眾人簇擁下進入黑風寨的大廳。
勞行偃擁著懷中的花不語,未起身迎接,只是帶著笑意開口︰「看弟兄們如此振奮,大當家剛才必定是大展身手了。可惜,二當家不在,不能親眼看見自己未來夫婿的英姿。」
蔚紫林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的心思還沉浸在剛剛的打斗中,沒看勞行偃一眼便直接走到首座坐下,口氣嚴厲地開口︰「怎麼回事?怎麼會惹上那個少年?」
勞行偃狀似無意地瞥了站在一旁的堂弟一眼,勞行天早巳嚇得魂不附體。他不懷好意地微笑,閑閑開口︰「我的堂弟想送我一個美女圭女圭消遣消遣,卻不料這女圭女圭的小情人追上了山,而且也沒料到他的功夫竟如此了得。」他的表情轉為嚴肅︰「我這堂弟做事如此魯莽,連累了十幾條弟兄的性命。大當家,這個罪人怎麼留得?我今天就自清門戶。」
語音方落,沒有人看見勞行偃何時出手又如何出手,勞行天竟已口吐鮮血直挺挺倒下。
蔚紫林對此不置一詞,他對勞行天本來就沒好感,也知道四當家其實一直想找機會擺月兌這豬玀,所以也就任由他去演一場大義滅親的戲。
只是他突然對勞行偃懷中的紫色身形有了興趣。那少年,就是為了這個女子奮不顧身涉險嗎?
他起身往勞行偃走過去,目光鎖住他懷中的女子。
四當家的臉上無法掩飾訝異,因為大當家對二當家以外的女人一向沒什麼興趣。
蔚紫林撥開那女子臉上的頭發,看到一張蒼白無神的臉。她失神的大眼突然迎向他,他莫名地心里一震。良久,他才發現她眼中根本沒看見自己,只有虛無。他對勞行偃說︰「解開她穴道吧!她已經跟死了沒兩樣。」
轉身要走時,蔚紫林心中竟有點不忍,他止步,回首。
他的四當家,辦事毒辣但心思縝密,狠得有格調,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今天勞行偃要了這女子,表示他也頗喜歡她,這女子跟著他應該不會太差。可是看到她此刻已如槁木死灰,蔚紫林的心里有股說不出的不舍,令他自己意外,他又走到這女子身邊,開口說︰「他沒死,不過傷得很重,現在正在醫坊里療傷。他沒死,你听到了嗎?」
勞行偃聞言再也忍不住,驚呼︰「大當家,你……」看著蔚紫林的表情,他竟說不下去。
大當家看這女人的眼神,竟是……溫柔的。
勞行偃的表情逐漸由驚訝轉為饒富興味。
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哺,好熟悉,好遙遠。他不斷告訴她,他沒死,他沒死……小蝶沒死嗎?花不語的眼楮終于慢慢找回光彩,眼前模糊的影像也愈來愈清晰。
「他沒死?」她傻傻地復述那男人的話,盈眶的淚水再次模糊她的視線。好不容易眨掉眼里不斷泛濫的淚水,眼前終于清楚出現了一張男人的臉,
有一刻她以為自己在發夢。因為那熟悉的眉,熟悉
的跟……
她的眼楮里一瞬間掠過許多情緒,不置信、痛苦、歡欣、矛盾……怎麼跟前這男人的臉,竟與她記憶深處里的一張面容重疊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蔚紫林及勞行僵都措手不及
那紫衣女子竟撲進蔚紫林的胸膛,不能自己地哭了起來。
「墨大哥?墨大哥?」喚出了在心中在夢里囑過千萬次的名字,花不語只覺得全身的氣力似乎都跟著那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叫喚一起溢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