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好沉,醒來時已是晌午,尉青荷掀開毛毯,發現殷遠城並不在帳篷里。
想起昨晚的一切,她不禁有些發呆。
真不敢相信,她又在那男人懷中睡了一夜,再這麼下去,她非毀了自己不可!
是的,剛開始她不斷推拒,到後來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迷失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尤其當他靜靜抱著她、溫柔對她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心中的那道防線已被徹底擊潰。
這絕不是好現象!
她的脾氣雖然急躁了些,卻自認為是個有理智的人,特別是這一年,從冷劍秋的教訓中,她又明白了許多東西。
說到底,她並不認為自己相殷遠城會有未來,懸殊太大、距離太遠,就算互相吸引又怎樣,到最後還不是要向現實低頭,就像她和冷劍秋一樣……
尉青荷抿了抿唇,表面上沒什麼,心卻隱隱作痛。
幾個月前在莫灕江畔,冷劍秋因為她血統不純而不願娶她的事,著實給了她狠狠一擊,讓她整個人都亂了。
而如今,她又有另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殷遠城帶給她的傷害,將會比冷劍秋更大!
從目前情況看,殷遠城對她的態度還滿認真的,但這種認真的可靠度有多少,她不敢深究。
畢竟,殷遠城要娶安雅,這是任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尉青荷抬頭望著帳篷頂端的開口,幾縷陽光斜射進來,她幽幽嘆了口氣。
不能再放縱自己了,從今天起,她要嚴守自己的心,免得到最後受傷害最深的還是她!
然而,她也不能完全不理殷遠城,師父交代她的事她並沒有忘記,如果利用他對自己的好感,應該很快就能完成任務吧?她有些心亂地想著,怎樣才能把握其中的分寸呢?
她向來不擅隱藏自己的心事,對她而言,這無疑是個難題……
強迫自己振作精神,尉青荷下了床,看見床邊的椅子上擺著一套折好的男裝,心頭又是一陣亂跳。
他是故意的,存心只留一套他的衣服!
帶著自己也說不出的復雜心情,尉青荷將那套男裝換上,頭發隨意挽起,上面什麼發飾也沒戴。在她看來,習武之人是不需要那些累贅的。
將自己打理妥當,她走出帳篷,想再去找赫老大問問情況,卻忽然發現外面靜悄悄的,不像昨天那樣人來人往,就連關押赫老大的帳篷也是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部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人都跑哪里去了?尉青荷怔愣地眨眨眼楮。
一名士兵路過,看見對著帳篷發呆的尉青荷,好心地向她稟報。「啟稟公主,王上一大早帶著人馬和盜匪頭子出營去了。」
是嘛,大概去找指使赫老大放火的元凶去了吧?
尉青荷揣測著,轉身再去相親隊伍的營帳,看能不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沒想到相親隊伍里的人見了她,一個個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更別提說話了。
也不怪他們,誰叫她穿著一身異族服裝,看上去不男不女的?
在營地里逛了一圈沒有半點收獲,尉青荷無精打采返回帳篷,進了門,發現殷遠城還沒回來,心頭不禁掠過些許失望。
好煩喔!
煩?煩什麼?尉青荷一愣。
經歷過不少風雨的她,會因為牽掛他而煩惱?
才不可能呢,她不過是想早點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找到躲在幕後指使赫老大放火的人而已!
說來說去,她畢竟是藍頌國派出的人,和親隊伍的安危直接關系到她的安危,她當然會操心啊!
只是……好像還有點別的什麼……
想起殷遠城濃黑的眉、深邃的眼,她的心就情不自禁輕顫起來。
是的,就算她可以無視一切,在心底最深處,她卻無法否認,行事孤傲、看似不近人情的他對自己有著超乎平常的影響力。
白天有事要忙,這種感覺還不明顯,可到了晚上,也許前幾次和他都是在晚上起沖突的緣故,她的心就亂得厲害。
雖然她決定,要收斂自己的情感,不把這個男人放在心上,但知易行難,尤其是感情的事,很多時候並不受理智的控制。
獨自一人在桌邊坐了許久,尉青荷費了好大勁才平靜心頭那份紊亂,開始思考將來的事。
在她看來,一切的一切,安雅是關鍵,如果安雅出了什麼意外,她自然沒臉再活下去,可是……如果安雅還活著呢?尉青荷微微一怔,有些難受地想,她要讓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原有的軌道上去。
也就是說,安雅必須乖乖回去當她的藍頌國公主,未來的羅皓國王後,而她,則盡心盡責繼續當她的保鑣。
自然,她會盡量避開殷遠城,讓安雅知道她相殷遠城牽扯不清總不太好,不過問題又來了,師父交代她的事怎麼辦?或許……她可以另外想辦法,旁敲側擊在暗中進行調查。
唉,早知道事情變得這麼復雜,她就不和安雅互換衣服了,無端給自己帶來這麼多麻煩!
因為太專注于自己的內心世界,尉青荷完全不知道帳簾何時掀起,一道狼狽的身影從外面跌了進來。
「尉姑娘,真是妳啊!」
見到坐在椅子上的尉青荷,那人驚喜交加,他知道自己來對了,心中卻下免困惑,尉姑娘怎麼被人稱為公主了?
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尉青荷整顆心部提了起來,一時間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宣!」她猛一抬頭,卻不禁怔住。「你……你怎麼這副模樣?」
眼前之人衣衫凌亂不堪不說,頭發還被人削掉一片,帽子歪一邊,活像個剛打完仗從戰場上逃回來的殘兵敗將。
彼宣臉一紅,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急聲說道︰「走,咱們快去救安雅,晚了就來不及了!」
什麼?!尉青荷大吃一驚,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她本以為見到顧宣,安雅必定安全,沒想到反而讓她更緊張。
「安雅怎麼了?」她霍地站起,眼楮牢牢盯住彼宣。
「她……她被人……」吞吞吐吐說了幾個字,顧宣忽然一臉為難地頓住了。
「她到底被人怎麼了?你倒是說啊!」听出他語氣中的不尋常,尉青荷急得直跳腳。
似乎被她沖動的樣子嚇住,顧宣退後一步,支吾道︰「這個……我也不好……咱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好,就听你的!」想起安雅身處險境,尉青荷早就沒了耐心,抄起刀掛在腰上,轉身就往外走。
「尉姑娘,妳就這樣出去?」顧宣驚異地問。
一直知道尉姑娘膽大,模樣、身材都不錯,但……穿著一身男人衣服就大模大樣往外走,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誰準你眼珠子亂看!」尉青荷用手抓緊衣領,回頭對著顧宣橫眉怒目,腦海中卻跳出另外一個讓她尷尬萬分的男人--殷遠城,那個為她換上衣衫、又摟著她睡了兩個晚上的自大狂!
沒有哪個時候比她現在的心情更糟,尉青荷一股腦將氣全出在顧宣頭上。
「你給我听好了,以後再敢亂看,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她忿忿咬牙,惡狠狠揮舞著拳頭。
「我……」真冤啊,他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她一下,誰亂看了?「好好好,是我不對。」顧宣實在沒工夫和她理論,趕緊道歉,心中則對這位火爆保鑣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見顧宣苦著張臉都快哭出來,尉青荷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反應過度了,她很?難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放緩聲音說道︰「我的衣服破了……是被火燒了,這里只有男人的衣服,我也沒辦法,所以……你!不許想歪!」
呃,算了,簡明扼要的敘述又變成了訓話,尉青荷擺擺手,頗為無奈地帶著顧宣一起走向馬棚。
不是她脾氣不好,只是想起這兩天所遇見的尷尬事,她就有滿肚子沒地方發泄的怨氣!
「對了,顧宣,你倒說說看,安雅到底怎麼了?這兩天你們不見了,我差點急死。」尉青荷努力放低嗓音,心平氣和地問。
「尉姑娘,咱們還是出了羅皓人的地盤,再講這事吧。」見尉青荷不再提衣服那檔子事,一頭冷汗的顧宣顯然松了口氣,但他不敢大意,謹慎地瞄了一圈周圍,小心翼翼的回答。
被顧宣這麼一說,尉青荷反倒奇怪了。
「羅皓人怎麼了?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目光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打轉,她總覺得這次見到的顧宣很不對勁。
「說!是不是你把安雅綁走了?」她沖動地揪住彼宣的衣襟不放。
彼宣一驚,只想大聲喊冤。「尉姑娘,我對藍頌忠心耿耿,這種謀逆的罪名,妳可不能往我頭上胡亂瞎安啊!」
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實在很小,但顧宣臉上流露出的驚懼,讓尉青荷覺得自己也頗有霸氣。
她故作深沉地將目光在他臉上轉了轉,而後放開他,隨手招來一名羅皓士兵。
「幫我挑兩匹好馬!」她擺出公主的架勢吆喝。
那士兵一愣。「回稟公主,王上有令,不準公主騎馬出去。」
什麼,不準她騎馬?
尉青荷眼珠子一瞪,反手握住腰間的鋼刀。「王上不在,我說了算,快給我備馬!」
對付殷遠城她沒辦法,欺負他手下的蝦兵蟹將,她有的是高招。
「啊……是!」那士兵看勢頭不對,趕緊跑去備馬。
尉青荷氣勢洶洶的樣子讓站在一旁的顧宣嚇得一哆嗦,心里頓時恍然,為什麼安雅每次見到尉姑娘,都像老鼠見了貓。
以前他和尉姑娘見面有的只是客氣,自然沒有感覺,今天接觸久了才知道,尉姑娘發起飆來,可不是普通的嚇人啊!
乘著士兵備馬的空檔,他揉揉眉心,問出一句心里一直困惑不解的話。「他們怎麼都叫妳公主?」
罷進營地那陣子,他听手下的士兵說安雅公主在這兒,差點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顯然對這個問題很頭疼,尉青荷皺了皺眉,單草一句帶過。「還不是那件衣服惹的禍,他們都把我當成安雅了,怎麼否認都沒用!」
「不過你來了就好了,你一定要證明我不是安雅公主,』尉青荷自言自語,忽然一抬頭。「你會為我證明吧?」
彼宣只能拼命點頭,心里想的是,出了這麼個火爆公主,藍頌國的其它公主只怕嫁不出去了……
就在這時,士兵牽來兩匹好馬,尉青荷和顧宣躍上馬背,一陣風似的沖出了營地。
「尉姑娘,往西走--」見空曠的野地上只有他們兩個人,顧宣連忙向著闖勁十足的尉青荷大叫。
尉青荷一勒馬韁,整個人陡然停下。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沖著顧宣低吼。
「安雅她……」顧宣頓了頓,猶豫著說︰「是被人綁架了吧……」
「什麼叫『是被人綁架了--吧』?!」尉青荷眸光一沉,聲音更冷。
她的脾氣雖然時常失控,但她並不笨,事情的輕重緩急也分得極清,顧宣藏頭藏尾的,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尉青荷的質問對顧宣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安雅她……」他遲疑著,擦了擦滿頭冷汗,想起這一切只是他的猜測,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安雅到底怎麼了?你說啊!」尉青荷緊盯著他,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彼宣一咬牙,終于說出自己的懷疑。「我覺得……那不像單純的綁架,而是、私奔……」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只找尉青荷幫忙,而不向羅皓人求援的原因之一!
「什麼?」尉青荷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她愣了好半晌,這才傻傻地問︰「私奔?和誰?該不會是和你吧?」
彼宣被尉青荷沒腦子的話嗆得吐血。「尉姑娘,我哪里得罪妳了?拜托別整天給我安些殺頭的罪名好不好?」
呃……也是啦!
尉青荷極不自然地輕咳幾聲,催馬沿著一小片起伏的丘陵往西走,心中則在責罵自己真有夠蠢,顧宣要是帶著安雅私奔了,怎麼還會出現在她眼前說這些?
「那家伙我不認識,不過……人長得不錯,身手也好。」顧宣不知什麼時候追了上來,跟在她身後說。「大概只有姑娘妳可以跟他一較高下。」
是嘛!尉青荷頓時瞳孔放大,挑戰味十足。「怎麼?你跟那人動過手了?」
彼宣尷尬地苦笑。「是和他打過,功夫差他老大一截。」說著,他指指自己的腦袋,嘆了口氣接著說︰「妳看見沒,這片頭發就是被他削掉的,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想……被削掉的應該是我的腦袋吧!」
見他如此自嘲,尉青荷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遲疑許久才擠出一句。「你別難過,人各有所長,你功夫比人家差一點,其它方面可就不一定了。」
說到這里,她忽然想起了殷遠城,自己的功夫與他相比是差了許多,但她也沒有為此而感到難過啊,說到底,做人最要緊的就是心胸開闊。
「我不是難過,而是覺得窩囊。」想起當時的情形,顧宣不禁又嘆了口氣。「他帶著安雅,我都斗不贏他,真是……」說著說著,他低下頭,懊喪的神情可想而知。
尉青荷側眸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事的?」
彼宣想了想,說道︰「前天晚上,就是每天臨睡前例行公事檢查營地的時候,我發現安雅的帳篷外有可疑的人影,而帳篷里卻空無一人,找不到妳,我便跟著那人追了出去。」
「你怎會懷疑安雅不是被綁架,而是跟人私奔了呢?」尉青荷又問。
「因為安雅的表情啊……我幾乎追了那人一天一夜,同他打了也不下三次,安雅就一直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看,一點也不像平時膽小怕事的樣子,所以我覺得……女人只有在她心愛的男人面前,才會展現出與眾不同的自己吧。」
尉青荷臉色一變,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相信了顧宣的話,但她不敢想象這事的後果--萬一讓殷遠城知道了,麻煩可就大了!
不但安雅,只怕她和顧宣都要掉腦袋,甚至連藍頌國都逃月兌不了戰爭的威脅,唯今之計,是趕快找回安雅,讓一切船過水無痕。
「走!傍我帶路,就算搶,我們也要把安雅逮回來!」尉青荷知道所剩的時間不多,深吸口氣,正要揮動馬鞭--
轟隆隆!轟隆隆!身後的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
怎麼回事?難道安雅還沒找到,卻先遇見土匪了?
因為那聲音實在大得嚇人,尉青荷和顧宣對視一眼,臉上的神情都變了。
「快跑!」尉青荷一抖韁繩,胯下駿馬像離弦的箭般向前奔出。
彼宣見她跑了,趕緊催馬緊隨其後。
可是……無論他們跑得有多快,身後的馬蹄聲卻越來越近。
尉青荷心中煩躁,猛一回頭,卻看見一匹火紅色的戰馬當頭沖出,已經跑在自己身後幾百步外,而當她看清馬上那名高大威猛、霸氣十足的騎士後,不禁傻眼。
他,殷遠城,怎麼會在這里?看他憤怒的模樣,怎麼就像一只想把她拆解入月復的獅子?
「快給我停下,我可以對你們的事既往不咎!」對上她驚訝的目光,殷遠城十分嚴厲地大喊,眼中寒霜更盛。
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竟能讓他如此冷酷的對待,尉青荷下意識害怕起來,緊緊握住韁繩不敢回嘴,更不敢看他,只顧催馬前沖,本能的想逃出他的視線。
見她不理會自己的命令,殷遠城愈加惱怒,仗著騎術好、馬快,像追逼獵物般如影隨形。
「叫妳停下來,听見沒有?!」尉青荷的身影就在前方,他用幾乎瘋狂的聲音催促。「我警告妳,要再不停下來,我可絕不會手下留情!」
發現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顧宣靠近尉青荷身邊,詫異問道︰「尉姑娘,他是誰?你們認識?」
看見他們並駕齊軀,殷遠城早就瀕臨極限的情緒在瞬間崩潰。
好啊,她竟敢當著他的面,和別的男人如此親熱!
多年來,他經歷過無數重大事件,哪怕再危險、再嚴重,也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令他出奇憤怒!
他猛地催馬逼近,手中長鞭向前揮出,那個什麼狀況都不知道的顧宣便像破布袋似的被卷起,而後狠狠摔到地上。
尉青荷一聲驚叫,臉上的血色刷地褪去,她不明白,只不過一天沒見面,殷遠城怎麼就會變得如此暴虐?
乘她慌亂的時候,殷遠城已然趕上,手臂一伸,強行將尉青荷拉回他馬上。
「不要,你放開我!」尉青荷被他狂暴的舉動嚇壞了,掄起拳頭打他。
殷遠城冷笑,但笑意卻不到眼底,他捏住她的手,掀動嘴唇,說著冷酷的話。
「有我在,由不得妳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