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不顧雨水打痛了臉龐、模糊了視線,只拼命的向前跑,仿佛有人自她背後快步追來……
她從沒感到如此慌張狼狽,一顆心幾乎快跳出了胸口,喉頭干澀得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其實,這實在很沒道理的不是嗎?
兩個陌生人,彼此話不投機各自站開一邊就是了,用得著趕她走嗎?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莫名其妙亂發一頓脾氣。
她懷著一肚子怒火冒雨奔回家,站在客廳里大口喘氣。
「羽寒,你回來啦!」坐在沙發上與未婚妻談笑的江帆隨口招呼一聲,等看清她狼狽模樣後,立即從座位上跳起來,直奔到她身邊。
「怎麼了?怎麼渾身都淋濕了?還跑得這麼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江羽寒搖頭,濕漉漉的長發緊貼著面頰,水珠沿著發梢滑落,全身都淌著雨水。
「別擔心!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他著急追問,為唯一的妹妹擔憂。
「沒什麼,不過踫到個神經病。」她不願多談。
「神經病!?」方心柔掩唇低聲驚呼。「羽寒,你要不要緊?!他有沒有傷害你?!」
握住她冰冷的雙臂,她上下打量著江羽寒,察看她是否受傷。
「沒有。」
「那……」
「好了,心柔,」江帆輕輕打斷了她。「有什麼問題待會再問。你沒看羽寒都冷得發抖了嗎?先幫她拿條毛巾擦吧!」盡避是夏天,夜雨打在身上還是有幾分寒意。
「好!我馬上去!」
「等一下,心柔!」江羽寒拉住了她。「有件事問你,你要老實回答我,可以嗎?」
被她認真的神色一驚,方心柔先看了江帆一眼,然後鎮靜問道︰
「什麼事這麼嚴重?」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欣賞我設計的風格,還是因為我哥的緣故,才‘不得不’把結婚禮服交由我設計?」
原來是為了這一回事!
「羽寒,你既然這麼嚴肅問我,那麼,我也嚴肅的回答你——我的結婚禮服,只請一流的人才為我設計;所以不管她是任何人,或者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是說真的?」她仍半信半疑的。
「除非你看不出我的坦誠。」
低頭沉思半晌,她終于化解心頭死結。
「我明白了!我想……我是一時受到他的話影響了。」
「他?誰?」江帆怔愕。
「別問了,我不想談。」她淡淡表示,顯然無意再延續這個話題。「哥,爸媽呢?怎麼沒看見他們?」
「爸說是朋友間有聚會,一定要夫妻結伴參加,就帶媽一塊去了。」
在事業上忙碌大半生的江風已呈半退休狀態,公司里除非有重大決策需經由他親自批示,否則一律交給江帆打理公司事務;他也好偷閑讀讀書,或者和三五好友聚聚充實生活,日子過得十分悠閑自在。
「喔,如果沒事,那我先回房了。」
「等等,羽寒!」才走一步,江帆立刻叫住她。
「還有事嗎?」
「哥待會有位生意上來往的好伙伴,而且還是這次婚禮要擔任伴郎的朋友要來。
到時你願意和我們一起招呼他嗎?哥希望你們能先認識一下彼此。」
「好,我會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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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吹干長發,江羽寒靜靜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中自己。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罷才在大雨中,那慌亂的心情令她無法冷靜思考。現在坐在這,面對一屋子熟悉、溫暖的感覺,她才真正定下心來仔細思考剛才騎樓下避雨的一幕。
她曾經不斷反復自問,是否還有緣分和他相遇?如今,她卻後悔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邂逅……
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早知道會被他氣得七竅生煙,早知道會鬧得不歡而散,
她寧願不曾再遇見他……那麼,至少她還能保有當初對他的良好印象,繼續的暗戀他下去……
是的,她暗戀他。這樣的心情,不僅他不知道,就連她自己也不甚明了。
必于愛情,她一直抱持著謹慎小心的態度,不願輕易深陷其中;但卻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對個全然陌生的溫柔男子,輕易動了心……
或許,感情來得就是這麼的出人意料又無理可循吧?
只是,她不明白,為何三年前那麼個溫柔善良的男人,會突然成了個不可理喻的瘋子?她甚至能完全肯定他們是同一個人,同樣擁有成熟的魅力及獨特的吸引力深深吸引著她……
那麼……是什麼原因造成他性情大變?總該有個理由吧?又或者,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呢?只不過她當年錯看了他,才會以為他是個熱心助人的好人,誤植了情苗。
但,這跟她又有什麼關系呢?畢竟他們連認識都談不上,更別提「了解」了。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拋開這些煩人的問題,她打開門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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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是她看錯了嗎?他怎麼會出現在她家里!?
她才走下幾級階梯,就發現那個「神經病」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客廳沙發上,和大哥、心柔聊得正起勁。她瞪大眼,驚訝得差點腳下一滑,從樓梯上摔下去。
以前,她對于「天不從人願」這話還沒有多大的感覺;但此刻,她對這句話果真有了深刻的體認,天——果然是不從人願!
「羽寒,怎麼站在那發起呆來?快下來啊!」江帆無意間抬起頭看見了她,伸出手招呼著。
「好!」她輕輕應著,直覺他的視線向她投射過來。她不自在的走下樓梯,渾身都感覺不對勁。
「來!子軒。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我妹妹江羽寒,羽寒,他是哥的伙伴兼死黨——孟子軒,和哥同年,今年三十二歲。」簡單介紹完畢,江帆和方心柔互望一眼,靜觀他倆的第一次接觸。
孟子軒?
當年,她糊涂得忘了問他姓名;想不到現在卻是在這種情況下知道……她還不及細想,孟子軒已有禮的站起身來,對她伸出了手——
「江小姐,你好!」
她是听錯還是看錯了?他竟然會用那麼溫柔動听的聲音、和藹可親的臉色跟她說話?好一會,她當真懷疑他是否得了「間歇性失憶癥」,才會轉眼間就不記得她了。
可當她看到,他那溫文中閃著狡黠光芒的眼神時,她完全明白了——他分明是認識她的!
「孟先生,你好!」
無所謂,要作戲就一起來,難道她還會演輸他不成!誰怕誰,江羽寒也伸出了手。
他厚實溫暖的手倒是跟他這人的冰冷個性成反比,這是她和他握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在她要收回手的同時,他驀地加重了力道,把她牢牢握住,不容她動彈。
她的反應先是一驚,隨即忍痛的蹙起眉,同時不甘示弱的以眼神回瞪他,算是接受他這個挑戰。
可惜,就在她預備反擊時,他竟快速的松開她的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機靈得令她氣結。
「江小姐,听你哥說,你是位服裝設計師?」他神色自若的挑起眉,臉上浮現勝利的微笑。
「是的!」不久前,他不是才從她口中證實這點,何必多此一問!
「哦?這樣說來,今晚倒是我榮幸嘍!能見到服裝界鼎鼎有名的設計師,真是‘一見不如百聞’啊!」
「唉,子軒,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百聞不如一見’,你用錯成語了!」江帆含笑糾正他。
「咦?我用錯了嗎?」他怔愕了一會,隨即恍然大悟笑了。「喔,瞧我!就是有這毛病,一高興起來話都不會說了!江小姐,你不會怪我吧?」
面對他虛假的笑容,江羽寒只能強壓住滿腔怒火,命令臉部肌肉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他沒說錯,他是故意的!至少在他心底,他是這麼認為的——對她「一見不如百聞」。但她何嘗不是,她甚至寧可不見、不聞的好。
「你放心!子軒,我這妹妹別的優點不敢說,就是心胸特別寬大,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江帆拍拍胸脯說。
「那就好!我就怕遇上心胸過于狹窄,光會記恨計較的人,尤其是女人,心不能太小,否則會減損女性魅力的,幸虧江小姐不是那樣的女人。」他萬分慶幸的吐口長氣,仿佛真放下一顆心中石頭,在沙發上坐下。
他到底要暗損她到什麼程度才滿意!
無奈她明明心里氣得要命,外表上還得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靜靜「聆听」他數落些旁人听不懂的冷嘲熱諷……
他以為她真有多大的度量?真是太過分了!
在她瞪視他的同時,孟子軒的眼光也深邃莫測的停留在她臉上,眸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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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凝視,教她很難忽視他身上散發出的成熟味道,他那份令人無力抗拒的魅力誘惑……
她發現,現在的他和三年前並沒有多少改變——仍然是一頭漆黑整齊頭發,兩道濃密的眉毛,鼻子高挺;唯一的不同是,那張臉孔變得太冷漠,那雙眼楮也變得陰郁,迸發一種敵對的寒光。
他為什麼總以那種充滿敵意的眼光看她?這點始終教她猜不透。
「孟先生,談了這麼多,還不曉得你在哪兒高就呢!想必是一間大公司吧?」江羽寒猜測著問。
「你為什麼會這樣以為?」他視線仍緊盯著她,盯得她有些不自在,她不覺低垂下眼睫。
「不然,豈不埋沒了你這個人才?」
她從不習慣男人用這樣肆無忌憚的目光盯住她,以致她原本嘲諷的話不知怎的竟成了句贊美的話。說著說著,她雙頰也不禁熱了起來。
「你怎麼看得出我是位人才?」
「因為……」
「因為我們江家人都獨具慧眼啊!」
她才說兩個字,江帆已迫不及待搶先一步。「羽寒,你說是吧?」江帆笑容滿面的望著她。
「嗯。」
粗心大意的江帆,怎能察覺她和孟子軒間暗藏的恩怨情仇?江羽寒只得尷尬的點點頭回應。
「那你這雙慧眼可看得真準呢,羽寒!」方心柔也微笑的對她說;「子軒目前不僅在一間跨國企業擔任副總的職務,偶爾還需出國到各分公司視察內部的營運情況,能力相當受到上級肯定與重視呢!」
是這樣的嗎?她對他總算有些初步的認識及了解了。她抬起眼,不經意的悄悄撇過,避開他灼人的目光。
「有這麼位出眾的兒子,孟先生,你的父母一定都相當以你為傲吧?」
「羽寒——」
她話才說完,江帆、方心柔就異口同聲的大叫一聲。
「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她狐疑的望著他們,一臉不解。
「沒有……沒有……」江帆連忙搖頭,慌張的掩飾他的倉皇神色,以致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了解哥哥及心柔的個性,他們是絕不會無緣無故大聲制止她,又臨時找了個不成理由的藉口搪塞她。
何況,剛才看他倆的樣子,錯愕之余又帶著點意想不到的驚訝,似乎怕她一不小心就觸犯了什麼禁忌,這分明是有事瞞她嘛!
她心里紛亂的想著,一抬起頭,卻迎上他那雙冷凝冰冽的眼神,臉上原本那抹虛假的笑容也完全不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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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隔天早上,江羽寒仍在心中不斷反復自問,卻依舊理不出一個頭緒,好解除心中疑惑。
坐在辦公桌前,她下意識的握著筆,在紙上有一下沒一下的隨意亂畫……
必于這問題,她也曾想弄個明白;只是,每次她才提到個「孟……」字,就被大哥和心柔有意無意的扯開話題;再加上她和孟子軒也不過才剛認識,她也不好對他表現得過于關心。所以,表面上,她只好裝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掩飾她內心情緒的波動。
拋下筆,她氣惱得把設計圖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里,疲倦的靠向椅背。
敲門聲才響起,她的秘書兼好友——方芸已不請自入的走進來,臉上漾著吟吟笑意。
「好哇!羽寒,終于讓我逮到了!」她聲音中隱含幾許興奮意味。
「逮到什麼?」她不解的輕蹙眉頭。
「你的小辮子呀!」方芸得意的說著,笑得更開心了。
「喔,那不是很好嗎?」她釋然一笑,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有我帶頭偷懶,你也可以跟著輕松了。」
「受不了!哪有這種老板!」方芸翻翻白眼,揚起她手中的訂單。「哪!你現在是打算繼續偷懶下去,還是要開始工作了?」
「有你這麼好的秘書在背後督促,我哪好意思啊!拿來吧!堡作第一。」她伸手接過。
在她翻閱各類訂單的同時,方芸用雙手托住了下巴,以帶點研判性的眼神定定的望著她。
江羽寒好奇的抬起頭,話還沒說出口,方芸已沉緩的開了口——
「說說看吧!」
「說什麼?」
「令你心煩的事呀!你總不會告訴我沒有吧?」
「當然沒有!你沒看我好得很,有什麼值得心煩的?」
「那你為什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誰說我不開心了?你沒看見我在笑嗎?」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羽寒既然不肯說,她也不便再追問下去。
「可以交給我了吧?」她攤開掌心。
「什麼?喔,待會吧!我還沒看完。」呆愣了會,江羽寒又埋首其中,強迫自己專心翻閱著,片刻之後才交到她手里。
「還有呢?」
「還有什麼?」
「你前幾天答應我,今天會交給我那張幫心柔設計的婚紗圖啊!不是——忘了吧?」她頗感訝異的問。
這句無心的話,卻又勾起她那一段不愉快的回憶,一時間她心神有些恍惚,思緒竟不知飄哪去了。許久,她才甩甩頭,想甩開這一切煩惱。
「我沒忘,只是那張設計圖……出了點問題。」
「什麼問題?心柔不滿意?」
「不是。只是……昨晚避雨時遇到了個神經病……不但把撿到的設計圖批評得一文不值,還歇斯底里的趕我走……」
或許,把心事說出來,心里會舒坦一些吧?尤其,方芸還是位很好的開導者兼听眾。
「那麼……那張設計圖呢?你沒跟他要回來?」方芸緊接著問。
「不用了。」她淡淡搖頭。「一方面,我已經打算重新設計了;另一方面,他很可能在我轉身跑開之後,就立刻把圖撕了。要回來有什麼用?」
方芸嘆了口氣,惋惜的拍拍她手背安慰道︰
「算了!羽寒。像那樣一個神經病,把他忘了就是了,何必還為此心煩呢?反正你們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問題就在于——如果真不會再見到面,一切就沒事了嗎……」她喃喃低語,雙眉微蹙,仿佛在說給自己听。
「什麼意思?」方芸也皺起眉,一臉不解。
「昨晚,我哥介紹他擔任伴郎的朋友給我認識,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是誰?不會這麼巧——就是那個神經病吧!?」她驚訝說道。
「很不幸的——就是他,被你說中了。」江羽寒心中的郁悶全表現在臉上,聲音透露著深深的無奈。「這夠教人意外吧?」
「沒錯,這的確是教人太意外了!不過,我想,昨晚你大哥會安排你們見面,搞不好是別有用心,動機不單純。」
「怎麼說?」
「你還不明白嗎?畢竟你已經二十五歲了,卻總是拒絕其他男人的追求,教你家人怎能不為你著急擔心呢?所以,他們索性化被動為主動了。」她心直口快的說,一點也沒留意到好友的心情。
江羽寒卻因此低垂著頭,沉默無語了。
這幾年來,並不是她不想談戀愛,而是她的心,一直眷戀著那個不相識的「陌生人」,教她想見是見不到,想忘卻又忘不了,她如何還有多余的心思。
「怎麼了?為什麼不吭聲?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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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相反的,我認為你說得很對。我哥是很可能因關心過度做出這樣的事。畢竟,我是他唯一的妹妹,而孟子軒……是他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就打算把你們倆湊一塊?你會照你大哥的安排那麼做嗎?」
「不會!」
「為什麼這麼肯定?」
江羽寒一愣,挑起了眉。
「方芸,你在懷疑什麼?」
「我沒懷疑什麼,我只是好奇,你會不會就和他談起戀愛來?」
「方芸,你忘了幾分鐘前你才勸我要把他忘了,怎麼現在又好奇的反問起我來?」
「我沒忘,只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說不定,命運就是這麼安排你們倆,想逃也逃不掉。」
「不可能!我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表面上說得肯定,內心卻隱約有一股悸動,分不清是排拒或是等待已久的期盼。
「那你就好好掌握它吧!」方芸拿起訂單,翩然的走出了辦公室。
江羽寒一時還沒弄清楚方芸的意思,紛亂的思緒又不自覺想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