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過,芙蓉急得踱步,生怕劉家鈺有個什麼差池,就恨自己為什麼沒能早登仙位,好掐指算出玄機。
如今她只能干著急,什麼也不能做。
她的憂慮越來越深,眉間幾乎終日深鎖。
也許是不忍心,想替她分擔些什麼吧!有一位傷了腿的老兵,拄著拐杖慢慢走到她面前。
「姑娘,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他朝離眾人較遠的地方點點頭。
芙蓉會意,扶著他走了過去。
他朝美麗的芙蓉慈祥的一笑,「我的腿是你救回來的,只要能幫上你的忙,我一定幫。你想知道那天的情形嗎?」
芙蓉的眼楮一亮,扶著他生了下來。
「那天將軍和劉侍衛在營內商討突圍的事宜,我們已經知道這幾天會打仗,因為庫存的糧食已經不夠了。由于當初是在很倉促的情況下逃進谷來,東西都不齊全,所以將軍在商量的時候,大家也在私底下分配裝備。
突然間,毫無預警的涌入大量早啻兵,他們見人就砍,大伙兒猝不及防,好幾人受了傷。大家為了保命,哪管得著分配的東西,拿了兵器就打,打不過頂多就是爛命一條。」他休息一下,喝了口水。
芙蓉听他說得慘烈,心下不禁側然。
「那時我恰巧在將軍的營帳附近,看見一大隊旱啻兵包圍了營帳。」
他回憶著,痛苦的經歷讓他不自覺握緊拲頭。
「那一隊是專門對付將軍的,一大隊人馬只對付營里幾位大人,就算穿著盔甲,也是血肉之軀呀!將軍就這麼慘死在亂刀之下,劉侍衛則和另一位大人邊打邊逃。」
芙蓉眼眶都濕了,「伯伯。」
他揮揮手,露出一抹笑,「後來姑娘你就出現了,像天神一樣救了我們,沒有你,就沒有我們。」他握住芙蓉的手,「劉侍衛受了傷,向西方逃走,後面有一隊人馬追著他們,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姑娘,你快去吧!珍惜你所愛的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芙蓉向他道謝,立即往西方尋找,沒多久就看見斑斑血跡一路滴著,偶爾還有士兵的尸首倒在荒漠之中。
她越走心越急,到第五天幾乎是用飛的在找,卻仍然沒找到他們。
她見路旁的尸首越來越多,而且都是旱啻兵,心想,這是不是表示他們還活著?那人呢?到底在哪里?
就在她氣餒了想放棄的時候,遠遠的地方傳來兵刃相交的聲音。
芙蓉心中一喜,連忙沖了過去。
遠遠地,她看見至軒的身影,還有將近十名的旱啻兵。
無暇細想,她吹了口氣送走那些士兵;敵人一消失,至軒就癱在地上。
他的發都糾結成一團,衣著破爛、滿身血污,但他眼里仍然閃著精光、藏著斗志。
「芙蓉姑娘,我終于撐到你來了。」至軒露出疲倦的笑,倏地笑容又消失。
「芙蓉姑娘,快來見少爺,他快不行了!」
他慌忙喊,帶著她進到一個山洞里。
「少爺受了重傷,只怕……」
芙蓉如遭五雷轟頂,有一剎那腦子是空白的,心也是空白的,精髓被抽走,沒有一點點生命征兆。
「家鈺。」她顫抖的伸出手,輕輕撫著劉家鈺蒼白的面頰、緊閉的雙眼。
可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听不見她的呼喚。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芙蓉看著他,沉痛的無以復加。為什麼在自己不顧一切的爭取這遲來的愛情時,卻要面對她最害怕的事?
她的淚珠滾滾而下,劉家鈺只剩一絲氣息。
「至軒已經盡力了,對不起。」他痛苦的說︰「荒野沒有馬匹,少爺失血過多。芙蓉姑娘,你是仙人,你快想想辦法救少爺啊!」
至軒一語驚醒夢中人,芙蓉立即施了法術。
但半晌過去,劉家鈺的情況並沒有好轉。
「至軒,我需要你幫忙。」
他立即抬頭,「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去冥界一趟,在我還沒回來之前,我要你用生命保護他,別讓任何人踫他。」
「至軒會盡力的。」他堅定地道。
芙蓉拿了一顆五彩的小石子給他,「這個你帶在身上,它能夠讓你看見特別的人。切記,如果有兩個人要帶走家鈺,你一定要想辦法拖延時間。」她淚汪汪的看著至軒,「不管用什麼方法,都不能讓他們帶走他,就拜托你了。」
至軒接過那顆五彩石,明白芙蓉姑娘所指的是鬼差;一旦主子的魂魄被拘走,就沒有活命希望。他點點頭,「姑娘,你放心。」
芙蓉拭去淚,身影一轉立即不見了。
天還是夜晚,都是暗沉、昏黃的。
風淒淒,雜著鬼哭神號的聲音,陰森刺耳。
風慘慘,滿天都是魅影幢幢,幽幽蕩蕩。
任誰都不喜歡這樣陰森的一個地方,這里是屬于黑暗的王國。只因冥冥之中很多事都有它的定律,萬物才有依循的法則。
芙蓉踏進冥界。
她扯掉遮面的紗巾,下定決心不惜任何代價,無論如何也要救回劉家鈺。
從眾多鬼魅身旁疾飛而過,芙蓉一身的靈氣與耀眼的光芒令周圍的魂大感吃不消,紛紛走避;避之不及的則痛苦哀號,因為她周身的靈氣都是以日月精華為主的關系。
她直接闖入那個曾經讓她找尋很久、存放燭火的房間。
假如說冥界是無邊無際的灰暗,那個房間就是冥界唯一明亮如晝的地方。
幾千萬支的燭火,象征幾十萬條生命,她在眾多燭火中,找尋忽明忽滅的那一「劉家鈺,洛陽人,享陽壽十八。」她顫抖著看著那行字,仿佛見到年輕的他早逝。
「不!」
芙蓉忍不住大喊,她沖出「不減房」直奔冥王殿。
「誰?站住!」幾個兒差擋住她的去路。
「讓開!」她冷冷地喝。
「哪里來的妖魔鬼怪,不想活了嗎?」鬼差手中的收魂叉立刻往她身上刺去。
芙蓉大怒,冥界鬼差竟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素手一揮,一條湖綠綢緞像蛇一樣,纏住那支收魂叉;再一揮手,收回那條綢緞,收魂叉也在瞬間被她奪走。
她將叉子往地上一擲,那支叉子立刻被摔得粉碎。
「你以為一支叉子就能對我怎麼樣嗎?」她的音調依然是那麼冷,那股氣勢讓在場者不禁往後退。
表差大吃一驚,一般的妖魔鬼怪根本敵不了收魂叉的一擊,那眼前這名女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來啊!把她攔下來。」其中一名鬼差喊。
要是傳出去,鬼差竟然連一名女子都打不過,放任她為所欲為,今後冥界哪還有顏面立足?
芙蓉一聲冷哼。「你攔得住嗎?」
長緞再出,如絞龍出海,在敵陣里靈動翻飛;凡是被長緞踫到的,重傷者立即消失,輕傷者無法動彈。
一名鬼差見情況不對,偷溜出去召集更多的人馬。
剎那間,黑影無數在芙蓉眼前晃動。
芙蓉也不吭聲,從懷中拿出一朵含苞的芙蓉花,去向空中。
含苞的花在空中轉了幾圈,突然間光芒大盛,花朵盛開,放射出千萬縷光芒,凡是被射中的鬼差都痛哀著消失。
她的反擊嚇退了許多鬼差,後面涌進來的卻不知道厲害,一直朝她出手攻擊;
但他們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更遑論傷害。
盛開的芙蓉在空中轉著,花瓣散成一片片,四處飛散,每一瓣散落便幻化成一朵芙蓉花燈,剎那間滿天滿地都是花,猶如一層保護罩,將芙蓉包圍在中間。
冥界在短短的時間內燈火通明,溢著滿室清香。這是芙蓉自創的法術「千燈不滅」,既可進攻方可防守,曾經讓她得意很久呢!
仗著周圍花燈護身,她一路打進冥王殿。
她環視冥王殿,這是芙蓉第一次見到嚴肅陰森的殿堂,處處透著死亡的訊息。
冥王不在殿上,偌大的殿內竟只有身穿白色長袍的判官一人。
「姑娘有禮,不知到此有何事?」判官右手執判官筆,左手拿生死簿,看見芙蓉渾身靈氣,知道她已超月兌妖魔之列,眾鬼差是無法接近她的,再打下去只有損兵折將而已。
于是判官輕搖筆,示意大家退下。
既然是判官的意思,大家當然樂于從命。霎時,鬼差們閃得精光。
芙蓉見他有禮,氣消了一半,白細的手指一轉,收起千燈不減之術,表示她並沒有惡意。
「冥王不在?」
「王外出辦事未歸,姑娘有何指教?」
她看向判官手上的生死簿。
「我要借你的生死簿一用。」
判官反射性的握緊簿子,「不是判官不願意,而是冥界有規定,生死簿除了判官外,任何人不得翻閱,就連王也不行。」
「借一下都不行?」
「恕判官無能為力。」
「你……」
在同一時間,山洞內的至軒握緊長劍,寸步不離的守在劉家鈺身邊,懷中緊緊揣著那顆五彩石。
不知何時,劉家鈺身邊出現了兩個青面獠牙、面目猙獰的人,一身黑衣,使得身體幾乎看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那張可怖的臉。
他們一人手持鐵煉,煉上有個小小的令牌,上面有個「拘」字。
另一人則手拿一支古銅色的大叉子,那叉子非常的長,特別的是它有五個彎曲的尖刺。
他們安靜的在劉家鈺身邊等待著。
至軒看見他們,出聲大喝︰「走開!不準你們靠近少爺!」
表差並沒有听見他的聲音。
至軒站了起來,就在此時,懷中的五彩石散發出五彩的光芒,隨即又恢復原貌。
「走開!」他再一次警告。
表差這次居然听懂了他的話。
「此人陽壽將盡,我們要拘走他的魂。」鬼差表明他們的立場。
「只要有我在,你們別想!」至軒握緊劍柄。
表差冷笑,「凡阻擋我者,我就有權拘走他的魂魄,小子,你不想活了是嗎?」
至軒豁出去了,厲聲喊︰「只要能護他,我死了也甘願。」他立即拔出長劍,決意與鬼差一搏生死。
表差一點頭,拘字令牌就往他頭上砸下來。
至軒一低頭,閃了過去。他一劍刺向鬼差,鬼差居然呼痛。
「可惡!」
奇怪的是,鬼沒實體,劍怎麼能刺中?
兩名鬼差對望一眼,「小子,你施了什麼妖法?」
靈光一閃,至軒想起了芙蓉說的話。
如果有兩個人要帶走家鈺,你一定要想辦法拖延時間。
他不由得笑了起來,美麗如芙蓉、聰明如芙蓉,這樣的女子誰能不為她心動、誰能不佩服她呢?
「你們的本事只有這樣而已嗎?」
冥王殿內──「你不借我,那就不要怪我!」芙蓉心一橫,要從他手上奪過生死簿。
判官筆一揮,擋住了她,「姑娘,請三思啊!」
她不管了!反正已承諾了家鈺,今生來世都要相伴,即使不能成仙、即使要墮入輪回,所以他不能先她而去呀!
為了那份歷經了千百年的感情。她不要自個兒的命了,招招為奪那簿子,招招不防御地舍命出招。
判官怎麼會是她的對手,生死簿終于被她奪走。
一搶到生死簿,芙蓉激動得淚止不住。她急急翻開生死簿,找到寫有劉家鈺名字的那一頁。
正當她要下筆刪改時,那一行字突然從眼前消失。
「怎麼會這樣?」她失聲問。急忙再翻開,卻再也找不到登錄他名字的地方。
她幾乎要發瘋了!那麼辛苦到冥界,傷了無數的鬼、搶到生死簿,眼看就要成功了啊!
「你冷靜一點。」判官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一旦消失代表生命之火已滅,魂魄片刻就會被拘到了。」
「不!不可能的!」她記得自己給了至軒五彩神石,至軒應該有能力與鬼差相抗衡。至軒是重義的人,他不會去下家鈺不管的!
難道是至軒發生了什麼事嗎?
「姑娘,天命不可違,你請回吧!」判官從失神的她手中拿回生死簿。
她搶回生死簙,哈哈大笑。「誰說天命不可違?天到底有沒有眼楮?好人不長命,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這根本不分平!」
她提起筆,翻到空白處,想要重新填入劉家鈺的年壽。
「姑娘,不可以!」判官阻擋她。
「別擋著我!」她怒喊。
爭執間,一陣陰風淒淒吹過。
「劉家鈺帶到。」鬼差喊。
芙蓉驀然回首,只見劉家鈺無神地隨著鬼差飄過,手上煉著拘魂鎖;他不再是神辨飛揚的劉家鈺,只是個魂。
「家鈺!」她撲了過去,「看看我!我是芙蓉,你醒一醒!」
「芙蓉?」他重復著,好似有了一點知覺。「我怎麼會在這里?我記得自己正跟一群旱啻兵打斗,一路打、一路逃,但呼爾竟在前面設陷阱,我中了十幾箭。」
他回憶著,再看看四周,突然有些明白了。
「我死了,這里是陰曹地府。」
他和芙蓉已經沒有未來了。
劉家鈺微微一笑,撫著伏在他懷中哭泣的女孩,「別難過,死要死得有價值,我值得了。芙蓉,放棄我吧!去完成你的心願,別讓自己再有遺憾。」
他朝鬼差點了點頭,鬼差拉了他要走,他輕聲說︰「我要走了,這一次我會喝下孟婆湯,因為我找到了你,也明白了你的心意,所以我再也沒有遺憾了。」
「我不讓你走!」她抱著劉家鈺不肯放。「是你給了我對感情的希望,你怎麼可以親手粉碎它!我要帶你離開這里。」
就在她要大展法術,強行帶走劉家鈺的時候,空中有道虹霞直射而下。
大家同時抬頭,只見一位清秀的仙子和冥界之王緩緩飄落。
「不會又來一個搗亂的妖怪吧!」鬼差咕噥著。
「放肆!」冥王大喝。「不得無禮。」
表差被罵,趕緊閉上口。
那名清秀的女子,芙蓉是認得的,那是她多年的好朋友──水仙仙子。
她又驚又喜,放開劉家鈺迎了上去。
「水仙!」
水仙含笑看著自己的好友。「恭喜你,芙蓉。」她笑著道賀。
「啊?」她滿頭霧水。
她交給芙蓉一頂通體透明的水晶琉璃芙蓉花冠。
花冠隨著光線,呈現出不同的色澤。
「你與凡間的塵緣已了,群仙冊上已登錄了你的名字。芙蓉,你做到了!從今以後,你是掌管天下芙蓉花的仙子。」
「怎麼會?」她訝異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覺得自己不一樣了嗎?」水仙著實替好友高興,畢竟芙蓉經歷了不少波折。
芙蓉細細回想。
是了!敝不得鬼差見到她怕得要命,原來那不只是靈氣而已,還有仙佛之氣,莫怪他們要退避三舍。
「恭喜你,芙蓉。」劉家鈺也替她高興。
水仙再遮上一套絲衣,「這是你的仙女彩衣,有了它,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仙凡界。」
芙蓉默默接過散發著鵝黃色光芒的衣裳,半句話也沒說。
好友水仙並沒有發現她的異常,而身旁的劉家鈺則痴痴的望著芙蓉,仿佛要將她的身影鏤刻在腦海,直到最後一刻。
「小王見過芙蓉仙子。」冥王一抱拳。
判官和鬼差連忙行禮,判官雖然知道擅闖冥王殿的她非尋常人物,可是也沒料到竟是剛登位的仙子。
「我們走吧!」水仙朝芙蓉仲出手。「我帶你去參觀百花宮,還有你要住的地方。我們以後可以天天見面了。」她很興奮。
芙蓉緩緩向前走,每走一步心就碎一回。
她忍不住回頭,劉家鈺還在那里痴痴凝望著她,那眼神里分明有著無盡的愛,最後一刻,他卻選擇成全她,甘願埋葬他倆所有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