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疑惑。
卞朝陽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很霸道,也很雞婆。我不喜歡他看我,那樣的眼光太犀利,里面總是充滿了好奇與探詢的意味,而我,恰恰很討厭被人探索的感覺。
昨天我渾身掛彩地回家,第一次不用自己應付媽媽的追問,原因在于卞朝陽,他很守信,果然沒有讓媽媽對我的傷勢起疑。讓我不解的是他居然將一切的責任扛下,說是他騎車不小心撞到了我,其誠懇悔過的模樣幾乎令我都相信一切是真的——他是一個好演員。
媽媽沒有怪他,事實上,我善良的媽媽從來就沒有怪過任何人。她邀請卞朝陽吃飯,並詢問了我在學校里的情況。當時,我手心全都濕了,沒想到卞朝陽面不改色地說我在學校表現得很好,而且還交了很多的朋友。雖然他說的是謊話,但是看見媽媽露出那麼舒心的笑容,不可否認,我,很感激他。
「好累啊,好累啊……」四肢大張地躺在沙發上,康懷樂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就是,學生會招新的工作基本上也結束了,接下來就是確定人選的事情,終于可以輕松一下了。」房少庭愉快地吹了聲口哨,轉頭問旁邊工作的其他人,「美女們,有沒有興趣今天晚上去狂歡?」
「好啊,要是朝陽學長去我們就去!」女孩子們集體起哄。
「哎呀呀,朝陽,還是你的魅力大呀。」醋溜溜地盯了正在翻看資料的卞朝陽一眼,房少庭有些不甘心,為什麼卞朝陽這小子的女人緣這麼好?
「喂,朝陽,你倒是說句話呀。」用胳膊捅捅卞朝陽,康懷樂接話,「新學期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了,咱們一幫人也忙了兩個月,好歹也要輕松一下是不是?聚聚餐、跳跳舞,才好為將來的革命積蓄力量嘛。」
「你們去好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微笑著,卞朝陽沖對面的女孩子們點點頭,頓時引來一片歡笑聲。
「你這家伙——」房少庭從後面伸手勒住卞朝陽的脖子,在他耳邊咬牙切齒,「你明明知道你不去,學生會的女生們也不會去;她們不去,我和懷樂兩個人還有什麼噱頭?」
「就是,朝陽,你就和我們去嘛,天天看這些東西有什麼意思——咦,我們的會計還空缺?」康懷樂磨著卞朝陽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名單上的疏漏。
「你也發現了?」卞朝陽輕松地扳開房少庭的手,「沒有會計,學生會龐大的費用支出就是一筆無頭賬,無法預算收入與支出,甚至連你們的吃喝玩樂的本錢都沒有預支的理由。」
這麼恐怖?想著自己今後要在學生會賣命干活卻沒有優待,康懷樂就覺得頭大,統一戰線立刻崩潰,他沖著房少庭大叫︰「你是怎麼搞的,這一塊不是你負責嗎?」
「不關我的事啊,大家不願意應征,我有什麼辦法呢。」房少庭兩手一攤,表明自己的無辜。他也很委屈啊,誰不知道當學生會會計的風險很大,稍有差池就會誤算,傻子才願意來當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使。
「那你也要想想辦法呀——」
「我能怎麼辦?不可能拿刀子架在別人脖子上威逼就範吧?」
「——我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打斷二人的爭吵,卞朝陽插話。
「你有?」狐疑地看卞朝陽,房少庭有些不相信。
「真的,朝陽?你有人選,真是太好了!」康懷樂的眼前冒出的是今後的幸福日子。
「嗯,有——但是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卞朝陽轉頭看窗外,十月了,今天的陽光格外耀眼。
☆
課間休息,大家要不然外出活動,要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孟夕陽獨自坐在自己靠窗的位置上,托腮看外面的太陽。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暖暖地透過窗戶折射進來,落在她的課桌上,暈染了一片光輝燦爛。張開五指,看陽光從她的指間穿過;再合攏手指,看光線被阻隔。再張開、再閉上……
「孟夕陽,有人找。」
玩得不亦樂乎之間,忽然听見有人叫她的名字。孟夕陽疑惑地轉頭,看見教室門口有個女孩子向她招手,她的身邊,是滿臉笑意的卞朝陽。
「你找我,有事?」被卞朝陽叫到天台,孟夕陽遲疑了半晌,開口問他,心中懊惱的是方才她在自娛自樂的時候,卞朝陽究竟看見了多少。
卞朝陽兩手插在褲袋里,朝孟夕陽走近了幾步,毫不意外地看見她後退了相等的距離。裝著沒有發現,他笑笑,「今天幫我叫你的女孩很熱情,她說是你的同桌。」
「是嗎?」她不清楚,從小時候開始,她就在無數的奚落下生活,教訓多了,她也就鮮少注意周圍的人和事,看不見、听不見,相對來說傷害就要小得多。
「我這次來,是要拜托你一件事情。」注意她又陷入了兀自思索的境地,卞朝陽開口拉回她的注意力,「你——願意加入學生會嗎?」
「我?加入學生會?為什麼?」對他的提議,孟夕陽有些錯愕地反問,不理解卞朝陽的動機。據她所知,前段時間學生會招新,報名的人數多得嚇人,人氣之旺,難以想象。自己是什麼角色?再怎麼樣也不需要卞朝陽親自出馬來拉她入伍吧?
「你的表情,好像我是一個在誘騙良家婦女的人販子。」看她警戒的模樣,卞朝陽有些好笑,「學生會現在還缺一名會計,我覺得你很合適。」
「為什麼是我?」不明白地看他,想要知道自己被選中的理由。
「你的數學很好,不是嗎?」說實話,看過孟夕陽的入學考試成績單之後,連他也不得不佩服,忽視怪異的脾氣之外,她確實是個很優秀的人才。
「僅僅是這個理由?」視線移到卞朝陽含著笑意的眼楮,孟夕陽不由自主地追問。
「還需要其他的嗎?那我告訴你好了——」陽光灑在孟夕陽的身上,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金光中,模糊了她的臉,「你不會假公濟私,實際上我相信,在進了學生會之後,你對任何人都會‘鐵面無私’。」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去嗎?
「怎麼樣?你願意嗎?想不想看看新的天地,看看豐富的生活?」卞朝陽向她伸出手,「只要你願意,你會有很多的朋友,包括——新的開始。」
「我——會有新的開始?」喃喃自語著,她凝視卞朝陽伸出的手。
「是。孟夕陽同學,你願意當學生會的會計嗎?」她過往受到的傷害究竟有多少,讓她步步為營,走得如此艱辛?卞朝陽伸著手,耐心等待她的回應。
這樣的卞朝陽,讓她又想起了幾個月前,他在校門前攔下她的情形,一樣的姿勢,一樣的執著。他這個人,仿佛天生就不知道別人的拒絕為何物,只要是認準了,不達目標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如果我不答應,你是不是不會放我走?」孟夕陽問他。
「不,我會讓你走,但是會用其他的辦法來說服你。」微笑著,卞朝陽誠實地回答她。
孟夕陽看著他,陽光把他的頭發染成了金黃色,包括他的笑容,那麼燦爛,都令她聯想到朝陽初升的時刻。
緩緩地,她伸出手,握住卞朝陽的手,如同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對峙。不同的是,這一次不是被威逼利誘,而是堅定地下了決心,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
兩只手在十月陽光燦爛的日子下握在了一起,承諾下一個可能改變一生的諾言。
☆
今天學生會開迎新大會,雖然說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但是言易行難啊,真的走進會議室,看見這麼多的人,心里還是有些打鼓。孟夕陽悄悄在角落里找了個位置坐下,盡量避免引人注目。
「真開心,孟夕陽,原來你也進了學生會了啊,以後我們可以有照應了。」落座沒有多久,身邊的座位又坐下一個女孩,而且一見她就開心地直叫。
孟夕陽轉頭,迎上女孩笑意滿滿的臉蛋。
「真是沒有想到,我居然這麼榮幸進了學生會,而且還是我最喜歡的宣傳部呢,對了,孟夕陽,那天朝陽學長找你干什麼啊?」女孩拉著她,喋喋不休地說著。
原來她就是那天叫她的女孩,對了,听卞朝陽說,她還是她的同桌?遲疑了一下,孟夕陽開口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听見孟夕陽問自己,女孩掏掏耳朵,然後瞪大眼楮,夸張地叫道︰「你跟我說話,你真的是在跟我說話?」天啊,同桌了那麼久,第一次听見孟夕陽開口對她發問,「我就覺得他們說的不對嘛,你怎麼會是木頭呢?」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以後,女孩連忙捂住嘴,滿臉歉意地看著孟夕陽。
「沒有關系。」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稱謂,再多听幾次又有什麼關系?
「那個——我叫龍希頤,可以和你做朋友嗎?」眨眨眼,龍希頤小心地開口。
「你要和我做朋友?」孟夕陽有些難以置信盯著她,有人主動提出要和她交朋友?
「嗯——不可以嗎?」誤解了孟夕陽的意思,龍希頤有些失望地垮下雙肩。
「不,當然可以。」心底有種很久遠的感覺在流動,這是卞朝陽說的新的開始嗎?新的朋友、新的人生?
「真的嗎?」好開心地抱住孟夕陽,龍希頤笑了。伸出小指,勾住孟夕陽的手指,「就這樣說好,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哦,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雙手有些僵硬地回抱龍希頤,孟夕陽將視線投注到台上正在講話的卞朝陽身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他也正在看著她們這個方向,而且嘴角還帶著笑意。
☆
「孟——孟夕陽!」目瞪口呆地盯著跟在卞朝陽身後的人,康懷樂張大了嘴巴。真是不敢置信,卞朝陽居然真的把她招進來當會計,而且還和他們一個辦公室,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是啊,今後大家都是同事了,以往的事情就一筆勾銷,懂了嗎?」向康懷樂投去警告的一瞥,卞朝陽對身後的孟夕陽開口︰「孟夕陽,你也和你的學長打打招呼吧。」
孟夕陽听話地從卞朝陽的身後走出,不料這一舉動卻令康懷樂倒退了三步——慘痛的教訓還歷歷在目,不得不防啊。
「康學長,對不起,以後請多多指教。」孟夕陽向他彎腰鞠躬,誠摯地對他說。
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回頭望望窗外,康懷樂再看看卞朝陽。這下真是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連孟夕陽都可以收服,卞朝陽這小子還真不是蓋的。
不理會康懷樂崇拜的目光,卞朝陽輕咳了兩下,「我說懷樂,人家女孩子都跟你道歉了,你不會這樣沒有風度吧?」
傻瓜才沒有听出卞朝陽話中的威脅成分,康懷樂連忙擺手,「哪里哪里——指教不敢當,以後大家一起做事,互相照應不就行了?哈哈——哈哈——」
「熱乎乎的女乃茶來了——」興沖沖的房少庭剛端著女乃茶沖進辦公室,就被面前的人給駭住,顫巍巍的手指指向孟夕陽,「惡——惡——」那個「女」子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一旁的康懷樂捂住了嘴巴。
「孟夕陽同學是我們學生會的會計,今後大家就是同事了,要好好相處,是不是啊?」眼明手快地制止了房少庭就要月兌口而出的話,康懷樂打著哈哈大聲地對他說。
听康懷樂這樣說,房少庭眼楮沖他瞪了瞪,再轉移到孟夕陽的身上,再回到康懷樂的身上,眼珠上下轉了轉,頗有懷疑地詢問。
見他的表情,康懷樂也點了點頭。
「好,既然大家都認識了,那麼孟夕陽,從明天下午開始來工作,有沒有問題?學生會要整理的爛賬實在是太多了。」看了下表,卞朝陽拍拍手,示意大家可以回去了。
「我想,從今天開始好了。」孟夕陽輕輕地開口。
「什麼,今天開始?」轉過身,卞朝陽看她。
「嗯——」孟夕陽點點頭,「你剛才不是說需要整理的爛賬很多嗎?越早整理,浪費的時間越少。」
一旁的康懷樂和房少庭拉長了耳朵。
「可是,數量很龐大,你應付得了嗎?」看了看辦公桌上堆積的賬目,卞朝陽問她。他何嘗不希望工作能夠快點做完,但是要量力而行。更何況孟夕陽剛來,她能做到的究竟有多少呢?
「沒有問題的,我常常在媽媽的小吃店里幫忙,做賬我已經很熟練了。」如此急切地要求,一半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另一半,偷偷看了看卞朝陽,瞧他一見那堆賬本就皺眉的樣子,應該對這個問題很頭疼,就當、就當是自己報答他吧。
「也好。」再看了看表,卞朝陽隨手遞給她一本賬冊,「你就先把這本做了吧。我還要開會,你待會走的時候記得鎖門。」
「我知道。」抱著卞朝陽給她的賬冊,見他帶著康懷樂和房少庭匆匆離去。
沒有其他的人,整個辦公室都靜悄悄的,只剩下她一個。走到窗前,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遠處一輪下沉的夕陽,嘴角泛起一絲難得的笑意,孟夕陽對自己說︰「夕陽西下,開心人在這里啊!」
☆
從會議室出來,天色逐漸黯淡了下來,夜風帶來些許的涼意。卞朝陽緊緊身上的外套,抬腕看看表,都已經七點了,若不是今天學校突然宣布要開緊急會議,他現在應該是坐在家里,美美地享受老姐做的美餐吧?
肚子開始咕咕地叫,卞朝陽不由得快走了幾步,快出校門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瞟到學生會辦公室的燈還是亮的,「不會吧?」他倒退了幾步,再仔細地看了看,果然是亮著燈。思索了片刻,折轉身,上樓到學生會辦公室,看見了門是虛掩著的。燈光從門縫中透出來,輕輕一推,門應聲而開,他清楚地看見孟夕陽正坐在里面。
掃了一眼桌上攤開的凌亂的賬冊,再看看一旁計滿數字的紙張,視線最後停留在孟夕陽正在專心致志往電腦上輸入的東西上面,他緩緩地開口︰「你——還沒有回去?」
「嚇!」被卞朝陽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孟夕陽轉過頭,微微松了一口氣,「是你啊。」
「你一直在這里?」伸手拿了一張稿紙看,卞朝陽問她。
「是啊,我利用這些時間看了一些賬冊,然後把一些東西分類歸結,以後再結算的時候就要方便得多。」將顯示器轉向卞朝陽,孟夕陽向他解釋。
單手撐在辦公桌上,仔細地看屏幕上孟夕陽整理出來的賬目,卞朝陽不禁對她稱贊道︰「你真的很厲害,短短的時間里居然就可以做成這樣。」
「是嗎?」听見卞朝陽的贊美,孟夕陽嘴角微微上揚,笑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孟夕陽笑,雖然幾不可見,但是她確實是笑了。一時間,卞朝陽有些發呆。笑起來的孟夕陽,嘴角若隱若現有兩個小酒窩,眼楮里也有了溫度,令她整個人都顯得生動起來。
她應該多笑的。卞朝陽在心里暗暗想。
「喂喂——」見卞朝陽呆呆地看她,半天沒有反應,孟夕陽張開五指在他面前晃晃。
「哦,抱歉——」對于自己的失神有些尷尬,卞朝陽干咳了一下,才想起一個問題,「你吃飯了嗎?」她不會一直在這里吧?
「有啊,希頤剛才給我送了點心來。」拿起旁邊的盒子,給卞朝陽看。
「希頤?」好像有些耳熟。
「對啊,就是我的同桌,那天叫我的女孩子。」見他沒有反應過來,孟夕陽干脆給他解釋,「你也說她很熱情的。」
經她的提醒,卞朝陽終于記起來了。看來,她的心房已經稍稍地放開,至少,她願意為一個叫希頤的女孩子跟他解釋。
「你要不要嘗一點,希頤的手藝還蠻不錯的。」動手打開盒子,孟夕陽問他。
她這樣一說,卞朝陽還真覺得肚子餓了,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孟夕陽的身邊,「那我就不客氣了。」拿了一塊蛋糕塞進嘴里,咂嘴,再舌忝舌忝嘴角。
「怎麼樣?不錯吧?」看他的樣子,孟夕陽又遞給他一塊。
「很好,我想你做的一定比這更好吃。」再吃了一塊,卞朝陽說。
「你憑什麼這樣認為?」孟夕陽反問他。真是奇怪的人,明明就沒有吃過她做的糕點還這樣說。
「因為我是鑒賞家。」卞朝陽指指自己,「你那天在我家露的那幾手,足以讓我看出你的功底有多深。連我那個向來以挑食出名的二哥都嘆服的人,火候應該很足。」說句實話,還真有點懷念她做的飯菜的味道。
「你們家——很好。」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全家福,溫馨而又和睦。
「怎麼了?」注意到她的情緒又開始低落,卞朝陽問她。
「你的父母,他們現在在哪里?」
「哦,他們啊,應邀去外地講學幾個月,大概過兩天就回來了。」感覺還是有些餓,卞朝陽往嘴里再扔了塊蛋糕。
不期然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來,嚇了他一大跳,蛋糕就卡在喉嚨里,引得他一陣猛咳。
孟夕陽連忙倒了一杯水給他,並幫他拍背順氣。
卞朝陽猛喝了幾口水順氣,才拿出催命一般響的手機,按下接听鍵。
「朝陽,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好餓啊——」一接通,就听見卞朝暉無比哀怨的聲音。
「你餓不知道吃東西啊?」可惡的二哥,害得他差點被噎死。
「你以為我不想啊,大姐不讓,非要等你回來再說。你今天放學後不就是有個會要開嗎?至于拖到這麼晚嗎?都八點了吶。」卞朝暉不知死活地仍在那邊叫嚷。
「你偷看我的行事簿?」听他這樣說,卞朝陽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
「怎麼了?」一旁的孟夕陽看他的臉色都變了,不免好奇地問他。
「哎呀——哈哈,何必那麼生氣,做哥哥的是關心你嘛。快快快,我好像听見夕陽的聲音了,快讓我和她說說話。」
「是卞二哥嗎?」依她的推測,天底下能夠幾句話讓卞朝陽變臉的,恐怕只有那個老愛逗他的卞二哥了。
卞朝陽一言不發,把手機遞給孟夕陽。
「喂——」孟夕陽接過手機,輕輕地打招呼。
「哎呀呀,真的是夕陽啊。我就是說嘛,朝陽怎麼可能放著家里的好菜好飯不回家,原來是找到更好的歸屬了。我猜,他現在一定很有口福吧?你給他做了什麼菜?我也好想吃哦。干脆這樣,你告訴我現在你們在哪里,我馬上飛車過來好不好——哎喲,大姐,你打我做什麼?哦哦,這次就算了,叫那小子吃夠了就快些回來,我還在饑餓線上掙扎呢,夕陽啊,什麼時候卞二哥有機會再吃你做的菜呢?」
卞朝暉嘰里呱啦在那頭一陣狂說,弄得孟夕陽哭笑不得。
搶過手機,卞朝陽對著那邊大吼︰「你沒機會了!」然後收了線。
「走吧。」關閉電腦,卞朝陽對孟夕陽說,「現在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可是——」孟夕陽看看桌上的賬冊。
「這些工作不是要讓你一朝一夕就做完的,你打算熬通宵嗎?我可不願意落得個虐待勞工的罪名。」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卞朝陽硬是把她扯出了辦公室。
☆
卞朝陽慢慢地瞪著腳踏車,身後載著孟夕陽,朝她的家騎去。
「卞朝陽,你喜歡你的家人嗎?」坐在後座,孟夕陽問他。
「喜歡,當然喜歡。」卞朝陽回答她。
「就算是卞二哥經常把你氣得七竅生煙,你也依然喜歡他?」夜風讓她感覺有些寒冷,不自覺地縮縮身子,躲在卞朝陽的背後。
沉默了一會,卞朝陽開口︰「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不同,像我大姐,雖然我平常總是說她絮絮叨叨,但是有一天沒有听到她的聲音我反而很難受。而我二哥,那個人是很愛耍寶,以刺激我為樂,而且經常叫我是家里的怪胎,但是——」臉上浮現出了溫和的笑意,「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我十歲那一年高熱,差點就要去見上帝,我二哥緊緊握住我的手在一旁祈禱,說什麼只要是我沒事,他缺胳膊少腿都沒有關系。那個人,以為我燒得迷迷糊糊沒有听見,其實我很清楚,他心中是很在乎我這個弟弟的。」
默默听他講話,孟夕陽只是望著對面不斷閃過的路燈。
「孟夕陽?」長久沒有听她說話,卞朝陽試探性地叫著。
「我在听——」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所以,我想說,幸福的定義是不同的,每個人,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特殊的一面,旁人也許難以理解,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明白。」微微側頭,卞朝陽對她說。
「我就是明白,所以才知道那是多麼痛苦的事情,要想真正擺月兌並不是那麼容易。」如果真的這麼輕而易舉,她根本就不用痛苦這些年。
「在我看來,所謂的痛苦無非是人心中有個死結打不開而已,只要卸下心房,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好不容易才稍稍把她拉出來一些,絕對不能在再讓她縮回自己的世界中去。
「說得容易,既然是死結,如何能解開?」苦笑,埋怨卞朝陽的天真。
車子突然停下,卞朝陽單腳點地,轉過頭對她微笑,「其實很容易,只要拿剪刀剪開不就行了?不僅解開了死結,把過往所有的一切都統統剪斷,今後的人生自然開朗。」
「這是你的處世哲學?」孟夕陽仰首,對上他的眸子,有片刻間的迷惑。一切真的是他說的那麼簡單嗎?只要剪斷了死結,人生就可以開朗起來了嗎?
「是。」躍下車子,順便把孟夕陽抱下來,卞朝陽單手貼上她冰涼的臉蛋,「你才十六歲,心境怎麼就如此蒼老?你和我一樣,還有許多個未來,放開一些,有什麼不好呢?」
孟夕陽閉上眼楮,感受源源不斷的熱度從卞朝陽的掌心傳到她的臉頰,奇異的感受充滿了她的全身,伸手捧住他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細細地磨蹭。
「夕陽——」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只溫順的貓兒在享受主人的疼愛,卞朝陽情不自禁地低喃出她的名字。
「什麼?」還貪戀著他掌中的溫度,沒有注意到他稱呼的改變,孟夕陽模模糊糊地問他。
「你的家——到了。」雖說是很喜歡她現在依賴他的模樣,但是大腦提醒他應該有責任告訴孟夕陽已經到家了。
「嗯?」听清楚了卞朝陽的話,孟夕陽忽然睜開眼楮,四下看看,發現果然是在自己家的樓下。意識到自己還死死拽著卞朝陽的手,紅霞飛上顏面,她忙不迭地松開。
「好了——」跨上腳踏車,對孟夕陽揮揮手,「早點回去休息吧。」
孟夕陽點頭,跟他道別之後,轉身準備上樓。
「夕陽——」卞朝陽又喚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盡量忽略他的稱呼帶給她的震動,孟夕陽屏住呼吸問他。
「對于我今天晚上的話,你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