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這樣就要一百五,你土匪啊!」韋樞雖然不曾把這種小錢放在眼里,但她這樣亂開價,簡直擺明了是敲詐。
汪恩典擺出比土匪更土匪的嘴臉,拼命動著手指頭向他催促。
「還有領養狗狗的費用五百。」為了不讓那些狗餓肚子,她被罵一聲土匪又如何?她身上又不會因此少掉一塊肉。再說她是用東西換來的,又不是用偷用搶的。
「算了算了。」韋樞懶得跟她計較,他從皮包抽出幾張大鈔,往她討債似的掌心上重重地一放,「拿去,剩下的不用找了。」
「那就謝啦!」汪恩典端著和氣生財的職業假笑,毫不客套地收下鈔票,「如果你還有其他需要,請盡避吩咐。」
「我會記得這句話的。」韋樞瞥了老天爺一眼,「現在,可以帶我去看狗了嗎?」
先前那撼動山林的經驗仍記憶猶新,所以當韋樞再次踏回狗兒的地盤,與它們面對面時,縱然中間仍隔著一道鐵絲網,他還是抱持著戒慎恐懼的態度。
據汪恩典的介紹,這塊空地是狗兒乘涼的地方,後面那間大屋則是狗屋。
「進來呀!」汪恩典向他招著手,嬌小的身材幾乎快被興奮吠叫、搖著尾巴,爭先恐後親近她的狗兒們所淹沒。
「不……了。」韋樞婉拒,並且保持一定的距離,「我在外面看看就好。」
原本犀利的目光忽爾轉呀轉的,然後像是裝滿天上星月似的乍亮了起來,一抹怪笑接著躍上汪恩典未施胭脂的丹唇,兩朵因為日曬而暈染出來的嫣紅雲彩,則掛在那張女圭女圭臉的雙頰上相映生輝。
「哦——」她了然地點著頭,「你放心啦,它們不會咬你的。」
此刻的她,沒有平常那副憤世嫉俗的模樣,反而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講起話來還有著重重的童音,看起來年齡也小了許多。
剎那間,韋樞愣住了。
輕風柔化了她所有的線條,使她呈現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風貌;無數的耀眼光芒,從她身上輻射出來,讓太陽火紅的金光都為之失色。
原來,她的長相也可以這麼甜美呀!
他的心,莫名的一陣悸動。
「你發什麼呆啊你?」她不知何時走出那片鐵絲網,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嗄呃……沒,沒事。」韋樞眨眨眼,連忙收回失掉的三魂七魄。
「怪人。」汪恩典立刻送他一個封號,「你決定要養哪一只了嗎?」
「你喜歡哪一只?」這麼多只狗早把他眼楮閃盲了。
「到底是你要養,還是我要養呀?」汪恩典又恢復平常的乖僻,「而且我每一只都喜歡。」
「不然你給點建議。」對韋樞而言,狗都長得差不多一個樣,所以他連約克夏和吉女圭女圭都分不清。
小小的手掌立刻在他面前攤開,「拿來!」
「什麼?」韋樞一時會意不過來。
「你不是要建議嗎?一次兩百。」汪恩典說得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剛剛不是有多給你嗎?」難道他剛剛的一千元是給假的?
「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汪恩典分得可是很清楚的哩!
「好、好吧。」韋樞只好再模出兩百元「請教費」,不過他這次學聰明了,在給之前,他得先把游戲規則弄明白,「在這里是不是做什麼、要什麼、問什麼都要付錢?」
「你想知道是嗎?」汪恩典一把抽走那兩張紅花花的紙鈔,然後皮笑肉不笑地望著他,「兩百再拿來!但是看在你之前給過小費的分上,我慷慨一點打五折,算你一百就好。」
這答案夠明顯了吧?
「算你狠!」韋樞就這樣又被坑了一百。
「你想養大型狗或是小型狗?成犬還是幼犬?」既然錢已入袋,汪恩典便開始充當他的「狗」頭軍師。
「不會亂咬人的就好。」萬一他寶貝妹妹被咬,他身上的那層皮,鐵定會被人活生生地剝下。
「現在會亂咬人的只有‘人’。」汪恩典突然哲學了起來。
韋樞倒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理論,不過她說的還真有理!想他以前在學校、如今在商場,同學之間的嫉妒、朋友之間的誹謗、對手惡意的中傷,這些不是人咬人是什麼?
「其實狗是很有靈性的,只要你不去攻擊它,它也不會來攻擊你。」只要談到狗,汪恩典的話就會變多,態度也跟先前的「錢鬼」完全不同。
「這樣吧。」她說著又進入狗群中,然後取下掛在牆上的狗鏈,牽出了一只喜樂帝。
「這只狗叫萊西。」汪恩典就是用了電影「萊西」里狗主角的名字,「它聰明溫馴,不亂叫,今年才兩歲多,一年前遭人棄養丟在大馬路上。」
「哈、哈……」因天熱而咧嘴吐氣的萊西,仰頭看著主人,仿佛听得懂人話似的拼命搖著尾巴。
不曉得為什麼,韋樞忽然覺得萊西那雙骨碌碌的大眼跟它主人的好像,只是它的比她多了一份對人類的信任。
「好,就這只。」他忍著笑。
汪恩典不舍地拍拍萊西,「你要記得常常帶它去散步。」旁人很難想象現在看起來既健康又漂亮的它,在剛被她撿回來的時候,其實又干又瘦,肚子里全是寄生蟲,身上還有皮膚病。
「沒問題。」就算它想游泳,他家也有溫水游泳池讓它游。
「你要是不喜歡它的名字,也可以幫它重取。」
汪恩典接著又交代一堆事情,好比萊西的生活作息、特殊習慣、用餐分量和時間,以及其他一些林林總總的芝麻小事。為了怕他忘記,她還把這些寫在紙上。
「請你留下姓名、地址和電話,我要隨時注意你照顧狗的情形。」這些狗就和她的家人一樣,所以她事後仍會與來領養的狗主們保持聯系。
「對喔。」想不到他居然會犯這種疏忽,「不好意思,一直忘了自我介紹。」
韋樞連忙遞上名片一張,汪恩典也大方伸手收下。
名片上的正面沒有任何頭餃,只洋洋灑灑地印了兩個燙金的字,名片的背面則是一排地址和一排數字;听說使用這種名片的人,職位往往才更是驚人。
「上面的是我公司地址,還有我的行動電話號碼,你打這支電話,肯定找得到我。」韋樞露出帥得不得了的微笑。
不過汪恩典根本沒在听,因為那兩個燙金的字更吸引她的注意。
「‘偉區’?」原本略帶憂傷的神情驀地化為烏有。她很不客氣地笑著念出他的名字,還順便幫他下了眉批,「哪有父母幫小孩取這種名字?想必他們生你的時候一定覺得很‘委屈’。」
韋樞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小姐,那兩個字要念作‘維書’。」他失笑糾正她。
「念‘維書’也不會好听到哪里去。」汪恩典一樣不屑。
把名片收進口袋後,她蹲下來抱抱萊西,然後抬頭問他︰「你會好好待它,對不對?」
韋樞本想學她的口氣說︰可以呀,你先付兩百。可是一看到她嚴肅的表情,他也不禁跟著嚴肅了起來,玩笑話也就說不出口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它的。」
「如果……萬一哪一天你不想養它了,你一定要把它送回來,絕對不可以把它隨意丟棄,或是任它在外面流浪。」汪恩典當然希望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但是每個人的愛心並不一定都能持久。
「絕不會有那一天。」韋樞再三保證。
「你趕快走吧。」她若再繼續婆婆媽媽下去,天就要黑了,「對了,免費送你一個建議——記得順著山路走,遇到岔路,走右邊的就沒錯。」
「嗚……」似乎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氛,萊西不安地在原地踱著小碎步,其他的狗兒們也在鐵絲網的那邊低嗚著。
「謝謝你。」韋樞接過她手中的狗鏈,「再見。」
汪恩典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目送他開車載著萊西離去。
那雙溢滿哀傷的眼眸,事後依然縈回在韋樞的腦海里,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