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祖中統二年,江南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時值冬季,大雪將下未下。
山里的天氣本就比平地嚴酷,此時更是寒冷刺骨。凋敝的景象籠罩整個小山村,一個小小的院落里,此時正燃著一堆大大的火。
「哈哈哈!燒吧燒吧!炳哈……」梅清謙清俊儒雅的臉上滿是灰黑,昔日炯炯有神的大眼,此時一片死寂。
宋朝已經滅亡一年多了,可是他們這些生活在偏僻小山村里的人,直到此時才從行腳的貨郎嘴里輾轉得知這個消息。
宋朝自建立以來就是重文輕武,科舉取士是庶民躋身仕途的唯一途徑。
梅清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考得科舉、光宗耀祖。此時,大宋滅亡了,他的光明未來也隨之破滅,他生存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尤其,這個元朝皇帝還將人分成三六九等,昔日高高在上、令人艷羨的秀才,居然變成比妓女更下等的賤民!
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劈暈了他。
梅清謙于是糧也不買了,渾渾噩噩的跑回家,倒頭就睡。
經過一夜的輾轉無眠,他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詩經》、《尚書》、《周易》、《史記》……這些昔日他最寶貝的聖賢書,一一被他丟進熊熊的烈焰里。
散發著油墨香氣的書頁被赤紅的火舌一舌忝,全都成了一片焦黑。一陣風吹來,紙灰化做片片飛舞的灰蝶,沾上他的衣、沾上他的發、沾上他精心栽種的君子蘭……
「燒啊燒啊!燒得好,燒得好啊……」
「哇哇哇哇……」
正當他如瘋似顛的跺足狂笑時,後院忽然傳出嬰孩的哭號。
已經生了嗎?
梅清謙停下狂笑,側耳傾听。
「恭喜秀才爺,賀喜秀才爺,夫人生了,是個小千金呢!」年老的產婆小腳如飛,從破敝的後院跑出來。
「夫、夫人真的生了嗎?」梅清謙痛苦的臉上有幾分初為人父的歡喜。
「是啊是啊!母女均安呢!」產婆開心的道,「秀才爺,您快去看看吧!」
「要去看,要去看的。」他丟下手里的幾冊書,跟著產婆往後面的產房而去。
「您瞧瞧,是個小美人胚子呢!秀才爺,您可是個學問人,得好好的幫她起個名才是。」產婆將小嬰兒放在他懷里,缺牙的嘴里不住嘮叨著。
雖然梅清謙一直沒考中科舉,不過在目不識丁的鄉人眼里,中過秀才的他也算得是一個有學問的人。
「是啊!劉嬤嬤說得對,夫君就給咱們的孩子起個好名字。」剛生產完、躺在床上休息的美婦人亦附和道。
「就叫憐白吧!」梅清謙沉吟了一下說道。
「蓮白?」這名字太普通了吧!一點都不像夫君的風格。美婦人劉氏怔了怔。
「蓮白,是個好名字喲!」產婆也錯听了,當下笑道︰「小千金長得好,才剛生下來就白白女敕女敕的,長大了一定也像朵女敕女敕的白蓮花,到那時,怕來提親的小伙子都要踏破梅家的門檻呢!」
「劉嬤嬤夸獎了。」劉氏听了很是開心,「就依老爺的,叫做『蓮白』吧!」
「嗯。」梅清謙知道她們是錯將「憐白」當成「蓮白」了,不過卻沒打算糾正。
就讓這孩子作為見證,從此他們只要踏踏實實的種田過日子,再也不要讀什麼聖賢書、李杜詩了。
接下來的十年里,亦白、笑白、幼白相繼出世。
梅家往後的生活更加困苦了,昔日以詩書自娛的梅清謙,變成了眾人眼里的農人梅清謙。
至元十七年七月,繼旱災之後,江南各村又爆發疫病。
雖說是魚米之鄉,卻是十室九空,到處都是餓死殍尸。不少南人不堪疫病與官府的雙重壓迫,上山做了綠林大盜,其中最有名的,當屬以胡豹為首的一伙。
地方官府屢次出兵剿滅都不成功,一時間江南匪患猖獗,朝廷聞訊震怒,派大將親自前往平定叛匪。
一時間,江南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