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十點半,林予森所乘坐的飛機啟程飛往美國南部的塔爾沙。
必影瞳並不知道這些。她早在十點鐘的時候就摔爛了客廳里的電話,然後跌進沙發里,放聲大哭一直到中午十二點。
木頭走了。
在與她大吵一架後的當天,他沒留下來修補兩人之間的關系,而是選擇乘坐飛機離開她的身邊。
真過分……怎麼可以這樣?他不再愛她了嗎?
就連她用離婚威脅他,都阻不住他離去的決心。
他為什麼要去美國?是單純為了和她慪氣,還是另有公事在身?如果是後者,也許她還會好受些。可是,他為什麼不和她說一聲,非要等到了機場才打電話給她?
他要去多久,沒有告訴她。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回來,她也不知道。身為妻子,她無法原諒丈夫的這種輕忽。
這是他給她的懲罰嗎?只不過是夫妻間的一場口角,用得著用離別的痛苦來懲罰她?木頭他……太壞了,一定是不夠愛她,才能走得這麼瀟灑。
哭得累了,關影瞳將自己放倒在沙發上。雙手緩緩地模上平坦的小骯,苦笑著︰至少現在,她不是獨自一個人啊,她身體里住著一個寶寶。
雖然此刻她恨透了寶寶他爹的薄情,可是她不能連帶著虧待寶寶呵。
哭了快兩個小時,她餓扁了。于是從沙發上爬起身,走到廚房為自己煮了一碗面。她拉開冰箱,從里頭拿出兩顆雞蛋打入湯鍋里,按著小骯自言自語︰「媽媽一顆,寶寶一顆。」
就算沒有木頭在身邊照料,她也不會死。雖然心里很痛,但她得努力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給寶寶最多的營養。
午飯後,她接到李秘書打來的電話,對方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通知她被解雇了,她的私人用品已被出清,請找個時間回公司來取。
她滿不在乎地對李秘書說︰「替我全丟掉好了。」
「可是,這樣……好嗎?」李秘書語氣為難,「關副理留下了不少有價值的資料,如果全丟掉的話……太可惜了。」
「無所謂了。」反正她死也不會再回「啟泰」,不如一次性了斷干淨。
「那,就這樣了。」
听李秘書要掛電話,關影瞳忍不住叫出聲來︰「等一下!」
「嗯?」
「田玖琳她……已經正式上任了吧?」關影瞳以某種連自己都難以言喻的復雜心情問出這句話。畢竟自己是輸了的,所以心里有些泛酸,但同時,她又同情那個靠出賣色相得到工作的女人。這樣當上經理,田玖琳真的會快樂?
「是的。」李秘書語氣淡漠。
「那——原來的林總呢?他去哪了?」問這話時,關影瞳捏緊了電話听筒,感覺手心微微滲出汗意。
「林總被外派去塔爾沙工廠,估計要在那邊待三個月左右。」李秘書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原來,是出公差呵……得到了這個答案之後,關影瞳稍稍安心了些許,至少那塊木頭沒膽大到買了國際機票飛那麼老遠、卻只為和她慪氣的程度。
但是——明明是公事在身,還擺出一副即將棄她而去的酷模樣來嚇她,這男人太過分了!她恨死他!他知不知道,當她以為他真的不要她了的那一刻,她嚇得連心髒都快抖散了?
她可以對他又打又罵又折磨不休,也願意讓他每天繃著撲克臉口氣凶巴巴地訓她,但前提和底線是——他們得在一起。
她無法想象若是和他分手了該怎麼活。她永遠是他的妻子,他永遠是她的丈夫,他們——是必須要一塊兒終老的。
可是,三個月呢……這次他要離開整整三個月啊。這塊白痴木頭,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不和她好好商量一下就答應啊?真無情,他舍得一連三個月見不著她?
這樣想著,關影瞳按按肚子,委屈地紅了眼眶,自己真沒出息,昨晚被他那樣斥罵,而今天——卻不爭氣地希望他快點兒回來。
俄荷拉克馬州的春季溫暖而干燥,林予森一到達塔爾沙,便投入緊張的交接工作中,將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處理南部工廠的資金糾紛上。
他每天從清晨忙到黃昏,少有片刻歇息。只有當夜幕降臨,氣溫降下來,他躺在賓館房間平整的白床單上時,痛楚的感覺便會猛撲而來,啃嚙他的心,奪走他的睡眠。
離開瞳瞳之後的每一個夜晚,他的心都痛著,被憤怒和妒火灼燒著,也被分離的思念煎熬著。他想,這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原諒自己的妻子出賣身體來換取想要的工作。
可是,在挨不住思念的某些時刻,他卻曾軟弱地想過要原諒她的出軌。
他不斷地為她的行為找借口,她只是一時沖動吧?是因為太想當經理而失去了正常的判斷力吧?是因為那晚和他吵了架,她才頭腦發熱跑去找柴總監理論。所以,在她的錯誤里頭,他這個做丈夫的也要負上一部分責任不是嗎?
就……原諒她吧。僅僅是一晚的出軌而已,他可以抑下焚心的妒火,可以假裝它沒有發生過。他可以自欺欺人地繼續以為,瞳瞳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只被他的雙手擁抱過。
他太愛她了,若只因為這件事而與她分手,他無論如何也舍不得。他是……想和她一起過一輩子的,一夜的背叛——在長長的人生里根本微不足道吧?所以,可以忽略不計吧?他這樣說服自己。
于是,在某個寂靜的午夜,林予森自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腦寫了一封電郵給她——
我來到塔爾沙已經兩周了。你好嗎?經理的工作還承擔得來嗎?
不要太辛苦,注意身體。
如果願意的話,見信後請與我聯絡。
他寫到這里,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半晌。想起了新婚那一夜,瞳瞳窩在他懷里撒嬌地要他切蛋糕來給她,他心口一熱,在信件的末尾加上了一句︰我很想你,你想我嗎?
然而很快地,他又想起他們之間那些令人心痛的爭吵。想到她倔強地昂著脖子對他說她已和柴總監談妥,已得到經理的職位,他手指顫抖了,又將這句話刪去。
他苦笑地望著白光閃爍的電腦屏幕,為了能繼續愛她,他已經……把自己變成一個窩囊的男人了。在她以那種方式得到經理的職位以後,他還軟弱地承認自己想她。真是孬種呵……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因為愛情,一個男人可以把自尊放低到什麼程度?以前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但今天晚上,胸口有思念在叫囂,逼他作出選擇。
他深深嘆了口氣,手指下沉按住發送鍵。這代表他的妥協,他——愛她,願意原諒她的出軌。這封載著他卑微愛意的電子郵件將穿過重洋,被投遞到「啟泰」上海分公司銷售部經理的工作郵箱里。
不知明天,她收到這封信後會作何反應?
寄出郵件後,林予森自書桌前起身,緩步走到落地窗前。賓館的外面是一片荒蕪的沙地,一輪孤清的月亮掛在天邊。
他仰頭望著那熠熠生輝的銀白月牙兒,在思念她和怨恨她的兩重矛盾心態里,度過又一個漫長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