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
她「那個」也來太久了吧?第三個星期,他見她又開始吃面包時,終于忍不住起身,假藉向她取資料地走向她的座位。「這一季的顧客滿意調查出來了沒有?」
夏易蓉先是一怔,因為相處的幾個月以來,老板從不曾在休息的時刻打擾過她,然後才趕緊將口中的食物吞咽。「歐洲那邊的客戶調查已經回來了,其它的可能要等到下個星期。」她轉身從桌邊櫃子取出檔案夾。
必耿一沒將檔案接過手,只是盯著那一小塊可憐的白面包,它們的造型看起來有點慘不忍睹。「這是什麼?」
即便是永遠表現沈穩的夏易蓉,此刻也不禁微微發窘。「我自己做的吐司。」她急忙想將橫躺在桌上,讓人勾不起食欲的吐司收起來。
必耿一對自己的穩健及自制力一向自傲,但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此刻他竟比她快一步地出手搶了面包,而後一鼓作氣地塞入嘴里。「……有點硬。」他含糊地咕噥著。
「面團……沒發好。」她愣住了,呆呆地回應。
難得見她發傻,他有趣地咧嘴一笑,這才發現原來他的秘書「回復人性」後也挺美的。「不過味道還不壞啦!」
夏易蓉尚未回神,見他笑,本能地提醒道︰「你的牙縫里全是面包渣。」
必耿一譴責地瞪她一眼。「對總經理話說得這樣坦白,沒禮貌!」取了檔案夾,他轉身走回辦公室。「走吧,我請妳吃飯。」
「呃……呃……」夏易蓉一下子慌亂了起來。「總經理,不用了,謝謝。」
「客氣什麼?」關耿一當作听不懂她的婉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有股想親近她的沖動。「我吃了妳的午餐,理當還妳一頓。」
「呃……呃……總經理,不用了,反正我也不怎麼餓。」夏易蓉絞盡腦汁地想理由推拒。
必耿一放了檔案夾,取了車鑰匙出來,雙目一瞪。「我要review妳的工作績效,正好利用吃飯時間,快走吧!」
這理由夠正當,夏易蓉再也沒有借口搪塞,只好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在車上並沒有多說什麼,關耿一有一句、沒一句地找話題聊,可夏易蓉卻垂首不語,並不怎麼配合,真要她回答時,也只是用極簡單的單音回復。
必耿一在踫了幾個軟釘子後,再找不出話題,也跟著沉默了下來,並且不由自主地生起自己的氣。真是的,干麼犯賤去招惹她?
他一向對辦公室的曖昧關系敬而遠之,上一任秘書走得突然,就是因為她把心思全花在怎麼勾引他,他忍無可忍,所以大筆一揮,解雇了她。
現在可好,瞧夏易蓉滿臉的無奈,像是屈服在他的婬威之下!拜托,他只不過是看她工作辛勞認真,想好好地犒賞她一下而已,她何必擺出一副壯烈犧牲的模樣?
轉過復興北路,他將車子往旁靠,下車,泊車的小弟立即上前接手。
「吃日本料理好嗎?」
夏易蓉點點頭,心里卻自嘲地想,他都已經走到餐廳大門口了,她還能說什麼?
服務生殷勤地上前開門迎接,然後帶位。待他們坐下後,遞上菜單。
夏易蓉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慌亂。
「想吃什麼?」關耿一翻著菜單,隨意問道。
望著上頭的菜單,用金漆印上的每一道菜名都好听得不得了,可夏易蓉卻沒一道認識的,而且最糟的是,每一道菜的價位都貴得讓她根本點不下手。
「嗯?」關耿一抬頭。「想吃什麼?」
她只好露出求助的眼神。「你想吃什麼?」
那不知所措的模樣,使關耿一胸口突地一窒,瞬間閃了神,他欲蓋彌彰地將眼神又挪回菜單上。「生魚片吃不吃?現在正好是黑鮪魚季節。」
「你呢?你吃不吃?」
「我比較喜歡鮭魚。」
「那就鮭魚吧。」
他點點頭,兩種魚類都向服務生點了一些。「想要芝麻沾醬還是蔬菜沾醬?」
她一臉茫然。「你想吃哪一種?」
「蔬菜沾醬是以柳丁、檸檬等新鮮水果的酸味為底加清昆布汁調味而成的,用來沾剛燙煮過的青菜麻利爽口,還不錯。」
「那就蔬菜沾醬吧。」
「主菜想吃海鮮還是牛肉?」
「你呢?」
必耿一笑笑。「我們點一道海鮮、一道牛肉,這樣兩種口味都吃得到。」
夏易蓉虛弱地朝他笑笑。「也好。」
服務生離開後,關耿一抓起高腳杯喝了口檸檬水,見她局促不安,安慰道︰「別怕。」
怕?他怎麼知道?
「總經理帶著妳蹺班,誰敢多話?所以妳好好地享受這頓午餐吧,不會要妳遞假單的。」
夏易蓉輕聲一笑,因為他的調侃而放松了些許的緊張情緒。「我當然知道沒人會無聊到注意我有沒有請假。其實是我不常來這種地方,所以有些難以調適。」
必耿一早推測到她不安的情緒,果然正是出自于這個原因沒錯,但仍忍不住好奇地開口。「怎麼會?妳之前的工作也是秘書,進出這種場合不是很平常嗎?」
夏易蓉搖頭。「秘書只做安排而已,很少實際參與,而且我們所安排的地點,也是經由打听得知的。再則,公司若辦大型活動時,大部分都是采取自助式餐飲,那方面我就有很多經驗,甚至可以事先預知哪樣菜色的銷路會好,哪樣會差。」
必耿一專心地聆听她分析菜色的賣點優劣,忽然有種新鮮的感覺。能跟一個女子用不是公事、也不是男女之間柔情蜜意的態度交談,而是像朋友一般闡述個人的經驗及觀點,兩人理念平行,這種似親非親的滋味竟比跟個老友見面還更能引發他的回味。
服務生先上小菜,並送上蔬菜沾醬。
必耿一不刻意提醒,但自己率先動筷。夏易蓉聰慧地用眼光向他學習,當沾上新鮮果酸及昆布汁的蔬菜滑入口中時,她終于向已經很久不曾滿足過的口月復之欲投降。
「好好吃唷!」她驚奇地喊道,一下子忘了平時的偽裝,閉上眼陶醉地贊美。
必耿一見她這模樣,不由得打心里生出一股柔情,開心地低笑。
接著,生魚片上桌,他依舊先動筷。
夏易蓉望著沒煮過的魚肉,內心在浪費與放棄之間掙扎。
「怎麼不吃?這家餐廳的生魚片還滿新鮮的。」
她瞧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誓死般地拿起筷子,挾了塊魚肉就要往嘴里塞。
「等一下。」關耿一擋下她的筷子,覺得她的行為真可愛。「雖說魚肉很新鮮,但還是沾一點芥末醬殺菌提味較好。」
夏易蓉听話地沾了一點,閉著眼楮咬下,霎時,魚肉的甜美滑順使她吃驚地瞪大眼。
「怎麼樣?不錯吧!」他爽朗笑問。
夏易蓉猛點頭。
「再吃吃看黑鮪魚。」
她依言又挾了一塊,卻沒注意沾了過多的芥末醬,入口之後,嗆進腦中的辛辣滋味使她的雙眼瞬間盈滿淚水,為了遮掩鼻水、眼淚齊流的窘態,她快速地取餅餐巾遮臉防止出丑,之後無助地低低申吟。
必耿一瞧她一連串的動作,有趣地在心中哈哈大笑。若不是已跟她相處好幾個月,知道她的矜持,要替她保留點顏面的話,他不會憋在心中忍笑忍得如此痛苦。
「妳沾太多芥未了。」他為時已晚地提醒。
夏易蓉仍垂首,抬眸瞧他一眼,紅紅的眼眶含淚,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不曾吃過生魚片,總覺得野蠻,要不是你大力推薦,我還不知道生魚片的滋味這麼美好。不好意思,讓你看見我出丑。」
听她溫溫的解釋、見那犯錯似的羞赧神情,關耿一心中的趣味不知怎地,突然莫名其妙地幻化成一股疼惜。「妳在我印象里,從沒有出丑過,是最好的秘書。」
夏易蓉顯然極少被當眾贊美,聞言又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必耿一見她那略帶驚慌的大眼,知她又開始不安,心中同時驚訝著自己為何像是與她心有靈犀似的,總能清楚她的感覺。正巧主菜端上,為了不讓她再尷尬下去,他熱心地充當服務生介紹了起來。「這道菜綜合了日、法的料理,在挖空的酪梨內填入細致雪白的鯛魚肉、蝦子、草莓、香菇和蘆筍,絕對會令妳回味無窮的,妳嘗嘗看。」
夏易蓉記取前車之鑒,先小心地嘗了一口,發現味道果然令她回味無窮。「真好吃!」
她那用心品嘗的態度,使他更是翻出了壓箱的知識介紹。「這鮑魚、軟殼蟹、牛肉,妳也吃吃看。」
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兩人共同分享了彼此的食物。
飯後,關耿一送她回公司,在大門口放她下車後即驅車離去。
那天下午,他沒再進公司。
而夏易蓉在得到滿足的胃消化完所有美食後,腦袋立即清醒,所以人也跟著自動調整,回歸現實。
清晨六點。
必耿一身穿輕便服裝,在清晨的馬路上驅車行進。
在忙碌的生活里,為了維持體能及該有的運動量,他通常會不定時地在周末假日時去打場斑爾夫球。
不知道是不是拜夏易蓉之賜,最近公司的業務順暢得不得了,不但與客戶間的關系穩固,甚至連各部門的運作也極少需要他出面。
想起那個女人,讓他不禁滿意地咧嘴而笑。
老實說,那日的午餐算是他極少數的愉快聚會之一,真想不到除了平日的工作外,難得會有交集的小小女子,竟也會在他的回憶里佔有一席之地。
兩人的進餐氣氛太愉快了,以至于在回程的路上,他開始擔心起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覺得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已有所不同?
事實證明,夏易蓉實在太上道了!謗本不需要他刻意保持距離或委婉地暗示「其實一切如舊」,她便自動隔上一片壁壘,她是她,他還是他,兩人的主從關系一點兒也沒變。
打方向燈,將車子右轉後,他在果菜市場的號志燈前停下等候。
不可否認地,他的秘書引發了他前所未有的興趣。他的個性一向好奇,而她的「多元面貌」正吸引著他的視線,教他無法轉移。
這真是有趣!他回想著究竟見過她多少面貌?不苟言笑、一本正經、自信專業、不知所措、甜美可愛、個性柔順、含羞帶怯、尷尬失態、認真享受……
這種不斷的驚喜,讓他忘了自己該避嫌,不該使員工產生可能的誤會,只想著要從她身上挖掘出更多的趣味,來增添緊湊生活中的樂趣。
停!停!必耿一,停止你這種不厚道的惡行!他的良知突然冒出頭來警告自己。
是啊,是啊!他驀然驚醒。怎麼會惡劣到為了增添自己的樂趣而不考慮員工脆弱的心呢?
他邊在心中嚴厲地斥責自己,眼光邊注意著車外的交通動靜。斑馬線的那端走來一個手提兩大包塑料袋的女子,她低著頭,看來有些狼狽,卻仍固執地用那兩只細瘦的手臂緊抓著袋子不放。一件廉價的T恤、過時的五分緊身褲、腳上穿著十塊錢的拖鞋,長發隨意地用免洗筷的塑料套子綁起,就這麼緩慢地從那端走到這端。
雖說他也頗佩服這種不屈不撓地為生活打拚的勞碌女子,但他很明白自己這輩子不會跟這種形態的人有所交集。
那女子走到他的車前時,號志燈已變,他耐心地等她通過,但後頭的車子可沒他這麼好的耐性,喧囂的喇叭聲響起,女子似乎嚇了一跳,轉頭往他的方向望來。少了頭發的遮掩,使他看清了她的五官。
夏易蓉?!
天!他眨眨眼,再看一次。沒錯,真是她!
「夏易蓉!」他按下車窗,頗感意外地大喊。
這一次,她的驚嚇似乎比方才更甚,根本就是完全愣在當場。
喇叭聲愈發吵雜了,夏易蓉卻仍杵在原地發傻,關耿一迅速果斷地下車,硬扯過她的袋子。嘖,還真重!「上車。」
他解決了交通的阻礙,重新上路。「妳怎麼跑來這里?」
她還沒回神似的,仍怔怔地望著他,驚訝的表情不亞于他。「買菜。」
「買菜?!跑得也太遠了點吧?」
「比較便宜。」
「能便宜幾塊錢?瞧妳提得都走不動了,坐出租車回去還不是一樣花錢?」
「我不會坐出租車的。」
必耿一抿起嘴,不知道是氣她說不通,還是惱她不愛惜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憤怒什麼。奇怪了,胸口那脹痛的感覺是為了什麼?自己心疼個什麼勁兒啊?
「你在公車站旁放我下去就好,我自己坐車回去。」她吶吶地說著。
「我送妳回去。」
「不用啦、不用啦,我真的沒問題,我每個禮拜都是這樣子買菜,沒事的。」
「我送妳回去!」
夏易蓉听出他話中明顯的不悅,噤聲不敢再開口。過了半晌才問道︰「呃……呃……你不是有事嗎?」
「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秘書難道還得替你安排假日活動嗎?這男人是怎麼了?有沒有事怎麼反過來問我呢?
她試探地問︰「呃……呃……我看你一身休閑服、短褲,你是不是要去打球?」不能得罪,千萬不能得罪老板!
「哼!」關耿一冷冷地掃她一眼。「妳倒是很會推理。」
「所以我不浪費你的時間了。啊!前面正好有公車站牌,你靠邊放我下車就行了,真謝謝你的--」
咻的一聲,車子掠過了公車站牌,夏易蓉自導自演的這一段,沒人配合,再也演不下去。再偷瞧他的撲克臉一眼後,她聰明地選擇閉嘴。
必耿一迷惑了!他分不清在發現這個勞碌的女人就是他的秘書之後,內心翻起的五味雜陳代表什麼意思。
一個在一流科技公司擔任總經理室秘書的女子,理應被捧、被呵護嬌寵的,若不是如此,那麼至少也該如時下的年輕女子般快樂地享受著人生才是。可瞧瞧她都做了些什麼?養家、照顧弟妹、縮衣節食!她到底在干什麼啊?為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慘?
他氣她,也氣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緒。
「妳弟妹為什麼不幫妳?」他語氣不善,心里盤算著若她敢回答「因為舍不得他們吃苦」之類的話,他就罵死她。
「他們在家里做代工。」
「代工?!他們還都只是小孩子啊!」
夏易蓉的雙頰驀然脹紅。「不用你管!」
必耿一可不理會她話里的警告。「易蓉,我想我不是個苛刻的老板,所以給妳的薪水應該還算可以,妳實在沒必要活得這麼辛苦。」
夏易蓉沉默了許久。「不用你管。」她又低聲地回嘴。
必耿一氣得一肚子火。「我為什麼不能管?妳影響到工作效率,我就能管!」
「我影響工作效率了嗎?」
他一時啞口無言。
「何況買菜有什麼大不了的?」她狀似不經意地冷言反駁。「哪個家庭不買菜?總經理,你真是太多慮了。」
這出的是哪一招?她好樣兒的,原來卯起來也是滿犀利的。听她聲調柔順卻隱含著咄咄逼人的語氣,好似正在指責他干預了她家的內政似的。
「妳何止買菜?」他嗤聲反駁。「假日還兼差面包店的招牌員工,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嚇!你怎知?」夏易蓉嚇得月兌口而出。
「我怎知?我怎知?」關耿一倏地轉頭,凶狠地瞪她一眼。「妳以為垂頭遮嘴的,我就認不出妳了嗎?妳不錯嘛,我不提,妳還真當作沒這回事了!」
小伎倆被識破,夏易蓉有些尷尬。「……總經理,你頭上在冒煙了。」
必耿一才不讓她轉移話題。「妳有負債嗎?」
「什麼?」她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是說,妳在外有負債嗎?」
「沒有。」
「那公司的薪水已足夠讓妳租間好一點的房子,養活弟妹也沒問題了,妳干麼一定要活得這麼辛苦?」
夏易蓉終于冷下臉。「我要下車!」多存一點錢是為了要在日後逃難時用的,但她不須向他解釋為何要活得如此辛苦。
必耿一哪會理她?他以為這只不過是她不想繼續這話題的氣話罷了。
夏易蓉也下吵鬧,直至遇上紅燈後,她毫不猶豫地松開安全帶,開了車門就想往外跳。
「妳干什麼?」關耿一抓住她,一股女性芳香倏地竄入他的知覺感官。
「放開我!我自己回去!」夏易蓉的雙手被制,一心只想掙月兌,沒注意到兩人過于親近,見他不放手,只好用肩去撞他的下顎。
必耿一悶哼一聲後,爆出一連串的低咒。「我說過要送妳回去!」
「我不稀罕!」
「妳拿這麼重的東西,這里又沒有公車站牌,怎麼回去?」
「我、不、稀、罕!」
「好,好!」他終于正視了她的情緒反應,不願她離開使他首度做出了不熟悉的低頭認錯。不理會後面車輛的喇叭聲,他妥協地安撫她。「對不起,我跟妳道歉,我保證不再過問妳的私事。真的,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滿臉的承諾及後頭的喇叭聲,使夏易蓉心慌意亂。「快走吧!」她催促。
必耿一听話地上路,兩人沒再交談,只有車內的輕音樂緩和著有點僵的氣氛。
到家後,夏易蓉正思量著該怎麼不著痕跡地請他不用下車,她自己就可以把東西提回去時,關耿一卻正好找到了一個停車格,于是,她根本還來不及拒絕他的幫忙,他便下車負起了搬貨的責任。
她只好跟著他走,進了大門,兩個在客廳里的小蘿卜頭抬頭。
「大姊,妳回來了?」夏易萍笑道︰「今天比較早喔!我飯已經煮好了--咦?你不是上次那位大哥哥嗎?」
「我姓關。」關耿一大方地自我介紹。「你們可以叫我關大哥。」
「關大哥!」兩個小孩有禮貌地打招呼。
夏易蓉苦著臉瞧他一眼,彷佛對他擅自拉近與她家人間的距離有些不滿,關耿一則是滿臉無辜的表情。
「大姊。」夏易安嘴饞地建議。「干脆我們早飯、午餐一起吃好了!易萍一直叫我先吃面包,可我想吃妳煮的菜,所以一直忍到現在。關大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我大姊煮的菜很好吃唷!」
「好啊!」關耿一也跟著席地而坐,見小桌子上堆滿了微動開關的零組件,好奇地撥弄著。
「總經理。」夏易蓉趕緊提醒。「你不是還有事嗎?」
「什麼事?」
又來了!「呃……你一身輕便,是不是要去哪里?」她只好再問。
「那不重要。」關耿一隨意地擺擺手。「只是場球局而已,不去也沒什麼關系。」
沒人再理她,夏易蓉只好認命地進廚房。
說是廚房,其實里頭只有瓦斯爐、一個切菜用的台子、一台小冰箱跟一個上次面包店老板送她的烤箱--而且全部都是二手貨。除了功能健全外,外觀已經舊得不得了。
「大姊。」夏易萍跟進來幫忙,一臉興致盎然的表情。「關大哥陪妳去買菜啊?』
「沒有。來,過來幫我洗菜。」
「那他在追妳嗎?」
「沒有。」
「那他干麼特別送妳回家?」
「路上踫到的。快幫我洗菜。」
「大姊,妳干麼這麼冷淡啊?關大哥這人感覺還不錯,長得又帥,如果妳對他印象也不錯的話,不要一直拒絕他嘛!」
夏易蓉突然轉身,嚴厲地望向妹子。「他只是我的老板,其余的什麼也不是。他那種人才是我們要避之唯恐不及的,妳忘了我們的情況根本不該讓外人介入嗎?那只會麻煩不斷,更容易暴露我們的行蹤!易安之所以會想親近他,是因為他們同是男生,妳別也受他影響了!」
夏易萍委屈地低頭。「我知道,可是大姊,這些年我看妳這麼辛苦,覺得好可憐,妳為了我們,拒絕了好多條件很好的大哥哥,我心里很難過。關大哥看起來很有安全感,或許他可以保護我們也說不定,我覺得他應該有點喜歡妳,所以才希望妳別馬上拒絕,可以考慮看看。」
听著妹子善解人意的一番話,夏易蓉頓感窩心地模模她的頭,緩了語氣,嘆息道︰「這些年來,我早就學會靠別人不如靠自己,更何況他真的只是我的老板,沒有其它的了。妳放心,我知道自己要什麼,不用為我擔心。快幫我洗菜吧。」
夏易萍只能听話地點點頭,除了盡量替大姊分擔家務外,她知道其實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再幫忙什麼了。
一個鐘頭後,四菜一湯出現在簡陋的廉價餐桌上。
「總經理,吃飯了。」
必耿一伸伸懶腰,站起身活動筋骨。折算一下剛剛一個鐘頭內的業績……他總共賺了新台幣五塊錢。「錢真難賺!」他忍不住低低地嘟嚷著。
夏易蓉因他無辜的表情而破功一笑,繃緊的情緒稍稍緩和。「總經理,雖然現在就吃午飯有點奇怪,不過還是趕快來用餐吧!」
她的笑容使關耿一貪婪地望了好一會兒後,才看見桌上擺著兩道青菜、一盤豆腐、一尾魚、一鍋西紅柿蛋花湯。都是些極平常的家常菜,可香味四溢,賣相也佳,讓人食指大動。
接過夏易蓉遞過來的飯,他不客氣地與夏家兩個小表頭一起進攻。
桌上的食物很快地就盤底朝天,關耿一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夏易蓉吃得極少。
「妳根本沒吃什麼!」他指控。
「我吃了半碗飯。」她起身收拾碗筷,鎮定地回答。
「半碗飯怎麼可能吃飽?」
「我一向吃得少。」
必耿一突然記起兩人共進午餐的那日,他知道,她的食量應該可以再多一點的,但……瞧瞧桌上,菜沒了、飯也沒了,而最後一碗湯……踫巧他剛剛又把它給解決掉了。此刻他驀然明白,她午餐所吃的面包原來是弟妹吃剩的。
「走,我帶妳出去吃飯!」他又心疼、又生氣,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總經理!你干什麼?」夏易蓉掙扎驚喊。
「吃飯!」
夏易蓉怕弟妹不安,只得忍氣跟他走出大門。
「你放開我!」她冷言出聲。
必耿一回頭見她寒著張臉,這才驚覺他正抓著她的手,趕緊放開。「對不起、對不起!我心急,沒注意自己抓著妳的手。」
若在平時,他那惶恐的模樣,鐵定會使她噗哧一笑,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知道若有一絲妥協,以後的日子肯定再也不得安寧。
不與他計較這些小節了。「總經理,謝謝你今天的幫忙,我知道你忙,就不挽留你了。路上開車請小心。」
必耿一先是一怔,接著不爽地瞇起眼。「妳趕我走?」
「總經理,路上開車請小心。」
這女人、這女人!真是氣死他了!
夏易蓉見他臉色陰晴下定,不想再與他多做牽扯,轉身就要回屋里。
「妳等等!」他抓住她的手臂,沖動地想捏死她,可月兌口而出的話卻使他自己也驚訝得愣在當場。「我跟易安賭誰先賺到十塊錢,誰就贏,否則就要受罰,我不想輸。」他在干什麼?他在干什麼?人家都出口趕人了,他竟然還厚顏地想盡辦法要留下?他的格調呢?唔……好吧,既然話已說出口了,他當然就要達到目的,否則里子、面子全沒了,他豈不是兩頭失,虧大了?
夏易蓉也是一陣茫然,見他又要回屋里,改由她扯住他。「你跟易安賭的彩金是多少?」她眼中露出一絲狡黠。
「十塊錢。」他為她那難得一見的活潑失了神,老實地回答。
夏易蓉抓起他的手掌,放入兩枚十元硬幣,之後雙掌放在他的胸口上,將他往外推至距離自家門口十公尺外。
必耿一忙著感覺胸口上的柔柔觸感,聞著她身上的自然體香,因此還挺合作地一路順著她倒退。
「總經理,易安輸了。這是你的工資十塊錢跟彩金十塊錢。路上開車請小心。」
必耿一不語,目光深沈地望著她良久,直至她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最後才灑月兌一笑,頭也不回地離去。
「關大哥?關大哥?」夏易安追了出來。
「他有事先離開了。」夏易蓉覺得心有些感傷,也有些悵然若失,不明白為何有種失落的寡歡。
「可我贏了,我已經先賺到十塊錢了!」
夏易蓉從口袋拿出十塊錢給他。「關大哥交代我拿給你的。」她模模小弟的頭。「不過以後可不許再賭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