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偌大的VIP房間里,余下的兩人四目相對,在彼此閃爍的黑眸里,讀出擔心、恐懼的信息。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展暉去哪里了?是自願去的嗎?還是……被人抓去?!
他……還好嗎?
還……活著嗎?
在這樣一個未知的空間里,一切的答案都是未知。
「我們……該怎麼辦?」夏悠涼再一次詢問關雅彥。眼下,他是她身邊唯一的男人,也是唯一的……依靠。
她突然發現,自己非常、非常地依賴他。有這男人在身邊,她是安心的。
「我不知道。」雅彥沉吟著,眼色凝重,「我們在這里等他一會兒,他也許只是到處轉轉罷了。但如果過會兒他還沒回來,我們就一起去找他。」
「嗯。」她點點頭。此刻,雅彥說什麼,她就听什麼。
頓了頓,又道︰「展暉他……會沒事吧?」她真的很為他擔心呢。
「在這里,誰都不能說會沒事,只能祈禱。」雅彥苦笑。深深斂下的眉眼中,藏不住擔憂之情。
他與展家公子多年相交,從幼兒園開始就是一起念書的好伙伴。這麼多年下來,很多家境與他們倆相仿的貴公子都離開了朋友圈子,有的出國,有的無度揮霍逐漸變得面目可憎,有的因為家族生意落敗而被擠出交際圈;只有他和展暉——是真正懂得對方的、真正交心的摯友。他們一樣以自己的身家背景而自豪,為彰顯它、發揚它而用心努力,也為它帶來的麻煩而真實地感到苦惱。他們一樣渴望自由和真愛,卻又掙月兌不出世俗的囚籠。他們——是同一種人。
眼下,那死小子究竟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他這個兄弟會擔心的嗎?
必雅彥郁躁地吐出一口長氣,重重一拳捶在牆壁上。在目前的狀況下,他所能做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只是等待嗎?如果展暉真的出了什麼事,一味地等待——又能抵什麼用?
他心頭焦灼,沒發現坐在另一個角落里的夏悠涼從自己的手袋里抓出一條紅彤彤閃著金光的繩子來,捏在手中把玩著。
直到他確定那條紅繩很眼熟,「夏悠涼,你在做什麼?」他在忙著替展暉擔心,而她在上編織課?
「這條繩子——前身就是我撿到的那個雙錢結嘛。」夏悠涼將紅繩的一頭打結晃了晃,「你不是說要祈禱?我想把它編回原樣——祈禱總要有個證物吧?」
什麼?雅彥以古怪眼神盯著她,懷疑自己听錯︰她是準備向中國結祈禱展暉的平安嗎?這算是哪門子的神佛庇佑?
奇怪歸奇怪,她編中國結的手勢之熟練,倒是令他小小地刮目相看了一下。
「你以前學過編這玩意兒?」他揚眉問。
「是啊。在沒掉到這個倒霉的空間以前,我的正職是在一家文化培訓中心里做咨詢師,像是泡茶、編中國結、中醫按摩和風水之類的中國傳統民俗我們都要學呢。」她一邊說一邊手上動作不停。那本來看起來笨笨的縴細玉指,隨著灑金紅繩上下翻動,看上去竟然也美極了。
「唔……這邊沒有大頭針固定,所以會比較難編……嗯,這樣就差不多了!」突然,悠涼停下動作,微訝地看著雅彥呆愣的表情,「關雅彥,怎麼了?」
必雅彥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模模鼻子,移開眼光,「沒什麼。」總不能說是因為他欣賞她漂亮的手指而出了神吧?
男人真奇怪。當你愛上一個不咋地的女人,你的審美觀亦會隨之扭曲吧?如今的他看她,頭也美,腳也美,就連十根沒涂過甲彩也沒特別保養過的普普通通的手指,在他眼里也是有如星光閃爍,漂亮得不行。
「你……以前在培訓中心工作?」他想了解她多一點。
「唔。雖然工作蠻辛苦的,但薪水還不錯。」提到薪水,她笑眯眯的。
「現在編好的這個——叫雙錢結?」他看著那兩個碩大的扭在一起的銅錢造型半成品,嫌惡地皺了皺鼻梁,下結論,「非常難看。」
「什麼呀!」夏悠涼不服氣地一掀眉毛,「我的水平雖然不能和專業編中國結的老師相比,但也不難看啊。這只結原來是誰綁的?」
听她這麼問,雅彥輕輕笑了。
「我。」笑聲止,他指指自己鼻尖。
「啊?」她不相信。
「那天主題公園的聯絡部負責人說發請柬,要由我這個主人親自來編會比較顯誠意,所以咯——非逼我來編,無聊得很。」他攤攤手,「像這種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技藝,其實很好學啊!」
「……」她嫉妒地看著他修長干淨的十指。之前就知道他是會畫圖的建築設計師,運動神經又超級發達,怪不得愣是比一般男人聰明幾分,眉宇間也神氣幾分。听說富豪子弟都從嬰幼兒時期開始開發智力,整天吃好穿好用好,受的教育也比一般人好上加好——所以,會那麼快學會編中國結也是理所當然咯。
「那你來編吧。」她把編了一半的雙錢結塞入他手里。
「我那是霎時記憶,現在早就忘了。」雅彥理直氣壯地回答。
耶?那之前那麼驕傲是怎樣?夏悠涼撇了撇嘴,「你不說這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技藝嗎?」
「就是因為沒技術含量,所以記不住。」他說這話的語氣,好似也在說「你就專記那些低等的事」。
「……」真的會被他含諷帶刺的說話方式氣死。夏悠涼朝著破了一個洞的天花板翻個白眼,扯過手中紅繩,爬到關雅彥的面前,「你忘了我可以教你,來吧來吧,一起編!」
「我為什麼要?」他狐疑地看著她,太激動了哦,這女人。
「為展暉祈禱呀!」她鄭重其事地說,「我們兩個一起編,才顯得更有誠意不是嗎?」
原來如此。關雅彥挑了挑眉,沒想到她還挺認真。他有點高興,覺得夏悠涼心地善良,是真的在為展暉感到擔憂;但同時,內心的最深處,又隱約泛起一絲微酸——他看得出來,這女人分明是對展暉很有好感的。
她會和他吵嘴,但和展暉絕對不會;她每次和展暉說話,聲音都溫柔得好似要滴出水來。
展暉……有哪里比他好嗎?女人們都喜歡展暉那樣的謙謙君子勝過喜歡他這樣的大少爺?一向,都是他比展暉更有女人緣的,現在怎麼會這樣?
雅彥擰眉,心底閃過一絲黯然。一直以來他對自己各方面的條件都自恃甚高,此時會因為一個夏悠涼而對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這實在是樁令人開心不起來的事。
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邪惡的念頭甚至一閃而過——如果展暉不再回來,那麼,這空間里不就剩下他和夏悠涼兩個人?這樣,不就也沒得比較了?她就只能愛他了吧?
驚覺自己產生了如此沒品且惡毒的念頭,關雅彥連忙肅起容顏,暗自心驚,不可以再亂想了!一會兒想對夏悠涼犯罪,一會兒又希望好友不要回來——在這里,他的道德感果然衰敗得很快呢!
而這時,夏悠涼已經爬到他身前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將紅繩的一頭塞給他,「你拽著這個。」然後將自己手中的紅繩另一端繞過他胸前,編進已粗具雛形的銅錢造型里,「然後像我這樣……喂,配合一下……」她指揮著他的動作,眼看就要爬到他胸膛上了。
雅彥突然感到熱——雖然房間里越來越冷了。他幾乎听得見腦中有個警鈴丁當作響,提醒著他這狀況很危險。夏悠涼她……離他太近了,近得令他心跳大亂。他聞著她身上傳來的廉價香水味,發覺自己第一次對非名牌的東西心馳神往。
非名牌的香水,上一季的舊款禮服,沒經過特殊保養的頸部,不夠美的臉龐……這樣一個渾身上下充滿了「非精致」氣質的女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迷人?
她越爬越近了,一只手甚至半攀上他的脖頸,強要他參與編那個蠢笨的中國結。
這女人……原來真的笨到察覺不到自己目前處境危險。
「關雅彥,你手給我。」悠涼抓住他大大的手,手把手地教他編雙錢結,一邊嘴里還不停地抱怨著,「你不是號稱很聰明嗎?怎麼手指這麼木啊……」
這麼木,都是你害的!雅彥在心里叫道。
「這里要繃緊啦!哎喲,現在這里沒有大頭針,你要幫忙固定呀……」
相信他,他已經很繃緊,很繃緊了。
「啊……」夏悠涼突然丟開他的手,抱頭尖叫,「關雅彥,你太笨了!」這男人自己這麼笨,怎麼有臉反過來嘲笑她?「你看,你把這個銅錢的造型都弄歪了,我很懷疑耶,之前的原形真的是你親手編的嗎——」
她還沒質疑完,就突遭滅頂之災。這災難不是房頂突然掉下來,也不是另一個炸彈突然被丟到她頭上,而是——關雅彥突然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龐扳過一百八十度,然後,他低頭吻住她。
發生了……什麼事?
夏悠涼呆愣地睜著眼,真切地感覺到唇上的溫潤觸感。關雅彥在吻她,雖然原因不明,但這感覺——好強烈。他的吻和他的性子一樣,霸道、驕傲又蠻橫。他深深地、長長地吻著她,幾乎滅頂的男性力量壓制著她意欲掙扎的勢子;她承受著,感到自己的脖頸被壓得好酸,臉頰也被他下巴上的淺淺胡碴給刺痛了。
「你……你干什麼呀?!」好半天後,夏悠涼奮力推開他,喘息著退到牆邊,一雙眼中閃著難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同樣喘息不已的雅彥。
「你你你!你瘋了嗎?」為什麼親她?為什麼話說了一半突然親她?悠涼嚇呆了,以為他突然魔鬼附身。
必雅彥回視著這滿眼防備的小女人,心中——有與她一樣難以自控的驚惶。方才那一刻,他失控了。听她像個嘮叨的老婆似的一直在他耳邊念啊念,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沖動,瘋狂地想吻她。
自從發現自己愛上她的那一刻起,他想這麼做已經太久了。但從沒設計過,他與她之間的第一個吻會是在這樣雙方都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發生的。
方才的那個瞬間,他不是自己了。但理智回潮以後,他又很膚淺地覺得高興。因為他感覺得到,剛才在接吻的短暫片刻里,夏悠涼不是無動于衷的。
她沒回應他的吻,但她的心——也跳得厲害。他感覺到了,並且以自己不值一提的過往感情經驗打賭,夏悠涼——應該是有些被他所吸引的。
或許,她對他的感覺不像他對她的那樣強烈,但她也動了心了。至少,這是個好現象不是嗎?
一思及此,他的心里寬慰了不少。剛才那個腦子亂哄哄的自己不見了,他的眼中不自覺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