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芬郁終于受不了。
要不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她加減收斂一點,不然她早就翻臉了。
「妹妹要訂婚了,你呢?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
「不是相過親嗎?交往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
家族里的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全繞在什麼時候喝她的喜酒,煩死了!于是趁大家不注意,她模了上樓,決定等到男方人馬到達後,她再出來觀禮就好了。
然而,經過父母房前,從沒關好的門縫看見父母怪異的臉色,她不由得停下腳步。
「小芳那邊怎麼樣?」沈冠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還好,只是心情不好,連我要幫她弄頭發她都嫌煩。」岳華一臉疲憊。
「沒關系,只要等一下肯乖乖戴上戒指就好了,訂了婚,事情就穩了一半,接下來就等結婚了。」
「你那邊還行嗎?撐得到小芳結婚嗎?」
「我已經盡量挪用所有能夠動用的資金了,這個網絕對不能在小芳結婚前破,徐家雖然比不上王家,但還算有點錢,等小倆口結了婚,我再想辦法跟親家周轉,我相信他們也不會見死不救。」「要是小芬和王家能進行順利就好了,王家那麼有錢,事情一定會更好辦的。」「爸、媽,你們在說什麼呀?!」
看見突然沖進來的大女兒,沈冠中、岳華嚇得倒吸一口氣。
「小芬,你听到了?!」
「我听到了,我真是不敢相信,錢、錢、錢,你們眼中竟然只有錢,我們家真窮到要用女兒去換錢了嗎?」沈芬郁又氣又驚地看著父母,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了,听到他們的盤算竟然全是利用聯姻的方法換取男方的資金。
「你知道個屁!」沈冠中一張老臉窘到發紫,「我們家只剩下一個漂亮的空殼子了,再不想辦法補足資金,缺口就垮了。」
岳華拉住她,又難堪又難過地說出投資失利、經營虧損、資金不足等窘境,沈芬郁听得驚訝不已。
「就算是這樣,你們也不能逼著小芳嫁呀!」
「人是她選的,我們不過是成全她,哪里有逼她。」沈冠中羞怒地否認。
「她不只一次抗議事情進展得太快,希望停下來慢慢地考慮,可是你們就是不肯,那個姓平的來了之後,她說她不想訂婚,你們還是不肯,本來以為你們是為了她的幸福著想,沒想到竟然是為了徐家的錢。」
「事情不就是你搞出來的嗎?寫假信騙你妹妹,當著外人的面拆穿把戲,嘲笑你妹妹、丟她的面子。」
「就算我心眼小、愛惡作劇,我也不會拿她的幸福開玩笑,我自己爆料,就是不要她那個花痴還泡在那種自以為浪漫感人的幻想里,可是你們卻推著她往下跳,就為了挽救狗屁事業,你們這樣做太自私了,我……我要去跟小芳說。」
沈芬郁氣沖沖地跑出父母房間,差一點就迎面撞上門前的葉明君,然而葉明君還沒站穩就又被後面像狂風追上來的沈家夫妻再掃一圈,她用力地眨眨眼楮,拔腿追上前面的三人。
「小芳,這個婚不訂了——」
「小芬,你鬧夠了沒——」
差不多時間一起沖進房間的三人全愣住了,只見沈芳伊拿著手機貼在耳邊,雙眼怔愣地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淒悵欲絕,眼淚多到像用倒的。
「怎麼了?是誰打來的電話?發生了什麼事?」沈芬郁三兩步過去,擔心地扶住妹妹,看她完全沒有反應,一把接過手機,「喂,請問哪位?」
沈冠中、岳華的眼楮隨著大女兒充滿納悶的視線往房門外望去,只見葉明君走進來,慎重關上房門,朝他們高舉手中還在通話狀態中的手機。
「電話是我打的,你們在房間里的談話,小芳已經都听到了,透過手機實況轉播。」她切斷手機通訊,深深地嘆口氣。
罷才她出去找胸花的時候,看見沈芬郁趴俯在主臥房的門前偷听,等沈芬郁進房間,她立刻補位上去,沒想到竟然听到內容超驚爆的談話,在驚嚇之余,她撥了手機給死黨。
沈家夫妻倆窘在現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小芳,你別哭,反正你也很喜歡小辰那孩子,不是嗎?他各方面都好,簡直完美到無話可說,你得乘龍快婿、爸媽度過危機,一舉兩得,不是很好嗎?」
沈芳伊哭著搖頭。從小案母就特別寵愛她,她也一直深信著父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所以就算心中有很多疑問、猶豫、迷惘、困惑,她還是勉為其難地听從父母的安排,要不是如今親耳听到,她真的無法相信他們盤算的全都是錢,她真的好痛心,甚至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夠了,難道你們真的看不出來她有多迷惘嗎?你們就不要再逼她了。」沈芬郁自行宣布,「今天的訂婚取消。」「不行!樓下有那麼鄉親戚朋友看著,等一下徐家的人就到了,你要我們怎麼跟他們交代?!」沈冠中、岳華慌了,改用哀兵政策,求著兩個女兒要以大局為重,不要讓他們難做人呀。
大門外,徐家的車隊到了,喜上眉梢的徐子辰高興地領著父母、長輩進門,卻不見女方的人出來迎接,一行人納悶地面面相覷。
賓客們這也才想起好像有那麼一段時間沒見到主人了,一時之間混沌的人聲嗡嗡作響,場面有些混亂。
「怎麼回事?」徐熙不快地皺起眉頭。
「我上去看看。」徐之辰立刻上樓往沈芳伊的房間定去,到了門口,隱約听見房內的爭吵聲,他擔心地敲門,「小芳,開門,是我。」
站在門邊的葉明君飛快地開門,拉人進房,隨即關門落鎖。
「你們……怎麼了?」
他再白目也看得出來情況不對,準新娘哭得跟小毖婦一樣淒慘,大姨子學妹像要狠的小太妹斜撇著臉,而未來的岳父、岳母看到他嚇得六神無主的可笑模樣,更是讓他百思不解。
「小辰,不好意思,今天的婚不訂了。」沈芬郁單刀直入地說。
徐之辰聞言一呆,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覺得很難笑地扯動嘴角,「小芬,你是在開玩笑的,是不是?」
「不,不是開玩笑。」沈芳伊抹干眼淚,走到他的面前,愧疚地開口,「對不起,小辰哥,我……我不能和你訂婚,當然,也不結婚了。」「為什麼?」他驚訝大張的嘴根本就沒空閉上。
她發窘地垂下眼,抿抿緊張的粉唇,「我想,之前我迷戀上的是那個在舞台上彈著吉他、唱著情歌,完美到讓人屏息的小辰哥,後來我發現我想像中的你和真正的你並不完全一樣。」
「什麼想像中的我、真正的我,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呀?我怎麼都听不懂!你可不可以把話說得明白一點,我到底有哪里不好?我做錯了什麼嗎?還是……還是你已經不喜歡我了?」他不能理解地喘著氣,激動地抓住她的雙肩。
沈芳伊抬眼,凝視著難得生氣的他,水靈通透的大眼楮中依舊充滿欣賞,只是熱情不再。「小辰哥,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也沒做錯事,也許做錯事的是我,到現在我還是很喜歡你,只是……事情變得不一樣了,那種喜歡已經不是愛了。」
「哪里不一樣了?」徐之辰超鈍感的腦袋吃力地運轉著,幾乎可以听到類似電腦嘶嘶運轉的聲音,嚴重超載的程度,只怕在運算出結果前就會燒掉。
「我……在去找你的旅途中……不小心……喜歡上平醫師了。」
他失聲大叫,「平明?!你喜歡上阿明?!Oh,MyGod,殺了我算了,虧我還那麼相信你們,你們竟然騙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低著頭,拼命道歉。
「現在道歉有什麼用?!」他糾結的十指抓住宣告燒壞的腦袋,又氣又慌地說︰「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還要跟我交往?!為什麼還要進行婚事?!現在怎麼辦?我爸媽和親戚都在樓下等著,你要我怎麼去跟他們說今天不訂婚了,因為你喜歡上了別人?!」
沈芳伊用力閉上眼,大口吸飽氣,鼓起勇氣面對該面對的殘局。「我去向他們道歉、陪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陪你一起去。」沈芳伊不敢相信地看著姐姐,連葉明君也感到意外不已。沈芬郁好沒氣地瞄瞄龜縮在一旁的爸媽。唉,爸媽不良,她這個做姐姐的不能再不良,不能放妹妹一個人獨自面對那麼難看的場面,那太可憐了,再說,這件事她也有一點責任,不能沒義氣地袖手旁觀。
兩姐妹一起下樓,以幾近九十度的鞠躬大禮向男方道歉,一听訂婚取消了,現場頓時一片嘩然,面子盡失的徐家人痛斥怒罵,姐妹倆什麼也沒辯解,只是拼命地鞠躬道歉。
而徐之辰雖然氣,卻也不忍心讓她們太過難堪,拉著父母長輩離開了。
待他們走後,沈家的親戚隨即一擁而上,圍著姐妹倆七嘴八舌問個不停,終于惹得沈芬郁發飄了。
她左踢南山猛虎,右打北海蛟龍,三兩句話就「清場」完畢,瞥見傻在一旁的佣人阿姨,沈芬郁順便打發她離開。借大的客廳,就只剩下姐妹倆和葉明君了。「姐,謝謝你——」沈芳伊感動地抱住她。雖然姐姐老是愛拆她的台、出她的糗,但在緊要關頭還是挺她、幫她,就連剛才那麼丟臉的場面,也丟下面子地陪她一起面對,而也因為有了支持,她好像就沒那麼難過了。
「你喔,就會撒嬌,還會什麼?要不是有我幫你趕走那群大白鯊,你早就被大卸八塊了。」沈芬郁好沒氣地彈了妹妹的額頭一下。
「小芬姐,這次我對你是刮目相看了。」葉明君嘖嘖贊嘆。「你也真夠機靈的,還想得出來用手機現場轉播這招,厲害、厲害。」
「哪里、哪里,我只是想,無論事後如何說明,都遠不如讓小芳親耳听見事實來得直接、明了。」
太直接了,直接的沖擊到現在還在沈芳伊的心中余波蕩漾著,她垂頭喪氣地坐下。
沈芬郁和葉明君坐到她身邊,一邊安慰一邊出主意。
「現在打算怎麼辦?不如馬上去找那個姓平的,跟他說清楚。」
「如果你不好意思去,我幫你跑一趟。」
「不要、不要,上次當著他的面說了那麼多蠢話,我現在沒臉見他,我的心好亂,等過一陣子再說。」沈芳伊拼命搖頭。
電話鈴響了,沈芬郁接起,抬頭對在二樓樓梯口閃閃躲躲的父母大喊,「爸,財務長緊急電話。」
沈冠中急沖下樓,接起電話听沒兩句,就已雙眼發直、臉色發白,沉沉地吐出一句「我知道了」後,掛上電話,呆呆地一動也不動。
岳華憂心如焚地跑到丈夫身邊,用那發顫的聲音問︰「出、出事了嗎?」
他扭擰的五指抓住頭痛愈裂的額頭,用力地點頭,岳華像泄了氣的皮球整個軟掉,夫妻倆顛顛倒倒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最後一絲希望才剛砸了,窘困的財務危機馬上就爆了。剛才公司財務長打電話過來通知已經跳票,而沈家再也沒有可以挪用的資金,這下真的死定了。
沈芳伊悄悄揮手要好友先走,葉明君識相地離開沈家。
沈家四口默然對坐。
看著父母痛苦的表情,沈芳伊也跟著難過起來,剛才那種失望、被出賣的氣憤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心疼父母辛苦操勞和幫不上忙的無力感。
「欠多少?幾千?」沈芬郁受不了地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雖然今天只是跳票了一千萬,可是事情並沒那麼簡單,接下來……只怕會更……」沈冠中哽咽得說不出話,他所深深恐懼的是那種兵敗如山倒的骨牌效應。
沈芬郁好無奈地看了父母一眼,遂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老王,是我……訂婚典禮?別說了,已經玩掛了。對了,你現在有空嗎?我家出了點事,想跟你借點押金。」「什麼押金?」電話那頭的王博不明白地反問。
沈芬郁臉上一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沈大小姐的押金,你有沒有興趣?要就快來,不然我找別人賣身了。」
王博的手機差點飛了,匆忙問了住址,驚喜交集、迫不及待地沖出辦公室。
「好了,我朋友等一下就到了,有他幫忙就安啦!」
還是姐姐有辦法!沈芳伊連忙安慰心灰意冷的父母,不過沈冠中和岳華可沒多少信心,听大女兒講話沒個正經,想必對方也不會是什麼像樣的人物,再說他家這個大洞也不是普通人補得起來的。沈芬郁得意地揚揚眉。等王博到的時候,不知道爸媽會嚇成什麼樣子,光用想的她就忍不住發噱。
台灣的秋天很短,感覺上幾乎是從夏天直接跳到冬天,天氣二況,公園里的人也跟著變少了,徐之辰獨自坐在公園的長板凳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失去夏日光采的草地。
喜事被迫中止,父母臉上無光,至今仍氣憤難平。事情變成那樣,再強求也沒意思,他這樣地勸父母息怒。可是安撫得了別人,卻安撫不了自己,他心情壞到了極點,論文也寫不下去了,干脆丟下書,一個人跑到公園吹吹風。
突然感覺到某樣毛絨絨的東西掃過腳邊,他嚇得縮起腳,定楮一看,原來是一只小柴犬在椅子下鑽動,見那可愛的小東西仰著頭,用那雙黑油油的眼楮看著他,他俯身向下,用和小孩子說話的口氣和它交談起來。「你嚇我一跳,下次不可以這樣,知道嗎?你的主人呢?怎麼會放著你到處亂跑?」
小柴犬汪汪叫幾聲,听見主人追上的腳步聲,它轉身迎上去。徐之辰跟著它看過去,狗主人是個年輕的小女子,她快樂地迎接小狽,轉頭看見他,一臉詫異地走近。
「徐之辰,你怎麼在這里?」
「嘎?我們認識嗎?」他茫然地看著對他笑的女孩子。
「我叫葉明君,沈芳伊的朋友,訂婚那天我們見過面。」
「不好意思,沒什麼印象。」說到這個,他就有些不爽起來了。
「還在氣?」葉明君笑著坐下,把小黃放在膝蓋上,用手順梳它的毛。
「廢話,是你的話,看你氣不氣?」
「你有沒有買錯東西的經驗?」也不管他懶得回答,她自顧自地說不去,「好不容易買到超人氣的商品,回家打開漂亮的包裝,發現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是東西不好,就是不適合。」
他忿忿地斜瞪她一眼,「別把我比喻成東西,東西被退不會感到丟臉、不會心痛難過,我會。」
她機靈的眼楮轉了轉,換個方式說︰「你知道小芳用什麼香水嗎?」「小芳有用香水嗎?」
「有,VanCleef和Arpels的Murmure,很優雅的茉莉花香水。」
「可能太淡了,我沒注意到。」
「可是平醫師注意到了。听小芳說,你們一起去咖啡館找他的時候,喝的就是茉莉冰咖啡,跟她香水一樣的味道。」
徐之辰猛然坐直。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的態度好像就怪怪的了,小芳才坐一下就急著要定,難怪、難怪……一些未曾放在心上的小事像汽水的泡泡冒了上來,他懊惱不已地敲打自己沒用的笨腦袋。
「你知道小芳最喜歡什麼顏色?」
他愣了一下。約會的時候,好像都是在聊他的事情,很少講到她的事。「……她好像沒說過。」
「那她最常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他還是回答不出來。
她繼續問了好幾個關于沈芳伊的切身問題,而徐之辰只是張著嘴,答不出任何一題,她忍不住搖頭嘆息。
「這位先生,你好像不怎麼關心你的女朋友?有道是︰相遇靠緣份,相處就得靠努力了。雖然是她倒追你在先,但是你未免也太漫不經心了。」
徐之辰臉上一陣難堪。
認真想想,他們並沒有真正地「談」戀愛,因為小芳熱情地追到土耳其,他一時感動,理所當然地接受她,沒有多想,也沒有珍惜,更沒有用心。嚴格說來,他愛上的是她嬌美的外貌,一如她迷戀他完美的形象,那天小芳說的那番奇怪難懂的話,他似乎有點了解了。
看徐之辰臉上的線條放松,眼中也滿是領悟,葉明君放心地笑了。這個人的反應雖然有夠慢,但也不是完全沒救。
「幫我一個忙好嗎?」
「我為什麼要幫你?」
「保證讓你消氣,從此雨過天晴。」
「有這麼好的事?」他半信半疑地斜睨她。
「听我的準沒錯。」葉明君自信滿滿地點點頭。
小黃納悶地看著笑個不停的主人,單純的腦袋認定這個人是主人的朋友,愛玩地從她的膝上跳到他的膝上,討好地舌忝著他,可愛動作逗得兩人開懷大笑。
打烊的時間到了,CafeCestlavie的霓虹招牌關上,方修月在櫃台後收拾器具材料,平明把椅子全倒掛在桌上,仔細清理每一個角落。
一輛銀色跑車咻地一聲停在門前,他們驚訝地看著氣呼呼下車的人,平明丟下拖把,開門讓徐之辰進來。
「你這個沒義氣的家伙——」徐之辰一記直拳正正打在他的臉上。
他砰地一聲往後猛跌,和撞翻的桌椅一起跌躺在地上。
「你干麼?!」方修月沖過來,憤然掄起拳頭就要打過去。
「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平明叫住兄弟,推開礙事的桌椅,用舌頭舌忝舌忝口中的傷口,站起來面對氣急敗壞的昔日室友。
「听說來找我的一路上,你和她都是住在同一個房間,一連好幾個晚上。」徐之辰抓住他的胸口,光想到被蒙在鼓里、當眾被甩、丟盡案母的面子等等,他就一肚子火,哪還需要演戲。
「你誤會了,我們沒有……」話還沒說完,肚子又吃了一拳,平明彎抱住肚子,光火地說︰「听我把話講完——」
「有什麼好講的?!你抱過她、親過她,還在她脖子上種了大草莓,我還傻傻地相信你不會偷吃。」
徐之辰雙手攫住他的肩頭,用力推到牆邊,一直處于挨打的平明也動氣了,甩開對方的手,揮拳相對。
桌椅乒乒乓乓地被撞落,方修月真的听兄弟的吩咐,袖手旁觀。
听到砰然大響,平心急忙忙跑下樓,看見弟弟和人在店里對干,她想上去制止,卻被方修月攔住。
「你背著我,跑去她家表白,說你喜歡她——」
「是又怎樣?!反正我已經被拒絕了,你們也已經訂婚了,旅途上的一切只是意外,一點意義都沒有!」
「誰說沒有意義?!她說在她找我的路上不小心喜歡上你了,她不要跟我訂婚,當然也不會結婚了!」
平明聞言愣住了,忘了閃躲,直接用臉頰接下強而有力的右勾拳,往後一仰,重重地摔躺在地板上。
「好了,有話好說,不要再打了——」平心跑過去,心疼地扶起弟弟。
方修月從冰箱拿出兩包冰塊,丟給兩位打手,揀起幾張椅子,讓大家坐不好好談。
「你剛說什麼?!」平明驚訝地瞪大眼楮,黑眸深處,之前被狠狠湮滅的愛火余燼中猛然亮起一點星火,火舌隨之竄起,接著迅速燎原。「那麼丟臉的事,不要叫我說好幾次。」徐之辰用冰塊敷著疼痛的手指關節。
葉明君說得對,過來直接面對平明,把話說一說、氣放一放,果然PK過後,有種OK的舒暢感覺。
徐之辰把他從葉明君那邊得來的消息一並說出,從沈家的危機、沈家父母的打算、事跡敗露、婚約取消,一直說到後續還是由王家出面挽救了沈家。
「事情就是這樣,結果只有我像個傻瓜,不知道你們互相喜歡,還沾沾自喜有個自動送上門來的美嬌娘。」徐之辰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對不起……」平明臉上一陣羞愧,但很高興他肯來打他、肯原諒他。
徐之辰拿出一個信封,用力拍貼在朋友胸口,「拿去,這是她朋友要我交給你的,別讓我們失望。」
山不轉路轉,事情終于完滿解決了,方修月和平心都很為平明高興,而平明更是開心到說不出話,只是緊抓著信封笑個不停。
印尼的千個島嶼有如項鏈般迤邐散落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間;項鏈的底端是顆耀眼的明珠,天堂之島——里島。
沈芳伊睜開眼楮,太陽早就曬了,窗外的大芭焦葉被照得通透青綠,顏色斑斕的天堂鳥花像要凌空而去般的鮮活耀眼,她懶懶地翻身,仰望頭頂斗笠般的挑高屋頂,想找一個下床的理由。
在王博的鼎力幫助下,她家不但安然度過跳票危機,他還徹底地抓出問題,並且加以解決,從今以後,父親只要安份守己地做,不要再想一些看起來很不錯,卻很有問題的賺錢方法就好了。
因為這次的事件,姐姐和王博的事明朗化,雖然男方家長不喜歡姐姐,但是他們小倆口一點都不在乎,大刺刺地討論要舉行什麼樣驚人的婚禮,而她爸媽當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了。
像是要補償她似地,爸媽奉上旅費要她出國散心,她也真的想找個地方好好地窩一窩,這就是她此刻身在里島豪華旅館的原因了。
「哎喲,一個人好無聊喔!早知道不管明君說什麼也要拖她一起來。」她一邊哀號一邊在大床上翻滾,等滾累了才懶懶地下床,晃進半開放式的大浴室,打開木雕拱架上的音響,在面對一池荷香、一天碧洗的大浴白中泡澡,泡到甘願了,才果著身子進房間找衣服穿。
打扮好了,該出門了。她先拐到旅館餐廳吃個早午餐,再轉往幾步之遙的庫塔海灘散步。
沈芳伊很喜歡這片沙灘,溫暖的海水一波波地打上岸,如雪綿綿的沙灘從這頭延伸到那頭,沖浪的、戲水的、曬太陽的,度假的人們三三兩兩地散落在白色沙灘嬌美柔白的東方女于吸引了不少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搭訕,剛來的前兩天,她還會試著友善地回絕,等到了第三天,在她累死之前,她終于學會了干脆俐落地說NO。
找到一個人煙較少的角落,她坐到傘蔭底下,拿出詩集,悠哉地看起書來。
一個男人形狀的陰影落在她那雙半埋進珊瑚沙中的雪白腳掌前,在對方開口搭訕之前,她頭也不抬地舉起縴柔小手。
「走開,我對你沒興趣,也不想知道你的英勇事跡,請不要妨礙我看書。」
陰影久久不動,她終于抬起頭,由下往上看。
咦?這雙踩著運動涼鞋的大腳丫好像在哪里見過,嗯……這副結實修長的體格也很眼熟,再往上看見那張俊臉……她「啊」的一聲大叫出來,手中的書猛然拋到半空中,由于太過驚嚇,差一點就從躺椅上跌下來。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里?!」她狼狽地半趴在躺椅上,斜仰著頭看他。
「為什麼不跟我說?」平明伸手穩穩接住被拋起的書,又好笑又好氣地看著羞慌失措的她。
葉明君轉交的信中,是沈芳伊的人說她出門了,他一刻也不想等,把行李寄放在櫃台,便出來四處尋找。
就像磁鐵的兩極總是互相吸引,他總是有辦法在人群中找到她,遠遠地,在藍天、碧海、白沙之間,一頂寬大草帽,一身皓白衣裳,他一步一步地朝著她走去,站在她面前,等著看她驚訝的表情,然而看到她嚇成這個樣子,氣她不吭一聲、不去找他的氣也消了大半。
「我、我沒臉見你……」定楮一看,他的下巴瘀青、臉頰紅腫、嘴角破皮,一副被扁過的慘狀,她不禁心疼地跳了起來。「臉……你的臉怎麼了?」
「沒什麼,和小辰小打一架。」他一派輕松地聳聳肩。
「對不起,害你和他之間變成這樣,他還好吧?」她尷尬地牽動嘴角。
「沒事,葉明君把他勸得服服貼貼的,我和他之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打完架,上樓喝掉剩下的二十五年威上忌,再干光冰箱里所有的啤酒,醉中一笑泯恩仇,酒醒後還是好朋友。「真的?!」沈芳伊迷霧盡散的眼中亮起光芒。好哇,等一下一定要打電話回台灣逼供。平明拉起她的手,往海的方向走去,沿著浪花邊緣信步而行,交握的手不知何時變成了十指交纏。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那晚,你為什麼會躲在窗戶外面?還有,那個擦了金漆的隻果是什麼意思?」
他靦一笑,把金隻果的故事、以及阿利夫村莊的習俗告訴她。
弄清楚那晚他是要來示愛的,沈芳伊笑得好甜,把手伸得直直地,不客氣地催討,「重新送我一顆。」
「不用了,你已經送我了,我收下了。」
「哪有?!」
他神秘一笑,拿起系在腰間的黃銅懷表,指著上面的雕刻說︰「你看,表蓋上刻的是伊甸園的生命之樹,傳說吃了這樹的果實就會長生不老,你知道是誰吃了它嗎?」
「誰?」她好意外,連超愛神話的她都不知道這個傳說。
「蛇!每年蛻皮、每年重生,只會長大,不會變老。你看過滿臉皺紋,變老、變丑的蛇嗎?」
「真的耶!」沒想到這個土象星座也會說神話故事,她很意外,也很高興。
「這個蛇爬呀爬,爬到了智慧之樹,誘惑亞當、夏娃吃下智慧之樹的果實,他們吃的果實是什麼,你應該知道吧!」他笑指著表背的雕刻——一棵枝葉茂密結實匯匯的隻果樹。
「厚,這樣哪算!」
她嬌嗔作勢要槌打他,他笑著接下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結實的手臂箍住她的身子,讓她的起伏與他緊密貼合,近在咫尺的雙眼看進了彼此的眼底,時間就這麼靜止……
「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已經答應教授要去匈牙利了,至少要兩、三年的時間才會回來。」低醇的嗓音中有著萬分的不舍。
「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還要去那麼久?!」她驚訝地推開他,皺著眉,不能理解地瞠視著他。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之間沒希望,所以答應了,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信守諾言。」他頓了一下,緊張地吞吞口水,黝黑的臉上微微冒汗,忐忑地說︰「我想問你……你肯跟我一起去嗎?」
沈芳伊愣了一下,心中打起的狂喜比沖浪的浪頭還高,她跳起來抱住他,掛在他的脖子上大叫,「去!土耳其我都敢去了,匈牙利算什麼?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我都敢去。」
「真的?!你真的肯跟我一起去?我好高興、好高興喔!」平明欣喜若狂,環住她的身子,興奮地轉著圈圈,玩不夠似地一把抱起她,奮力沖進浪里,飛身撲進向大海。
兩人像一對魚兒在碧波中嬉戲、悠游,一起冒出水面的那刻靠向彼此,滴著水的鼻尖互相踫觸,噙著笑的雙唇深情相依。
沙灘的躺椅上,風吹動詩集的書頁——
在你的眼中,看見比宇宙還要深邃的青空,我縱身躍入。
想與你共游,一直到宇宙盡頭,一直、一直、一直……只要和你在一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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