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羅婷走出值班室,按照規定巡視著每一間病房。醫院里靜得可怕,空曠的回廊里高跟鞋踩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上發出的「嗒、嗒」聲極其的響亮、沉重。
回廊盡頭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音,驚動了耐心、盡職的羅婷。她微微一怔,便徑直朝那里走去。那里是醫院的停尸房,平時不會有人進去更別說是深更半夜,門虛掩著,不難繼定有人闖了進去。
會是誰?羅婷皺了皺眉,歪著頭,下意識的放輕腳步,門縫里透出的燈光很暗。她伸出手小心的把門往里推去。
死靜的空間冰冷、黑暗,借著微弱的光線,一目了然的室內空無一人。她搖搖頭,暗怪自己的多疑。拉著門把正想把門掩上,門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下一刻,她便被硬拉了進去。那只手迅速的繞了上來,捂住了她的驚叫。
羅婷瞪大著眼楮拼命的掙扎著,那只巨掌扼得她幾近窒息,腰間被另一只手臂纏著,自己的身體被動的緊貼在身後的龐大身軀上,她下意識的感到恐懼。尤其是那兩條手臂傳達的氣力是如此的強大、粗壯,要把她捏碎是多麼的輕易、簡單。
頸邊有熱氣吹來,接著便是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
「別動,否則我可不保證會出什麼事?」
她一怔,迅速的停止掙扎,安靜的貼在那人懷中,男人滿意了,捂在嘴邊的手很快的轍走。
「真乖!」男人聲音帶著笑意,纏在她腰間的手兀自的停留著。羅婷沒有在意,也沒有時間在意,她拼命的喘著氣,喘得迸出了眼淚。許久,呼吸順暢了,她才用力的推開那只手,離開了他的懷抱。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滿含笑意的盯著她,粗獷的臉上一雙眼楮炯炯有神。
「你、你、你!」羅婷吃驚的瞪著他,憤怒讓她的手微微的顫抖著。她認得他,他是警察,幾天前來過醫院查案子。
「羅小姐好記性,看來還認得鄙人。」男人笑得更囂張了。
「混蛋,該死的警察,深更半夜,你神經病啊!」羅婷捂了捂脖子︰「你知不知道,我差點被你弄死。」
「不會啊!我有分寸!」男人攤攤手,滿不在意的道。
「分寸?」羅婷猛吸一口氣,伸出手用力的拉開門,走了出去。門被她的大力,彈到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又彈了回來。人影一閃,男人從門縫里鑽了出來,門在他身後迅速的關上。
于是,死靜的回廊上,除了羅婷高跟鞋的聲音,還加著男子沉穩的步伐,敲出的悶聲。
「混蛋,別跟著我!」羅婷憤怒的吼聲在空曠的回廊里發出一陣回聲。她轉了個身,迅速的沖進值班室,男人跟了進去。
「別那麼小氣,開個玩笑而已。」
「開玩笑?」羅婷倒了杯水,一仰而盡︰「生死能拿來開玩笑?」
「我說了,我有分寸!羅婷,好名字。」男人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隨手翻著桌上的書,上面有簽名︰「我叫杜鋒!」
「見鬼!」羅婷劈手奪過書,圓瞪著杏眼,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深更半夜的,你鬼鬼崇崇在那干什麼?」
「沒事干,誑誑而已。」杜鋒依然滿不在意隨口道。
「誑?你有病啊!」羅婷再次倒抽一口冷氣,到停尸房去誑?顯然這個謊言連死人都不會相信︰「變態!」
杜鋒笑著搖頭,並不介意她一而再的辱罵,他知道方才自己確實有點過分,站起身,他往門口走去,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回頭問羅婷。
「還記得前幾天自殺的那個女孩嗎?叫鐘亞麗的!」
「知道!怎麼了?」羅婷一怔,被他突然換上的嚴肅表情感染著。
「有沒有听她說過什麼?」
「沒有!她一直都昏迷著,直至死!怎麼?有問題嗎?」
杜鋒搖搖頭,皺著眉,想了許久,才拉開門,往外走去。室內又只剩下了羅婷一人,她用力的甩掉手里的書,突然感到心里一陣煩燥,把頭埋在臂彎里,衣服上隱隱約約殘留著那個警察濃郁的男性氣息,她的心跳莫名的加速。
這一夜,羅婷平靜的心第一次起了漣漪。
「羅倩!你早!」听到這聲親切的問候,差點沒把剛出電梯門的羅倩給嚇死。何主任竟然在與她打招呼,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震驚中,她張著嘴一時忘了要答應何主任。辦公室里,她看到每張臉都帶著驚奇。這樣的何主任竟叫人不習慣了。
「羅倩,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何主任的聲音依舊帶著讓人震驚的禮貌。
「哦哦!」羅倩慌忙站起身,急急的跟了進去。何主任正從抽屜里棒出一大疊的資料。
「這是上半年的收支資料,你整理一下。」
「好的!」羅倩接過資料,不經意看到躺在辦公桌上的套著白色信封的東西,不由奇怪的問︰「你要辭職?為什麼?」
「干久了!想到別處發展,沒什麼?」何主任局促的迅速收起信封,羅倩識趣的轉了個身往外走去。
「羅倩!」何主任突然又叫住了她,羅倩回過頭,就見後者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許久才道︰「羅倩,財務方面,你做得很好,你完全有能力到別處去發展。」
羅倩一怔,有絲不解︰「為什麼?這里不好嗎?」
「哦!不!」何主任又局促的搖搖手,半晌才道︰「算了!出去吧!」
何主任的欲言又止讓她更是疑惑
于是,午休時在餐廳,她又和妙然說起了這件事。
「何主任年紀大了嘛!不想干了就辭職,有什麼奇怪的!」妙然對她的事不關心,淡淡的道。
「可是!」
「別可是了,煩不煩啊!對了,這幾天你加班啊?怎麼每天都那麼晚?」
「還不是總經理要看八九年的東西,害得我幾天沒睡好覺。」羅倩扔下叉子,用力的伸了個懶腰,仿佛要證實一下自己真的很累。
「八九年的?不會吧!這麼遙遠的東西!」
「你們企劃部不也在整理嗎?」
「是嗎?我不知道啊!」妙然把飯盒推在一邊,拿過桌上的雜志,不經意的翻著。
「不知道才好!省得累死。」
「也對!」
何主任真的辭職了,這天晚上還特意的請會計部所有員工吃了一頓飯,眾人平時對他都是親近不足,厭惡有余的。可是,此刻離別之際,竟都有些淚意了,畢竟共事了那麼多年。于是,大家頗有不醉不歸之意。
杜妙然這晚也是很晚才離開公司的,她要趕一份設計圖,所以等她弄完,公司里已經空空蕩蕩、靜悄悄的了,全無白天時忙碌的影子。
她走出公司時,天已經黑了,門口沒有陳匡的車,妙然松了口氣。往公車站走去,走了一會,她又想起還有一份圖表忘在公司了,于是,她又折了回去。
電梯在十樓停了下來,她步出電梯,左手拐角處突然傳出一聲,類似重物的敲擊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怎麼?還有人和她一樣要加班嗎?
她下意識的迸住呼吸,大理石上那厚厚的地毯,遮住了她的腳步聲。當她推開那扇門,有個黑影在她眼前一閃,迅速的消失在另一側,快得只能讓她看到一片黑色的衣擺。
她沒有去追,也沒有力氣去追,因為當她視線轉到地上時,她發出一聲驚叫,幾乎馬上失去了意識。
電梯里有人影閃出,如閃電般沖了過來,接住了她下滑的身子。一彎腰,那人便穩穩的把她抱進自己的懷里。犀利的眼神冷冷的掃了眼躺在地上的兩具尸體,鮮血把本就腥紅的地毯染得更是耀眼,門被再度輕輕的帶上。
杜妙然自夢里驚醒,已是天亮以後的事了,她茫然的看著周圍,自己的房間,昨夜明明——當一切記憶回到她的腦中時,她跳了起來,沖了出去。
杜鋒與父親杜辰東正從門外進來。
「爸爸!我看見了——有人殺人,他們死了,滿地的血——是何主任——我看到了!」妙然語無倫次的叫著,滿頭的汗,瞪大著眼楮滿是驚恐。
杜辰東一怔︰「小然,你怎麼了,做惡夢了嗎?」
杜鋒也走了過來,攬住妹妹︰「你們會計部的何主任確實死了,未遂,那女孩也死了,被何主任用重物敲死的。電視上看的嗎?瞧你!滿頭大汗!」
「不是,他們都是被人殺死的——我看見的,昨夜!」妙然依舊瞪大著眼楮,大叫著。
杜辰東模了模女兒的額頭,試了試體溫︰「看來你真的是做惡夢了,昨夜我們出去時,你睡得正香,怎麼可能看到?」
「走吧!別胡思亂想,再去睡一會!」杜鋒把妙然攬進房里︰「怎麼又是一股汽油味?昨夜是不是又忘了洗澡了?時間還早,再睡一會!」
「哥——」妙然拉著杜鋒的臂膀,杜鋒搖了搖頭,于是,她只能頹然的放開。哥哥不會相信,爸爸也不會相信。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昨夜所看到的,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她搖搖頭,頭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鮑司里依然是忙碌、安靜、豪華又明亮的,尸體已被搬走,地毯也換上了新的。要不是,時不時的有人在小聲的議論,妙然真的不敢相信這個地方曾經死過人,而且還是昨夜的事。
「妙然!」這天下班時,在門口羅倩叫住了她。
「何主任死了,你知道嗎?」羅倩喘息著,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
「知道!大家都在說呢!」妙然淡淡的道,考慮著要不要告訴羅倩昨夜看到的事,她會不會相信。事實上連她自己也有點懷疑,或許自己是在做夢。
「我不相信何主任會做那樣的事,而且昨天早上,他還說要辭職呢!妙然,這公司真的好奇怪。那個女孩我也見過的,是新來的總經理秘書。」羅倩回頭看了眼那幢直入雲霄的大廈,眼里充滿驚疑。
「何主任沒做那事,有人把他們殺了,故意弄成那樣的。」妙然停下腳步,認真的盯著羅倩。
「你相信?」羅倩一怔,妙然一向都對她的懷疑持著否定的態度。
「是的!我看見的!可是他們都不相信!」
「你看見的?什麼時候?誰不相信?」羅倩吃驚極了。
「昨夜!是我哥、我爸,他們說我睡著了做夢。」
羅倩呼了一口氣︰「別傻了,妙然!你若看到不嚇死才怪呢。」
「我是嚇昏了,至少——我記得自己是嚇昏了,可是早上醒來,我又糊里糊涂的躺在床上——可能,我真的是在做夢。」妙然垂下頭,皺著眉。繼續往公車站走去。羅倩走在她身旁,沒再說話,對妙然的話她也沒放在心上。那些比起她的猜疑更沒有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