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宿命,那宿命就是要讓自己和自己愛著的人幸福。
這是她與嚴千書重逢後所領悟到的道理,現在她正努力地朝這方向去做。
從嚴家出來,魯冰玉的心情既輕松又開心,她的腳步甚至是前所未有的輕盈呢。
輕盈得讓她在兩個小時內逛完兩家百貨公司、兩家大賣場,以及拿回那顆終于被修理好的鏡頭,卻一點也不累、不倦。
頭頂上的天空雖然烏雲密布,卻影響不了她的好心情。
不過就在她買完所有的東西、等公車時,卻在對街的一家咖啡廳,看見了那個她每天都見得到,但此刻卻極度想見的人。
棒著玻璃窗,靠近街道的座位,嚴千書和一名女子面對面地坐在同一桌。
他們手上各拿著一疊紙,看起來就是在商量公事。
好似在跟那名女子解說的他,偶爾會皺起眉頭,看起來有點凶,偶爾又會突然張大嘴哈哈哈地大笑;雖然在外頭只看得到他的動作,但是他的聲音卻自動地在她的腦海里響起。
炳哈哈,多快樂呀!她好希望能常常看到他這樣笑呢!
「呵。」
看著看著,魯冰玉居然就在候車亭里坐了下來,連可以搭乘的公車已過了好幾班也不在意。
魯冰玉不知道自己偷偷看了他多久,這時亭外居然下起雨來。
不知道他帶傘了沒有?嗯……還是把手上這把傘傍他好了,反正她一會兒就回家了。
咖啡廳里,嚴千書正接起手機講電話,他越講臉色越凝重,到最後甚至激動得站了起來;此時,魯冰玉已經起身越過斑馬線。
她本來想偷偷進到咖啡廳,拜托服務人員等嚴千書要離開時將傘交給他,但她才經過玻璃窗,就被里頭臉色鐵青的人瞧個正著。
嚴千書對著外頭撐傘走過的她揮著手,等她注意到他,他便做了個要她待在原地的動作。
「嗯。」外頭,大雨里,魯冰玉朝他笑著點點頭。等他出來,她立即把傘交給較高的他,讓他先撐著。「你看,我剛剛去百貨公司買了一些衣服,你穿一定很好看;還有我買了牛小排,如果等一下你要回去,記得打通電話,我可以先煎好等你回來吃。」
呵,這是她頭一次幫男人買衣服,還不知道合不合身呢!
提著手上的戰利品,她遞到他眼前,卻發現他一點高興的反應也沒有。
「怎麼了?是不是生意談得不順利啊?」應該不是,因為看他和那名女子有說有笑。「還是……」
「剛剛你去過我家?」
他打斷她的話,問得魯冰玉霎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過等她會意過來,就笑著說︰「我去找伯父、伯母,跟他們說你的事,你知道嗎?伯父的表情好嚴肅,我想他……」
「為什麼這麼多事?」
「嗯?」魯冰玉楞住了。
「為什麼這麼多事?一開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過我的生活,你還是可以有自己的空間?但是今天你卻跑到我家里去跟我爸媽胡說八道!
罷剛他接到的電話就是他家老頭子打來的,雖然平常已經習慣了他爸打雷似的惡罵,但都比不上前幾分鐘才掛斷的那一通電話還要讓他生氣。
原因無他,正因為幫他惹來這一頓罵的人,居然是他認為最不會出差錯的她!明明是已經約定好的,她卻
嚴千書的神情,比多變的天氣還要令魯冰玉不安。
手上抓著那些東西,她前一刻的愉悅全在瞬間消失了。
他討厭她這麼做嗎?
「對對不起,我知道沒經過你的同意就到你家去,你一定會生氣,但是那些事」
「你這是在干涉我的生活!我要做什麼、想怎麼做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多此一舉!」
「千書,我只是希望」
「你回去吧。」
「我」
因為在氣頭上,所以嚴千書沒再听魯冰玉解釋,他將手上的雨傘用力地遞回給她,並面無表情地轉頭進入咖啡廳,沒再出來。
手里拿著一堆東西,魯冰玉雖然接過雨傘,但有點失神的她卻來不及將傘抓緊,就不小心讓傘飛了出去。
街上人來人往,好多腳踢來踢去,一會兒雨傘就被踢到遠遠的地方去了。
一直楞在原地的她,等回過神去撿回雨傘,早就淋得一身濕。
抱著一堆濕透的新衣服,手里拿著一支骨折又開花的傘,站在越下越大的雨里,她不禁感到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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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魯冰玉努力地把失落的情緒自心里抽離。
雖然很快換掉身上的濕衣服,但她還是噴嚏連連,有感冒的前兆。
不過不管這個,因為她明白如果今天換成是自己,肯定也會有種被人干預的感覺,何況是習慣了自由的嚴千書呢?
她相信剛剛在氣頭上的他沒辦法理解,不過等他氣消了,他就會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做了。
一邊想著,一邊將淋濕的新衣服一件件洗好、燙平,最後她還擦干那顆鏡頭,甚至一個人吃完了煎得香噴噴的牛小排。
她游魂似地東模模西模模,不知不覺地居然也過了晚上十二點,可門鎖卻連響也沒響過一聲。
平常的她,這個時候可能會進房間抱著棉被等他等到睡著,但今天她卻沒辦法這樣做。
再也忍不住了,她拿起電話撥他的手機,但他卻關機了。
他還在生氣嗎?她認為他應該不會生悶氣的。
那麼……還是等他明天回來再說吧。
帶著失落的心情,魯冰玉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只是她沒料到,隔天醒來,甚至是接著的一整天,都還是沒見嚴千書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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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就這樣過去了,星期一魯冰玉一如往常地去上班,並利用午休時間買了盒嚴千書最喜歡吃的便當,交給了寶碩企業的櫃台小姐,並要她轉交給他。
謝過那位櫃台小姐,她才回公司上班下班後,她又來到寶碩企業的門口。
這時,剛好踫上那位櫃台小姐,她正準備回家,魯冰玉跟她點頭打招呼,可她卻順手拿了個東西給魯冰玉。
是中午的便當?沉甸甸的,和帶來的時候一樣。
「對不起,請問嚴千書在辦公室里嗎?」魯冰玉問。
「有,不過嚴經理正在忙。」
「喔,對不起,嗯……那我在這里等他好了,謝謝你。」
「不用客氣,不過嚴經理說如果有人等他,就請她不必等了,他今天大概不出公司喔。」
不出公司?洗手間在外頭,他起碼會出來上廁所吧。這樣的回答,讓她不由得有點難過,雖然她不知道嚴千書這麼交代是不是沖著她來的。
那麼,再打電話給他看看好了!
她拿出手機,撥了嚴千書的號碼,這次終于有人接電話了。
「喂?你在啊。」幾近兩天沒听到他的聲音,居然會……想念。
(什麼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沒有,我只是……我中午幫你買的便當,你沒吃。」
(我沒空吃。)
「中午沒吃飯,下午上班會沒精神。」
(不會,我習慣了。)
習慣了?
不知怎地,听他這樣說,她居然感到更失落;這一段時間,他幾乎都是和她一起吃中飯的,現在他卻說他習慣不吃中餐,這……
「那你今天晚上回不回來呢?」
(不會,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嗯,那」
(妳)
「嗯?」她很快地應了聲,試著不讓她听出自己因感冒而顯得無精打采。
(我現在還在開會,不能跟你講太久?)
「這樣嗎?那我晚一點再打給你;晚餐記得要吃。掰掰。正準備切斷通話,但嚴千書卻喊了她一聲,所以她又連忙將手機貼到耳邊。「什麼事?要我幫你帶晚餐嗎?」
(不是我只是想跟你說)他欲言又止?
「說什麼?」
(妳能不能讓我靜一段時間?我得好好想一些東西。)
靜一段時間?他的意思是
听了,魯冰玉忍不住屏住呼吸。
(我的意思是,我們現在雖然是同居人的關系,但也沒必要天天粘在一起,你過你的生活,我也想保有自己的空間,或許你也該靜一靜吧。我想。)嚴千書說完,听魯冰玉遲遲接不上話,于是他問我的意思你懂嗎?妳沒問題吧?)
「沒、沒問題,你的意思我懂,那麼我先回去了。」
(OK。)
合上手機,魯冰玉在等電梯時始終低著頭,所以一直到她進了電梯,都沒發現遠遠的角落,有一雙眼楮一直在望著她。
一講完電話,嚴千書便和與他開會的同事打聲招呼,走出會議室。
他看著正在等電梯的魯冰玉,等她進了電梯,他又在原地站了一分鐘才回到會議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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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魯冰玉已經到了一樓,她落寞地走出電梯,出了大樓。
外頭,下了幾天的雨終于在幾分鐘前停了,這時抬起頭,可以看見亮橘色的天空、靛紫色的雲彩……好美、好美!不知道樓上的嚴千書,能不能看到這一幕?
踩著濕滑的地磚,走出騎樓,她來到公車候車亭。
昏昏沉沉地等著公車,她的腳邊突然傳來一陣貓叫聲。
低頭一看,是只瘦弱的貓咪,它渾身濕答答的,一直在她腳邊磨蹭,大概是被她手上的便當吸引過來的吧。
「餓了嗎?」下意識地問了聲,接著她拿出本來要給嚴千書當中餐的便當,將貓咪引到一旁的角落。
把便當放在地上讓那只貓咪吃,卻引來更多貓咪,當她看著那群貓吃光了整個便當並紛紛散去後,再抬頭,天色已暗。
站在燈光紛紛亮起的高樓下,她頓時萌生一個念頭。
靜一靜?
是呀,如果光是看著貓咪吃東西就可以暫時不去想那些一時之間不能解決的問題,那麼她現在所想到的方法,效果應該更好吧?
又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最後她拿起手機,並一個字、一個字地拼出一則簡訊,然後傳給了嚴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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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一-
忙得一天睡不到幾小時的嚴千書,終于又踏進他的公寓。
累癱了的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客廳里唯一一張長沙發躺去。
伸長了手,伸長了腳,他倒在軟軟的沙發上,哪怕只有一分鐘,他也能沉沉睡去。
只是這時他卻發現,好象有哪里怪怪的。
忙不迭地,昏沉沉的他又坐起身來,他發了一會兒楞,接著便望向過于安靜的四周。
一會兒後,拋棄了睡意,他從沙發上爬了起來,並走到廚房查看。
廚房里一切正常,桌上、流理台都很干淨,只有電冰箱兀自發出細微的運作聲。
下意識地皺皺眉頭,他轉往浴室。
浴室也很正常,盥洗用具排得有條不紊,地板干爽,一點水滴都沒有。
一抬頭,他盯住漱口杯里的兩支牙刷的其中一支,後來更伸出手捏了捏它的刷毛。
吧的?
不由得,一股比剛剛更強烈的怪異感促使他往魯冰玉的房間跑。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直接打開門,房里卻沒有人。
不在家……是出去了,還是還沒回來?
懊是去買菜了吧……
坐到棉被迭得很整齊的床上,他忍不住躺了下來,大概是房間里那股屬于魯冰玉的淡淡香味讓人聞了太舒服,所以不經意地合上眼,他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等他再睜開眼,居然已過了三小時,大概是晚上的九點、十點。
一室昏暗,讓他感到恍惚,原本以為自己不小心睡到了隔天清晨,但看了看手表才知道正確時間。
懷里摟著睡到一半被他抱住的棉被,他將臉埋進令他舒服極了的柔軟暖被里,貪婪地吸嗅著棉被上的氣味;忽然,他听到外頭傳來開門的聲音。
倏地,他將前一刻還抱得死緊的棉被一放,就跑出了房門。
「回來了嗎?好餓啊!我想吃牛……」他扯開嗓門說。
可是既安靜又黑暗的客廳讓他嚇了一跳,客廳里壓根兒就沒有人,剛剛的開門聲大概是從鄰居那里傳來的。
不是她回來了嗎?
到玄關開了燈,他無精打采地踱到沙發前坐下。
不自覺地,他感到氣悶,埋怨這個時候魯冰玉不該不在家。
他抓起口袋里的手機,準備打給魯冰玉,正想撥號,手機卻剛好在這個時候響起。
不多想,他按下通話鍵,劈頭就問︰「喂!怎麼這晚了還在外面?我肚子好餓,你……」突然停住,因為打電話來的並不是魯冰玉,而是嚴百策。「咳,什麼事?」
(你現在在家嗎?還是在公司?)被誤認為其他人的嚴百策覺得有點好笑,但他現在想說的事卻讓他笑不出來。
「我在我住的地方。」
(那你現在有空吧?回家一趟可以嗎?我一個人快搞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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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情會讓一向優秀的嚴百策搞不定?等嚴千書回到好幾個月不曾踏進的嚴宅時就明白了。
「爸媽在打架,我怎麼勸都沒辦法阻止他們。」無奈地站在大門口,還等不及嚴千書自己進去看,嚴百策就急著向他報告「戰況」。
「打架?哈,你在開玩笑吧?」嚴千書差點沒跌倒。
他一點也不相信,因為他家老頭子雖然是霸道的大男人,但是他母親卻是十足的小女人;老頭子說一,他母親絕對不敢說二。
在外人看來,她永遠都是個雍容賢淑的貴婦人;然而在他們兩兄弟看來,她永遠都是個戰戰兢兢伺候著他老爸的溫柔女性。
然而現在……打架?
「誰打誰?爸打媽嗎?」肯定是這樣!
「不是,是媽打爸。」
「啊?痛!」走到門邊,卻因為太過驚訝而撞到門,痛得嚴千書哇哇大叫。
「你沒事吧?」嚴百策想笑又笑不出來,因為還有事等著他們去解決。
揉著額角,嚴千書趕緊打開門。「我沒事,在客廳嗎?」
嚴百策還來不及回答,一陣爭吵聲就已經傳進嚴千書的耳朵里。
「不要拉我,我這次一定要走,這幾年來我那麼辛苦,你不但一點都沒看進眼里,還故意裝作沒看見!」
「我沒有假裝沒看見,我只是……只是沒說出來罷了!別走!你走了我怎麼辦?」
「我才不管你怎麼辦!沒有我,你反倒輕松不是嗎?每天不用死盯著我,說我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做得不合你大老爺的意。難怪兒子會受不了你,因為你根本就沒體會過我們的心情,只想把我們變成另一個你!我受不了了,我不管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原諒我好不好?」
一眼望去,嚴父嚴母正吵得如火如荼……嗯!也不是如火如荼,而是已經進入高潮階段。
此刻,嚴母手里正提著她的嫁妝之一--古董皮箱,準備回娘家;嚴父則是抓著她,不讓她走,甚至還賴皮地和她搶皮箱。
如果今天這個情況不是發生在嚴千書眼前,他還以為是哪家的電視開得太大聲了。
沒進門,反而關上門,嚴干書轉過身詢問嚴百策︰「他們吵多久了?」
「三天。」
「三天!不會吧?」嚴千書索性在一旁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並點了一根煙抽了。
「是三天沒錯。第一天媽只是小小聲地抱怨,第二天就當著我的面開始和爸吵;大概是媽從沒跟爸吵過,所以爸還有點生氣,兩個人一整天說不上幾句話。不過剛剛爸看媽提著行李要回娘家,爸就開始緊張了;可能是看爸有點緊張,所以媽就劈哩啪啦地罵了起來,連二十幾年前生你的時候,爸因為工作忙沒到醫院陪她的事情都拿出來吵。接下來呢,大概就像你開門時所看到的,那個皮箱已經在空中飛來飛去半個小時了。」
「喂!我懷疑你根本是叫我回來看戲的。」嚴千書狐疑地盯著嚴百策,幾秒後,終于看見嚴百策偷笑,于是他問︰「不過說真的,他們到底是怎麼開始的?」
「呵!我也不曉得,不過我覺得應該跟冰玉來過有關系。」
「冰……咳咳!」
抽了這麼多年煙,他很少被嗆到,他瞪著嚴百策。
「那一天她來家里,講了一堆關于你的事情,我想媽應該是受了她的影響,所以才跟爸翻臉。」
听到這里,嚴千書已無心抽煙,他順手拈熄了那根只抽了幾口的煙。「她……說了哪些關于我的事?」
于是嚴百策開始將三天前魯冰玉到他家的情況,一五一十、源源本本地說出來。
不過等他說完,嚴千書卻遲遲沒有反應,只是抿著嘴沉思,直到嚴百策一拳擊在他肩上。
「你真是幸運呢!」他笑著說。
「什麼?」嚴千書回過神來。
「你不是正在跟冰玉交往嗎?呵,我也覺得她很不錯喔!要是換成我是她,還不見得有這種勇氣來跟爸媽說那些話。她好象變得滿多的,記得她小時候還悶悶的呢,大概是跟你學的,真勇敢!」
「嗯。」
「怎麼了?看樣子……她似乎沒跟你提那天的事。」嚴百策很驚訝。
那天……他先接到老頭子打過來大罵特罵的電話,接下來就是在咖啡廳遇到她,然後就是他
天!他那天是不是不該跟她說那些話?
還有,那則簡訊……
嚴千書很快地掏出手機,找出三天前魯冰玉傳給他、他卻沒理會的那則簡訊。
「你如果要去流浪,會帶我去嗎?我如果要去流浪,會帶你去……千書,這是什麼呀?」偷偷瞄了下手機上所顯示的文字,嚴百策困惑地問。
沒回答,嚴千書站起身來,立即往對面的魯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