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輯室里仍有燈光,已近午夜,張子慕似乎還舍不得離開。
螢幕上綻放著關風穎的容顏,他在捕捉她最佳的神情,跟今天拍攝的那個長長的熱吻拼接在一起。
端木佟推門而入的時候,正好看見一雙美目盈盈地滿含深情。
"這麼晚了,張導還在忙?"
"其實你們倆很相配,真像一對熱戀的情侶。"沒有吃驚,似乎早已預料到他會來,張子慕悠然地飲著咖啡,"坐下來一起看。"
端木佟也不客氣,聞見壺中的香味,逕自倒了一杯。
"不怕壺中也被人下了藥?"張子慕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同樣的事發生兩次,我想明天員警會不請自來。"端木佟毫不在乎地答。
"听說是瀉藥。"
"我們都很奇怪,為什麼只是瀉藥?"
張子慕沒有回答,只是指指了前方,"她很漂亮,對嗎?五官並非精致到無可挑剔,但湊在一起就是有一種神奇的美麗,像電影,也許每個鏡頭都很普通,拼起來卻非常有意思,我想沒有人會舍得傷害這樣的女孩子。"
"那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張子慕輕輕一笑,"你以為今天的事是我做的?"
"茶水摻了瀉藥會變色,這里除了你,沒有人知道她的眼晴不好。"端木佟厲聲反駁。
"你不是也知道嗎?"張子慕拍拍他的肩,"阿佟,不要激動,你是保鏢,卻這樣激動,真懷疑你們保全公司是否空有虛名。"
端木佟頓時失了聲音,眼里閃過一抹詫異。
"奇怪我怎麼知道你的身份,對嗎?"張子慕仍然揚著嘴角,"阿佟,你是毫無演技的新人,難道從沒想過,那天我為什麼要趕走當紅男星,換你當主角。"
"你……"電光石火間,不可思議的想法跳入腦海,但就算不敢相信,那卻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你就是那個神秘的委托人?"
一向溫文爾雅的張子慕,在趕走當紅男星的那天,脾氣反常地暴躁,事後想想,的確有些蹊蹺。那時候,端木佟正在為如何留在劇組而煩心,他暗暗地幫助了他。
"既然委托我們保護她,為什麼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為什麼也不讓我們泄霹保鏢身份?到底是誰要害她?"一連串埋在肚里多日的疑問壓抑不住,端木佟連聲迫問。
"阿佟,你愛上她了。"張子慕答非所問,笑意徽現。
簡單的一句話,讓心里暗潮翻涌的端木佟啞口無言,臉隱隱紅了。
"如果不愛她,不會這麼激動。其實,我也愛她,很久以前……"對方的唇際浮起一絲澀澀的意味,"讓我逐一回答你的問題。第一,我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是因為不想讓雪茜知道。你明白吧?她這個人比較……喜歡嫉妒。"
若得知自己的男友花重金去保護另一個女人,任何女人都會受不了,何況是一個善妒的女人。
"第二,我不讓你們泄露自己的保鏢身份,是因為我也不能確定是否真有人會傷害她,所以為了不嚇著她,只好暫時委屈你們。"
"什麼意思?"端木佟蹙眉,"會花重金請保鏢,卻不能確定是否真有人會傷害她?"
"兩個月前,阿穎買了一份巨額人壽保險,她很大方,並不介意讓周圍的人知道保單的內容,那上面說,如果她有什麼意外,受益人是她的'寶貝兒子'小蛋塔。"
"嘿,你不會想告訴我小蛋塔會殺人吧?"端木佟輕嗤。
"蛋塔不會,但是他的父親會。"
"你是說……嚴明輝?"這個猜測讓人受驚不小。
"看,我已經回答了你第三個問題了。"張子慕一攤手。
"嚴明輝?可能嗎?阿穎那麼愛他……"端木佟扳著掌,喃喃低語,忽然抬起眸,"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所以我說,我也不能確定是否真會有人對她不利,請你們來,只是以防萬一。嚴明輝這個人很討女人喜歡,而據我所知,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通常沒有好下場。他嗜賭,每當欠下賭債月兌不了身的時候,總有一、兩個女人發生意外,然後,他的經濟狀況又會好起來。听主當年小蛋塔的母親就死得很即時,留下一大筆保險賠償金,讓他還了高利貸。"
"阿穎知道這些嗎?"
"就算知道,她也不會相信是嚴明輝做的,你會相信你深愛的人是凶手嗎?所以,如果你告訴她你的保鏢身份,只會有兩個結果,或者怨恨你詆毀她的男朋友,或者,相信了你,卻十分傷心。"
"阿穎她……為什麼這麼愛他?"一直以來,端木佟都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呵呵,"張子慕忍俊不住,"這個問題,你該去問她自己,其實,我們為什麼愛上一個人,從來都是千古之謎,連我們自己都無法解釋,愛了就是愛了。"
螢幕仍在閃爍,兩個男人不約而同轉向那張如花的容顏,光與影的跳動中,那樣虛幻,卻非常人扣心弦。她或憂傷,或甜笑,或幽幽地注視淡淡的天空,任何一種表情,都能左右觀眾的喜怒哀樂。
"我知道你吻了她,"張子慕詭異地一眨眼,"剛剛剪輯的時候發現的,以前也有過男明星想深吻她,卻挨了她一巴掌……嘿,看來,她對你感情特別。"
"當時她月復痛,沒有力氣反抗。"端木佟低低垂首,神色見腆。
"哦?我怎麼覺得她也很陶醉?"張子慕手指按了按遙控器,畫面回轉,"再來看看這一段,你仔細看,據我所知,阿穎的演可還沒有達到這種以假亂真的地步。"
那個被吻住的人兒,醉眸微閉,睫毛上有些許濡濕,像是被幸福的淚花滋潤著。她臉頰緋紅,這紅色隨著深吻的加劇,雲霞般染成一大片。並非化妝師添上的胭脂,而是緣於一顆越跳越快的心。
"張導,你剛剛好像說過,很久以前,你也喜歡過她?"
"可惜那時候她眼中只有嚴明輝,她如果肯這樣讓我吻,我一定追她到底,絕不放手!"張子慕呵呵笑。
"說了半天,你還沒告訴我,那杯中的藥是誰下的?"不好意思的人岔開話題。
"我不知道,"張子慕收起輕松的表情,"真的……不知道。"
言語間有些微的結巴,端木佟听出來那是因為緊張剛剛還談笑風生,一瞬間卻變得緊張?這個"不知道",似乎很值得懷疑。
"如果下次再發生同樣的事,我們就不得不報警了。"端木佟意味深長地暗示,"張導,你也不希望阿穎再出一次意外吧?"
"不會再有下次了!"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閃亮的高跟鞋在門外猶豫著步伐,最後還是選擇邁了進來。
端木佟揚起驚愕的眉,眼里出現一個讓他意外的人──林雪茜。
能說出那句話,看來她在門外站了不止片刻。
這個向來囂張的女人,此時卻像個認錯的小學生,垂著手,移著怯怯的步於走至兩人面前。
"不關子慕的事,那藥……是我下的。"她全盤托出。
"你?"端木佟轉視張子慕,發現對方避開他的眼光,顯然,張子慕知情。
"子慕不說,是為了維護我,他怎麼會舍得傷害關風穎呢?為了她,他好幾次跟我爭執,"月兌下墨鏡,露出一雙仍舊如熊貓般的眸子,林雪茜苦澀一笑,"看,這就是我們爭執的結果,阿佟,你現在該相信了吧?"
"所以你就把怨恨發泄在阿穎身上?"端木佟有些明白了。
"我只是想讓她拉拉肚子、難堪一下,並不是想害她,昨天我無意中得知子慕花重金聘請保鏢保護關風穎,他最近拍的片子沒有賺到多少錢,卻為了那個女人花掉這麼一大筆錢,我心里很不高興,就跟他大吵了一架……"
"沒想到,今天來到片場,卻又因為那個女人被大家嘲笑,一氣之下,就往她杯子里放了瀉藥。瀉藥讓茶水變了顏色,我當時以為那女人不會喝,誰知她那麼笨,居然真的喝下去了……阿佟,這只是惡作劇而已,求你相信我。"
"阿穎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你的惡作劇真的會害死她,還有臉在這里求人家原諒?"張子慕鐵青著臉,"我說過,今天回家以前,你得搬走,東西搬光了沒有?"
"子慕──"林雪茜大驚失色,連忙從背後緊緊摟住張子慕的腰,"不要逼我搬走!不要!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否則剛才你就不會干方百計替我隱瞞了!"
一個奮力地移動步子,一個死死地拖住他,這對情侶顧不得有外人在場,糾纏不清。
端木佟暗自笑了笑,無聲步出剪輯室,留給他倆一個空間。
他想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既然受害者堅持不報警,他也不必多事。
現在,回到那個還躺在病床上的人身邊,是他唯一想做的。
屋子後面有一個布滿綠蔭的小院子,關風穎在淡白的日光下看著書。
書被一頁頁地翻開,可她卻沒有在看書,她的思緒早巳飄到幾千里之外。
今天不拍戲,從醫院回來之後,張子慕放了她好幾天假,讓她調養身體。
於是,她每天除了吃和睡,不干別的,被照顧得像個病人,
其她知道自己已經好了,偏偏端木佟仍然很緊張,限制她的一舉一動。
這個多事的男人此刻正躺在她對面的藤椅上,被疲倦逼得閉上眼楮。
一直照顧著她,心弦緊繃,現在她的身體好起來了,周圍又有他的弟兄幫助監視,一輕松,端木佟的睡意便涌了上來。
只見他腦袋歪著,長手長腳吊在椅子外,像個上課打瞌睡的小男生。
必風穎微微笑,悄悄給他墊一個枕頭,七月很炎熱,這樣躺在戶外,她並不擔心他會著涼。
書是一本優美的散文,看了好幾遍始終沒有看完,今天,仍然不能,因為,她總是忍不住把眼楮從字里行間移開,抬頭偷瞄他。
她記得那天的吻,記得那溫度,與今天的陽光相似,那吻吻得很深,他霸道地撬開她的嘴,把火熱的舌探了進來……
當時她的心像糖炒栗子,怦然撞擊著,跳躍著,帶著一絲甜蜜。
本來,她完全可以把他推開,但那時,似有魔法讓她定形,就那樣完完全全承接著那個長長的吻,無法動彈。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以前拍戲,免不了跟男主角肌膚相親,但從來沒有人給過她這樣的感覺……
那瞬間,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們都說接吻是世間最美好的事。
她忘記了一切,甚至是月復痛,與他緊緊纏繞在一起,如樹與藤,直到張子慕的喝采聲從遠處傳來。
原來四周還有那麼多人……她這才想起自己正處於眾目睽暌之下,此時攝影棚內還有白熾的燈光。
汗水流了下來,當他月兌離她的身子,似奪走她的麻醉劑,月復中的劇痛升騰起來,豆大的冷汗一顆顆滴在額間。
"阿佟……"她喚著他的名字,帶點依依不舍。
上天憐憫她,讓他再度將她攏入懷中且一把抱起,依著他寬厚結實的胸膛,她覺得那是最好的止痛藥。
然而,當她在醫院醒來,看見被保母牽引進來的小蛋塔,神志頓時清醒。
她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吻而忘記那個她愛了許久的人?他在國外流浪、受苦,她竟跟另一個男人在這兒……
從少女時代就堆積起來的愛戀和相思,這麼容易被擊垮?
只不過,一個吻而已。
況且,這個吻她的男人,只是不如誰派來的保鏢,他那深情款款的模樣,也許只是為了迎合導演的要求,他探入她口中的舌,也許只是不小心罷了。
必風穎不敢再多想,出院後,恢復了與他之間的生疏與客氣,只做為普通朋友,刻意保持距離。
呵,他找盡藉口搬進她家,其實也只是為了保護她而已,盡忠職守,公事公辦,很好啊……她不該在這兒亂想的。
"媽咪──"玩膩了紙飛機的小蛋塔,像只鴨子般搖搖晃晃地跑進來,推著關風穎的手,"我們把叔叔叫醒,讓他講故事好不好?蛋塔好無聊!"
"噓──"她幾乎急得捂住他的嘴,"叔叔在睡午覺,不要吵他……"
"可是蛋塔想听故事。"蠻橫的小家伙叉起腰。
"叫小阿姨講給你听。"
"她講的不好听,我要叔叔講,我要叔叔……"
聒噪的嘴果然被封住,關風穎一把拎起這個難纏的家伙,把他扔進客廳,通往後院的紗門,則輕輕合上。
"嗚……"墜落在沙發上的小蛋塔,怔愣三秒,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媽咪不疼我了!蛋塔痛痛……"
"乖乖,"關風穎確定端木佟沒有被吵醒,這才舒了口氣,笑著摟住正嚎啕大哭的人,"不要哭啦,媽咪親自講故事給你听,好不好?"
"不好!"誰知他竟不被收買,"媽咪不疼蛋塔了,蛋塔也不要理媽咪!"
"媽咪怎麼會不疼蛋塔呢?"只不過管束一下這個任性的小孩而已。
"媽咪從來沒有對蛋塔凶過,以前蛋塔說什麼媽咪都會答應,可是現在連我想叫叔叔講一個故事你也不準。"小蛋塔越說越傷心,"你現在比較疼佟叔叔!"
是嗎?關風穎愣了愣。曾幾何時,端木佟在她心中,竟比小蛋塔還受寵了?
"可是……叔叔為了保護媽咪和蛋塔,很累很累,我們不應該吵他睡覺的,對不對?"她尷尬地大笑兩聲,故作漫不經心。
"哼,他很困很困,才不是因為保護我們哩!他困是因為他晚上都不睡覺。"小蛋塔不服。
"什麼?"關風穎一驚,"為什麼佟叔上不睡覺?你怎麼知道?"
"我跟他天天上睡同一張床,當然知道啦!"小蛋塔狠狠地蹬著沙發,"佟叔叔晚上常作惡夢,翻來翻去,然後就會坐到窗台旁邊,一直坐到早上我睡醒。"
"作惡夢?"她眉尖一鎖。
"對呀,就是睡著睡著,忽然大叫一聲,然後坐起來,而且流好多汗,小阿姨說,蛋塔作惡夢的時候就是這樣。"
疑問在心中漸漸擴散,不敢相信一向如陽光般開朗的他,也有藏心事的一面。
"乖蛋塔,你知道佟叔叔為什麼會作惡夢嗎?"
"我問過,他說是因為害怕粉紅色。"蛋塔側目看到窗外飛過一只小鳥,心不在焉地回答。
害怕粉紅色?這是什麼鬼答案?
把記憶中關于他的事快速瀏覽,忽然想起,那天拍戲的時候,當看到她一身粉紅時,的確神色異樣。
起初,她以為他只是緊張,像個獻出初吻的見腆大男孩,但當她體會到他的純熟吻技,才發覺這不是出於害羞。
听了剛才的話,她漸漸有點明白了,害怕才是真正的原因。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害怕呢?听說,粉紅是少女般純潔的顏色,像童話中的公主那樣可愛,一個男人竟然會怕它?真讓人听了哭笑不得!
"來,蛋塔,幫媽咪挑一條裙子。"她心中突然有妙計油然而生,為了他。
"媽咪,我們也養一只小鳥吧……"小蛋塔正想討價還價,卻被拉向衣櫥。
此刻,躺在藤椅上小憩的端木佟,正被惡夢追逐。
追逐他的仍是那個粉紅色衣裳的少女,無論他轉往哪一個方向,都能看見她的笑顏。
"佟扮哥──"她銀鈴般的呼喚從四面八方傳來,有如潮水般將把他吞沒。
他用盡一切方法避開她,努力不傷她的心,但無濟於事。
她懊而不舍地叩敲他的心扉,努力把自己的影子擠進他心靈的窄縫,留下一縷幽香。
有好感,但不是愛,最終,他還是逃了。
粉紅色不再純淨,在他拒絕她的瞬間,變成腥紅……
"不──"端木佟猛然從夢中驚醒,汗流浹背。
陽光正燦爛,他看著綠意盎然的小院子,風徐徐吹著,四周一片平和,這才知道,自己在作惡夢。
已經一年多了,他不斷療傷,卻沒有痊愈,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擺月兌這個夢魘?
"蛋塔把你吵醒了?"關風穎輕輕推開紗門。
"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了。"大哥若知道他在出任務的時候睡著,定會氣得殺了他。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忽然發現夢境中那襲粉紅竟然追到現實中。
必風穎,正穿著"猙獰"的色彩,笑盈盈地坐到他的身旁。
"要不要一杯果汁?"她應該看到他恐懼的眼神,笑中帶有一絲深意。
"好的。"惡夢讓他口乾舌燥,但眼前看到的,同樣讓他心跳加速。
端木佟緩緩地側過頭去。
"听蛋塔說,你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穩……"他的隱私,她本不該多管閑事,但看著他額間冷汗滴滴而落,不由心疼。如果傾訴能夠舒緩他的痛苦,她不介意做一個多事的人。
"我夢見一些以前的事。"從未對別人吐露過心中的秘密,但這寧靜的小院,她水上浮花般的微笑,耐心而關切的眼神,把他的心扉緩緩推開,心事悄悄鑽了出來。
"呵呵,是可怕的往事?"她盡量用輕松的口吻與他閑聊。
"有一個女孩子為我自殺了……"吐出這艱難的句子,像是吐出了一塊石。
"怎麼會?"她愕然地睜大跟楮,等待他下面的描述。她知道,壓在他心上的石,遲早應該挪開,雖然,挪開時,會有些疼,甚至還會滴血。
"一年前,我奉命去保護她……她只有十九歲,很漂亮也很天真,總是甜甜地叫我佟扮哥,因為她家里太有錢,所以時常接到恐嚇電話,她父母怕她遭人綁架,便讓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她。或許是因為時間久了,她又正處於情竇初開的年紀,有一天,她折了一瓶子幸運星送給我,跟我說……喜歡我。"
"可是你只把她當妹妹?"關風穎一猜即中。
"她只有十九歲,還是個孩子,我怎麼可以愛她?"端木佟澀笑,"我不斷地拒絕她;委婉的、嚴厲的,所有方法全用遍了。也許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特別容易執著,她怎麼也听不進去。"
"我十九的時候,也特別執著,一旦愛上了某個人,終生難忘……"關風穎忽然垂眉,若有所思。
端木佟明白她暗指的是誰。
"後來,我們抓到打恐嚇電話的人,她家恢復平靜,但她父母看出她對我的心思,便向我的上司提出,要把我調走。"
"這樣很好呀。"
"對呵,這樣的分別,對我、對她都好……"端木佟忽然眨了一下眼,一顆淚就這樣流了下來,"可是……第二天,她卻自殺了……遺書上說,我要救她的性命,她卻偏不讓我救。"
語氣稍稍頓了頓,哽咽的喉顫動著,苦澀的話語好半天才繼續。
"她還說,我拒絕她,不僅讓她覺得自己的愛情不值錢,甚至覺得她整個人都被我否定了。從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可愛、很漂亮,但自從遇到了我,才發現不是這樣,這樣差勁的她,不如一死了之……阿穎,她怎麼會這樣想呢?難道我愛不愛她,對她的自信心如此重要?我不懂……真的不懂……"
他的手顫抖著,這是他從未在人前顯示過的激動。
"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很喜歡穿粉紅色?"
"你……你怎麼知道?"她的聰明讓他大吃一驚。
呵,真讓她猜中了。他害怕的,不是這少女般的顏色,而是一個曾經在他心中留下陰影的少女。
"我懂得讀心術哦!"調笑地眨眨眼,關風穎將自己的柔荑覆上他顫抖的手,暖暖地握住它。"阿佟,你不用責怪自己,這不是你的錯。"
"不是嗎?"端木佟听到她說的話,充滿震驚。
從沒有人這樣安慰過他,自從那次自殺事件後,所有的人都在怨他。他記得她父母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他勾引他們的女兒,記得周圍的人看他時怪異的目光,就連他至親的大哥,也認為這場悲劇是他的風流造成的。所以,他的夢里,除了女孩割腕留下的血漬傷口外,還有各種絕情的詛咒。
天知道,他如此無辜……
"當然不是,"關風穎點了點頭,"從她的遺書可以看出她是個任性的人,之所以會自殺,也許並非因為得不到你的愛,而是因為自尊心受到傷害。當一個任性的女孩子,忽然之間發現世上的東西,並不像她期望的那樣容易得到,她就會把自己整個人否定掉……曾經,我也是如此。"
這樣的說法,只是為了讓他好受一些嗎?如果是,他選擇相信。她費力地要讓他安心,這份好意,他得領情。
"我明白了……"端木佟露出微微的笑意,"希望听了你這番話,以後晚上我會睡得安穩一點。"
"我們都應該像蛋塔學習,听一個故事就能美美地睡上一覺,大腦簡單有簡單的好處。"
她站起來,像芭蕾舞者那般轉了一個漂亮的圈,裙擺像百合般旋起。
"阿佟,你看,其實粉紅色並不是那麼可怕。"
"嗯。"他依然不自在地垂下眼瞼。
"我以後每天都穿一條粉紅色的裙子,直到你不再害怕為止。"她的話中有一點點逼迫的意味。
想要治病,就得忍受治療時的痛苦。
"阿佟,我是色盲,看不到這個世界的顏色,可是,你們這些正常的人,應該學會如何享受。"
如果連粉紅都害怕,活著豈不太無趣?
她這才知道,這世上色盲很多,有的是先天的,有的卻是因為心理上的負荷,拒絕接受種種色彩,呵呵,原來她並不孤單。
端木佟無奈地答應,換成別的女孩子,也許他早就抱頭鼠竄,但眼前的她,讓他莫名其妙有了心定的感覺。
他相信她會是個好醫生。
"想知道我們保護你的原因?"他忽然想告訴她真相。
"哈,現在終於肯承認自己是保鏢了?"關風穎頗為自得地笑,"不過,我現在不想知道那個原因了。"
他打算全盤托出,她搖頭。
"為什麼?"眉心閃過一絲徽愕。
"有你們在,我是安全的,何必打听那麼多、自找煩惱?"她站起身,百合般的裙擺飄著,她轉身而去。
這是一種逃避?還是對他的一種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