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藍颯和岑佩蓉先後坐入豪華房車內,有幾個少女沖上來撲打車窗,尖叫著要求偶像開窗簽名。
岑佩蓉輕蔑地撇著紅唇,「真是打不死的蟑螂啊……這些女人。」
藍颯徑自端坐,沒理她。
岑佩蓉有些沉不住氣,又道︰「看她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該不會是來討債的吧?」藍颯應該明白「她」指的是誰。
丙然,听了這話,藍颯略略側頭看她,眸光中有幾分不悅,「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有什麼問題嗎?」他語氣平常,岑佩蓉卻陡然變了臉色。
「藍颯?」她有些慌張地瞪向身旁英挺的男子。這麼說,藍颯是打算……再見那個女人嗎?
藍颯將雙手往腦後一枕,閉上眼楮養神,渾似沒听見她的喚聲。
岑佩蓉不死心,又叫︰「藍颯!」
「開車吧。」他啟唇吩咐前座司機。仍舊閉著眼,像是貪戀著回憶的某部分,努力地想要沉溺于那些過往片斷里,不願被現實打擾。
從浦東回來以後,杜月聆生病了。
這也難怪。穿著薄衫在冷風中苦苦佇立數小時,鐵打的身子都承受不住。
月聆被重感冒徹底擊倒,只得臥床休息。家中佣人一日數次送來熱毛巾和姜湯,助她打敗肆虐的感冒病毒。
她睡著,因為頭痛和心中失望,睡得很沉,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再醒來時,已是月黑風高的夜晚時分了。已經……過了一天,還是兩天?
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茫然眨眼,突然從厚重的粉絨窗簾外射來一道強光,直直照向她蒼白的病容。
杜月聆難受地用手捂住臉,申吟一聲︰「誰啊……」私人別墅區,怎麼會有車子不懂規矩亂打燈?
強光有節奏地閃了兩下,依舊對準她三樓臥室的窗口,像是某種暗號。
這時,女佣推門進來,輕問︰「要換毛巾嗎?」
「不用了。」月聆搖頭,虛弱道︰「你替我看看是誰在樓下打光。」她難受得癱軟在床上起不來。
女佣依言走到窗前,掀起窗簾一角向下張望。片刻後道︰「是個騎摩托車的男人,戴頭盔,看不清臉。看樣子……好像是故意對著窗口打燈來著。」
筆意?杜月聆皺起眉,只好披了件晨褸下床。赤果的雙腳踩入毛拖鞋,腦袋昏沉,腳步踉蹌地走到窗邊。
她一伸手撩開窗簾,那車燈的光芒就筆直射向她了。
真討厭!她以手遮眉,眯起雙眼,想要把那人影看個清楚。
然而下一秒鐘,她立時倒抽一口氣,雙手抓住窗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是藍颯!
那套著碩大頭盔、身穿騎士服、帥氣地跨坐在摩托車上的男人是藍颯!
盡避看不清臉容,可是月聆不會錯認那身影、那動作、那惡作劇般頻繁打燈的手勢和那炯炯注視她的窗口的目光!
如今已是賽車大明星的他,跑來她這尋常人家門前做什麼?
月聆沒回頭,只短促地問女佣︰「現在幾點了?」
「晚上十點半吧。」
杜月聆咬住唇︰這麼晚了,他莫名其妙地騎來一部摩托車停在她樓下,還不停沖著她的窗口打燈,是……特意來找她的?
可是,找她做什麼呢?他與她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被稱之為「聯系」的可能了啊。
月聆無奈地搖搖頭,打開衣櫥,抓出一件薄絨外套隨意披在身上,回身吩咐女佣︰「我出去一會兒,別讓我爸媽知道。」
然後,她輕手輕腳地下了樓,打開大門模了出去,穿過草坪,一直走到藍颯的摩托車前頭。
誰會想到呢?再度相見,竟是這樣一幅詭異的畫面︰他動作囂張地跨坐在摩托車上,一腳蹺得高高的,身上穿著贊助商品牌的運動外套;而她……身上還穿著睡衣,腳下踩著拖鞋,而且沒穿襪子。
「藍颯,你來干什麼?」她開門見山地問。
「你感冒了?」答非所問,只因細心地發現了她聲音的沙啞。藍颯跨下摩托車,大步朝她走來,伸手探她額頭。
「怎麼搞的?」手心染上熱度,他皺眉道,「換季了,衣服要穿暖一點啊。」
杜月聆後退一步,怔然地仰頭望他,「這……和你沒有關系……」這話听起來像在賭氣,可她本意並非如此,她只是說出事實︰他們之間,確實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她才說完,他更上前一步,手勢有些粗率地替她綁起外套前襟的系帶,「穿件衣服也歪歪扭扭,是想讓感冒加重嗎?」
「藍、藍颯……」她低叫。他根本沒在听她說話!
「你家里有人嗎?」繼續答非所問,自己講自己的。
「我爸媽……都在樓上。」
「他們不知道你出來,和我一起離開幾個小時沒關系吧?」說著他從摩托車後座抱出一個頭盔,驀地扣到她腦袋上。
杜月聆嚇呆了,跟不上他思維的跳躍速度,「可是、可是已經十點多了……」她結結巴巴地說著,心里暗罵自己︰這根本不是問題的重點啊!
重點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找她,他也沒有絲毫理由來找她,而她更不該……隨隨便便就答應和他一起離開自己的房子!
藍颯一面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一面說︰「如果早知道你感冒,就去租一部帶頂棚的車來開了。不好意思,要害你吹冷風了。」
杜月微張著嘴,呆呆看著他一個人自說自話。他難道不明白嗎?在今天以前,他們已經有整整五年沒說過話了!可是為什麼,突然間又與她熟稔起來,像是關系多鐵桿多密切的老友?
而她也病傻了嗎,這樣任由他擺布?
「上來吧。」藍颯呼喚,拉回她的思緒。
她猛然回神,堅定地後退一步,「我不和你走。」
「為什麼?」他挑眉,正兒八經地感到奇怪。
「這……這太莫名其妙了!藍颯,我……已經不認識你了!我們已經分手了,五年沒見面,所以,我對你……已經覺得很陌生了……」借著病痛帶來的苦楚,她一股腦兒地訴出胸中所有情緒——那復雜的、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情緒。是覺得委屈了,還是感到荒謬?或者心里一直隱隱地怨恨著他——要來就來,想走就走,從沒半句解釋?
昨天在酒店大堂里,不是還淡漠地把她當陌生人對待嗎?為什麼今天又來招惹她?
「藍颯……」她望著他,忍不住地,眼楮紅了,「我請求你,不要自作主張地……來擾亂我的生活。」
這句話輕輕落下,在兩人之間沉默的冷空氣里僵住。她垂下頭,悄悄將眼淚滴下腳邊綿軟的草坪。于是那沉默,就立時變得很難堪了。
藍颯半坐在摩托車上,目光平靜地瞅著她。是呵,很陌生了……他咀嚼著這句話,心頭泛起幾許苦澀之意。
杜月聆覺得,他是陌生人了。
然而他卻沒有這樣覺得,從沒有。在異鄉拼搏的那五年間,他沒有一天忘記過她。愧疚也好,緬懷也罷,他一直清清楚楚地記著她的樣子。
因為覺得欠了她的,他比以往更加努力,每奪下一座獎杯,總下意識回頭望望,希望在那萬千為他歡呼喝彩的人群之中,能找到她的影子。
當初,是他選擇為錢而放棄她的。他以為愛情只是他人生的一部分,割舍了,也不會太痛苦。
可是離開以後他才發現,因為缺了這一部分,他的心從沒完整過。這些年來,他奮力拼搏,累積榮耀,一步一步接近夢想。然而,越快樂越驕傲,越在夜深人靜時分感到寂寞和荒涼。他去到了想去的地方,可是孤身一人,沒人陪著他,成功的滋味也仿佛變得平淡、不值一提。
如今,他回來了。雖然是為了賽車而回來的,可是他的夢想里頭,從來沒有少算上她——那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淒冷夜色下,藍颯抿了抿唇,抬頭望向天空,一貫隨意的表情,突然之間變得緊繃,「不能……重新開始嗎?」他不看她只看天,輕輕問出這句話。
杜月聆愣住了。仿佛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她怔怔望他,許久。
藍颯的意思……是要和她復合嗎?
天哪……
腦中一片空白,她猛然後退幾步,連連搖頭,「你、你在說笑!我們怎麼可能……」她急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話只說到一半,就捧著胸口咳嗽不已。
听到咳嗽聲,藍颯俊臉一板,立刻下令︰「上車。別站在外面談,我載你去賓館。」
賓館?「我不去!」她幾乎要尖叫了。
他利落地翻身下車,走近她,眼神透著威脅,「你自己上來,還是我揪你上來?」
「藍颯!」她還想說什麼,他已快手快腳地月兌上的運動外套替她披上身,像扳木偶似的先後扳過她兩只手,分別塞入寬大袖子里。
「你干什麼?」她瞪著他,有些生氣了。然而下一秒鐘,只听「刷」的一聲,運動外套的拉鏈已被拉高到她下巴處。
她因這手勢而被迫仰起頭來,傻傻看著他。
「上車。」他替她調整好過大的頭盔,轉身跨上車,發動引擎,又補上一句囑咐︰「抓緊我,覺得冷就把手塞到我口袋里。」「藍颯,我生氣了,你不能這樣自作主張!」她隔著頭盔嗡聲嗡氣地叫喚。
回答她的是引擎發動的劇烈響聲和一陣嗆人尾煙。然後摩托車像條蛇一樣七歪八扭地飆了出去。
「啊——」她尖叫著,為了避免自己被甩月兌出去,急忙伸手一把抱住他腰身,「你、你不要開那麼快啊!」
話音未落,摩托車以帥氣姿態轉過一個急彎,車身強烈傾斜,排氣管幾乎擦著了地面。
「藍颯!這不是賽車!」她嚇得面無血色,死命抓住他腰際,幾乎吼破喉嚨。
「害怕就抓緊些。」
前座傳來語調悠然的良心建議,月聆氣炸了,雙手握拳猛烈捶打他,但又在每次他故意炫耀車技而秀出危險動作時,害怕地緊緊抱住他不放。
就這樣,在重感冒的夜晚,她被他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