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陽光正式宣告夏天的到來,早上六點,它便毫不留情直扣那扇窗,催促床上的人兒快點起床。
「唔。」從羽被中先露出一條強健的腿,將礙人的被子往下一踢。「嗯,舒服多了。」
喃喃低語後,一片結實光果的背肌,足以讓全天下女性垂涎渴望,而深埋在枕頭中的俊顏翻轉過來,驚察到刺眼的陽光,立刻又縮了回去。
「該死!昨晚又忘了拉上窗簾。」黎一飛不禁發出狠狠的詛咒。
他應該隨即彈跳起來,可偏偏賴在床上汲取包多的溫暖--那溫暖,來自于心中。
「小飛、小飛,該起床了!」幾分鐘後,讓他溫暖的泉源像鬧鐘一樣準確響起,由遠而近,直至房門打開--
「小飛,快遲到了!」年邁的聲音開始夾帶著不悅。
「是!爺爺。」他悶笑,就愛听爺爺朝氣蓬勃的聲音。
勁瘦的身軀這才甘心躍起,光溜溜的,一如初來人世間報到時。
「嗯,小弟弟今天也很有精神。」黎大海檢查孫子「狀況」良好,只可惜遲遲沒給他個曾孫小子。
「爺爺,我的小弟弟每天都很有精神。」黎一飛可驕傲了。
「那你什麼時候才把我的孫媳婦給娶回來?」
「噯。」他開始裝傻。
黎大海臉一沉。「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早點生個曾孫讓我抱。」
「要抱曾孫還不簡單。」他機能正常,且運作情形好的不得了,若不是避孕得當,爺爺早照顧不來。
「我不要來路不明的女人生下我的寶貝曾孫。」
斬釘截鐵的話一出,氣氛頓時尷尬。
「爺爺,我媽媽不是來路不明的女人。」黎一飛笑容凍結,為這個爭辯了好多年的話題再度鎖死眉心。
「她是在酒家出身的,我不能接受。」老人固執己見,他向來寵溺孫子,唯這一項絕不妥協。
「可你就能夠接受我。」他不懂愛屋及烏的道理嗎?
「你身上流著我們黎家的血,我當然能接受你。」
「那我身上也流著那個女人的血,那個女人她有名有姓!」黎一飛不想大聲頂嘴,可隨著情緒高亢,他忍不住咆哮。「我還記得被她抱在懷中的滋味,她是那麼溫柔,那麼善良,我……我好想她。」
回憶至最後,他像泄氣的皮球,眼神蒙的看向遠方。
黎大海心里嫉妒她。「我不能原諒她,是她害死了我的獨生子。」
「如果不是你反對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他們不會私奔,甚至可能不會慘死在車輪下!」听見爺爺的指責,黎一飛又怒得口不擇言。
「你……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他……」黎大海雙唇顫抖,老眼開始浮現霧氣,
「爺爺……」他不想這麼說,可爺爺一再看輕媽媽,他受不了,殘酷的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黎大海神情哀戚,看起來更年邁。
「不,爺爺。」這聲不,說得有些艱澀,如果爺爺沒反對,現在這個家應該更熱鬧。
「我老了,不會礙著你太久。」他自憐自哀,兒子和孫子,全叫那個女人蠱惑了。
「爺爺。」他深情吶喊,看不得爺爺悲傷的神情。
「我看我干脆去住老人院,省得礙到你。」黎大海說到做到,當真要進房卷鋪蓋走路。
「爺爺!」黎一飛拉住他。「你胡說什麼啊!你哪里礙著我?當初我在育院幼日夜盼的,就是你來接我回家,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準你離開!」
強臂急速箝住他,動作顯得霸氣又可愛。
黎大海眼中充滿淚水。「我……我的乖孫子。」他總算沒白疼了這個小子。
當初兒子私奔後,他一怒之下離開台灣,後來老伴走了,他回到台灣,輾轉听說兒子死了,留下一名小男孩,于是他翻遍整個台灣,就為了找回孫子。
「爺爺,你放心,我會盡快討房媳婦,生下一支球隊的小表頭陪你玩。」黎一飛緊抱著爺爺。
「好、好。」
爺孫倆算是盡釋前嫌,只是不知道,這顆不定時的炸彈,會不會再度引爆?
BenzCLS350雖是四門房車,卻擁有跑車的誘人曲線,它號稱史上最性感的車,理所當然也該由史上最性感的男人來駕駛。
黎一飛瀟灑下車,將鑰匙拿在手上把玩,俊逸的兩道眉卻不見舒展。
「早,前輩。」男人見到他熱情地和他打招呼。
「早。」他未假思索,豪情地回了句。
「早安。」女人愛慕的眼光投射過來。
「早啊!」他完全反射性,語調轉柔,眼神深邃一勾。
然而進了電梯,他卻陷入沉思。
早上那場爭執讓他無法釋懷,這麼多年,爺爺始終沒改變對媽媽的看法。
他如果順從爺爺,就等于背叛死去的媽媽;但他如果說媽媽的好話,爺爺就不開心。
唉,好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電悌里的男男女女鮮少見他們的電眼王子這般安靜過,他專注于思索的神態有異于平常,卻也同樣吸引人,
今天他抱住爺爺時,發現爺爺的身子不再如從前那般硬挺,歲月果真是不饒人!
農歷年前,爺爺感嘆來不及親眼見他步入結婚禮堂,他于是拍胸脯保證要定下心,看來這計畫有必要加快腳步。
當!
在他思考的當頭,電梯門開了,黎一飛沒看清楚樓層,作勢便邁開大步--
「嘻!」
听到忍俊不住的笑聲,他抬頭--「嘎?才到二樓?!」
女行員掩嘴而笑。
「都怪妳們太迷人。」他佯裝一臉懊惱。
「嘻嘻。」他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來吧!女士先請。」黎一飛擺出優雅姿態,有如翩翩王子,讓制止不住咯咯嬌笑的女人魚貫而出。
男士們尾隨于後,和這位男性公敵站在一起,他們顯然都淪為了配角。
「掰掰!」微笑道別,黎一飛按下關門鍵--
砰!
「噢!」一聲痛呼。
慘,還有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到妳。」他連忙上前攙扶住撞上電梯門的女人。
戴巧苓習慣被忽視,她從一進電梯,立刻被擠到最里層,僅听見黎一飛和別人調笑,卻被身形高大的男同事擋住而看不見,沒想到這會兒,只剩兩人在電梯內。
「妳沒事吧?」黎一飛低下頭,拂開一雙柔荑,檢查她女敕白的細額。「真是,都怪我不好,害妳撞傷了。」
讓女人受傷,他真是罪大惡極。
戴巧苓被他未帶任何邪念的踫觸逗得兩頰通紅。「不,是我自己走得太慢。」
真善良啊!
黎一飛心想,同時定楮,看清楚對方長相清秀、身材嬌小,兩團紅暈飛上臉頰,她還半垂著眼,似乎不敢正眼看他。
呵,還很純情呢!
爺爺要的媳婦,鐵定是這種良家婦女。
「妳叫什麼名字?哪個部門?我怎沒見過妳?」總部的女性員工,他雖然不見得每個都能喊出名,可也大都略有印象。
「我、我是放款部的,我叫戴巧苓。」天啊!他在和她搭訕嗎?
「喔……妳是上個星期才調來的,對吧?」他才去上海出差半個月,沒想到人事變化這麼大。
「是。」她又不爭氣地臉紅了。
欸,有趣!這女人好像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都還要純情。
「還痛嗎?」他作勢又要踫她。
「不、下,不痛了。」她緊張地拚命搖頭。
「呵。」他施展媚人的笑容。「我叫黎一飛,是公關部的負責人,妳如果想要求賠償就來找我。」
「我、我知道。」
他的魅力無遠弗屆,連遠在荒郊僻壤的小分行都听過他的大名,她又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呢?
「那妳快上班吧!遲了就不好。」他向來對所有女人都輕聲細語、溫柔體貼,除非那女人跟他有仇。
「嗯,謝謝。」戴巧苓靦腆地點頭,在那雙電眼的注視下,逃出了電梯大門。
呼!呼!直到坐上自己的位子,戴巧苓還不住的喘氣。
「怎麼了?這麼喘?妳用跑的哦!」蕭絜心看眼手表,離正式上班時間還有幾分鐘。「妳今天比較晚,我留在桌上的早餐妳吃了沒?」
兩人同租一間公寓,照理說應該一起來上班,可也有例外的時候。
戴巧苓眼神蒙,似乎沒把她的話听進去。
「喂,妳在想什麼?」蕭絜心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妳猜我剛在電梯遇到誰?」戴巧苓抓住她,倏地傾身,聲音壓得好低。
「誰?」她為好友突如其來的舉動輕駭。
戴巧苓小心翼翼的探視四周,見所有人都在為即將開始的工作做準備,這才又輕聲開口,「就是我們集團鼎鼎大名的電眼王子黎一飛。」
呿!「是他啊!」還以為哪號大人物。
「他還開口跟我說話。」她陷入陶醉狀態。
「噢。」蕭絜心照舊不為所動,看好友莫名其妙興奮的模樣,直覺是有點夸張。
「他好溫柔、好英俊、好體貼。」
「別傻了,他想的是如何鑽進妳的裙子里。」
聞言,戴巧苓怔住。「那--那我正求之不得。」不久,那張堪稱無邪的白淨臉蛋,竟然浮躍一絲大不相襯的饞相。
「噯,妳說,他『那個』的功夫好不好?」更甚之,她瞇起色眼,湊近蕭絜心的耳畔低語。
「我怎麼知道。」管他好不好,又不關她的事。
「嘻嘻。」她笑得極端曖昧。「傳言他一晚可以好幾次,而且不是草率了事喔!」
此刻,若有人接近听見她的話、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準會連退好幾步直呼不可能。
「唉,如果我能親身體驗,那該有多好哇!」配合上標準吃拉面的聲音--咻!多誘人的想法。
「怎麼,昨晚那個劉光洪不能滿足妳?」蕭絜心睞了好友一眼。
「嗟,說到那個劉光洪啊!他實在有夠差勁,技巧差透了,害我都沒滿足到。」戴巧苓不滿地大發牢騷,溫婉的小嘴淨發出苛刻挑剔的字眼。
蕭絜心苦笑。「妳唷,這游戲還沒玩膩嗎?」
「怎麼會?根據醫學報導,規律的是讓人身心健康,快樂的必要因素之一,絜心,妳是因為那次不好的經驗才大打退堂鼓,其實妳該試試別的男人,說不定就能體會其中的美妙噢!」
「算了,我沒興趣。」有性無愛,她玩不來這種游戲。
戴巧苓噗哧笑了。「曖,絜心,妳真是跌破人的眼鏡,從妳那張嘴說出這種話,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嘖,說她。「彼此彼此,妳那張臉啊!說妳愛到處和人上床也沒人會相信!」
好友外表清純,內心卻充滿各種婬穢的想法,呵,那才真讓人眼珠子暴突出來。
「唉!」聞言,戴巧苓也忍不住大呼無奈。「說的也是,有時候要我佯裝經驗貧乏也是很累人的,遇到High的時候不能叫太大聲,踫到像劉光洪這種笨蛋還不能出聲『指導』,唉,真痛苦!」
「咳!」蕭絜心看看四周,幸好沒人注意她們。「我的天,這種話虧妳說得出口。」害她都小小的臉紅了。
戴巧苓長相清純偏口無遮攔。「人家是說真的嘛,像妳這種沒什麼經驗的人就不能體會人家的難處。」
「好了好了,」蕭絜心連忙打斷她。「我問妳,如果妳遇到真心喜歡的男人怎麼辦?」
長久以來,她一直想問好友這個問題。
「這個嘛,我想一下。」戴巧苓偏著頭,似乎認真考慮著。「有了!如果那個對象是黎一飛,長相俊俏且功夫了得,那我會考慮收山。」
不公平!明明她想的是帶有色彩的事,為什麼那張臉還是如此純真無辜?反觀自己,僅蹙眉噘嘴,就讓人認定在勾引男人。
「那妳就小心點,別讓不好的流言傳進黎一飛的耳朵。」她涼涼回道,心里也期盼能早一天結束那些無聊的飯局。
「絜心……」戴巧苓實在不好意思地提醒她。「那個……我怕,流言最後還是傳妳和劉光洪……」
對喔!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干麼替巧苓擔心?她該擔心的是她自己吧!
「絜心,對不起。」戴巧苓不安且可憐兮兮地道歉。
「算了,」她嘆氣。「不怪妳,就算沒有妳,我這張臉也會為我帶來無數的謠言。」
就當她徹底被這張臉給打敗了。
早上八點三十分,陸續有客戶涌進唐風集團總部一樓。
美術館造型的大廳,令人感覺寬敞舒適,飄揚于空中的優美音符和舉目而見的藝術品,讓人感受不到半點銅臭味;唐風集團還要求行員要不時面露微笑,讓客戶有回到家的感覺。
九點,頂樓開起每天例行的晨會,主要成員是唐風集團的四劍客。
十點一到,會議結束,黎一飛下樓做固定巡視,
一樓大廳是集團的門面,保持清潔是一定要的,過度的裝飾會流于俗庸,黎一飛曾放手給銀行人員打理,結果是慘不忍睹。
現在他固定會下樓巡視,再不定期至各地分行,他做的,不止是集團的發言人,還要顧及整個集團的形象。
門口完全淨空,門內,一對茂盛的發財樹分立于兩側,為銀行帶來些許綠意。
「這兩棵樹過一陣子要撤下,我們要進行一系列的形象廣告,到時會有真人大小的廣告看板立正這里。」
「是、是。」銀行經理必恭必敬,暗示身後的下屬趕緊記下來。「還有哪里需要改進?」
黎一飛略微拾眼,看見一張過時的廣告單。「這個房貸優惠不是早過了,怎麼宣傳單還沒撤下?」
「是、是,對不起,我立刻請行員把它們拆下。」經理汗顏,連忙指揮下屬。「快、快,快把它拿下來。」
「是。」
為了和牆上懸掛的藝術品有所區隔,銀行特闢一處專門張貼各式海報及廣告的牆面,而能從這些琳瑯滿目的海報、宣傳單中一眼辨出有無過期,這黎一飛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嘖,這點小事也要勞煩他,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甲
黎一飛臉色一沉,害得銀行經理神經也跟著緊繃,他拚命擦冷汗,就怕被調到鄉下去。
「經理,您的電話。」女行員走近喊他。
哪個不識趣的家伙,挑這節骨眼打電話來?「去去去,跟對方說我待會再回。」
「可是,是您的父親,他說有重要的事,」
我的天啊,還是家里打來的!「跟他說我等一下再打給他。」
「你先去接吧!」黎一飛突然開口。「既然是家里打的,一定有重要的事,讓他們兩個跟著就好。」
「是是。」沒想到電眼王子這麼通情達理,還以為他向來只對女人好,「你們兩個,看黎先生有什麼指示要趕緊記下。」
「是,經理。」
吩咐底下的人,再謝過黎一飛,經理匆促走遠。
黎一飛璽新邁開腳步,忍不住沉浸在優雅的樂聲中。
老頭可真行!打破銀行界承昔已久的刻板形象,一下巴哈、一下韓德爾,珍貴的收藏品不掛在家里,偏送到這里來。
老頭,是他對唐風集團創辦人唐育漢的昵稱。他記憶猶存,當年唐育漢為尋失蹤的女兒,來到他投靠的育幼院,正逢他剛拒絕一對夫婦的收養--
「我的家人很快就要來接我了。」
所有人把他的童言童語都當成了一則笑話,只有唐育漢不然。他拍拍他的肩,對他綻露出信任的笑容︰「我很欣賞你,將來長大你替我做事。」
僅那麼一句話,待他讀大學時,唐育漢就找上門。
「你果真和爺爺相認了吧?」
明白他一直留心他的動向,讓他深受感動,當下決定為唐育漢效命。
「喂,昨晚和蕭絜心的約會如何?」身後兩名年輕行員見公關部的負責人沉溺于自己的思緒中,竟偷偷聊起天。
蕭絜心?
耳中感應到這個特別的名字,老頭的一切立刻被黎一飛丟回記憶深處。
「還、還好啊!」劉光洪表情尷尬,昨天他在同儕間得意地大放厥詞,現在卻深感後悔。
「怎麼樣,你上了她沒?」
上?現在的年輕人真不象話,好好一件事說成如此不堪。黎一飛皺著眉頭,心里也好奇,一顆心莫名懸空。
「嗯……」該怎麼說呢?上是上了,可對象不是蕭絜心,而是她身邊的友人戴巧苓。
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昨晚蕭絜心沒吃完甜點就借口有事先走,他模著口袋早預訂好的房間鑰匙,有點不甘心,偏偏戴巧苓那時就睜著小鹿般的眼楮,純情又不失誘人地勾惑著他。
「妳……待會有事嗎?」這一瞬,他竟覺得戴巧苓也不難看。
「沒有。」她搖頭、微笑,粉舌不經意地伸出來舌忝舌忝嘴。
「那,妳要不要留下來……」
「怎麼樣?你到底上了她沒有?」同儕很沒耐心的頻頻催促。
劉光洪打斷回憶,心一橫。「當然上了,廢話!」男人的尊嚴逼得他只能說謊。
「哇!那地夠不夠勁?」光想象那幅活色生香的畫面,就夠教人口水直流。
「當,當然夠勁。」要圓一個謊,必須扯出另一個謊,謠言……通常就這麼傳開。
嘖,要和男人上床也不會挑個象樣的!
黎一飛听見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心里突感一陣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