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甲子不知寒暑,眨眼之間三年過去了。當年還不到及笄年紀的西門艾,也在這年的年初度過了她十八歲的生日。
如果說十五歲的西門艾只是在眉宇間有點月無塵的影子,那麼十八歲的西門艾與月無塵已有五六成相似了,讓人一看就知道兩人的關系,只是後者的氣質更為清冷,讓人不敢親近罷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西門艾身上少了幾分稚氣,卻還是精靈古怪的,每當她的美眸流轉之際,總讓人感覺一種說不出的靈動。
當年她被玄碧點了穴道強行帶回離塵宮後,雖然還會像以前那樣逗得大黑熊抱頭鼠竄,身邊人卻能感覺到她發呆的時候變多了。有一天她不知從哪里抱來一只黑鷹,之後除了被月無塵逼著練外功,就是圍著這只黑鷹打轉,又是喂食又是訓練的,臉上的笑容也跟著多了起來。
半年後的某一天,黑鷹忽然飛不見了,西門艾則多了立在望月峰高出眺望遠方的習慣。玄碧等人誤以為她是在懷念飛掉的那只鷹,心里直詛咒那只忘恩負義的鷹。
一個月後的某天,黑鷹忽然飛回來了,西門艾的心情也由陰轉晴了。玄碧曾不止一次發現她偷偷模出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津津有味的看了一遍又一遍,于是心中就有數了。
此後那只黑鷹仍不是就會消失再回來。每次黑鷹飛回來的那幾天,西門艾的心情都會特別好,就連總是閉關的月無塵也能看出,她深深的思念著遠方的某個人。
當年她們都商量好了,等西門艾滿十八歲,就讓她下山去。可是眨眼間她十八歲的生日都過去三個多月了,月無塵仍沒有放她下山的意思。
西門艾雖然沒有提要下山,可誰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已經不在山上了。
「宮主,您想把小爆主留在這里多久?」在西門艾十八歲三個月又九天那天,玄碧終于挑破了那一層窗戶紙。
「她的冰心大法還沒大成。」月無塵淡淡的道。
「宮主您也只修煉到第十層啊!」玄碧輕聲道。
冰心大法一共分為十二層,第一層到第三層只能說是初窺門徑,三層以上才能算真正入門,突破第六層才算是小成。如今月無塵已經修習到第十層,除了那位創立離塵宮的奇女子外,是歷代宮主中修習最高者。
相比之下,西門艾顯得遜色多了,自從一年前她勉強突破第四層之後,就再也沒有進展。就算再關黑屋子,也是沒用。
「宮主,其實您心里也很清楚,小爆主生性跳月兌,並不是修習冰心大法的理想人選。就算您把她關死在黑屋子里,她也到不了您現在的修為。」玄碧嘆了口氣道,「何況您一直不放小爆主下山,真的只是為了冰心大法嗎?」
「……」月無塵張了張嘴沒出聲,平常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被戳破心思的狼狽。
「就算您嘴里不說,我也知道您的心里很關心小爆主。可是您想過嗎?您總這麼藏著什麼也不說,小爆主又怎會知道您對她的關心呢?」玄碧語重心長的勸說。
她的宮主雖然武藝高強,卻是一個拙于言辭的人。眼見著對母女雖已經知道彼此的身份,卻還是不怎麼親近,玄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不需要知道。」月無塵言簡意賅的道。
「是啊!就算小爆主不知道,您對她的關心也不會因此而減少。就像當我們很在乎一個人時,並不意味著一定要她留在自己身邊。」玄碧委婉的道。
月無塵雖然沒說什麼,但玄碧已經看出她在思考這句話。
***
那天夜里月明星稀,西門艾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月無塵忽然推門進來。
「師父?」該不會又要關進黑屋子了吧?西門艾彈跳了起來。
「嗯。」月無塵點點頭。
「我、我一直有乖乖練功。」言下之意就是「我沒有偷懶,別關我黑屋子」。西門艾雖然生性跳月兌,無奈最怕她這師父娘,每回見到她就跳月兌不起來。
「明天下山去。」
「呃?」西門艾還以為自己听錯了。
「明天你就下山。」月無塵又說了一遍。
「師父,您不要我啦?」這三年來西門艾無時無刻不盼著師父能說這句話,可真的听到這句話,她卻又覺得委屈起來。
「不會。」月無塵的話還是那麼清冷,眼底卻有一種淡淡的暖意。
「那……我今天要跟師父睡。」西門艾嘟著小嘴,感受到那股暖意,她的語氣不自覺帶著小兒女的撒嬌。
「嗯。」上次一起睡時,西門艾還不到兩歲呢!望著女兒嬌憨的樣子,月無塵不自覺點了點頭。
那天夜里,月無塵第一次知道西門艾睡覺時不單會磨牙,還會囈語,說的大多是不許胖頭魚忘了她之類的話。
听了半宿,總算有了朦朧的睡意,才合上眼,睡在身邊的西門艾忽然坐起身。月無塵倒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麼,于是不動聲色的躺著。
「不行,要是師父明天又反悔了怎麼辦?」西門艾越想越不踏實,心里不踏實自然就睡不著。
不如……睜著眼楮躺了半天,她忽然心中一動。
嗯,說做就做!西門艾悄無聲息的爬起身,寫下「師父,我先下山了」的字條,又從衣櫃里模出一只小包裹,隨即包裹款款逃家去也。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呀!」居然連包裹都一早打好了!見此情景,月無塵不由暗自嘆息,卻沒有阻止。
要是那條胖頭魚膽敢辜負她的女兒,她就親手活撕了他,再拆了他的一身魚骨頭!躲在一處隱蔽的角落,目送女兒漸行漸遠,月無塵完全忘了她曾發下的毒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