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看著聶紫芊如一陣風似的沖到自己跟前,燕墨陽陰鷙著臉,一把奪過她的馬韁。
事情出乎她的意料,聶紫芊面色一窒,先前的勃勃興致頓時被打散了一半。
「我來幫你啊。」她撇了撇嘴角,表情有些尷尬。她還以為燕墨陽見到她,會很高興呢。
燕墨陽眼楮一眯,出口的嗓音低沉而又堅決。
「我不用你幫,馬上給我回去!」
「誰說的?上次也不知道是誰救了你的命。」燕墨陽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並未讓聶紫芊退縮,她不服氣的嚷嚷起來。
他臉色驟沉。「你說什麼?」
聶紫芊身子一緊,口中仍舊嘟嘟囔囔。「我說的是實話,又沒講錯,上次要不是我,說不定你早就暴尸荒野了……」
盯了聶紫芊片刻,燕墨陽忽然雙眉一挑。
「上次情況特殊,我不想跟你多說,你以後自然就會明白。但這次你跟我來做什麼,幫忙?幫什麼忙?幫我對付魔羅天教教主宗寒麟?就你那兩下三腳貓功夫,湊什麼熱鬧。」
「才沒呢!」聶紫芊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旋即想了想,又好聲好氣的同他商量。「我武功雖不如你,但我有腦子,可以幫你出主意啊。」
「沒得商量!」燕墨陽冷冷睨著她。「你給我回去!」
「我偏不!」聶紫芊決定跟他拗上了。
燕墨陽眸光一凝,驀地掉轉馬頭,他雖然沒空押她回堡,但他相信,憑她的馬上功夫,是追不上他的。
誰知跑了沒幾步,身後就傳來一陣號啕哭聲,他不敢置信地收住韁繩。
「你又在干什麼?」眸中蘊著明顯的火氣,他咬牙切齒地問。
「不做什麼。」大大的眼楮眨啊眨,聶紫芊硬是好本事的擠出幾滴眼淚。「我只是想著這兒荒郊野嶺的,天又快黑了,說不定我會被大野狼吃掉,沒你的事,我自個兒在這傷心罷了,你不用管我。」
「你!」燕墨陽頓時氣結,雖然知道她在作戲,但就是無法狠下心來將她棄之不顧。
再說,她說的事也很有可能發生,萬一她不小心真有什麼閃失,那他肯定會追悔莫及。
「你一定要跟著去?」
「是。」聶紫芊毫不猶豫地答應著。
燕墨陽的臉色難看到極點,抿唇盯著聶紫芊看了好半天,終于暗自嘆了口氣,微微點頭。
「好吧!」
話音剛落,聶紫芊立刻就不哭了,三兩下跑到燕墨陽身邊。「多個人多份力,我保證乖乖的跟在你身邊,保證不會成為你的累贅……」
燕墨陽不再說話,抖起馬韁就往前跑。
就見一望無際的荒灘上,聶紫芊得意洋洋騎在馬上,笑嘻嘻追在燕墨陽身後,但前頭的燕墨陽卻惱火的抽著馬鞭,臉上的表情如同天上的烏雲。
「喂——等等我,我的馬沒你快,你慢一點啊……」她的聲音不時在漠野中響起,揮著馬鞭在後面大叫。
想想還真是不甘心,明明是她幫他一起救人,他不感激也就算了,怎麼搞得她像在求爺爺告女乃女乃似的求他帶著走?
這的確讓她生氣,而更讓她生氣的,則是她自己。
可惡啊,對他惡劣的態度,她不在乎也就算了,心里竟然還樂滋滋的,這是怎麼回事嘛!
兩人就這麼跑了整整一天,像同她嘔氣般,燕墨陽一直沒同她說話,問他十句答不上三句,還不時用那雙鷹樣的眼眸皺眉看她,仿佛她是個超級大麻煩似的。
不過……到了第二天傍晚,當看到前方終于出現一座類似廟宇的廢墟時,燕墨陽驀地勒住馬韁,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凝重。
「怎麼了?到了?」聶紫芊連忙催馬湊上去。
燕墨陽瞥她一眼。「你在外面等我。」
「嗄?」聶紫芊愣住了,想了想瞪大眼楮氣鼓鼓地問。「為什麼?」又強調性地補上一句。「我也是來救人的!」
「別跟我討價還價!」燕墨陽突然用鞭把托起她的下顎。「照我說的做!」
她怔愣地看著眼前這張不容置疑的臉,再看看他身上的黑色勁裝,聶紫芊忽然發現,大概是為了避人耳目,他這次出來,既沒戴面具也沒穿隱淵堡的服裝,只不過他不管穿什麼,都遮掩不了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迫人氣勢。
「好……吧。」
聶紫芊吞了口唾沫,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繼而轉著眼珠子開始盤算,待會兒等他進去後,她也要馬上跟上,看看里面到底有什麼秘密,要不然魔羅天教的教主怎會把封天聖女擄到這種荒蕪地方。
燕墨陽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里面是迷宮,你要是敢偷偷跟進去,迷路死在里面我可不管!」
聶紫芊的臉色頓時僵住,瞪著他的臉仔細看半天,見他一臉認真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這才泄氣地死了心。
「我不進去就是了。」
眼角瞥了聶紫芊一眼,燕墨陽策馬前行,到那座廟宇正門前。
雖然經歷了幾百年的風吹雨打,這座佔地寬廣的祭天神廟仍舊保持著當年的格局,透過正門望進去,殿堂、僧房、天井、院落都清晰可辨,廟宇正中更是有一座高聳如雲的古舊塔樓,黑漆漆的塔身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聶紫芊也跟了上來,好奇地探頭向里張望。「好像不是很復雜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迷宮嘛。」她喃喃自語,不知念給誰听。
「是那座塔。」說這話的同時,燕墨陽死死盯住那座塔樓,眼中散發出深斂的光芒。
就這座看上去破破爛爛、外面都長草的塔樓會是座迷宮?
眼珠子在塔樓上轉了幾圈,聶紫芊心里不太相信,又瞅瞅旁邊一臉沉思的燕墨陽。「天都快黑了,你怎麼還不進去救人啊?」
燕墨陽看她一眼。「宗寒麟要到亥時才會閉關修煉一個時辰,現在進去救人還太早。」
「咦,想不到你對宗寒麟還滿了解的,連他練功的時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聶紫芊側過腦袋好奇地瞧著他。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燕墨陽淡淡地說,而後下馬靠到一處斷牆邊假寐。
見燕墨陽又不理自己,聶紫芊心里實在有些懊惱,也無精打采跟著下馬,訕訕的坐到他身邊。
一天一夜的長途跋涉讓她覺得有些疲乏,不知道自己這麼死死跟著他來救人到底對不對。
她向來不是死纏爛打的人,這次跟他來的確耍了些賴皮,但他也用不著表現得如此不屑吧,說到底,她還不是在關心他的安危?
這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和他的距離,在隱淵堡時他表現得雖然很溫柔體貼,但一到外頭,他又換上防備的面具,轉眼間變成冷漠桀鶩的隱淵堡少堡主。
就像她一樣,當她回到正常的生活後,她又是「金牌御賜天下第一神捕」的寶貝妹妹,是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女捕快之一,也會不自覺地戴上面具……瞧著周圍的暮色漸濃,聶紫芊想到難過之處,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燕墨陽忽然睜開眼楮。
聶紫芊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回答。
「時辰差不多,我要進去了。」語畢,燕墨陽起身,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囑。「我最後再說一遍,你在這兒好好待著,不許亂跑,更不許跟進去!」
看著聶紫芊點了頭,燕墨陽這才穩步走向那座塔樓。
「喂,等等!」不知想到什麼,聶紫芊突然叫了起來。
燕墨陽停住步子。「怎麼了?」
「你多久出來?」
燕墨陽想了想。「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她尖叫。「外面好黑,我還是跟你一起進去吧。」說著就想起身跟上。
燕墨陽臉色一沉,語調陰冷可怕。「不準!」而後頭也不回的踏進塔樓。
「喂,等等嘛,我還是跟你一起進去,說不定還能幫你拿拿東西,扶扶人,肯定會派上用場的,喂、喂……等……等……」
聲音突然沒了,看著燕墨陽頎長的身影被黑暗吞沒,聶紫芊意識到自己是沒機會跟進去了。她不甘心地慢慢閉上嘴巴,而後驀地哼出一聲。「不要就算了,多少人求我幫忙我都不幫呢!」
她賭氣似的閉上眼楮想休息一會兒,可怎麼也睡不著,只奸睜開眼,百無聊賴地盯著天上的月亮發呆,一顆心卻亂得可以。
自從大哥失蹤之後,她就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中,除了以知道「殘花」落到魔羅天教手里那天最為緊張外,接下來就數現在了。
天啊,她居然把燕墨陽擺到和大哥同等的位置!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不清楚,大概是在不知不覺間吧。
雖然燕墨陽在她心中佔有很特殊的位置,可一旦離開隱淵堡後,她壓抑的本性又復發了。
她從來就不是個听話的女人,此時此刻,她又蠢蠢欲動的想要瞅個機會去魔羅天教找大哥,當然,這要等到燕墨陽安全救出愛蘭珂之後再說。
她不敢想像燕墨陽要是知道她想離開,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但她更沒忘記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找尋大哥!
不過……應該過了一個時辰了吧,燕墨陽怎麼還沒出來?看著天上時隱時現的月亮,聶紫芊忖度著,心下惴惴不安。思忖片刻後她站起身,決定進塔樓看一眼。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月光依稀落下,仿佛一張大網。聶紫芊就著風吹雜草的動靜躡足前行,不一會兒就來到塔樓前。她探頭向里望去,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只听得一陣又一陣細微的聲響。
那是什麼聲音?聶紫芊奇怪地咬起嘴唇,正在考慮要不要模黑進去時,手卻忽然模到藏在袖口里的火摺子。
聶紫芊心中一喜,興高采烈的點亮火摺,眼前的景象卻令她大吃一驚。
幾十丈見方的塔樓內部是一個巨大的水池,池水濃稠,不但泛著幽綠的光澤,還汩汩冒著氣泡,幾道青石徹成的甬道成放射狀從腳下散出,分別通向池子周圍五扇不同的石雕拱門。
幸虧剛才沒有冒冒失失的踩進塔里,要不然這麼涼的夜晚掉進水里可不是鬧著玩的,而且這池子瞧著古怪,定是另有玄機,聶紫芊不禁暗自慶幸。
但另外一個問題又橫在眼前,那就是要不要進去找燕墨陽?想進去,可這五扇石頭門瞧上去都一個模樣,她又該往哪扇門走呢?
聶紫芊正在猶豫,樓上隱隱傳來一陣輕微響動。
像是有人在走動!
她連忙吹滅火摺子,將自己隱在黑暗中,只稍稍側過臉蛋,小心翼翼望向塔樓深處。
不一會兒,從右首第二扇石門中轉出一個人,一身黑色勁裝,手臂中托著個女子,若不是她早先進來適應黑暗的環境,她幾乎認不出他是燕墨陽。
「你怎麼現在才下來?我擔心死了!」聶紫芊迎了過去,壓低嗓子叫道。
燕墨陽抬頭望見她,吃了一驚。「紫芊!你怎麼進來了!」他說著,提氣縱身一跳,蜻蜓點水般在方磚上輕躍幾下,整個人穩穩站到聶紫芊跟前。
盯著躺在他臂彎中尚處于昏迷狀態的女子,聶紫芊緊張兮兮地追問。「她怎麼了?」
「她?」燕墨陽瞟了眼懷中的愛蘭珂。「這幾天大概受驚過度,見到我的時候有些失常,所以我點了她的睡穴。時辰不早,我們快走!」
聶紫芊沒再說話,跟在燕墨陽身後迅速離開塔樓,不多時,兩匹駿馬在沉沉夜色下飛也似的向前奔出。
兩人跑沒多久,大約只有一盞茶的工夫,身後就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宗寒麟追來了!」燕墨陽眉心一皺,勒住了馬韁。
「怎麼可能!」聶紫芊吃了一驚。「他怎麼知道我們往哪里跑?」
「是傳地辨聲的功夫。」
「那我們該怎麼辦?」聶紫芊心中著急。
雖說燕墨陽武功不俗,但宗寒麟既然號稱塞外第一高手,又能讓燕北漠談之色變,想必功夫極其了得,更何況他們還帶著封天聖女。
燕墨陽略一沉吟,看著天色辨識了下方向,迅速做出決定。
「我留在這兒對付宗寒麟,你帶著愛蘭珂往南跑,快的話兩個時辰就到,上次我跟你說過的那座白石山丘就在那兒,你們躲在山丘南面的洞里等我,要是天亮我還沒到……」他頓了頓聲。「你就帶著愛蘭珂先回隱淵堡。」
「不要!」一顆心霎時揪緊,她忍不住驚呼。「我要留下來幫你!」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照我說的做!」燕墨陽將愛蘭珂交到她手里,不容置疑地哼聲。
「可是……」聶紫芊仍在猶疑。
燕墨陽目光一凝,催促道︰「快走!否則我還要分神照顧你們!」
知道他說的是實情,聶紫芊咬了咬唇,終于抱緊愛蘭珂,一夾馬肚,頭也不回地向南奔去。她不敢回頭,生怕望見他後,又會不顧理智的改變主意。
刺骨的寒風在耳邊呼嘯,夜幕下的荒野充滿死亡的氣息,身前的愛蘭珂一動也不動,聶紫芊揮汗如雨,打馬揚鞭向前狂奔。
可馬兒跑得越遠,她的心就越動搖。不知燕墨陽現在怎樣了,真想折回去,但看著眼前昏迷不醒的愛蘭珂,也只能嘆了口氣,因為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保護愛蘭珂。
沿著風沙滿地的荒灘一路向前,四周陰沉沉一片,若非天上的彎月和細碎的星光,聶紫芊幾乎以為自己被罩在一個巨大的黑色牢籠里。
不知跑了多久,轉過一個山彎,遠處忽然出現一片幽暗白光。
那是座通體白石的山丘,在昏暗的月色下泛著微弱的光芒。
聶紫芊眼楮一亮,趕緊跑了過去,果然在雜草掩隱的山腰上發現一個黑漆漆的山洞。
她深吸一口氣,從馬上躍下,再將愛蘭珂馱在身後,吃力地爬上山丘。
也不知怎麼的,或許是她的動作幅度過大,也或許是愛蘭珂的睡穴已解,背上的愛蘭珂忽然身子扭動一下,驀地哭了出來。
「愛蘭珂?」聶紫芊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放下,扭頭一看,只見一雙充滿驚懼的眼楮,在淒涼的月色下顯得有些詭異。
「魔鬼,有魔鬼!墨陽,墨陽,別離開我!」愛蘭珂瞪大眼楮驚叫,聲音沙啞顫抖,顯然還處在激動中。
「愛蘭珂,我是紫芊,少堡主等會就來。」聶紫芊說著,拍拍愛蘭珂的小臉,想讓她清醒些,沒想到愛蘭珂忽然對著她的手指狠狠一咬。
聶紫芊趕緊縮手,而點了她的昏穴,她忽然明白燕墨陽說愛蘭珂有點失常的意思了,心下不禁駭然。唉,也不知愛蘭珂這些天受了什麼樣的遭遇,好端端的一個女孩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愛蘭珂口中的那個魔鬼,準是魔羅天教教主宗寒麟,而當她一想到燕墨陽正在單獨對付宗寒麟時,一顆心陡然提了起來。
點起火摺,聶紫芊抱著愛蘭珂鑽進山洞,一股陰森潮氣迎面撲來。慶幸的是,山洞里的氣味雖然難聞,擺設倒還整齊,牆壁上甚至還刻著一幅釋迦牟尼的畫像,也不知干什麼用的。
聶紫芊沒時間多想,手忙腳亂的將愛蘭珂抱上石榻,再跑到山下,從鞍袋中取出一條毛毯。
把毛毯蓋在愛蘭珂身上後,聶紫罕步出石洞,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不放心,又在洞口蓋了些雜草遮掩,這才重新跑到山下,躍身騎上馬背,拉起馬韁飛也似的朝來路奔去。
無論將來如何,無論她將要面對什麼,此刻,她都要去助燕墨陽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