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風吹,杏桃開,薔薇艷,茶蘼綻放紛飛,直到梅妝吐新蕊……
在花信的更替間,七個春秋就這麼緩緩滑過——
泉州五里橋——
燻風陣陣,橋的兩端是一攤接著一攤的鋪子,有賣熱食的,有賣糕餅蜜果的,更多的是販賣當地特產的綢緞攤子;泉緞繡工之精細堪稱一絕,是往來商船最愛采購販售或送人的佳品。
此起彼落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沸沸揚揚地喧囂在墨色中,將夜的寧靜逐了個空。
而在街的盡頭處,不同于嘈雜的靜謐繚繞在樹影中回蕩。
黑暗的蒼穹散布著微寥的星光,只有樹枝頭三三兩兩的蟬鳴在響唱著,其余皆是靜悄悄的。
「主爺?」面無表情的令無極靜靜立在一側,等候著不語的主子。
仍舊是一陣沉默。一身白衣打扮的冷峻容顏仁立在月夜中,凝斂眸光的眼仍凝定在街道的另一頭,嘴角微微牽動著。
胸口的火焰玉墜傳來陣陣的溫熱,說明墜子的另一半已經出現的事實。
昔日蒼山一行,他在大意間掉進敵人的陷阱里,是她哭著一張淚濕的小臉以不屬于女子的執拗倔性子救了他。
一共是兩次的救命之情。
略帶嘲弄地笑出聲,不理會一旁令無極一閃而逝的詫異。兩次啊!是誰說救人一命須以身相報的?不過那救贖委實來得羞辱,他厲重炎竟在她的喊價中成了以十兩銀子成交的貨品!
尋尋覓覓了七年,終究還是讓他找到了。昔日蒼山一別,他曾數度過海找尋,但總是徒勞無功,本以為今生今世再無緣相見,沒想到,她仍然是他的,誰也奪不走。
凝定在前方的娟柔背影上,冷瞳焚燒著灼灼決心。
火焰墜子越來越熱,撩動了他心脈間的熾火,他從來都不曾忘記,那七年來鐫刻在心版上楚楚可憐的淚顏。
是她沒錯!火焰墜子只有在找回另一半時才會越溫越熱,與主人的意識相呼應。這是厲家歷代流傳下來的祖傳玉墜,這一回,她再也不能離開他。
「主爺,要屬下將這姑娘一同帶走嗎?」令無極悄悄開了口。他不會錯認主爺眼中濃重的佔有欲。數年前,自主爺從海邊救了奄奄一息的他後,自己的命及忠心便只給他,主爺的意願自是他該傾力達成的。
是她了,一個看來與主爺同樣沉冷,但更寂寞的素淡身影。
一絲幽光躍上厲重炎的深瞳里,泄露了他幽暗的心思。不語的冷顏斜睇向一旁的令無極,無言地審視他良久。
片刻,他忽而挑唇微笑。
「不!」
「不?主爺……可是明日一早船就要起航了。」為什麼?難道她不是主爺要的?
「讓風叔自己回去。」他不走,他要留下來,命定之人已出現,是索討她欠他的情債之時了。
她救他一條命,他則給她一生情,從此她與他便像菟絲與喬木般糾纏不清,很公平不是嗎?
「這……」令無極仍遲疑著。
厲重炎挑高眉睨向他。
「是,主爺。」主子的意願便是他的意願,這是他的承諾。
厲重炎斜揚的劍眉淡淡地挑了挑,像是看見了什麼似的,突然身形一閃,便往前頭移去。
令無極與他保持數尺遠,依然默默地、忠心地守護著主子的安全。
☆☆☆
「這位好心的姑娘,給我一個銅板嘛,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嘈雜的人聲喧囂在街道之間,嚴是影有些懊惱地覷著在她身畔圍成一圈的乞兒,大約有二十來人吧!已經習慣獨來獨往的她,一時間讓這群自街頭跟到巷尾的乞兒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多年來形單影只的生活造就她不善與人打交道的緘默性子,而師父除了教她武功,其余的皆摒除她于心防之外。她寂寞慣了,也孤單慣了,所以對圍在她身旁大大小小的乞兒,她實在不該因可憐他們而給銀子的。
一聲高過一聲的乞討聲震痛了她的耳膜,她臉一凜,轉身試著想突破重重人牆,然終因他們的拉扯而作罷。
「好心的大姐姐,給大伙兒一點銅板嘛,咱們都餓了好些天了。」一名年紀較大,顯然是乞兒頭頭的孩子,轉著骨碌碌的眼珠子貪婪地盯著她腰際的繡荷包瞧,口中還不斷吞咽著口水。
嚴是影依然無言地與他們僵持著,她知道自己遇上乞兒集團了,想施展輕功月兌身又怕引來更多的騷動與議論。
她討厭也懼怕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一道疾影朝她撲面而來,她側身想閃開又無奈于身旁緊追不放的乞兒。
「看見前面的包子鋪嗎?一人一個,自己去拿。」
突然停在身側的聲音誘惑著緊迫的乞兒,眾人皆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由天而降的白衣男子,只見他揚眉朝包子鋪的位置擲去一記金光,眾乞兒定楮一看一一是一錠金子耶,驚呼一聲,紛紛向兀自怔愣的包子鋪主人奔了過去。
人群突然散去,沉默也持續許久。
嚴是影猶豫了片刻,轉身欲往另一側離去。
她沒要他幫忙的。
白影倏地飄到她面前,她一愣,揚目凝人一雙幽途的眼底。
久久——她惶惑地垂下眼瞼,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無語仁立著。她想轉身離開,但陌生男子忽然逸出的低笑聲停住了她的腳步。
‘你欠我一句道謝。」厲重失的深眸中掠過一抹幽光。她沉靜仿若不染塵俗的臉蛋有種縹緲的氣韻,仿佛她不屬于這個人世間,而行走在紛擾街道上的只是她的軀殼,靈魂早已出竅于九重天外。
他跟了她大半夜了。
深思的眸依然打量著她,微風中,她的發絲輕輕飛揚著,于幽暗月光下,兩道娟秀的後微微擰起,芙蓉臉蛋依舊是一徑的淡默,仿佛喜怒哀樂的情緒早已被她摒棄于心門之外。
厲重炎的心因此柔軟了,上一次遇見她時,悸動他的是一張楚楚可憐的淚顏,世界之于她像是僅余哭泣二字而已,她是那麼專心地哭著,哭得他的心因此而淪陷,而這一次呢?
再見她已闊別七年,七年前的青澀花蕊如今已綻放繽紛,褪去了青澀,但仍未改凡事專心的習慣;專心于哭泣、專心于發愣,就連想辦法救他月兌離陷阱時仍是一心一意的專心。
你還欠我一句道謝。」厲重炎輕嘆著打破沉默,微揚的唇邊噙著一朵憐惜的笑意。
嚴是影仍舊低斂著眼眸靜默,片刻,才像是明了了他的意思一般的低聲道謝,聲音如她的人一樣,沉沉靜靜的,少了靈魂。
厲重炎的眼眸斂過一絲幽光,他微眯著審視她,不解于她與年齡不符的淡然與出塵。
這些年她到底在哪里?與誰在一起?為什麼他數度找尋仍是找不到她?
「說話時必須看著對方才不致顯得無禮。」
厲重炎故意以挑釁的捉弄語氣糾纏她,同時側身擋住她離去的腳步。
在他心里,那樣冷靜與淡默的模樣不適合她,他要摘下她臉上無喜元怒、無欲無求的表情。
丙然,平靜的面容浮現一絲微怒。
她迅速地往後退開,打算往另一邊離去,但他馬上閃身阻斷她的去路。
厲重炎笑著睇視她不服輸、一試再試的倔強冷顏。
「怎麼?認輸了?」見她放棄,凝立不語,他索性挑起她的下頜,逼她直視他。
「放開我!」她低斥,仍拒絕看他,但方才短暫的一瞥已足夠她看清楚他,努力想壓下狂跳的心,無奈微促的氣息仍泄露了她的驚慌。
她微抿著唇,不由自主地在他的注視下顫抖,下頜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她無助地閉上眼楮。
那是一張俊美而線條分明的臉龐,幽途的眼囂狂得連惡魔也比不上。他的氣質是復雜的,深眸燃著一簇烈火,但臉上的表情卻又淡得可以,噙笑的嘴角再搭上令人痴迷的五官,他有股神秘的黑暗特質。
他……讓她想逃。
「看著我。」
嚴是影因陌生男子話中的命令而睜開眼楮,她無助地迎視他的目光,仿佛被催眠得無法動彈,某種睽違已久的情緒慢慢滲進她黑暗的靈魂中,讓她無助得想顫抖。
「你是誰?到底想做什麼?」
惶惑的低抑聲音自她口中逸出,她自眼角余光中瞥見了旁邊已開始有人竊竊私語著,她並不認識他,但他的眼神竟讓她感到似曾相識,望著他越壓越低的臉龐,溫熱的鼻息擾人地誘惑著她的感官。
天!他怎麼可以……
「住手。」嚴是影的臉燥熱出配艷的麗色來,伸出手拍掉他鉗制住她下頜的手,微溫的眼掠過一絲難掩的慌赧。
退後一步想避開他迫人的氣勢,但灼灼不安的心卻是怎麼也平撫不了。
環視了下旁人曖昧的眼光,她轉過身,不再理會身後的無禮訕笑,朝一旁的小徑飛縱而去。
疾奔至橋頭旁的嚴是影緩緩地慢下步伐,夜風吹拂著,拂去她頰上熱燙的燥意,用手輕觸了觸已退熱度的頰,倚著蒼郁的樹身,她無意識地嘆了口氣,怔愕地望著天邊的新月。
「想什麼?」
身後忽現的低沉嗓音似的在她的耳邊響起,她嚇了一大跳往左側退了幾步,但仍舊感到他灼熱的視線仿若熔岩般的緊緊糾纏著她,像烈火般燒痛她,她輕顫著伸出手像阻擋似的擋在胸前。
一個蝴蝶羽翼般的吻輕輕觸上她縴細的指尖。
驚呼一聲,她像觸電般的猛退一大步。
「你……」
她想逃,但雙腿卻像生了根似的凝住不動,而隨著他的靠近,嚴是影的鼻息間全是他特有的味道。
轉過身,她再度想逃離,卻在瞬間被攫掠住,從手腕處傳來的溫度讓她驚慌地瞪大眼楮,像被捕獲的獵物般,她只能無助地瞪著他。
「嫁給我!」
不是請求,而是命令,厲重炎低低的音調里有不容錯認的親呢和堅決。
順勢將她壓向樹身,厲重炎以自身的身軀包圍著她。兩人的體溫相融合,不因衣服的阻隔而有所不同。即使四周漆黑如墨,但他深幽的眼仍能清楚地看見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驚慌、無助、不信、害怕……或許還有一絲掩在寂寞下的羞赧吧!
深瞳沒有一刻離開過她雪白的麗顏。
她忘了他了!有點遺憾及微怒,他必須承認,當自己想盡法子找尋她時,她卻對自己沒有任何記憶,這事實實在有點傷人。
長繭的拇指摩挲著她細女敕的香頰,潔白如玉的面容上依稀可見七年前那張楚楚可憐的容顏;有別于現在的冷淡,那時的她楚楚可憐得令人心疼,不像現在,現在的她感覺起來像是一抹幽靈,是抹無形的薄影,隨時都會消散。
他的心讓這樣幾無聲息的淡漠觸動了。
她忘了他嗎?還是拒絕去記憶起。
想起他身陷陷阱時听到的那繚繞不絕、教人心碎的低泣聲,哀傷欲絕的面容是他至今仍無法忘懷的。
心,一旦被觸動便是一輩子的事。
「晴兒?」記得她曾抽噎著告訴他自己叫作晴兒的。厲重炎試探性地叫她,想藉此喚醒她的記憶,她忘了他這件事真的很傷人。
「我……不是晴兒,你叫錯人了。」
听見他呼喚她兒時的名,她狠狠地一震,淚眼迷蒙之下,心狠狠地痛著。
晴兒……
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人會這樣喚她,或是再以如此溫柔的口氣這麼叫她;以為這一切早已離她很遠很遠、早已是埋藏在心里很深很深的角落,沒想到……竟由這個男人口中喚了出來。
晴兒!
在多少個疲累不堪、痛苦無依的夜晚,這個名字仍像下了咒語似的封藏著,她不敢、也怕去回憶起,更怕在回憶之間會不小心地遺失了,于是,她將它封得好好的,藏在心里深深的角落中,就怕自己會連最後一絲絲屬于過去的回憶都失去。
他是誰?怎麼會知道她的名?
「如果你不是晴兒?那你是誰?」
厲重炎的聲音仿佛從極遠極遠的蒼穹盡處傳來,她直覺地搖著頭,然後低下頭盯著灰黑的泥地。
她不是晴兒,早就不是了!以前那個晴兒早已隨著家人埋藏在過去里。
現在的她不是晴兒,是影子,是嚴寒冬季中最不惹人喜愛的暗影。
☆☆☆
是突然遭人打開塵封之盒所衍生的失落吧,嚴是影如鬼魅般渾渾噩噩地坐在石椅上,四處是寂靜的,子夜時分,每一個人都入眠了,就為了迎接明天;但時間之于她早就不具意義,白天與黑夜,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名詞罷了。
黑沉沉的夜里,思緒不斷浮動著,直到倦意襲來,她才站起身,希望能得到一個元夢的夜。
就在轉身之際.她對上了立在長廊、顯然是站了
從七年前她便是影了。
扁與影!多麼可笑的差別。
塵封的往事不堪觸動,她幾乎是揪著心痛想起的……
突生的一股力氣,讓她猛地推開他。
有些記憶,任時間再久,仍是無法沖淡的。
厲重炎不放心地尾隨在她身後,看著她如木偶般一步一步地在街上晃蕩,走過喧囂的攤子,走過賣吃食的,一整夜,她仿若無主游魂般的在街頭晃蕩,直到累了、疲了,才帶著一身冷淡往客棧的方向行去,然後揚棄自己于歡樂之外。
厲重炎也向掌櫃要了一間廂房,與她對門而居。許久的人影。
她錯愕地看了他許久。
「是你!」是那一見面便開口向她求婚的人!
嚴是影想了片刻,側轉身,打算往另一處回廊轉回自己的廂房,避開不必要的麻煩。這是她自師父身上學來的教訓。
「想去哪兒?」掠到她的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厲重炎的深瞳底燃著熊熊的火焰,一臉興味地緊瞅著她。
以一記無波的眼神回望他,嚴是影一副「不與你計較」的模樣再度側身轉開。
他黑眸一沉,索性將她攬人懷中。
「又想走嗎?這一回我可不答應。」他輕捏住她小巧的下頜,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冷峻的面容上展露些許微笑,環在她腰間的手暗示著濃得化不開的親密。
「你的意願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與他對峙片刻,終究受不了他般的指尖,她用冷得近乎沒有溫度的聲音回答他。
「是這樣嗎?」
輕笑一聲,他嘴角玩味地勾起,笑容里有著些許的嘲弄。他低頭靠近她的頸畔,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薄唇輕輕地觸踫著;自唇邊傳來的劇烈顫抖令他滿足地無聲輕笑.坐回身子.他似有深意地看向她
「無恥廠’
「說謊。你看你的心,跳得有多快啊!」他探手撫向她的心口,雖只有短暫瞬間,仍是引來她的深深喘息。
厲重炎滿意地笑開。
「放開我!」嚴是影冷冷地斥喝,微怒的神情躍上她冰冷的面容,她試著想推開他,奈何力氣不如人。
‘「為什麼?」他柔聲笑問,深幽眼瞳中是她不懂的疼惜;或許這七年來她遭遇了些他不明了的事,以至于塑造出今日淡漠到不近人情的她,但她仍是她,即使外表冷如寒冰,但骨子里仍是當初那倔得令他折服的女孩。
「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半晌,他再度笑著問她。
「你……放開我。
「回答問題我自會放開你。」厲重炎嬉皮笑臉的,一雙手仍箍制得緊。
嚴是影冷冷地瞪著他,但不敵他挑弄的表情,只好輕哼一聲撇開頭去,」‘什麼問題?」她咬牙切齒地問。
「就是你的回答啊!」戲謔的口氣下是無比的認真。
「我說什麼問題?」口氣已夾帶怒火。
「你忘了?」
「你——」素白的麗顏已浮現紅暈,冷沉的表情退去,她看來像是怒氣沖沖的女戰士。
「就是你準備何時下嫁于我的問題啊!」
很好!厲重炎憐惜地輕撫著暈紅的雪頰,微熱的觸感令他忍不住輕啄了一下,惹來她的強烈抗議。他喜歡看她流露出人性的一面,那讓他覺得她仍是她,是不曾改變過的。
「無恥!我何時答應你了。」她慌亂地想掙月兌他的雙臂,但他反而越摟越緊。
帶著難得的笑意,厲重炎傾听著自她唇畔吐出的罵人詞匯,雖然內容淨是貶他之語,至少沒有她平時那揮不去的沉靜。
「你究竟放不放手?」她僵硬地挺直背脊,強忍著自靈魂深處涌起的顫抖。他太危險了,冷峻如惡魔般的俊顏下是剛硬如鐵的決心,那不是她惹得起的。
「不放。」厲重炎霸道地說,更加用力地摟緊她,同時輾轉吮吻著她的肌膚,用唇探測著她頸項間激烈的脈動。
她掙扎著,卻在同一個時刻,熾熱的吻封住了她的唇,順道吞掉她的低呼。
鉗制縴腰的手已松開,改在她背脊上游走;他的氣息包圍住她,將她限制在他的懷抱中.而這個小天地仿佛是她僅能依靠的世界。
有那麼一刻,氣氛幾乎是親呢的,他們像是契合的兩個半圓,彼此互相依賴。直到理智重新回到嚴是影的腦海里,她才開始猛烈地掙扎,想讓自己掙開他的探索;而他也不甘示弱地將扭動的身子緊緊壓在樹g上。
較勁的意味就在唇與唇之間展開了——她抵抗,而他欺近。
直到了惱怒,嚴是影才狠狠地往蠻纏的熱唇用力地咬下去。睜開氤氳的黑眸緊緊鎖住她,厲重炎的臉上有著野狼般掠奪的微笑,她合該是他的,不屈不撓的意志力令人激賞!黑眸因這想法而明亮,仿佛向晚黃昏最燦的那一抹艷麗霞光。
低沉而愉悅的笑聲引來她更深的怒氣,她唇一張,打算讓他另一瓣唇片也一同淌血掛彩。
但更霸道的吻破壞了她的計劃,他依她對待他的方式,放松些許力道地反咬住她的下唇,輕輕地以牙齒啃咬著,足以咬疼她卻又不致弄傷她。
「你輸了,晴兒……」
他粗嘎的呢哺打破了彼此所設下的情障,在大腦接收到這名字之際,嚴是影狠狠地抖了一下,晴兒!
不、不!她再也不是晴兒了……
她推開他,踉蹌地跌坐在草地上,臉上籠罩著防備與疏離,她再度武裝起自己,戒備地看著他。覆滿薄暈的臉上又恢復一徑的波紋不興。
「你是誰?為什麼一直叫我晴兒?」看進他似曾相識的黑眸里,她虛弱地問著。
她真的忘了他嗎?厲重炎的薄唇緊抿著,唇邊的血絲看起來更為明顯,也讓蹲在她面前的他看來更加危險。
在沉默的時間里,他仍是她方寸間推一的畏懼。
是的,她怕他2
這七年的生活里,情與愛早已成為她惟一的致命傷,她不能有任何的情緒反應,無論是喜、是怒,或哀、或樂,換來的都只是師父一次次的拒絕與嘲罵。于是,她漸漸地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慢慢地,她明白了無心無緒才是保護自己的最佳利器。
可他是誰?
竟然在一晌之間便挑起她遺忘已久的一切、身為人該有的反應。
「如果你不是晴兒、不叫晴兒,那告訴我你的名宇」」
蹲在她的面前,他以指尖揩去她眼角的淚水,想必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落淚吧!不然倔強如她定會強迫自己忍住淚水的。
怯憐憐卻又刻意偽裝的秋瞳中有著脆弱的堅強,像絲網般的纏住他所有情緒。
時間仍是靜默的,但他很有耐心,執意要挖掘出答案。「我叫嚴是影……」掩去說出這名字時的心痛,她迅速反問︰「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嚴是影!可是寒冬的暗影之意?是誰為她改的名,這麼晦暗,沒有一點熱度。他沉吟地審視她,心里惴忖著。
一抹寒冬不受歡迎的影?一如她顯現于外的感覺嗎?
「晴兒比較適合你。」俯近她,他低語著。
「你……」她震驚于他的堅持及呢哺著晴兒時的語氣,無表情的麗顏上只有惟一的蒼白。
「我還是喜歡晴兒,初晴的晴。」不管她是誰,既然讓他找到了,他便不再放手,至于她的意願……這個挑戰,他接下了。嚴是影倒抽一口冷氣,瞅緊她的黑眸中,她看見令人難解的情緒正在逐漸醞釀,
沉冷的黑夜里,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暗影,她突然害怕了,明了從此後他將與她糾纏不清。
而這正是她要不起的。
「我不是晴兒……不是……」
木然地呢喃否認著,嚴是影拼命地想擺月兌這個名字。晴?她的人生早就是風是雨,卻不是晴、也沒有晴了……早就沒有了!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是初晴的晴,嚴是影用眼神詢問他,執意索求答案。
遺憾再度躍上他的眼,他嘲弄地彎了一下嘴角,苦澀的感覺在血液里流竄,讓心中最重要的人兒給遺忘了,是一種非常不愉快的滋味。
「厲重炎。」
「厲重炎?」疑惑的語氣輕揚,記憶之匣中並沒有他這個人或名啊……
疑問的眼神執拗地看向他。
嘆息一聲,「你忘了七年前,蒼山頂,我曾贈你一只雪狐的事了嗎?」是真的忘了,那麼徹底?
「蒼山?雪狐?」輕顫的語氣透露出那是她最怕憶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