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夏日陽光 第一章
作者︰文擬思

常常有一種感覺,陽光的味道似曾相識,那是年輕的記憶。

「十五號!當選!陳邦昌!當選!」

旗海飄揚,人聲鼎沸,群眾聚集在舞台前,頂著大太陽瘋狂揮舞著旗幟。

又到了選舉的季節。十五號立法委員候選人的造勢會場氣氛熱烈,吶喊聲過,幾個大學生躲到樹蔭下,無聊地看著候選人聲嘶力竭的政見發表。

「小畢去哪里了?」一個男同學毫不客氣地拉開一瓶運動飲料,咕嚕嚕喝下,連氣都沒有換過。

「她好像到另一頭去了,那一邊也有她動員來的同學。」另一位名叫林育玲的女同學撫去額頭汗漬,下巴朝遠方抬了抬。

「小畢介紹的這個工作真累,早知道就留在家里吹冷氣。」身材略胖的同學還在喘氣,全身已經濕得像掉到水溝里。

「喂!在這邊站半天,跟著隨便喊一喊就有七百元入帳,中午還有一個便當可以領,在家里哪有這麼『好康』?」林育玲瞄了他一眼。

「就是嘛,是小畢才這麼講義氣介紹我們來,等一下找到她簽個名,領完便當就可以回去了,忍耐一下啦!」其它人也跟著發難。

空中的火球沒有降低熱力,廣場上的旗幟及人潮變得氤氳浮動,像是打個蛋在地上都會煎熟的樣子。

「哇!熱死了,衣服都黏在身上,我覺得我好像一支烤香腸。」胖子同學夸張地拉起衣服,一陣汗酸味隨即彌漫。「小畢怎麼那麼有精神,在大太陽底下跑來跑去,一點也不會累。」

「很臭耶!」林育玲掩鼻遠離他一步。「小畢是我們系上女籃隊隊長,體力可不是蓋的,她能一個人打完四十分鐘全場哩!你行嗎?」

「不行!」很干脆地倒在地上,胖子連動都不想動。「我哪有她那種精力,課余時間到處打工,白天居然還能睜著眼楮上課。」

其中一位個頭嬌小的女同學抬手遮著陽光,用細細的聲音搭腔︰「可是我很羨慕小畢,她到處打工似乎打出了心得,經歷過各行各業,也認識好多不同的人。像我們今天賺的七百元車馬費,沒一點門路還不知道怎麼來呢!」

聞言,四周點頭如搗蒜,系上「打工之神」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

「咦?那是不是小畢?」男同學手里拿著空了的飲料罐,就這麼比向眾人後方。

遠遠地,縴細的身軀由萬頭鑽動之中冒出來,排開如浪打來的人潮,笑嘻嘻地跑到樹蔭下。

「不好意思,讓你們等我,快簽名吧。」畢明曦轉頭將手中的紙筆遞給身邊的人,腦後的馬尾劃出一道弧線,在艷陽下神采奕奕。

她的笑容有種感染力,同學們不由自主隨著彎起嘴角,倒在地上的胖子也撐著地面爬起來,接過紙筆,快速瀏覽了一遍。

「已經這麼多人簽了?而且不全是我們系上的人,喂,畢同學,我幾乎要懷疑其實妳是政黨動員召集人吧?」

「唉--」她搖頭晃腦,一派泱泱大老的氣度。「人紅也是很麻煩的!鎊黨都要找我有什麼辦法?現在這一場跋完,下午還要趕三號候選人那一場。不過,三號的那個政黨比較窮,車馬費只有五百元,但還是有便當和礦泉水啦,有沒有誰也想去的啊?」

「妳不是說真的吧?」嬌小女同學錯愕地看著她。「妳想錢想瘋啦!」

胖子更是敬謝不敏。「我才不跟著妳趕場,光想就好累。」

「小胖,你有政黨傾向?」畢明曦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眸。「要不然晚上有十號候選人的場子,他和十五號是同一黨的,領一樣多錢,晚上也比較不熱……」

「妳還照三餐趕場啊?」男同學的飲料罐差點掉在地上。

「暑假嘛!不多賺一點怎麼行?」笑著拿起一瓶礦泉水,毫不做作地灌了一口。「不過我也是很有職業道德的。第十五號的頭餃是『國會超人』,第十號的口號是『政治新潮流,人民小太陽』;至于下午的三號就比較聳動,『不能整治淡水河,全家大小去投河』……像這些可都要背清楚,否則喊錯是會被圍毆的!」

眾人無言,露出古怪的表情,對于她莫名其妙的認真已經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都簽好了嗎?」她接過簽名紙,核對了一下名單,滿意地點頭。「那走吧!我帶你們去領便當。听說今天的便當有雞腿飯,菜很好哦,還附一瓶冰檸檬紅茶。哇塞!雞腿飯呢!跋快去排隊,晚了就搶不到了。」

愈說愈興奮,紅撲撲的臉蛋上煥發著喜悅,畢明曦快快樂樂領餃而去,後頭同學們跟上她的背影,對她口中贊不絕口的便當產生一絲期待。

「欸,你們說,小畢這樣算不算政治熱中?」

「我看她是便當和金錢熱中吧?!」

會場人群散去,排隊領便當的民眾排成一條人龍,許多人不堪烈陽直射,紛紛撐起陽傘或將任何能遮陽的東西擋在頭上,遠遠看去五彩斑斕,形成一種奇觀。

「我去打听過了,這里有三條隊伍,那里是排骨飯,這里是雞腿飯,另一頭那條是在排焢肉飯的。」畢明曦眼神發亮,笑著將眾人往前推。「快去排隊吧!」

「那妳呢?」林育玲拉住她。

「我?當然排在你們後面啊!」她理所當然地想往後走。「是我叫你們來的,怎麼可以讓你們領不到?」

林育玲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小畢就是這種個性,朋友的事她總是排在第一位,就算吃了虧,也是一貫無所謂,身為她的朋友,常常不小心佔了便宜,她也不甚在意,真不知該慶幸抑或慚愧。

隊伍漸漸往前推,便當數量逐漸減少,畢明曦對便當虎視眈眈,暗自計算著剩余的數量是否能支撐到她所在的位置。這是一項與月復中饞蟲的競賽,每往前一步,就愈有達陣的機會,十個……九個……八個……

最後一個!接過黨工手上遞來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腿便當,還有那冰冰涼涼的檸檬紅茶,畢明曦眉開眼笑,恨不得就地解決這項神的恩賜,從早上空月復到現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哎喲……沒有了……」

身後傳來民眾的埋怨及嘆息,她更是珍惜自己的好運,小心翼翼地護著便當退後。才轉個頭,不留意狠狠撞上一堵堅硬的牆--

「啊!」同時手中的便當以奇異的角度飛出,一早的努力將告泡湯。

「小心!」牆壁出聲了,便當眨眼又回到畢明曦面前。

那不是一堵牆,是一個人!

驚魂甫定,她愣愣順著持便當的修長手指看上去,一個年輕男孩掛著淡到看不見的笑,身材削瘦頎長,長相清逸斯文。他推推臉上無框眼鏡,見到她在打量,臉上隨即變得毫無表情,幾乎讓畢明曦以為方才看見的笑是一種幻覺。

「這是最後一個,不是嗎?」他將便當交回她手中,便要離開。

畢明曦心中一動。她發誓,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

「等一下!」跨了一步擋在他面前。「你排在我後面嗎?」

「是啊,標準的備取第一名。」男孩挑眉看她,對她的動作感到不解。

「這排的雞腿飯沒了,你還可以到那邊,那邊還有排骨飯--」手指向左方,排骨飯正遞出最後一份。「不然,那邊也有焢肉飯--」看向右方,黨工早走得一只不剩。「嗯……好像真的沒有了耶。」她靦腆地笑。

「沒關系。」男孩勾起唇角,像是被她的笑影響。

「這樣好了,我這份雞腿飯給你!」想都沒想,她略帶粗魯地將便當塞給他,連檸檬紅茶也一並附贈。

這種豪氣干雲的感覺真是爽啊!雖然,她心里不知為什麼刺了一下。

望著手中飛來的禮物,男孩不得不說他非常訝異,可是,意外的表情並未出現在他臉上。「不用了。」他遞回便當。

「說給你就給你,男生不要那麼龜毛!」

「這是妳的午餐。」

「現在是你的了!」

「我真的不需……」

「哎呀!」她搖頭拒絕他伸來的手。「你那麼瘦要多吃一點,像我這麼壯,少吃一點不會死的啦!」

他瞥了眼並沒有比他胖多少的窈窕身軀,臉上明白表達了他的不以為然。

「何況,我等一下還要去趕三號候選人的場--就是聲明要跳淡水河的那個啊,那里也會發便當的!」她拍拍胸口說得輕松自然,天知道那將是晚餐的事。

「還是妳吃吧。」從沒遇過這麼奇特的女孩,他眼中的笑意漸濃。

便當還僵持在兩人之間,遠處傳來陣陣呼叫,他們往聲音來源看去,幾名殿後的男同學在那兒朝畢明曦比手畫腳。

「小畢,妳在那里干嘛?要不要走了?」

「要!你們等我一下!」她迅速回頭沖著男孩一笑。「喂,就是這樣啦!以後有機會見面,再交個便當食用報告來,拜拜!」

男孩來不及道別,綁著馬尾的她已跑出十幾步遠,還回頭俏皮地揮揮手。他靜立原地,看她空著手與朋友們聳肩談笑,滿不在乎的模樣;再低頭看著手中便當,他首次感受到陌生人的溫暖。

那群人已走遠,他見她散開緊綁的馬尾,長發瞬間在輕風的吹撫下飛揚,錯落著點點陽光。他像著迷似的盯著她的背影,想象那頭柔軟發絲觸模起來的感覺,直到她順了發,又綁回馬尾,他竟興起一陣失落。

「是叫小畢嗎?」他淺淺一笑,手中意外的乍餐?然變得極具份量。「來不及告訴妳,我叫楚江風。」

這是兩人第一次相遇。這一年,他十八歲,她十九歲。

一定是夏日的陽光太過相似,她才會想起那天。

步出機場大門,畢明曦抬頭瞇眼望了下太陽,從隨身行李中掏出墨鏡戴上。四年了,與楚江風相遇的記憶,四年了仍歷歷在目。空氣里有種熟悉的味道,她說不出那是什麼,強烈的光線映照著回憶更加清明,即使她刻意忽略。

怎麼又會想起呢?她不明白。

罷從曼哈頓最熱鬧的跳蚤市場回來,行李都還來不及放下,她又要趕赴一個古董鐘表展覽的開幕酒會。一年總有幾個月在世界各國飛來飛去尋寶,隨時想著替自家的古董店添些有價值的珍藏品,像這樣的展覽,她當然不會錯過。

搭出租車呼嘯過台北街頭,她手持邀請函,風塵僕僕地來到會場。下午一點十分,她整整遲到了一個小時。

「小畢!」展覽的女主人眼尖,匆匆朝她走來。「妳怎麼現在才來?」

「飛機誤點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她無奈將手里拖在地上的行李箱往前拉,再模模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老板娘,我連家都還沒回就來了,夠給妳面子了吧?」

「好好好,這麼久不見,妳還是這麼夠朋友。看在行李箱的份上饒了妳吧!」

「原來我還比不上一只行李箱?」看女主人笑得花枝亂顫,畢明曦只有翻翻白眼。「那我走好了,對面小巷里有賣魯肉飯是吧?」

「少來!妳會放過這次機會?這次的展覽,我可是把壓箱底的寶都掏出來了,像歐納西贈給杰奎琳女士的手鐲型伯爵表也被我情商借來;還有江詩丹頓從一七五五年起,編號前一百內的表……嘿,我看妳比我內行多了,應該不需要我導覽了吧?」吃定了畢明曦這個古董迷,女主人悠閑地撥撥頭發,一點也不怕她溜了。

「都被妳看穿了我還混什麼?」真是一針見血,想反駁也無從說起。她突然噗哧一笑︰「不過我還是要恭喜妳,開幕酒會這麼多貴賓,還一堆贊助商,展覽一定會很成功的!」

「妳也可以啊!只要妳家那個傳家之寶拿出來,保證我們全場鐘表的價值全被比下去。」

「我?除了妳說的什麼傳家之寶,其它沒錢沒人沒貨,妳存心看我出糗嗎?」她眼底閃過一絲遺憾,沒好氣地扁嘴。「對啦,我很想很想很想辦個展覽,最好能把妳干掉,行了吧?」

女主人听她孩子氣的回答,搖頭直笑。「對了,妳吃飯了沒?餐點剩不多了,妳快去吃吧!行李我幫妳擺在休息室里,吃飽參觀完妳再去拿好了。我們外燴請的是五星級飯店的廚師,絕對物超所值,像那些生火腿、羊小排、燻鮭魚……」

「我餓了!」听到口水都快流盡,畢明曦苦笑打斷她,余光瞄向餐桌那端。

「啊?真不好意思,那妳快去吧!」女主人意識到自己的多言,慚愧一笑。「再補充一點,玉器店的王先生在展示場那里等妳,考古系的何教授也提到妳,去打個招呼吧!另外,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神秘貴客,已經等妳很久--」

「現在,我比較想找妳的廚師。」勉強自己微笑,她飲恨看著最後一塊羊小排落入某人的盤中,沒仔細听老板娘的話。管他趙錢孫李還是周吳鄭王在等她,再不快動手肯定後悔莫及。

拍拍女主人的肩,踏著快速卻優雅的步伐邁向餐桌。高級場合,明明很餓還要裝得客氣有禮,真是非常痛苦。

「唉,再不掃就沒了。」所剩食物寥寥無幾,深深的遺憾籠罩住畢明曦,早知道剛才叫出租車用飆的。

拿了餐盤相準目標,手中夾子直直伸往最後一塊鮮女乃油蛋糕,待蛋糕終于端正地躺在盤子上,一個賓客忽然沒頭沒腦地往她肩上撞了一下。

「啊!」畢明曦失去平衡,蛋糕就在她面前眼睜睜滑下,在它即將摔出控制範圍前幾秒,一只手從左後方伸來扳平盤子,阻止了蛋糕下滑的態勢;另一只手則從右方輕扶她的腰,穩住了傾斜的身子。

「小心!」一個男人的聲音徐徐傳來。

听到這個聲音,畢明曦全身一僵,連回頭看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這是最後一塊了,不是嗎?」男人輕笑,扶住她腰的手用力了些。

恍然想起自己等于在這男人的懷中,她有些驚慌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再一步,垂首低聲吐出了聲謝謝,就要拿著蛋糕開溜。

「等一下!」男人大手一伸又將她撈回來,貼近她耳邊低語道︰「這一次,妳還要不要將蛋糕讓給我?」

丙然是他!畢明曦反射性地轉頭,恰好與楚江風帶笑的斯文臉龐對個正著。

「這一切都是幻覺,我一定是餓昏了……」她往後退一大步,對他視而不見,忍住超速的心跳,轉身欲離開他的勢力範圍,卻踫到了桌緣。

「別逃!」楚江風上前一大步,將她困在他和餐桌之間。「妳知道這不是幻覺。」

「我不想見到你!」她索性把餐盤往前一推︰「你要就給你,我不吃了。」

「妳騙人。」他接過餐盤擱在一旁,少了這層阻礙,他能離她更近,將她看得更清楚。「妳根本沒有忘記過我,否則已經四年了,妳不會一听到我的聲音就有反應。」

畢明曦心虛地睨他一眼,否認的話都到了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來;逃離的腳步,同樣也再跨不出去。

他說的對,她真的未曾忘記他。

楚江風看出她的遲疑,眼神變得更加溫柔。「真巧,想當初,我們好像也是因為食物而相遇的?」

「那是我笨,才會誤入歧途。」她喃喃埋怨。

「妳這麼說,真傷我的心。」他忽然自嘲地一笑,注視她的目光,變得黯然。

「妳不會知道,四年來我是怎麼想妳,在達到妳的要求前,不敢見妳一面,只好每天看著妳的照片,听著我們的歌,回憶著妳說過的話……」

「你……」被他的話所震懾,她興起一股罪惡感,卻又不知怎麼安慰他,畢竟,一切都是她的緣故。

「不要同情我,真的,一切都是我活該。」隨著她表情愈來愈自責,他的表情也愈來愈哀怨。「而妳--怎麼還是這麼容易心軟?」他突然咧開一抹笑。

「啊?」太大的情緒轉變,畢明曦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呆瞪著他。

「我說妳,還是太容易心軟,這樣很容易吃虧的。」淺笑依舊,彷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什麼?」又愣了一下,終于理解他在說什麼,俏臉也氣得通紅,伸手搥了他一拳。「你又騙我!」

「不,小畢,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從來沒騙過妳。」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他忽然又認真起來。

被他似真似假地搞得一頭霧水,她用力抽回手,只覺一肚子氣不知應該發在哪里。「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

「妳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從來都是妳在避開我,我可是沒有停止過對妳的關心。」他試圖朝她微笑,緩和她的怒氣。「妳剛從美國曼哈頓回來,我猜,妳應該去逛了Annex跳蚤市場吧?」

「你怎麼知道?」她睜大眼。

「沒什麼奇怪的,要知道妳是否出了國,打通電話就行了。而AnnexAntiqueFair是曼哈頓最大的跳蚤市場,妳要尋寶,怎麼可能不到那里去?」

「那……那你又怎麼知道我會來參加老板娘的鐘表展覽?」此刻,她真的懷疑他有天眼通。

「我知道妳今天回國,而妳是不會錯過這類展覽會的。鐘表展覽是從今天開始的第一個古董相關展覽,接下來還有下個月十四日的古董車展,二十八日德明藝廊也會展出明代青花瓷……我每一個展覽都去踫踫運氣,總有一個能見到妳。」他說得理所當然。

畢明曦再次因他的話而驚訝。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還是他只是說說好話誘拐她?好像從方才相逢的一刻起,她就數度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她逃避了這麼久的人,竟是如此為她費盡心思。

靶動和遲疑的心情交集,但她模不清他……或許應該說,她沒有了解過他。

可是她卻被他看透了。

見她臉上千變萬化,時而皺眉,時而嘆氣,楚江風不禁伸出手撫開她眉心。「不要懷疑我的話,小畢。」

畢明曦又是一個苦惱的表情--他為什麼總知道她在想什麼?惱怒地白他一眼,她用力拍開他的手,將自己被看穿的不悅全發泄在他身上。

「妳真是可愛。」她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愛笑愛生氣,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而他,卻因思念她而變得滄桑了,但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楚江風不覺得好氣又好笑。

「妳應該很餓了吧?」帶開話題,看看能否讓她轉怒為喜。「剛才,我就看妳被老板娘纏住,好不容易夾到一個蛋糕,卻又沒時間吃。」他往她身後的侍應生比了個手勢,後者隨即端來一個餐盤,裝滿琳瑯滿目的食物。「我幫妳留了一份,快吃吧?」

「你……」連她肚子餓都看得出來?他到底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我不要!」賭氣推開他遞來的餐盤。士可殺,不可辱!

「別和自己的胃過不去。要不我喂妳?」接過盤子,他還真拿起叉子叉了一塊火腿,舉止曖昧地湊到她嘴邊。

「你不要這麼招搖!」這個動作就太過份了,想到兩人站在極醒目的地方,這里認識她的人也不少,畢明曦連忙向四周望去,果然已經有一些來賓對他們投以好奇的眼光。

「小姐,我們已經在這里站了快二十分鐘,摟也摟過、抱也抱過,妳以為別人還會怎麼看待我們?」他毫不掩飾他的心機,否則他什麼地方不好站,干嘛非要挑個大廳正中央?

「你怎麼……哎呀!」天啊!她該先把他打死再自殺,還是拉著他一起落跑?「你很討厭!怎麼不早說?」她氣急敗壞地想離開,他手卻圈得太緊,讓她沒有逃的機會。

「妳若真的這麼走了,才叫做招搖。」他提醒她,一邊還很有風度地向周圍觀眾點頭微笑。「妳對我又推又打的,他們只會覺得我們小兩口鬧別扭。」

「你是故意的!」她氣得跺腳,卻又拿他沒辦法。

「對,我是故意的。」唇角一勾,鏡片後的雙眸突然變得迷離,溫文的氣質一轉而為深沉。「我還可以告訴妳,我很後悔四年前忘了做一件事,才會讓妳離開我這麼久。」

「什、什麼事?」她胸口一緊,覺得睽違四年的他似乎變了,變得更令她心跳加速。對于這樣的他,她不知所措。

「就是--」不給她思考的時間,楚江風摟緊了她,俯首在她雙唇上印下深深一吻。

周遭驚呼聲起,畢明曦完完全全嚇呆,連反抗都忘了。他放肆地品嘗她的紅唇,將四年來無盡的思念寄托在這一吻。

這是他的小畢,他的女人啊!

良久,他雙臂放松了力道,先從這飽含濃郁情感的親吻中清醒。愛憐地凝視尚在愕然狀態的她,他輕輕笑出聲,撫模她因激情而緋紅的臉。

「懂了嗎?四年前,我就是忘了造成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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