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陳宅

滂沱大雨，豆大的雨點打向車窗，眼前的世界都模糊了。

小夏曦將掌心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呵口氣，開心地看著車窗上白蒙蒙的霧氣，粉雕玉琢的小臉蛋笑得好甜。

媽咪從好幾天前就說要帶她去見爸爸，前提是她的表現要乖，不可以調皮搗蛋，因為媽咪工作很忙，常常都快天亮才回來，所以不能打擾她休息，也要乖乖听隔壁陳媽媽的話，要自己洗澡、寫功課。

這些她都有照作當個乖小孩，而媽咪也依照約定，今天一大早就把她打扮得好漂亮準備去見爸爸……

爸爸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

「小曦，」夏雨荷顫抖的手輕撫女兒圓潤的頰，美眸里盈滿不舍的淚水。她用力吸口氣，朝女兒擠出笑容。「等等看見爸爸時要有禮貌喔！記得叫人知道嗎？」

「嗯，」小夏曦用力點頭，小小年紀就瞧得出是個像媽媽的美人胚子，「我會記得。」

「這樣才乖，」夏雨荷咬緊唇。她好瘦，瘦得有些憔悴了，年輕美麗的臉龐有著歷盡風霜的痕跡，「這樣妳爸爸才會疼妳。」

「小姐，」計程車司機回頭，「已經到了。」

「謝謝。」一絲惶恐的情緒飛快地從夏雨荷絕美的臉龐畫過，她付過車費，慢吞吞的撐起傘，牽著女兒下車。

空洞的眸光落在眼前豪華氣派的別墅。

「哇……」小夏曦仰頭看著眼前像城堡的大房子，明眸睜得大大的，小嘴發出驚嘆。

這里就是爸爸住的地方嗎？還有噴水池呢！

「原來爸爸住在城堡里啊！」她偏著頭，說著童言童語。

「是，小曦的爸爸就住在城堡里。」小夏曦的說法無疑更加深她心里的痛，夏雨荷下意識握緊她軟綿綿的掌心。

二十歲那年，她認識了小夏曦的父親，涉世未深的她很快拜倒在中年男子成熟穩重的男子氣息下，她崇拜他的博學多聞、他貪戀她美麗年輕的身體。她自以為這是段美麗的愛情，直到懷有三個月身孕時，才發現原來他是個有婦之夫，她儼然成為被眾人唾棄的第三者、小老婆、不要臉的賤女人……

傷心欲絕之下，她選擇一個人離開，強烈的自尊不容許自己成為地下情婦，之前她是年少無知被蒙在鼓里，既然知道他的已婚身分，她當然沒有理由再留下來。

多年下來，她咬牙忍受周遭異樣的眼光，獨自養大小夏曦，但是這些年來她不得不對現實屈服，明白女兒跟著她不會有好日子過；就在此時，小夏曦的父親得知她們母女的下落，表明願意負起撫養女兒的責任。

縱有再多不舍，她還是做出對女兒未來較好的選擇，至少──

這麼做可以讓女兒有個衣食無虞的成長環境，而不必跟著她吃苦。

「妳遲到了。」冷不防，嚴肅冷酷的男性嗓音從大門傳出。

陳遠鴻面無表情的步下台階，後方跟著一群面露鄙夷之色的男男女女。

夏雨荷明顯瑟縮了下，最後還是強迫自己挺起胸膛。「因為雨太大，所以……」

「這就是夏曦？」沒讓她有機會把話說完，陳遠鴻銳利的黑眸停在小夏曦圓潤可愛的臉蛋上。

「是的，她就是夏曦，」輕輕點了點頭，夏雨荷幾乎沒有勇氣正視曾經是她摯愛的男人。「小曦，叫爸爸。」她軟語道。

小夏曦緊張地咬咬唇，圓亮的大眼眨也不眨地望著眼前嚴肅陌生的叔叔。「……爸爸。」

「長得很像妳，」陳遠鴻臉上沒有特殊的表情，頓了下，「是個漂亮的孩子。」

此言一出，後面看熱鬧的人群里立刻有人發出不屑的冷嗤。

「謝謝。」不斷叮嚀自己要抬頭挺胸，不能被看輕，縱使她的家世沒有人家好，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尊。

夏家人都有一身傲骨，絕不向任何人示弱。

「我們的約定妳應該還記得吧？我會負責將夏曦養大成人，包括她所有的花費和求學費用，但她沒有資格繼承陳家任何的財產。」陳遠鴻淡淡的道。

敏銳的感受到人群里有雙犀利的眼眸冷冷的瞪著她，彷佛在等待她的回答。夏雨荷直覺抬眸望去，瞧見一名雍容華貴卻氣焰迫人的美婦。

她應該就是遠鴻的妻子吧！她想。

「我明白，我本來就不貪圖你家任何的家產，」夏雨荷深吸一口氣，「我只求小曦衣食無缺。」

這是身為母親的微薄願望，她不要女兒跟著她吃苦。

「妳──也不能再來看夏曦。」他冷酷的說。

「……我明白。」她刻意忽視自己微微顫抖的聲音。

冷眼看著夏雨荷美麗的臉孔浮現倔強的表情，一抹復雜的情緒從陳遠鴻眼底疾掠而逝。

「妳有沒有話對她說？快說吧！」堅硬的俊顏難得出現柔軟的神情，陳遠鴻背著手轉過身。「這是妳們母女最後一次談話了。」

聞言，夏雨荷終于在小夏曦的身旁蹲了下來，也不管大雨已經濺濕她的洋裝，她愛憐地輕撫她的頰，硬是對女兒擠出微笑。

「小曦，妳要深深記住，這是媽咪和妳最後的約定，」她用力將小夏曦擁入懷里，淚水無聲無息地滑下粉頰。「妳一定要听爸爸的話，爸爸對妳的要求都要做到，這樣爸爸才會愛妳……媽咪才不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