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百變神狐猛喝一聲。
方才他取鐵盒的時候,就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要殊死一搏,所以他一邊好言哄騙眾人,一邊暗藏袖鏢,伺機射向躺在地上的丫鬟小翠。
風千舞見狀震驚不已,不願小翠冤死,趕緊疾奔去救,誰知文宣卻在這時大喊一聲︰「閃開!」。
她一扭頭,發現另一枚袖鏢竟呼嘯著朝自己飛來,怔忡間,竟忘了閃避。
文震原本就不信百變神狐肯輕易投降,自然也不意外他會偷襲,卻沒料到風千舞沖出幾步突然擋在自己前面,文宣出聲警示的同時,他只好盡其所能,一把扯開怔愣中的風千舞。
「咻!」文宣揮刀擊飛射向小翠的袖鏢,另一枚袖鏢擦著風千舞的鼻尖而過,百變神狐甩出暗器,直奔窗口,眼看就要遁入無盡的黑暗。
「站住!」文宣喝聲再起,此時拔腿追他已是不及,只能甩出手中鋼刀,疾插百變神狐後背。
整個刀鋒霎時沒入身軀,百變神狐一聲慘叫,踉蹌著跌到窗外。
一招得手,文宣縱身追出,文震也拉著風千舞趕了出來,眼前出現的情形卻令他們錯愕至極。
窗外地上竟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跡,雪亮的鋼刀豎插在地,兀自搖蚌不停,理應慘臥刀下的百變神狐,竟然不見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人呢?」風千舞驚問,卻沒人回答。
甕中之鱉,也能讓他逃了?
每個人心里頭都在想這個問題,其中最不敢相信的就是文宣。
他知道自己出手的力道,也看見刀鋒沒入百變神狐的身軀,而他卻在眨眼間于眾目睽睽下逃遁,而且地上亦無半點血跡,難道皆是幻術所為?
他一驚,直覺往屋內瞧去,只見細細的血跡從床前一直沿到門邊,落在一旁的軟劍也不見了。
「他往門口逃了!」說話的時候,他的身形已如閃電般射出。
他相信百變神狐幻術了得,但還是吃驚于他的能力超乎自己的想象。
重傷之下,耗費元神凝出自己的幻象,百變神狐難道不要命了?不過……他身體虛弱,腳程一定逃不快!
文震和風千舞回頭看見屋內情形,也立刻明白了。兩人二話不說,跟在文宣身後急身掠上屋檐,正好看見遠處房頂上,有什麼東西在星光下閃了一閃。
那把軟劍!
風千舞心中一喜,身形雖然不及文震快,嘴巴里已經吆喝起來。「百變神狐,你今天是逃不掉了!」
好不容易得以月兌身的百變神狐深知不妙,方才的幻術已經用盡全身力量,此時拔劍迎敵已是力不從心,一回頭,見文宣已在自己身後十來丈處,驚慌之下只好一個滾身翻落地面──地上屋舍眾多,能伺機逃月兌也說不定!
「百變神狐,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知道自己這方佔了上風,風千舞大聲喝斥,可話還沒說完,主屋門內忽然有了動靜,她定楮一看,就見爹爹披著件長褂走了出來。
「誰啊?半夜三更乒乒乓乓、大呼小叫的,我听聲音怎麼像千舞……」風書博邊打著哈欠邊問。
「爹,快走開!」
「風伯父,快回屋!」
兩人話音未落,局勢已然劇變。
對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的百變神狐來說,風書博的出現,無疑是一張護身符,出于求生的本能,他當下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抓。
見父親遇險,風千舞臉色霎時蒼白。「爹,快跑!百變神狐,不要啊──」
尚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的風書博才一愣神,就見一把雪亮的軟劍架在自個兒的脖子上,他腿一軟,整個人差點跪倒。而跟在他後面出來的尚書夫人劉若仙,嘴巴里原本嘀嘀咕咕,腳踩上門檻正好看見眼前的情形,當即「啊」一聲,昏倒在地。
「不許過來,誰過來我就殺了他!」見文震三人隨之回到院中,百變神孤壓住橫在風書博脖子上的軟劍威脅。
冰涼的寒意自頸下肌膚傳來,風書博雖然不明白文震和女兒為何半夜同時在自家院內出現,但他還是不由得大聲呼叫︰「文賢佷,救我!」
文震臉色一沉,眼中透出危險與慍怒的光芒。
他看著百變神狐道︰「我說武林中人提起百變神狐,怎麼都拿鼻子說話,原來你的行事風格,不是使詐就是劫持人質……」聲音中不屑意味甚濃。
「我早說過了,幻術是最精妙的武功,你不懂就不要血口噴人!」百變神狐厲聲反駁,臉色愈加難看。「至于劫持人質……」他看了眼抖成篩糠似的風書博,頭一揚。「我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你答應讓我走,我就不殺他!」
「文大人,我爹他經不起嚇……你放了百變神狐好不好?」風千舞在文震身邊求情。
「百變神狐狡詐異常,大人……」文宣頓聲,似有不同意見。
文震不置可否,銳利的目光再度鎖定百變神狐。「就算我答應放你,你能逃得掉嗎?」看著逐漸趕來的人群,他直言道。
「廢話少說!」百變神狐看也不看周圍一眼,軟劍又往下壓。「人命無價,你不要逼我動手,拼個兩敗俱傷!」
「賢佷,救命啊!」風書博的叫聲此時已和哭差不多。
「文大人……」風千舞急切地拉住文震的衣袖。
「好,我今天就放你走,希望你能遵守諾言,放了他。」文震雙眸炯亮,盯著百變神狐,又回頭看看身後已經圍了不少的奴僕。「大家都退開,讓他走。」
風家奴僕們見老爺被捉,本有不少想上前救主的,卻投鼠忌器,正在那兒猶豫時,听文震如此吩咐,紛紛退後數步。
百變神狐自然沒傻到會從人群中穿過,他身形一縱,帶著風書博越上屋頂。
「好,你今天只要放我走,我一定守約。」他哼聲,強忍疼痛正要逃離,一道魯莽的怒喝聲陡然傳來──
「大膽狂徒,敢劫持我家老爺,受死吧!」
一個護院模樣的壯漢沖進院子,見眼前情形,立功心切,抽出腰刀躍身朝百變神狐殺去。
完了,這一鬧,爹死定了!
「不要──」風千舞尖叫,來不及多想,直撲屋頂去救父親。
百變神狐大怒。他一劍刺中護院,又抬腳踢飛風千舞,回劍便往風書博身上刺去,哼,他要死也要找個墊背的!
「爹!」風千舞被仰天震飛,要去救人已是不能。
突然,一道身影沖天躍起,伴隨著猛烈的霹靂聲,狂風卷掃過大地,其速度之快、威力之大,直到百變神狐感到胸口撕心裂肺的劇痛時,已被震到三丈之外。
「風伯父,您沒事吧?」文震扶起癱倒在屋頂上的風書博,雙眉一挑,眸光冷峻地射向百變神狐。
「離……離魂掌!」一只手顫抖著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前胸,百變神狐駭然看向文震。「你、你是雷通元的什麼人?!」
被嚇出一身冷汗的風千舞,剛跑回自己父親身邊,听百變神狐如此問話,心頭猛地一顫。
師父之所以派她回京,就是怕文震與離魂掌有關,沒想到……
眼楮偷偷瞟向百變神狐,見他胸口下焦黑一片,風千舞不禁變了臉色,難道那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離魂掌?難道他就是殺死眾多武林高手的幕後真凶?
想不到文震看似磊落,竟在暗地里干出這種事……她無力地垂下頭,眼眸隨之黯淡。
「你胡說什麼?」文震將風書博交給風千舞後,神情肅穆地走向百變神狐。
「是了……雷通元素有『魔頭』之稱,你自然不肯承認是他的後人,不過……咳、咳……我今天能死在他的成名絕技下,也算瞑目了……」百變神狐冷汗直流,痛得彷佛有些神智不清。「可是士可殺不可辱,你想抓我……卻是萬萬不能……」
眼前一道黑煙猛然竄起,風千舞不明就里,微微一怔,再回看屋頂,不禁瞪大眼,整個人毛骨悚然──
除了一灘濃稠的黑血外,哪里還有百變神狐的影子?
「見、見鬼了!」她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文震也忍不住驚愕,訝聲地道︰「血遁大法!他竟使出血遁大法!」
這種用自己體內血液凝幻成煙的詭異法術是必死之術,沒想到百變神狐竟抱著必死之心。
「千、千舞……」這時候,被嚇得手腳發軟、全身顫抖的風書博勉強看清眼前的身影,他膽顫心驚地問︰「爹還活著嗎?」
「爹,您沒事了。」風千舞出聲安慰,自己劇烈的心跳彷佛就要跳出胸膛。
「風伯父,事情過去了,您可以安枕無憂了。」文震上前幾步,扶著風書博的另一側。
「哦……」風書博松了口氣,腦袋一歪,放心地昏死過去……
第二天下午,風千舞睜開眼楮,發覺周圍的景象有些陌生。
哦,她想起來了,昨天她住在家里,這是自己的廂房。她起身穿上衣服,就听小翠猶豫的聲音自屋外傳來。
「文公子,我家小姐還在睡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要不,您改天再來?」
「不了,我今天正好沒事,就在這里等她吧!」文震的聲音笑吟吟的,心情似乎很好。
「可是……」見文震堅持,小翠遲疑道︰「文公子,昨晚的事夫人很生氣,下令要三小姐在家學婦德,不許出門,更不許見客人。」
風千舞聞言環視四周,發現屋內的桌子上堆滿了三從四德的書,還有一些漂亮的花籃、繡布、繡針擺放其間。
「這麼重的懲戒?」文震笑聲斂起,剛才探望風伯父的時候,他怎麼只字未提呢?想了想,沉吟道︰「好吧,既然這樣,我過幾天再來……」
听到這兒,風千舞隱隱覺得文震有話要跟自己說,連忙開口喚道︰「文大人,等等!」
她打開房門,見文震站在院中,白袍輕揚,雍容中自有一股無可言喻的儒雅,不由怦然心動。
「小姐,妳醒了?」小翠趕緊走上前,擋在風千舞與文震之間。
「夫人她說……」
「妳叫劉姨親自跟我說。」風千舞克制住心頭倏起的狂跳。昨晚情況太亂,很多話都沒機會好好問問文震,現在正好。
小翠眼睜睜看著文震被小姐帶進廂房,不甘心地也跟了進去。
「風姑娘,瞧妳今天氣色不錯,想來昨晚一定睡了個好覺?」文震笑問。
「還行,只是想起昨晚的情形,仍心有余悸……」
文震點點頭,發覺風千舞被丫鬟扶到桌子對面,兩人好似隔著書牆說話,不禁打趣道︰「姑娘閉門苦讀,打算考狀元了?」
「考狀元?」風千舞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小翠,把桌上的書拿開。」
「小姐……」小翠剛想說什麼,但看見風千舞堅持的目光,只好將書本挪到一旁的架子上。
「不知大人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桌子理清後,風千舞開口問道。
文震看著小翠忙碌的身影微笑,沒有回答。
風千舞立刻領悟。「小翠,妳去廚房準備些點心。」
「小姐,我……」小翠拉長語調,雖說文公子不是外人,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太好。
「還不快去?」風千舞只好擺出小姐架子。
小翠頓覺委屈,倒是文震輕快地哈哈一笑。「小泵娘,妳放心吧,我不會把妳家小姐怎麼樣的。」
「文公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被人說中心事,小翠臉紅起來,即便不願意小姐和文震獨處,此時也只好勉強點頭說︰「奴婢這就去準備點心,文公子和小姐慢談,奴婢去去就回。」
文震笑笑,眼楮一直停在風千舞身上,直到身後房門掩起的聲音傳來,才停止打量她。這樣秀氣的女子,他竟懷疑她野心勃勃,是百變神狐的弟子……
「文大人?」
「風姑娘,知道妳與百變神狐毫無瓜葛,真好。」
「你、你怎麼會認為我和百變神狐有瓜葛?!」風千舞訝聲道。「是誰告訴你的?」
「我猜的,因為妳輕功不錯,又時機如此湊巧地卷進金令的是非里。」
敝不得他對自己一直沒什麼好臉色,她早該想到的。也是,踫到那樣的事情,要別人不誤會都難!
「我是無辜的,我沒什麼金令,而且到現在都沒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昨晚的事說明了一切,我不會再懷疑妳。至于金令,七皇子他要就讓他拿去好了,反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什麼意思?風千舞錯愕地瞪著他。「這麼說,你真是二皇子的心月復?」
「風姑娘,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朋友,也沒有絕對的敵人,照理說,我不該回答妳的問題,但妳既然問了,我就告訴妳。是的,至少目前是。」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隱瞞妳。」昨晚證實她的無辜後,他對她就有了完全不一樣的心情,這也是他坐在這里的原因。
「那……」遲疑片刻,風千舞忽然問︰「你昨晚打在百變神狐身上的那一掌,真是離魂掌嗎?」
文震有些意外她突然問起這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反問︰「妳說呢?」
「江湖傳言都說離魂掌如何如何厲害,打到哪里,哪里焦黑,你昨晚那一掌,我看還真有點像,是不是……真是離魂掌?」她問,神情緊張地看著他,希望听到否定的回答。
「那一掌……」這是他的家傳之秘,文震本不想說,但見她臉色凝重,不由得微微一頓。「妳先告訴我,為什麼對這個那麼好奇?」
「我好歹也是學武之人,對三十年前武林第一高手雷通元的成名絕技自然倍感興致,何況昨夜百變神狐又那麼說……」想起百變神狐胸口焦黑一片的慘狀,她打了個寒顫。
文震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千舞,妳是在害怕嗎?」他自動改成親昵的稱呼。「妳盡避放心,這輩子我絕不會再使出那一掌。」
風千舞一怔。「什麼意思?」難道昨晚是他第一次出手?
「那一掌叫什麼我不知道,反正是家父的不傳絕學。在此之前我不曾用過,因為學的時候曾對家父立過誓,絕不用在人身上。但昨晚,見百變神狐要殺伯父,我情急之下,還是使了出來。」
風千舞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她盯著文震看了半天,覺得一個撒謊的人不可能有如此清澈的眸光,終于勉強笑道︰「我能理解文伯伯的用心,那一掌的威力……實在太嚇人了。」
「確實是這樣,連我都沒想到,不過……」文震話題一轉。「今天我來,是有別的事想同妳說,我們別提那個令人掃興的家伙好不好?」
他勾起唇角,忽然問道︰「妳說回京是為了嫁人,是嗎?」
「啊!」風千舞頓時傻眼,回家時信口開河的話,是如何傳到文震的耳里?「你、你是听誰講的?有人就喜歡胡說八道……」
文震挑眉一笑。「我親耳听妳說的。」
不可能!那天他醉得厲害,而且怎麼可能听見她在家說的話?
「那天我根本沒醉,救妳也是有意的。」知道她的疑問,文震坦白地說。
「你……你那天救我,是故意的?!」風千舞愕然張大嘴。
「妳要這麼說也行。」這不是重點,他直直盯住她的眼楮,說出此行的來意。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妳,如果妳想嫁人,不妨先考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