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薄荷就這樣一直拽著溫煦來到自己在學校外頭租住的小鮑寓里頭。
「你先暫時戴我的眼鏡好嗎?」她在自己的書桌上模了老半天,終于模到自己的那副特大號黑框眼鏡,遞給溫煦,笑著道,「我覺得我們的度數應該挺接近的。」一樣瞎。
他沒接,「那你要戴什麼?」
「我啊,我正在練習不戴眼鏡生活。」薄荷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眼科醫生說我得了干眼癥,如果不注意保護的話,視力會越來越下降。所以,我先預防起來。」
「這樣哦。」溫煦點點頭。
「對了,你想喝什麼咖啡?」她一邊朝廚房走一邊問著。她是個咖啡狂人,一天不喝就難受;因此小小狹窄的廚房里,擺滿了從各處淘來的咖啡機和各種咖啡豆。對此,她頗有研究哩。
溫煦把沉重的眼鏡架上鼻梁,視野立刻清晰了許多,「隨便好了。」不想麻煩人家。
「喝咖啡怎麼可以隨便?」薄荷從廚房里探出頭來,「剛才堅持要帶你來我家,就是覺得我們學校餐廳里的速溶太難喝了,簡直像潲水一樣呢。」
溫煦沒有答話。他呆怔地望著面前這個有著古怪名字的女孩︰托她給的黑框眼鏡的福,他看清楚她了,也因此——傻在當場不能成言。
她……並不算是最漂亮的女生吧?臉盤小小的,雙頰很鼓、像只松鼠;大眼楮、翹鼻子、唇色淺紅豐潤。可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她漂亮極了,漂亮得讓他看至發怔?
「怎麼了?」薄荷眨眨眼。奇怪的男生,怎麼突然不說話呢?
「我……覺得你很美。」他微紅著臉道,他的優點是誠實。
「啊?」薄荷愣了片刻,然後笑了,這家伙,嘴蠻甜的嘛。心髒又紊亂了一下,她按捺下胸口熱乎乎的莫名感受,打趣地道,「那你呢?你帥嗎?」
「還……還不錯吧。」他想了想,這樣答。
「真謙虛。」她笑著走向他,「借我看看吧。」
「什麼?」他語聲未落,她已伸手摘掉他眼鏡,架回自己挺翹的鼻梁上。
溫煦的眼前又恢復了一片模糊。他有些窘迫地站在原地,任薄荷打量他。她好久不說話,是覺得他不夠帥嗎?
「我……」好長好長時間以後,薄荷才終于開口,喉間發出像鴿子似的「咕咕」聲。她……找不到詞來形容這個男生。
面前這個害羞得紅了臉、抓耳撓腮的小瞎子……真的是很帥,很可愛。她看傻了,覺得有唾液在嘴里瘋狂地分泌,他膚色白滑得像糯米團,黑眸清澈閃亮、像兩顆桂圓核——看起來好好吃,好想咬他啊!
被她一直如狼似虎地盯住不放,溫煦很尷尬,「你被我的長相嚇到了?」是太難看還是怎樣?明明有很多異性稱贊過他長得帥的。
「沒有。」她傻傻搖頭,努力按捺食欲。
「那,眼鏡還我。」他覺得很沒安全感。
「哦。」她摘下眼鏡,緩緩走向他,雖然眼前一片模糊了,可是腦袋里一直有個邪惡聲音在叫囂︰這麼可愛的青草香香男生啊……咬他,咬他!
「啊!」突然,空氣中響起一聲哀號。
接著,溫煦無辜地模模自己的臉頰,「你、你干嗎咬我啊?」突然被襲擊,疼死了!
向薄荷也被自己嚇到了,怎麼,自己剛才真的去咬了他?天啊,天啊!她活到二十五歲從沒發過花痴,沒想到一發起來就這麼嚴重!
「瞧,口水還沾在臉上。」溫煦將自己的手伸給她看。她剛才可是貨真價實地在用力咬噢!他哀怨地再度模模臉頰,懷疑自己已被烙上牙印。
這個女生太奇怪了。如果她覺得他可愛,應該用嘴親……他腦中驀地冒出不純潔的念頭,把自己嚇了一跳。
要命,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在她咬過他以後,他竟然很地想回親她?救命!自己變態了哦!溫煦倒退一步,怕得很想逃。
廚房里,虹吸式咖啡機發出沸騰的「咕嚕、咕嚕」聲。溫煦在心里感嘆︰這真是一杯危險的咖啡啊。胸口有某種熱情在蠢蠢欲動,他怕他喝過咖啡以後,會變身狼人。
腳步再朝門口的位置挪了挪,他禮貌地對薄荷點一下頭,「今天我先回去好了。改天再來拜訪。」
「不再等等嗎?咖啡已經好了……」薄荷心里一沉。他要走了嗎?
「還是……改天。」溫煦轉身,快快逃。再不逃,他怕自己會……
「可是……」薄荷想不出該用什麼理由挽留下他,沒想到手比腦子更快,先一步伸出,抓住他T恤的衣擺,將他扯回。
就是這樣一個小動作,令溫煦的腦子「轟」的一下炸了開來。理智罷工,熱情引爆。他「霍」地旋回身,伸臂一把抱住這個叫薄荷的女孩,揮掉自己鼻梁上的眼鏡,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薄荷突然掉入他懷中,嚇得驚喘一聲,但當他的唇熱熱地吻上來的時候,她腦袋里再沒任何想法,除了閉上眼,承接和回應他的吻,不能做出別的什麼反應來。
他們相識不到半個小時,便已熱情地擁吻在一起。這樣算是「一見鐘情」嗎?可是,連對方的容貌都看不清楚的兩個睜眼瞎,又怎麼可能一「見」鐘情呢?
他們相遇的那天,是空氣里有費洛蒙吧?那瞬間點燃了心中寂寞的,是愛嗎?
此後的千百個離別的日子里,薄荷不止一次這樣問過自己。
是怎樣的緣分和,在那天召喚她踩上他的身體,給了他這段短暫卻刻骨的情緣?
後來,在薄荷離開以後,這是溫煦心中最大的疑惑。
就這樣輕易地愛了。也許是因為年輕,有太多的熱情可揮霍燃燒;也許因為是初戀,一有好感便無限放大,不懂節制。向薄荷與溫煦在相識的頭一天定情,一個星期以後,已經愛得纏綿悱惻,難舍難離。
以往是認真好學生的溫煦,如今開始學會逃課,整日泡在薄荷租住的校外小屋里,摟著女友打發時間。而原本打算要重新振作、好好學習第二專業的薄荷也墮落了,她的生命中有了喜歡的男孩,其他便不再重要。
約會的時候,他們總是抱在一起,左親親右親親,連話也不好好說,多數靠肢體語言溝通。
「等我們大學畢業,就馬上結婚好嗎?」這天他們雙雙依偎在公寓的八仙搖椅里,兩人身子黏成一團,異想天開地聊著。「好呀。」薄荷將臉埋在溫煦懷里「格格」笑,「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第二年生個小孩,第三年爭取買部車,第四年去南極旅行……」她笑著伸手捏他一把,「錢從哪里來?我們要住在電話亭里生孩子嗎?」大少爺想得真簡單呀。
「我有錢啊。」他答得天經地義,「有很多錢。」
「真的?」她斜眼睨他。瞧他那小白表情,吹牛的吧?
「真的。」他認真地點點頭,「將來,我開一家咖啡館,收集這世界上所有種類的咖啡豆,讓你一種接一種試喝。」年少輕狂的男孩子,講起夢想來連語氣都不帶半點停頓的。
「哈哈,好呀……」他說什麼她都應,再度伸手捏捏他白女敕的臉頰,「白日夢。」她湊上唇去親他,兩個人嬉笑著吻在一起。在令人頭暈目眩的熱情中,薄荷根本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心想︰溫煦哪里會有錢啊?他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大三學生罷了,雖然看起來有幾分貴族之氣,但她寧願相信那是由于這家伙長得太帥的緣故。
他和她一樣,在學校食堂吃飯,在超市買日用品,很少穿名牌,從不帶很多現金在身邊。他們倆——只是一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校園情侶罷了,充其量就是比一般人美一點,對吧?
直到兩個月後的某一天,薄荷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錯得離譜。
那天她等溫煦一塊兒下課,然後兩人一起手拖著手去步行街約會。她事先說了,要重新配一副眼鏡賠給他。
「薄荷,待會兒不用你付錢。」溫煦牽著女朋友的手走進一家老字號的著名眼鏡店,回頭囑咐著。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是我砸爛的耶,本來就該我賠啊。」薄荷很堅持地晃著自己的印花錢包。雖然目前自己是靠當廚師時的那些積蓄在付學費,可是,她不願意佔男朋友便宜。兩個人談戀愛,雙方都享受到愛情的甜蜜,在金錢方面又怎好只由他一人來承擔呢?
溫煦無奈地笑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轉身小聲和服務員溝通了片刻後,他低下頭,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副用紙巾包好的破損鏡架推過櫃台,道︰「請給我和這副一模一樣的。」
薄荷認出,他手里的這副鏡架就是當初被她砸壞的那一副。
店員接過鏡架,端詳了片刻,然後遺憾地搖搖頭,「不好意思,這副EmporioArmani的九四秋冬光學限量款鏡架,現在已經不再發售了。客人要不要看一下EmporioArmani的新款?雖然在價格上會比一般的鏡架稍微貴上一點,但絕對是物有所值。」說著店員推開櫃台上的一方小暗門,取出幾副包裝得里三層外三層的鏡架來。
薄荷瞟了一眼那上面的標價,頓時嚇得咋舌︰哇……這樣還叫「稍微貴上一點」?這店家干脆去搶錢比較快,當她和溫煦冤大頭哦?
「四位數……有些甚至快五位數了耶……」她的語氣很虛弱,冷汗流下額角,伸手按按自己瘦巴巴的錢包。根本沒有那麼多錢,把她賣了也沒有!
溫煦笑著覷她一眼,「都說了不用你付錢了。」說著他用長指隨便地在其中一副鏡架上點了一點,然後掏出信用卡遞給店員,「謝謝,我選好了。」
薄荷嚇得面無人色,「你看清楚這多少錢了嗎?」四位數,四位數啊!
店員拿了卡去刷,溫煦笑著低頭,看薄荷用比他自己還心疼的目光盯著那店員的背影不放,恨不得隨時撲上去把卡搶回來。他忍不住伸手摟了她一把,真的覺得她好可愛。
以前從未戀愛過,這甜蜜又傻氣的感受是人生第一次。而他——很喜歡這樣一個沉溺初戀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