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怎麼可能?他根本對她全無記憶好嗎?
但他對她曾有的熟悉感--
不太妙!
將手機收妥,瞿顥冷眼看著兩家的長輩,拋出他最最不敢相信的問題,「傷她的人……是我?」
乍見長輩們臉色驟變,他心頭一驚,不會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雙方父母面面相覷。
「你們真的是世交?」瞿顥只能這麼問。
看到父母低下頭,瞿顥的心逐漸變冷,「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才剛愛上莊夢夢,才剛戀上婚姻的幸福感,甚至即將品嘗為人父的滋味,怎麼會突然說他才是傷她甚深的罪魁禍首呢?
他沒忘莊夢夢咬牙說恨他的模樣,也沒忘剛才她說無法原諒他這個罪人的模樣……
但他壓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
瞿顥一時情緒失控的大嚷,「我求你們告訴我真相。現在、馬上、立刻!」
瞿父及瞿母雙手緊握,互看對方一眼,再看向同樣緊緊握住對方雙手的莊父及莊母,「看來是瞞不住了!」
瞿父指指外面,「我們到餐廳部去談吧!」
瞿顥是很想去,「可夢夢呢?」
「她剛注射了鎮定劑,沒那麼快清醒。」所以,他們就來開誠布公的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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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醫院附設的餐廳里,瞿父先開口,「這事說起來誰都有錯,可……即使時光倒流,我們做父母的還是會做同樣的處置吧!」
莊母傷心的拿出手帕拭淚,「夢兒從那件事後,就再不跟我這個做媽的親近了……」
夢兒……
瞿顥想起剛才莊夢夢提及的事,語氣嚴冽的問︰「真是岳母帶她去墮胎的嗎?」
看到莊母心虛的垂下頭,瞿顥忍不住抗議,「你征求過她的意見嗎?她願意把自己的孩子扼殺掉嗎?」
瞿母忍不住插嘴道︰「阿顥,那時夢夢才剛滿十二歲,你要她怎麼作主?她有那個能力作主嗎?」
瞿顥聞言怔在當場。十、十二歲?!
「我、我呢?」他听到自己顫抖的嗓音問。
「你才十四!」瞿父替他解惑。
「告訴我所有的事吧!」瞿顥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閉上眼,雙手捧著頭,此時的他就像顆泄了氣的皮球般無力,「從頭說起吧!」
莊父與瞿父對望一眼,決定由闖禍男主角的父親說分明--
「誰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開始的,你們明明都還是孩子,怎麼可能會往那方面想……」瞿父緩緩的將記憶倒帶。
「我們兩家一直相處得很融洽,你和夢夢的感情也不錯,我們甚至想等你們長大成人,如果談得來,就結個兒女親家豈不是很好?」
莊父也開始回憶,「就是因為太沒防備,以致當你們闖禍被發現時,我們也慌了手腳!」
「一個才剛國小畢業,一個才國二,這種事傳出去……」莊母難過的說,「從我知道的當時,我就打定主意這麼做。」她一臉保護子女的毅然決然樣。
「我不要她長大後懊悔,我不要她從此再沒獲得幸福的權利,我寧可先替她把問題解決掉,即使她會恨我……可我是她最親的媽,我不為她的未來著想,誰會為她著想呢?」像是想尋求聲援,她轉頭向瞿母,「我只能去找你媽商量這件事。」
「顥兒,你當時也不過才國二,卻做出那樣的事……如果聲張開來,你一輩子就毀了!」瞿母臉上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媽--不能眼見你的前途就此斷送,于是和親家達成共識,可你當時卻大聲抗議,說你會負責……」
「也許是天意吧!」瞿父接口道︰「你因過度激動,想抗議我們獨斷的決定,憤而沖出去找夢夢,卻沒想到在沖出家門口時,被車撞了!」
「說不定那就是老天的安排……」莊父輕聲說,「也說不定是你想逃避,」他當時真這麼想,「總之,當你在醫院清醒過來後,竟然將所有有關我們莊家的一切記憶全都忘掉……」
所以在那時,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只能替女兒善後啊!
瞿顥怔忡的听他們說著,後腦勺處又開始隱隱作痛。
好像真有那麼一幕--是夢夢在跟他訴苦,問他怎麼辦?
好像真有那麼一幕--夢夢在找他,問他,他倆該如何自處?
好像真有那麼一幕--他告訴夢夢,他會負責照顧她的。
好像真有那麼一幕--他曾單膝下跪,對著夢夢求婚……
所以,她才會在當柳浩元向她求婚之際,原本不堪的回憶在瞬間連結起來、但又發生錯亂嗎?
而他,是真的因車禍而忘了她嗎?
還是他……因為害怕負責、害怕扛起責任,趁著突然其來的強力撞擊,故意順了自己心底的想望,將她刻意遺忘?
他真的不知道是否該怪當年年少的自己!
他不知道、不知道……因為,他真的不是很記得那段「荒唐」的歲月啊!但重點是……現在他該怎麼辦?
瞿顥看著他們,不解的問︰「那為何又來撮合我們?」為何不讓已是並行線的他倆再無交集,那就不會有現在的尷尬情況了不是嗎?
「那件事後,我們將你帶離台灣……」瞿母娓娓道來,「可你性情大變,再不是從前那個個性開朗、活潑的孩子,你變得冷漠、冷情,甚至世故到我們都快不認識你的地步。」
或許在潛意識里,他是有著罪惡感的吧?
「在你接掌你爸的事業後,更是變本加厲,將工作擺第一,杜絕了和我們相處的每一個機會;你也從不和女人接觸,彷佛對婚姻、對家庭、對女人完全摒棄……」
「夢夢也開始發病,」莊母接口道︰「從柳浩元事件發生後,她常常會突然想起過往的某個片段,並很堅持的想找出屬于她的回憶。」
「當年我們好不容易請到催眠大師替她封鎖住部分回憶,」莊父接著說明,「並花大錢將所有有關她過去的數據加以掩飾,阻斷她尋找過去的每個可能。」
「可她卻回憶起愈來愈多的事……」莊母滿臉的憂心,「剛好那家‘現代’媒婆工作室想幫你們兩個牽線,我們認為,或許你們還是有緣分的……」
「也許你們兩個能夠重新開始,完全拋開當初的那段……」瞿父說出當初讓兩人相親的構想,「更或許當年的錯誤能因此而被修改……」
瞿顥懂了,他無奈的問︰「那……萬一她不原諒我,可我卻愛上了她,這樣的難題誰能幫我解?」
當下,瞿家父母及莊家父母又不禁面面相覷,他們沒往這方面想過吧!
可解鈴還需系鈴人,他們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了解事情始末的瞿顥,回到了病房,看著臉色蒼白的莊夢夢,心底頓時涌起許多復雜的心思。
他輕輕撫觸著她的肌膚,「我要如何取得你的諒解呢?」
連他都覺得,當年自己的失憶絕對是在逃避,但他那時確實記不起一切有關她的事……不,其實到現在,他還是沒能完全的憶起她。
「可為何你會對我有安心的感覺呢?」是她的潛意識里,只記得他的好嗎?
「夢夢,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啊?」他低喃著,想讓她替他拿主意,卻又沒勇氣告訴她。「我到底該怎麼辦?」
還是……就讓這個秘密再塵封下去吧!
瞿顥竟鴕鳥的產生這樣的想法,「我好怕你那帶著恨意的眼神,夢夢,請原諒我無法告訴你事實真相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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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紙是包不住火的。
瞿顥在莊夢夢清醒後,並沒將他剛獲悉的事實告訴她,只是一味安慰她要好好保重身子,畢竟,她的肚子里可是孕育著一條小生命呢!
莊夢夢也沒持續追問,她打算等出院後再說。
可誰都沒想到,齊耀在久等不到瞿顥出現之際,竟然決定來醫院找人。
「咦?你來找顥嗎?」莊夢夢的檢查一切正常,下午就要出院了,所以,瞿顥先去替她辦出院手續。
「嗯∼∼你好嗎?」齊耀保持距離的說。
「沒事了。」莊夢夢好奇的問︰「對了,顥不是說你還在幫我追蹤新線索嗎?有好消息嗎?」
「嗯--」齊耀不擅長說謊,將目光移開,不敢直視她,「再說。」
「哦∼∼」莊夢夢倒是沒多想。
適巧瞿顥回來了,當他一見齊耀,當下驚愣住,「你……你怎麼會來?!你沒說吧?」
這讓莊夢夢意會到瞿顥有事瞞她。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于是假意大方的說︰「你們好像有話要談,剛才護士小姐來過,要我再上樓去做個小檢查,我就自己去吧!」
丙不其然,瞿顥立刻點頭表示贊同,「如果可以的話。」他急著要齊耀別穿幫。
「嗯∼∼」莊夢夢走出病房。
一見她離開,瞿顥將病房門輕輕掩上。
「耀,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做出懇求狀。
齊耀心知肚明的說︰「不準告訴她,你就是當年闖進她生命中的人,還曾經讓她為你墮胎,對吧?」
瞿顥點頭,「我全知道了。」
「可這樣瞞著她好嗎?」齊耀擔心的是,「如果你們互不在意也罷,可你不是愛上她了?愛一個人卻還欺瞞她……這樣好嗎?」
「可我無法承受她會恨我、不原諒我,」瞿顥將父母及莊父、莊母替他設想好的解套辦法告知好友,「所以,既然她本來就被欺瞞,不如就一輩子不知道……」
「是我就不能接受。」齊耀輕聲說,「我不能接受存有欺騙的愛情。」
「我卻不能承受失去她的可能!」權衡得失,瞿顥決定選擇繼續欺瞞莊夢夢。
「那就祝福你了。」齊耀不覺得自己有權干涉他人的生活,「但她不是逐漸在恢復記憶嗎?萬一她想起……」
「不會的,」瞿顥接口說︰「我們已安排當初替她催眠的醫師再來台灣一趟。」
病房的門在此時被推開,門外站的是一臉慘白的莊夢夢。
「原來是你!」她輕顫著嗓音說,「我也許能原諒你以前做過的事,但你想繼續幫著其它人一起騙我,我就一輩子不會原諒你!」
瞿顥當場怔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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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當晚回到他倆的家,瞿顥便開始不斷的懇求她,可莊夢夢一臉的冷然,「我好像記起你的臉了!」其實是騙他的。
「不--」他不願意未審先判刑,「你听我說,夢夢,我們的出發點真的是為你好……」
「好不好不是由你們決定的!」她用力搖頭,「為什麼從頭到尾都沒有人肯問我一聲,我的想法是什麼?我想不想要你們為我決定的每件事呢?」
她走到壁櫥前,打開衣櫃,取出一只提箱,「我還以為你是不同的,沒想到……你跟他們一樣!」
所以她要離開他。
忿忿的收拾起衣物,「你沒資格攔我,別忘了我們簽有互不干涉合約。」
雖然離開他是她最不願做的事,可她此刻卻好恨他。
瞿顥沒空去追悔他為何要跟她簽那份合約的小事,他坐在她身後的床上,不管她是否听得進他的話,開始將他倆孽緣的始末全都講了出來--
「……就是這樣,即使被告知事實的真相,可我還是沒有太多對你的記憶,不管你氣我、恨我……我都活該承受!」
莊夢夢在听完整件事後,逐漸將腦中片段的畫面拼湊完整了。
腦中那兩個模糊的影子,正是她和瞿顥啊!
「我懷孕了。」
「你……再說一次!」
「我懷孕了!」
「怎麼可能?」
她霎時記起來了--他倆有次趁雙方父母相約外出游玩時,偷喝了家中的烈酒,不小心做出不該做的事。
沒想到幾周過去,她的身體竟發生了變化!
她記得自己十分驚慌的去找他,要他替她拿主意--好像從他倆認識起,一有大事,她就會要求他替她做決定。
而他,先是怔愣的說不出話,緊接著就開始皺眉深思。
「我……要怎麼辦?」
「我來想辦法。」當時只有十四歲的他,雖然面對這麼大的事,卻還是一如往常,鎮定的安撫她惶恐的心,「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定有解決辦法的。」
「我……」年紀小小的她,只能惶恐的依賴他。「瞿顥,你要救我。」
「一定,你放心。」
不知為何,那樣的瞿顥讓她感到好安心。
是啊∼∼她一直是信賴他,視他為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可他卻突然失蹤了!這讓她傷透心,也失望透頂,以致當外力催眠時,她很自然的將他摒除在心門外。
她听到現實中的瞿顥繼續叨絮著--
「連我自己也無法原諒我的突然失憶,下意識我就是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你不知道當我看到你說恨我、不原諒我時的絕情樣,我忍不住擔心……」瞿顥繼續述說自己害怕失去她的心境。
可莊夢夢卻憶起另一幕--
「嗚嗚……」
「不要哭。」
「我不想--」
「我會保護你的。」
「真的?」
「我一定會。」
當她偷听到母親的打算,慌慌張張的去找他商量,她記得自己緊張得將兩只手緊按在平坦的小骯上,「雖然是不小心有的,可我不要殺死他!」
而他稚氣臉龐上的堅毅表情,帶給她莫大的勇氣。
「我不會讓人殺死我們的孩子,你放心。」
可她還是很害怕,畢竟她還這麼小,她哭倒在瞿顥的懷里,「嗚嗚……我媽如果決定了,沒人能改變--我怕……我好怕!’
「如果我們真做錯了,」她記得當時瞿顥曾問她,「如果我們真不會處理,那……交給他們處理會不會比較好?」
「不--」她聲嘶力竭的哭,「我……做錯事了,可我不要別人幫我處理,我能自己負責……」
「可我們都太小……」他輕聲提醒。
「為什麼我們要做錯事?為什麼……」她哭倒在他的懷里,「可既然已經做錯,怎麼能逃避?」
「嗯∼∼」他看著她的淚如雨下,「我們不逃、我們不逃……」
「瞿顥,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她求他,「只要等寶寶生下來,他們就會肯幫我們養大,等我們長大,我們再來好好撫養孩子好嗎?」
「……好。」他答得有點勉強。
「你不會騙我吧?」
他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夢夢,我是最能保護你的人,我說的話你要信啊!」
「我信、我信……」她抬起淚濕的小臉,「瞿顥,那你明天一定要在這里等我--我會一直等你、一直等你……」
結果,她沒等到他!
從那天起,她再沒看過他……
「你還是騙了我!」此時的莊夢夢全都想起來了。她回身看著他,「你是故意要失憶的,對不對?因為你發現你父母……我父母是對的,而你不敢再面對我!」
瞿顥不敢承認--但他心知,她說的是事實。
「我一直覺得老是看到有個模糊的身影在對我解釋,原來是你!」她終于看清楚自己夢境中那個模糊的身影。
那個老是在她夢中叫著「我沒騙你、我沒騙你、我沒騙你」的人。
「你終究還是騙了我!」莊夢夢說完才發現,自己又淚流滿面了,「瞿顥,我該拿你怎麼辦?」在她真的愛上他後,才讓她發現,她該恨他的。
「留下來折磨我!」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