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哥,你還不走嗎?」整理好東西,小蒙回頭,問正在細心調節室內溫度的喬予浩。
「沒有關系,今天我關店門。」對小蒙笑了笑,喬予浩又細細查看了一下旁邊的鐵線蓮。
「那我就先走了。」跟喬予浩打了招呼,小蒙裹緊了衣服,走出了花店。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予浩才從花叢中直起身,覺得腰有些酸,他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時間已經指向十點正。
將花架上的盆栽一一擺放好,鎖好櫃台的抽屜,他拿起掛在門邊的外套,熄滅了燈,走出花店,拉過玻璃門合上,掏出鑰匙準備鎖門。
「 啷!」
沒有掌握好,鑰匙掉在地上,他蹲去拾,不期然,眼前卻出現了一雙黑色的女式皮鞋。
抬頭,站在他面前的,是裴文。
「裴小姐——」喬予浩拾起鑰匙,站起身,看著眼前的裴文,「你是還需要什麼花嗎?」
奇怪了,一般情況下,她一天之中只會來花店一次啊。
見喬予浩有些驚詫的表情,裴文盯著合上的店門,開口道︰「喬老板,你一向都是這麼晚關門的嗎?」
「啊,不,今天晚了些。」喬予浩答道,繼而試探性地問她,「是白菊不合適嗎?」
「沒有。」裴文搖搖頭。
「那是?」喬予浩犯了難,不清楚裴文究竟為什麼會這麼晚出現在這里。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看著他撓撓頭,不明所以的樣子,遲疑了會,裴文開口,對他說。
「是病了麼?」喬予浩擔心地開口。若真是這樣,也難怪,這麼冷的天氣,她穿得如此單薄,怎麼可能不生病。
「不。」裴文將目光轉向旁邊,盯著路旁明顯剛狂歡回來的一群男女,「純粹是心情的原因。」
在家里坐了很久,始終不能平靜復雜的心緒,莫名其妙,想到的,只有他。
喬予浩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不善言辭,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安慰眼前看似落寞的裴文。
「我、我——」他頭一次痛恨自己的口拙,憋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
裴文收回目光,看著面前急得滿面通紅的喬予浩,「喬老板,你下班了嗎?」
「那個,算是吧。」
站在她面前,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看得出來。對他笑了笑,裴文開口道︰「那麼,既然是下班時間,你就不再是老板了,對不對,喬予浩?」
那是他的名字,她知道了一年,卻是第一次這樣開口叫他。凝視著她臉上的笑容,喬予浩忽然想起,這還是他頭一回看到她這樣笑。
不是禮節性的微笑,她現在的笑容,很是迷人。
「喬予浩——」見他只是愣在原地呆呆地盯著她瞧,裴文張開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對不起。」被她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肆無忌憚地盯著人家看,喬予浩紅了耳根,不好意思地道歉。
「喬予浩,我在問你呢。你現在不是老板了,對不對?」有意思的人,總是動不動就臉紅,動不動就道歉。
「對,我現在不是老板了。」順著她的話,他傻乎乎地接下去。
「既然不再是喬老板,那麼你現在只是喬予浩。」此時此刻,他不是老板,她也不再是客人,她想要的,是和他簡單的沒有利益關系的片刻相處。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一旦有了金錢的沾染,一切都會變得很虛假。
「裴小姐,我還是不明白。」喬予浩不解地看她。他是花店的老板,也是喬予浩,二者之間,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嗎?
「你不明白,也好。」手有些涼,裴文抬頭看看夜空,再看看喬予浩,「你,能陪我一會兒嗎?」
路燈,在地面拉下了長長的兩道影子,喬予浩跟在裴文的身後,注視她的背影,默默地走著。
今天的室外溫度很低,河堤上根本看不到什麼人,只有他們兩個人,迎著冷風,一前一後。
「喬予浩——」前方的裴文忽熱停下腳步,背對著他開口,「你的花屋開了多久了?」
「兩年。」他也站住,始終和她保持一米的距離,不多不少。
裴文轉身,盯著面前和她相對而立的喬予浩,「你喜歡自己的生活嗎?」
一陣冷風吹過,臉上有些生疼,他眯了眯眼楮,看到裴文的長發被吹到一側,發絲飄零。她的衣著,仍然是那樣的單薄,他穿著厚厚的防寒服都覺得冷,很難想象她只著一件黑色薄毛衣的感覺。
「是我問得太突兀嗎?」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揣測。
「啊?」正在打量她的喬予浩見她把一縷發絲別回耳後,露出有些泛紅的臉頰,他連忙擺手,「沒有。」
「其實你不回答也沒有關系,每個人都有保留自己隱私的權利。」就像一年前,她也問了他一個突兀的問題,而他顯然不知道如何答復。當時,幾乎是在發問之後她就後悔,沒有等他回答就離開了花屋。
「裴小姐——」他張嘴,想要說什麼。
「喬予浩——」她卻打斷了她的話,目光離開他的臉,凝視著點點燈光搖曳的河面,「我很羨慕你,真的。」
平實的日子有平實的幸福,簡單的生活有簡單的快樂,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就是花屋中的那些五彩花卉,至少,有喬予浩這樣的一個有心人精心呵護和照料,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她羨慕他?
一時間,喬予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年來,從她的言行舉止,他大致可以猜出她出身良好的家境,並有很好的修養,可是現在,這樣的女子居然說羨慕他,羨慕他這樣開著一個小花屋的老板,實在是叫人難以相信。
「我嚇到你了?」見他一臉怔忡的表情,裴文搖搖頭,「對不起,就當我沒有說過好了。」
「裴小姐,你真的沒有什麼事嗎?」下意識地,他月兌口而出。
「我沒有病。」裴文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回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對不起。」喬予浩的耳根開始發燙,慶幸自己膚色黑,不至于被裴文明白看出現在他已滿面通紅。
「沒關系。」他的心思太單純,單純到什麼想法都在臉上表露無疑。裴文慢慢走到河邊,直接坐在護欄上,雙手撐在兩旁,轉頭對喬予浩說︰「陪我坐坐,好嗎?」
喬予浩走過了,坐在她身邊,似乎覺得距離太近,又向旁邊靠了靠。
不是沒有發現他刻意與她保持距離的舉動,裴文抬頭看他,見他僵硬地坐直了身體,停止了背,仰高了頭,活像一個木頭人似的。
「喬予浩——」偏頭打量他,裴文好笑地看他,「我有刺嗎?」
「沒、沒有。」他有些緊張,以至于說話的時候也結結巴巴。
「既然沒有,為什麼你總是想要躲開我?」先前,是一直跟在她身後;現在,即使是坐下,也是與她拉開了一尺的距離。
「我沒有躲開你!」急急地解釋,喬予浩低下頭,想要說自己並沒有這樣的意思,不期然,對上了裴文的眼眸,心房猛地一震,他立刻別過臉去,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我,只是怕別人誤會。」
「誤會?」偏要叫他對著自己,裴文傾斜了身子,又對上他的眼楮,「誤會什麼?」
「要是別人看見,會以為、會以為我們……」喬予浩窘迫地想要避開她的眼楮,沒有想到裴文卻不放過他。
「我們怎麼了?」即使是黝黑的膚色也擋不住他的紅潮滿面,他此時的表情,居然令她的心,漏了半拍。
「裴小姐——」她的發絲,已經落在他的胸前,令他一個激靈,撐在護欄上的手猛然收回,沒有想到卻撞上了裴文的肩膀,讓她本來已經過度傾斜的身子搖搖晃晃地就要向下跌去。
「小心!」喬予浩反射性地伸出雙手,及時摟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兩個人重心不穩,一起朝後倒去。
他穿得很厚,除了頭有點疼,其他並無大礙,而他牢牢護在懷中的她,穩穩地躺在他的身上,沒有傷到半點毫毛。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喬予浩慌忙松開手,將裴文放到一旁,趕忙爬起身來,不敢再看裴文。
這個人,還真是害羞呢。
臉上忽然有了笑容,裴文慢慢站起,伸出手,拍了拍喬予浩的後背。
「裴小姐——」明明穿得很厚,可是熱源,通過她的手,源源不斷地穿透層層衣物,直達他背心,令他在這樣寒意逼人的天氣中,不自覺地周身開始發燙。
「別動!」裴文專注地用手拍去他防寒服上沾染的灰塵,感覺他本要逃避的身軀一下子又變得僵硬,她笑了笑,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有點涼意了,裴文收回手,環抱住自己,跺了跺腳。
听見聲音,喬予浩轉過身,看到裴文的舉動,他的手,停在自己防寒服的拉鏈上,盯了裴文一眼,稍稍有些遲疑。
「若是不介意,借借防寒服如何?」裴文揉揉自己通紅的鼻子,微笑著對喬予浩說。
隨後,她的身軀上,被加蓋了一件很厚很重很大的衣服,暖暖的,還帶著人體的溫度。緊了緊,將自己的臉埋在其間,嗅到的,有泥土味、花香味,還有淡淡的汗水味……
原以為自己對寒冷早已麻痹,沒有想到,對于這樣的溫暖,她開始留戀,不願意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