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
那天晚上,我坐在他的車里,听著電台的FM調頻。那個有著一腔感性嗓音的女DJ這樣說道︰不要試圖刻意去忘記你的初戀情人吧——那樣只會讓你更想念他。
當時,這句話讓我心虛了。于是我閉起眼楮假裝睡覺,好逃避這令人尷尬的話題。
後來,我真的睡著了。迷迷糊糊中,有人抱我下車,我听到鑰匙開門的細微聲響。
那人把我放在大床上,替我月兌下了皮鞋,然後,他微涼的唇瓣印上我的額頭。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清醒了過來。我發現我的心被一種柔軟的幸福感所包圍了。
他的吻——竟然令我感到幸福呢。
阿金,你知道嗎?也許——我想只是也許,我開始愛上這個男人了。
桑緹
「季總,這是我們公關部做好的年度REPORT,您有空時看一下。」高書雅將一個文件夾捧到他面前,笑著眨了下眼,「快到年關了,大家都很賣力工作哦!」潛台詞是︰看在我們這麼替公司賣命的分上,年終分紅時請派個大紅包給我們吧!
她本以為他們和藹可親的老板這時會接過她的話頭,可是他沒有——這一次出奇地沒有。他只是出神地望著電腦屏幕,順手接過了文件,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季總?季總?」高書雅輕喚。老板今天很奇怪哦,該不會是為了逃避年終獎金的話題而故意裝傻吧?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幾下,「季總,您在听嗎?」
「呃?」季禮哲這才回過神來,「HELENA?有什麼事嗎?」
看吧,果然很奇怪呢。高書雅聳聳肩,「沒事,我只是進來送報告而已。」
「哦。」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文件夾。奇怪,自己是什麼時候接過來的?「對了,你家的貓沒事了吧?」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連忙揚起一抹歉意的笑容。
「它傷得挺嚴重的,斷了一條腿,我暫時把它寄養在寵物醫院了。」說到自己的愛寵,她難過地扁著嘴。想了想,又問,「那天晚上,桑緹沒生我的氣吧?我當時是迫不得已才把她一個人扔在餐廳里的,幸好有你趕去救場。」
「我想……她應該沒事吧?」他說著,神情有些恍惚。
他在說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這男人實在太奇怪了。高書雅朝天翻個白眼,決定放棄和今天的季總繼續對話,「沒事的話,那我出去咯。」
「哦。」他隨口應著,用手揉著有些發暈的頭部。自從那一晚的「相親事件」之後,他最近在工作時經常會走神,不知不覺地就回想起一年前她埋首在他懷中垂淚的情景。
當初,他為什麼會提出那樣一個唐突而荒謬的建議呢?原因連他自己也不甚明了。在一年前的那個午後,她臉色蒼白卻神情堅定地站在他面前,對他吼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那天晚上,是我勾引你的!」在那一瞬間,內心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他怔怔地望著那樣憔悴卻又那樣堅強的她,然後不知怎的,那句話就這樣月兌口而出——「讓我來照顧你吧」。
而有一點他可以確定的是——直到今天,他都沒有為此感到絲毫的後悔。桑緹是一個很需要別人照顧的女孩,而他打心底里覺得自己有義務照顧她——不僅僅是因為那一夜的纏綿,更因為某種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切知道的原因,讓他義無反顧地與她訂下了那個「君子協定」,並大度地說出了「如果他回來,我會讓你回到他身邊」這樣的話來。
可是現在,當他知道她去和別的男人相親時,他的大度卻跑得不見蹤影。盡避他親眼見到那男人很爛,而他也十分確信桑緹絕不會看上那種家伙,可是——他就是沒來由地介意了。
她願意去相親,證明她是真的決心要忘記阿金了吧?這本該是好事來的,可是,他會忍不住去想︰在她心里,他——究竟算什麼呢?當她下定決心要揮別舊日戀情,卻那樣理所當然地繞過了他的存在,直接投向某個她甚至不了解、不認識的男人的懷抱——無可否認地,這件事多多少少傷到了他的男性自尊,還令他感覺……有一點嫉妒。
其實她的心,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停泊過吧?先是阿金,再是某個不知名的男人,而他……從來就沒有機會能夠真正擁有她吧?
想到這兒,季禮哲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曾幾何時,他也變得這麼愛鑽牛角尖了?還像個初涉愛河的幼稚少年似的,為這些小情小愛的事情失魂落魄。
「季總,你——還好吧?」這時,略帶笑意的女性嗓音在門口響起。
季禮哲猛然回過神,發現高書雅正巧笑倩兮地倚在門板上,沖他一眨眼,「季總,我可沒離開過這間辦公室哦。」換言之,他剛才發呆的糗樣全被她看見了。
季禮哲立刻一凜容,「哦,HELENA,還有事嗎?」
「公事是沒有了,只不過——季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他揚起一貫的溫文淺笑,「請問。」
「哪——我先聲明,現在好工作很難找的哦,你可不能因為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就炒我魷魚哦!」高書雅走進來,在他桌前坐下,臉上帶著幾分賴皮的笑容。
「我不會,你盡避問吧。」他笑道。
「那好,我問咯︰季總你——是不是喜歡上桑緹了?」
季禮哲臉色一變。
「你怎麼會這麼問?是公司里有什麼傳言嗎?」片刻的怔然之後,他微皺起眉,這樣問道。
「傳言倒是沒有啦,只是——」高書雅一挑眉,「憑我的女性直覺,我覺得你和桑緹之間好像有某種……嗯,化學作用。」她想了想,用上了這個時興詞匯。
听了這話,季禮哲不由失笑,「HELENA,你偶像劇看得太多了。」
「喂,可別小看我們女人的直覺哦,通常我的預感都是超準的耶!」高書雅不服氣地道。
「那你這一次馬失前蹄了。」他已經低下了頭,開始翻閱桌上的文件。
「季總,別這樣嘛。」她上前一把合上他的文件夾。
「HELENA,是你要我看的。」季禮哲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沒讓你現在看嘛。」她把那文件藏在身後,「吶——這樣吧,就算我替桑緹問的好了。你到底對她有沒有意思啊?」她靈機一動,扯出事件女主角當擋箭牌。
聞言,季禮哲微微皺起了眉,表情有些迷茫。
「……是她讓你問的?」
「哦……算是吧。」反正偶爾扯個小謊又不會天打雷劈。
「她現在人在哪兒?」
「呃?」高書雅一愣,眼珠一轉,很快地便反應過來,「她啊……好像去了十一樓向底下的員工征集聖誕舞會的意見。」
「哦。」季禮哲了解地點點頭,「那等她回來,我會自己找她談。」
「啊?!」高書雅再度愣住,這一次叫得好大聲。隨即立刻苦起了臉,「季總,那就不用了吧?」
「怎麼?不是她叫你問的嗎?」他倍感奇怪地挑起眉。
「這個……還是不用了吧。你知道,她是女孩子嘛。你直接去找她談,她會不好意思的啦。」高書雅連連搖手。開玩笑,如果季總真的去找桑緹對質,那一切豈不是穿幫了?季總這邊不說,桑緹會因此而恨死她的!
「這麼說,她不想知道了?」
「她不想!」她接口接得可快了。
「那——你也不想知道了?」他嘴角微揚,那雙溫文無害的眼似乎要看透她,令她冷汗涔涔。
「我……我當然不想了,這是季總你的私事嘛,與我無關、與我無關。」她呵呵地假笑著。
「那就好。畢竟我也不想讓別人誤會,以為我和我的下屬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你也知道,辦公室緋聞對女員工的身心傷害很大。快到新年了,我希望大家都相處得開心點,別讓一些空穴來風的流言傷了同事之間的和氣,OK?」他笑容可掬地望著高書雅。
「OK。」她連忙乖乖點頭。季總連這樣的話都撂出來了,她高書雅哪里還敢造次?急忙找了個借口退出總經理辦公室,走進了電梯間仔細一想,才發現這個季總實在是很賊哦,三言兩語就把她唬得心驚肉跳的;而他自己,卻狡猾地什麼都沒說。
滴答,滴答,滴答……
床頭櫃上的熒光鬧鐘顯示︰此刻是午夜零點四十分。
桑緹一個人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雙眼無神地瞪著天花板。听著耳邊鬧鐘有規律的滴答聲,越听神志越清醒。
今天晚上,不,確切地說應該是今天凌晨——她是注定要失眠了。
她嘆了口氣,轉過頭看向床榻的另一側︰那里只有一只孤單的維尼熊枕在孤單的枕頭上,黝黑的有機玻璃眼珠好像在訴說著︰它很寂寞。
今天稍早些時候,季禮哲打來電話說,他可能要把做不完的工作帶回家去處理——也就是說,他今晚不會來她這里過夜了。
幣上電話的那一刻,她心里什麼也沒多想,以為這個晚上就會像以往的許多個晚上一樣︰她一個人吃一碗泡面,洗個熱水澡,然後一個人上床睡覺。
當時,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失眠,更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失眠的時候不斷地想到「他」的影子。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像是有羽毛在心中搔癢,有小蟲在心上啃咬。她想起一個人,任他佔滿她大腦的所有容量,任他的身影纏住她,無處可逃。
這種感覺……是思念嗎?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竟然已經開始思念他了嗎?他不在的夜里,她已經開始牽掛他、想念他了嗎?
桑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由于用力過猛,床榻震了一下,維尼熊骨碌碌地滾到地板上。然而她沒工夫管這個,立刻跳下床,踩了拖鞋就往外跑。
她跑到玄關處換了皮鞋,又從衣架上扯下一件厚厚的大衣披在身上,然後奔出了家門。
下了樓,她立即跳上一輛停靠在路邊的計程車。前座司機轉過頭問她︰「小姐,這麼晚了,請問您去哪兒?」
她愣住。
凌晨一點。
季禮哲揉了揉酸痛發漲的眼眶,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逼自己把目光投回筆記本電腦的液晶屏幕上。
年關已近,眼下正是公司事務最繁忙的時候。而他這個做人家老板的,則免不了要帶頭加班做個表率。光是今天一上午,他就收到十幾份來自各部門的年度REPORT。而現在,屏幕上的字跡仿佛已經化作了米粒般大的小蟲,在他眼前紛飛跳動,搞得他頭昏腦漲。
「唔,看來我快要瞎了……」他小聲地自言自語著,伸手去拿桌上的黑咖啡;正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會是誰?他皺起眉頭。打劫?沒听說過打劫還彬彬有禮地按門鈴的。
這時,門鈴再度響起,似乎來人性子還挺急的。于是他快步走過去開門。門一開,他頓時愣住了。
「小緹?怎麼是你?」
門外站著的女子正是桑緹。她整個身子包裹在一件厚重的大衣里,長發散亂,嘴唇凍得有些發紫。她瞠大眼楮看著他,卻不說話。
季禮哲連忙把她拉進來,眉宇間浮起淡淡怒意,「你搞什麼?外面這麼冷,你穿成這樣就出門了?」
說著,他一把拉下她的大衣,不意外地看到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睡袍。
「我……」桑緹咬著下唇,怯聲道,「我身上沒帶錢……計程車還等在下面。」
什麼?他眉一凜,「桑緹,你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興許是氣糊涂了,話沒說完,他居然忍不住輕笑了起來。這個女人啊……還真是無法不叫人擔心呢!
「好了,你先穿我的毛衣吧。廚房里有熱水,自己泡杯牛女乃喝。」他說著拿起桌上的錢包朝她揚了揚,「我去去就來。」
「哦。」桑緹低聲應著,在沙發上坐下來。剛要伸手去拿他喝過的那杯咖啡,他警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放回去。你胃不好,晚上只準喝牛女乃。」
「哦,知道了。」她吐吐舌頭,把手縮了回去;心頭,泛起淺淺的甜蜜漣漪。他果然是最關心她的呵……
他走後,她走進臥室,找到他平常穿的那件橫紋套頭毛衣,將它抱在懷里。聞著上面屬于他的淡淡男人味道,她的胸口熱了。
她想︰她的心,正一點一點地陷進他所給的溫柔里,無法自拔,無法出離。
她想︰也許,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