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望在銀雪的背上隨凱旋歸來的軍隊進入了聖殿,迎接他們的是震耳的歡呼,整個聖殿都沉浸在喜慶的氛圍中,只是聖女的傷還沒有好,日長老首次將慶典的任務交給夕望,于是就在那天,無數的士兵看到了聖獸真正的主人,一個眼里閃動著美麗光彩的少女,靜靜地站在威嚴的聖獸身邊,輕聲念著祈禱和平的咒語。驕傲的聖獸以從未有過的溫順守護著他的契約之主。
「好累啊。」夕望對身邊的銀雪說著,伸了個腰,「好緊張,好在我沒有搞砸。」
一結束,夕望就走下慶典的平台,風影正在下面等著她。
風影掙扎地看著她,「你做得很好。」他說,克制著自己的手,不去踫觸夕望,控制自己的心,不要跳,卻忘記了呼吸,漲紅的臉上是不自在的神色。
「謝謝。」從他身邊緩步走過,不再多看他一眼。她的心並不好受。
碩大的身軀擋住了風影凝望夕望的視線,聖獸高仰著頭,沉沉地說︰「她不是你的。」
風影的臉上浮現一種古怪的笑,「可我能給她擁抱。」嫉妒的魔鬼讓風影一時說出了這樣的話。
銀雪那雙綠色的眸微閉,他們都是人類。邁動沉穩的步子從風影面前驕傲地走過,「可她愛的不是你。」
※※※
深夜的大殿里,火光映著夕望的臉,白天的慶典過後她就沒有再見過銀雪,有點不安的她來到銀雪的大殿。以前銀雪會有像人類一樣的住所,但現在身形改變後的他被安排在了一個很大的大殿里。
銀雪抬起低垂著的頭,「夕望?」
夕望笑了下,以前他們為了避嫌晚上都不見面的,但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我來看看你。」夕望說著,雙眼打量著大殿,很冷清的地方,莊嚴肅靜得有點壓抑。
「這里很冷。」銀雪說,夕望身上的衣服很單薄。
「沒事的。」夕望笑了笑,靠近銀雪,銀雪有著好厚好柔軟的白色的毛,輕輕摩擦著自己的臉頰,夕望滿足地嘆了口氣,「好溫暖。」
銀雪把頭扭向另一邊。
「你在這里會不會很孤單?」夕望問,手中仍把玩著它厚實的毛,逼著自己認清銀雪的本相,但心卻沒有了一開始的痛苦,慢慢學會了接受。
「習慣了。」
「這可不好哦。」夕望笑了笑,「因為我會隨時來打擾你的。」
「這樣嗎?」把頭轉向夕望,「隨便你。」
嘆息出自夕望的唇,把身體依偎在銀雪的身上。銀雪是如何看她的?這樣的主人一定很令人頭痛吧?偏偏又是注定的契約之主。
「怎麼了?」銀雪問。
夕望撫著它光潔的背說︰「我還是沒有辦法,對不起。」
綠眸黯淡了下去,「那不是你的錯。」
夕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是她的愛令他聖獸之名受到了玷污,真的很對不起。
「能不能講講她?」夕望突然說道,好想知道聖女前世與銀雪的糾葛,銀雪可以殺死聖女,如果有那一天,就算被殺死也好啊,只是沒有那個福氣吧。
「我不允許她的不潔,這就是驕傲的我。」不懂的愛,認為聖女必須永遠聖潔安靜,所以就算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主人仍是殺了她。
「你愛她,是嗎?有點嫉妒?」
「嫉妒?」銀雪愣了愣,嫉妒?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是那種想要毀滅對方的熾熱感情嗎?看著夕望,「是的,我曾經嫉妒過,只是那是不應該的,因為她不屬于我。」
夕望低下了頭,「你一定好愛她,愛到連自己的心都迷失,讓自己的聖潔之名沾染上鮮血。」
是的,可以為她忍受刺骨的煎熬,也不願拋棄人的形體,恐懼著失去,害怕從她眼中看到失落。會嫉妒平凡的人,只因為人擁有擁抱的雙臂。
「那與她相愛的月,怎麼樣了呢?」
「失去靈魂的軀殼,走遍世界也要殺死我。」
「他是現在月長老的祖先?」
「現在的月是那個人弟弟的孩子,他在尋找我的路上遇到了仲裁者,後來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懷著對那個月深深的歉疚,銀雪的臉變得凝重起來。
「好可憐。不過我想他一定還會找到那個聖女,黑色的發會變成白色,月兌落、死亡、腐化。然後又是一世,還會尋找她,不管她是什麼模樣,在億萬的人海中,也能找到她,然後在相見時墜入情網,永不分離。」
「那就是人的愛嗎?」
夕望點頭,仰起頭,看著星空的眼里閃過淚花,「那是人的愛。」所以她得不到,但還是問了出來,
「你會尋找我嗎?」在百年後,死亡就會把他們分開了吧?到那時擁有無窮生命的銀雪會尋找她嗎?
沒有得到回答的夕望嘆了口氣,灑月兌地說道︰
「到那時你就會有新的主人了吧,不過如果真的有轉世那種東西的話,我會尋找你的,看看你是不是還是這個樣子。」左手托著下巴,繼續說著︰「我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然後說︰‘你還記得我嗎?’看著你吃驚的樣子一定很有意思。」
凝結的空氣中,綠眸低斂。
※※※
莊嚴的大殿里,日長老批閱著各地呈上來的文件,月就在這時晃了近來,日看到他,愣了下,準沒好事。
「別那樣看著我好嗎?」月笑著,坐到日身旁的椅子上,悠閑得就像串門。
「怎麼了?」日長老問。
「還不是夕望。」月嘆了口氣,好像真的很難受似的說,「她一連好幾天都在銀雪的大殿里度過。」
日瞪了他一眼,「她和聖獸接近點怎麼了?」
「當然沒什麼,只是女人很難放下感情的,雖然現在銀雪是那個樣子,但我看我們還是小心點為妙。」
日嘆了口氣,「即使他們相愛又如何?夕望了解自己的責任,就不要為難她了。」
「夕望是夠可憐了。」月說,柔柔的聲音透著一股冷清,「我擔心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應該清心寡欲的聖獸,他的心在動搖。」
日看了看月,那種凝重的臉,每次看到那種臉準沒好事,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可她是仲裁者選擇的人,我們沒有理由換下她,難道要殺了她?那只會招來更大的麻煩。」
「還有一個辦法。」月說,美麗的眼微微眯起,「有一種叫做甘露聖泉的東西吧?」
日听後,臉上浮現出吃驚的表情,那樣的手段好嗎?
夕望並不知道日和月的決定將帶了什麼樣的災難,她還待在銀雪的大殿里。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夕望把自己做的食物放在銀雪的食盒里,銀雪的食量大得驚人。現在的夕望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照顧銀雪的身上,她要把銀雪養得壯壯的。自從無法變幻成人形後銀雪就很憂郁的樣子,夕望知道銀雪一定不好受,不過身體還是很重要的。
「我吃不下了。」銀雪受不了地說,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對夕望有了撒嬌的。
「不行,我不允許你吃這麼點,我可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夕望說著,難得地把主人的架子抬出來,她並不知道她是第一個用這種語氣對銀雪說話的人。驕傲的聖獸,就是自己上一任的主人,也是恭恭敬敬地對他。能做到這樣的親近,夕望是第一個,只是夕望不知道。
銀雪無奈地吃著。
就在這是風影走了進來,對夕望說︰「月長老找你。」
夕望神情黯淡地看了眼風影,尷尬地說︰「謝謝。」
「我帶你去。」風影說。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夕望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風影嘆了口氣,看向正凝視著自己的銀雪,「有句話我不得不說。」頓了下,「夕望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你真的很幸運,可你知道她為了你要受怎樣的痛苦嗎?如果你在乎她的話,就該像她對我一樣地對待她,那樣才不會讓她對你抱有錯誤的希望。」
「正是那種希望把我帶到了這里。」銀雪平靜的語詞里有著淡然。
風影直直地看入那雙憂傷的綠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恍然間明白了什麼,只是像走在荊棘中一樣痛苦的戀情,讓所有人都嘗到了最最無力的失落。
※※※
夕望從殿門口看了下里面,月長老不知道為什麼要叫她來,走了進去,發現還有日和星。他們都在,而且神色凝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平日這三個人是很少聚在一起的。
「有什麼事嗎?」夕望不安地問著。月第一個開口,誰叫他天生是唱黑臉的料。
「你令我們失望。」月說。
夕望的臉色一變,「為什麼?我很努力地在做啊。」難道是因為最近她和銀雪走得太近了嗎?但現在銀雪已經是獸的樣子了,這樣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嗎?
月繼續冷著臉說著︰「努力?難道說你現在已經沒有了那種不潔的想法?」
「不是的。」夕望說,看著他們,「我只要在他身邊就好,難道這樣都不行嗎?」
「可你令他的心搖擺,你該知道他對聖殿有多重要。聖潔的心一旦被塵世所玷污,就將威脅聖殿的安危,甚至會倒向暗王。」月接著說道,「為了挽回你的錯誤,我們決定使用甘露聖泉。」
夕望不明白地看著月,她只是單方面地喜歡著銀雪而已,這樣也會讓聖潔的心受到玷污嗎?難道自己就這樣不潔嗎?真的不能被聖殿容忍嗎?日和星的臉從未有過地嚴肅,月口中的甘露聖泉又是什麼東西?本能地害怕著,驚慌地向後退去。
精致的水晶杯里裝著透明的液體。
取自地底最深層的聖潔之水,請洗刷那不潔的靈魂。日、月、星同時念頌起世界上最優雅的咒語,淨化大地,讓新的綠色包裹住的土地,讓天空的鳥兒不會沾染上不潔的泥土。日之光耀,月之陰柔,星之奪目,淨化……
水晶杯在月的手中破裂,珍珠般閃耀著七彩光華的水進入夕望的體內。
忘記塵緣,讓心靈平靜,柔順地接受命運,等待光明照遍全身。
「不!」痛苦地環抱住自己,夕望的眼充斥著殷紅的光芒,「不要,不要!」
身體在燃燒,無數的螞蟻啃食著她的心,像在火上忍受煎熬,像在冰中忍受寒冷,像瞬間碎成千萬片,永遠無法拼湊。
月的眼里竟流出了一滴淚。對不起啊!為了阻止同樣的悲劇發生,請你忘記,忘記那注定的苦難。
銀雪的心沒來由地騷動,只覺得空蕩蕩的,好像有什麼正在發生著一樣。猶豫了下,站起身向月的宮殿走去。為什麼夕望走了那麼久還不回來?
當他看到昏倒在地的夕望時,他的心跳差點停止跳動,巨大的憤怒淹沒了他,霎時間他無法思考,趴眼盯著她。
「不要怕!」銀雪哀傷地看著蘇醒的夕望,甘露聖泉的魔法起了作用,他已不在夕望的心里。
「這是什麼地方?」夕望看著濕漉漉的洞穴,到處是粘答答的東西,好惡心!
「在這里他們就不會找到我們。」銀雪說,抬頭看了眼洞外。逃月兌了命運的聖獸帶著他的主人來到了這個陰暗的地方,舍棄了聖獸的使命,認命地發現無法離開主人,哪怕擺在眼前的是全世界的力量,也要緊緊抓住她。
「我們?」夕望害怕地看著銀雪,「我不認識你,我又是誰?」頭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記得了。
銀雪看著緊鎖眉頭的夕望,誘惑般地說著︰「你是我的主人。」
「主人?」夕望雙眼無知地看著銀雪,黑色的發,綠色的眸,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我們訂有契約,而你手腕上的圓環就是見證。」
「真的?」
「相信我。」就這樣把夕望緊緊綁在身邊,不再離開。
「那樣啊!」夕望臉上漾開一抹笑,「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沒關系,我會慢慢讓你記起我的。」銀雪堅定地說著,溫柔地觸上夕望的唇,才發現自己冷得發抖。是獸啊!殘酷地提醒著自己,看著夕望眼中的倒影,頹然地垂下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在冰冷的雪地中看到那抹瘦小的影子,听著那清脆的鈴聲,然後慢慢地任她向自己靠來,看著她的笑,看著她看似灑月兌背後的哀傷,看著她硬裝出來的堅強,不動聲色地感受著她的愛,自私地以為這樣就好,把她緊緊地綁在身邊,嘴上什麼都不說,卻在她失落時給她希望,一次次地算計著,小心地保護著夕望對自己的愛。聖潔的心就這樣失去了!不過——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堅決,我會成為「人」,一定會的,成為擁有擁抱雙臂的人,哪怕結局是墜入罪惡的深淵。
※※※
日子就這樣過去了很久,大雪掩蓋了大地,失去生機的自然界透著荒涼。風影已不知他走了有多遠,心卻還在熾熱地燃燒著。夕望,夕望,你在哪?抬眼望著蒼涼的天地,你們會在哪?那一夜,聖殿所有的人都看到黑色的獸飛走,帶著壓抑了很久的黑色雲朵。已經變成那樣的銀雪會對你好嗎?被日、月、星施了甘露聖泉的你還好嗎?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正在想著,一只黑色的兔子出現在他面前,直立起身子看著他。
太過詭異的景況讓風影不由跟著那只兔子想看個究竟,漸漸來到了一個不大的洞口,如果不是兔子,根本不會注意到它。俯走了進去。愕然發現里面居然有一口鍋,還有一塊類似床的木板,上面鋪著一張獸皮.誰會在這里居住?正想著忽听腳步聲傳來,風影本能地躲在一邊。
腳步聲漸近,一個響亮的笑聲傳來︰「真的嗎?你真的把那個討厭的家伙嚇到了?」
俊美的男子溫柔地看著說話的女子,為她撫平亂發。
「這頭發真討厭。」女子說著,「哪天把它剪掉。」
「別這樣,你要嫌麻煩,以後我為你梳理就好。」
女子臉微微一紅,「不要。」快步走入洞中,叫著︰「小黑,小黑……」
風影就這樣走了出去,恍如隔世地看著夕望。
「你……」夕望驚恐地躲在銀雪的身後,小心地看著他,「你是什麼人?」
風影吃驚地看著夕望,「我是風影啊。」她怎麼會忘記他?!
「風影?」
夕望疑惑地抬頭看著銀雪,「他是誰?」
銀雪看到風影,臉色一沉,佔有般地把夕望環在懷中,「無關緊要的人。」
「銀雪,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但這樣對夕望是不對的。」風影氣惱地說,失去記憶的夕望現在正全心依賴著銀雪。
「不對?」銀雪美麗的唇勾起,「放棄自己的一切,守護和我毫不相干的人,就是對的嗎?自私的人類,只會要求別人。」
「放開她。」風影伸手去拉夕望。
銀雪輕輕一跳,離開好遠。看了眼夕望,柔聲道︰「我們又要離開了。」
「可是小黑……」夕望不舍地看著角落里那只黑色的兔子,那可是銀雪怕她孤單才給她的寵物。
「沒關系,我再給你抓別的好了。」銀雪安慰著夕望,巨大的黑色羽翼在身後展開,綠色的眸冷冷地看著風影。討厭的家伙,這麼久了還在追趕他們,可是又不能殺死他,他的罪已經夠多的了。
「別走!」風影說,還是沒有追趕上他們,為什麼銀雪又恢復了人的形態?不是說再也不可能了嗎?
看來只能回去依靠聖殿的那些家伙們了,因為單純的嫉妒,風影這樣決定著。
他第一個見到的是月,月還是以前的樣子。笑著听他講完,嘆了口氣,「看來那個家伙是真的鐵了心。」
風影問道︰「什麼?那黑色的羽翼是什麼東西?」
月長老用手拄著頭,道︰「是一種很邪惡的魔法,對于聖獸來說那是比墜入黑暗之地還要可怕的東西,也是我們必須鏟除的魔法。暗王饔的坐騎原本是聖獸之王,就因為被暗王迷惑了心神,練習了那樣的魔法才成為了暗王的手下,那是走進黑暗的捷徑。卻……可以恢復人形,甚至可以得到真正的人的身體。」
風影猛地發現,原來銀雪……
「只是……」月的表情變得森然,「那是罪!」該受到懲罰的罪,只是無辜的夕望是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