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你回去干嘛?"三風漫不經心的說,好像根本沒把楚獷的話當一回事。
"看看。"
"看看?"三風不大滿意這樣的答案。"你可知道你這一看要看多久嗎?從這兒到老家一來一回的,少說也要四、五十天,金姬主子那兒,咱們怎麼交代呢?"
"金姬?"
"是啊,金姬主子已經點你為駙馬爺了,說是等你身子好了,擇吉日成親呢。"三風語中還是帶著些漫不經心的調調兒。
"我不要。"
"不要!"三風有些驚訝,但也沒什麼緊張。"不要也沒辦法,反正,今後你都得到宮里去跟著金姬主子了。"
"我不要!"楚獷發現,這個世界上最能讓自己生氣的就是他爹娘了。
弄吧,听怡妃說,十日是個好日子,可能就讓你們兩個在那日成親,我在小雁塔那兒幫你們買了間屋子,這樣進宮跟回家都方便。"
楚獷這才明白了,不管自己再怎麼耍性子,這回,他爹是要定這門親事了。其實他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對方是宮里的主子,他們這些尋常百姓,除了听令,還能怎樣。
想到這兒,楚獷眼中凶光立露,僵直的挺起身子,便想要拿房里的東西出氣,但不知為何,腦中突然一閃而過小荷唉聲嘆氣的面孔,好像在責難他的不愛惜。
三風詫異地看著楚獷的手停在半空中,心想不知道他又有什麼新的表演了?
楚獷垂下手,帶著恨意的目光停留在三風臉上數秒鐘,然後,揮袖離去。
三風看著兒子的背影,吞下一口唾沫,汗水像流水一樣,自他身上每個地方冒了出來。剛剛那一瞬間,他以為,楚獷,想要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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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走?"
楚獷怒氣沖沖的大步回到景春閣中,一眼卻看到小荷坐在那兒,教阿南寫字,待見到楚獷回來了,小荷立刻蹦跳著到他身邊,又問了一遍。"今天就可以走了嗎?"
楚獷一手揮開他。"你,出去!"指著還坐在桌前的阿南,楚獷的心情壞到極點了。
"為什麼?"小荷攀著楚獷硬邦邦!伸得直挺挺的手臂。"我們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要小南走?"
楚獷隔開了小荷,一把抓起阿南的衣領。"我要你出去!"
阿南的眼中滿滿都是恐懼的神情,可他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爹不準你離開對不對?"
楚獷眼中怒意更盛,他將阿南一把提得老高,讓他的雙腳都離了地。"誰許你在這兒多嘴的,出去。"然後,用力往外一擲。
阿南跌坐在門口,這一摔,摔得他全身都疼,不禁唉唉叫了起來。
"阿、阿戌!你怎麼可以打人!"小荷沒被他嚇到,她的氣勢,比他還要高。
楚獷瞪了她一眼。"我打他,你心疼了?"
"心疼?對,我心疼了,為什麼你這麼不能肯定自己呢?我是你的,上輩子是,這輩子是,下輩子還是,直到天荒地老,我們都會在一起的,為什麼你老要吃一些怪里怪氣的醋!!"小荷又急又氣的大吼了起來,她的小臉漲得通紅,兩只小手握成拳頭,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楚獷一把抓起她,狂烈的吻了起來,他的舌頂開了她的齒,他的舌挑起了她的舌,小荷在沒有準備的狀況下,迎接了他的挑弄,融化在他的激情之中。
"我愛你!"這是他第一次說他愛她,即使大家都知道楚獷喜歡小荷,但,這是他第一次,說得這麼清楚、這麼強烈。"我愛你!"楚獷又說了一次,這次話中,加了點深情,少了些躁動。
小荷軟癱在他的懷里,口齒之間還殘存著楚獷利舌的觸感,耳中听著楚獷的告白,腦中一片空白,臉上卻不自主的,泛起笑容來。
"你喜歡?"
"嗯。"小荷笑得甜甜的、笑得大大的,小小的嘴好像快要裂到臉外了。
"我喜歡,我好喜歡你說你愛我,雖然我不曉得愛跟喜歡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但是,我真的好喜歡听你這麼說。"小荷環著楚獷的頸子一躍,楚獷很有默契的抱著她。
用額頭頂著楚獷的額,小荷磨蹭著楚獷的鼻子,用力親了楚獷一下。"我不會像你那樣親人,但是,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嗯。"這樣就夠了,只有喜歡,也就夠了。
楚獷滿意的抱著小荷,感受著小荷的溫度。"你應該把頭發留長。"
"好啊,不過,這也不是說長就會長的,這需要時間嘛,過兩年,我頭發留得差不多了,正好當你的新娘!"小荷看著垂在耳邊半長不短的頭發,歪著腦袋,笑著許諾。
"嗯。"楚獷覺得心頭暖暖的,什麼金姬、什麼小杜、什麼阿南,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小荷在他身邊。
"唉呀!"正這麼想的時候,小荷一個掙扎,又跳了下去。"糟了,我都忘了,你剛剛打了阿南呢。"
跑到被打到門邊的阿南身邊,小荷意外的發現了小杜總管竟然先她一步把阿南扶了起來,兩人的眼神都好奇怪,好像在看著什麼遙遠的地方,小荷跟著往前看,依稀看到幾個人影。
"你們沒事吧,在看什麼?"
可能是小荷剛剛的表現,讓楚獷多少安心了些,再說,那麼沒來由的亂打人,也實在不對,因此,他也走到兩人邊上!苞著瞧去。
阿南身上還沾著地上的沙塵,听到兩人問他,他不答話,拍拍一身的土,這才說道︰"我想,我們是出不去了。"
"為什麼?"小荷一直關心著阿南的一舉一動,見他拍士,也跟著想要幫忙,但側眼瞥見楚獷來了,便收回了手。
小杜眼尖,看出了端倪,便幫著阿南拉拉衣擺,小荷嘴角的小傷痕讓他耽心,那天小荷回去之後,楚獷打她了嗎?不然為什麼他們一個身上帶著傷,一個大病了三天呢?
可是看兩人之間又不像發生了什麼大事,這到底是怎麼了呢?
"你看那邊。"阿南往前指了指,示意兩人。
楚獷抬起頭,努力看了,看、看不出什麼名堂,不過他倒是嗅著了些什麼。"是楚平嗎?他很像帶著好多人啊。"
"哇,你的眼楮真好啊。"小荷踮起腳跟,想要看得遠些,但是,還是只見人影幢幢。
"我嗅著的。"楚獷不敢為自己的眼力背書。
"喔?"阿南也沒看清外邊是誰,只見他轉轉脖子、動動手腳,才又說道︰"原來是楚平,剛剛我看到外邊這麼多人,就料到了,大家肯定是出不去了。現在,只好希望那個公主可以通點情理,讓你出去個把月。"
那個金姬嗎?不行,他可是要娶小荷的,要是娶了個刁蠻公主,她肯定是不會讓自己納妾的。"我要出去。"
"可能由不得你了,你這景春閣就這麼一條路往外嘛,我想,楚平帶著大批人馬守在那兒,肯定就是為了怕你亂跑吧。"
"剛剛你去找你爹,肯定打草驚蛇了,他知道你想跑,所以,派了人來盯你的哨。"說完後,小杜率先進了屋里,坐了下來。
奇怪,他怎麼什麼都知道呢?
小荷跟著他走,楚獷跟著小荷,等大家都坐定位了,反而都不曉得該說什麼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小荷看看楚獷,看看小杜,看看阿南,最後把目光停在楚獷臉上,像是想靠他拿個主意。
"我不是說了嗎,現在一點辦法都沒了,難道打出去嗎?咱們幾個文弱書生帶著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哪有可能打得過人家。"楚獷是個文弱書生?這倒是個新鮮詞,反正不管怎麼說,阿南腦門上,現在就刻著"坐以待斃"四個大字了。
"如果只是要離開這里,倒是不難。"小杜溫吞的聲音適時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麼?"大伙兒幾乎是同時發問。
"嗯,可以從水里出去。"小杜一字一句的說。
"水里?"又是一起出聲,就像唱雙簧一樣呢。
"是啊,我的小曲池,跟曲江池水是通的,只要費點勁,是可以到曲江……"楚獷這才想起來,自家的池子是跟外邊的大池相通的,只不過,小杜為什麼也會那麼清楚呢?
"我不要!"楚獷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小荷打斷了,她不但嘴里說不要,還拉著楚獷的手臂猛晃著。"我不要啦,上次人家差點死掉了,我不要再去那邊了!"
"那里很深嗎?我……也不諳水性。"阿南的聲音也失去了自信,長這麼大,他還沒下過水呢。
"是嗎?你也有不會的?"楚獷語帶譏諷的說,自阿南出現起,他就感到,這個人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吧,雖說他統統說是做夢得知的,可是!還是怪了點,這個人沒有家嗎?他到底住在哪里呢?他說他十四歲那年開始做夢,難道說,十四歲那年,他就有本領離開家里,到處找我了嗎?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接踵而至,反而令楚獷不知該從何問起了。
"這個自然。"阿南卻不知道楚獷對他有這麼多懷疑。"我一直沒有到過江河海潭之類的地方。"
"是啊,是啊,獷少爺,咱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
"那麼,你們兩個從大門出去,反正他們要擋的只是我。"楚獷酷酷的說。
"不要!"小荷很快否決了這個提議。"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楚獷心里覺得甜滋滋的,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阿南卻開始附和了。"對啊,我也不想跟你分開,如果這次咱們沒能一起去的話,只怕我又得多找個好幾年,才能再見到你了。"
楚獷瞄了他一眼,心里有種被攪亂了的感覺,剛剛听到小荷這麼黏他,他高興得很,哪知道才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阿南又說出這種話來,真是令他不知該做何反應,只好悻悻的說︰"我們就一起泅水吧,我帶你們。"
"啊!"小荷啊了好長一聲,求助似的看著小杜,像是指望他想些辦法,小杜的大眼中流露出漠然的神情,冷言道︰"你們放心吧,憑著楚獷的水性,弄一、兩個人出去絕計沒問題的。"
"一、兩個人?小杜總管,那你不一起去?"小荷己經把他規劃在未來的行程里了。
"對啊,小杜,你真的不跟大伙兒一起回去?"阿南表現出比小荷更深一層的訝異,從他的話里顯現出他與小杜之間的熟稔。
楚獷看看兩人,一個阿南已經令他不悅,再加上個小杜……若不是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他早早就把小杜拉到一旁,問個仔細。偷瞧著小荷的表情,見她對小杜的態度不過平常,這讓楚獷心中稍稍好過一些,在自然的光線中,小荷嘴角那道傷痕顯得格外清晰,咬咬牙,楚獷不敢再想下去。
"那就走吧,如果快的話,咱們今天就可以離開長安城了。"楚獷說完,便拉著小荷往外走,也不招呼阿南,更沒理會小杜。
倒是小荷邊被楚獷拉著,邊叫著。"阿南哥哥,快過來吧,獷少爺一定可以帶我們到好玩的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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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曲池邊,依舊是風光明媚,看著這片美麗的池水,楚獷第一次沒了游玩的興致,深深吸了口氣,草氣花香間和著潮潮的水味,立刻充滿了整個鼻腔。
"嗯,我看你爹那批人好像沒注意到咱們往這兒來了噢。"第一次看到這兒的阿南無心在水色湖光上,他不住的前後觀望著,就怕被人透著。
"這兒等于是景春閣的花園,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只來過一次的小荷好心的解釋著,就好像這兒是她家一樣。
"走吧。"楚獷把衣服月兌下,幾近赤果的他,在陽光下糾結的肌肉,別有一番懾人的性格。
"要月兌衣服?"小荷和阿南兩張嘴一起癟了起來。
"還是別吧,我們從水里出來的時候,光著身子多嚇人啊?"阿南的目光有些閃爍,面對楚獷的健美,他著實不想讓自己一身的排骨出來現世。
"無妨。"楚獷自傲地說著,在小曲池剛剛弄好的時候,他曾經偷偷順著渠道游過去過,這路徑雖然不短,但,還過得去,多帶個兩個人,應該難不倒他。
"阿南,你先下水,我教你一點浮在水面上的方法。"
"浮在水面上的方法……還是別了。"
"是啦,那樣大可怕了,獷少爺,再想想別的方法,我不喜歡浮水,什麼浮不浮水的,亂可怕的。"
"就是,小荷,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再找小杜商量商量,你別瞧他一副怪里怪氣的模樣,主意還真多呢。"
"也好,就這麼說定了,噯、獷少……爺。"小荷最後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暈了過去。
阿南正點頭附和,鼻中突聞一陣甜香、也跟著倒地,楚獷被兩人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正想說些什麼好制止二人,才想開口,便看到了倒地的兩人,以及站在兩人身後的小杜。
"小杜,你對他們做了什麼?"楚獷急急扶起小荷,見她鼻息正常,才放下心。小杜沒有回答楚獷的問題,就見他拿出了一片門板,往池中一擲。"帶著她走吧。"那門板上還細心的打了個包袱。
楚獷心下納悶著,他明白這片門板是讓小荷躺著的,他也听明白了小杜的用意,他只想要楚獷帶著小荷一個人離開,但是,他有大多大多的疑惑甚至讓他不曉得該從哪一個問題問起。
"什麼都不要問了,帶著小荷走吧,阿南交給我。"
楚獷有種被他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你也是從上面下來的?"
"嗯。"小杜點點頭。"帶著小荷到天屏湖,找到回去的方法後就回去,不要管我們。"
"啊?"如果楚獷沒有記錯,他應該是要帶著大家回去的呀。
小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一手拎起阿南。"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回去。"話說完便見著瘦弱的小杜拎著還要高過他的阿南,飄然離去,不過幾秒鐘,便走得好遠。
楚獷見著他的背影,心中咀嚼著他的話中含義。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回去。他自己呢?小荷呢?他們是想要回去的那些人嗎?!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阿南很想要回去。
小荷,唉呀,忘了問小杜,小荷什麼時候會醒,如果正潛到一半小荷醒過來,豈不糟糕,楚獷一邊想著,一邊把小荷小心的放到門板上,推著門板,楚獷很快的到了池邊,這里是楚獷以前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
池子的底部是一處極高的石山,這也是楚家大宅最邊緣的地方,想了想,楚獷決定先帶著小荷翻過山瞧瞧,只要過去了能離開家門,那就沒有問題了,也不需要從池底下潛游過去。
肩上扛著小杜準備好的包袱,背上綁著小荷,楚獷手腳並用的爬上了石山,在山頂上往下一看,楚獷覺得眼前實在熟悉得緊,這不是長安城邊一條尋常的大街嗎?楚獷帶著一身家當很快跳下,這里是一條胡同的底部,站在胡同這邊往上看,那座大石山,不過就像片大石牆一般,沒人想到攀過這道牆,里邊會是楚家。
看著石牆,楚獷感慨了會兒,才將小荷輕輕卸下,再將包袱打開,里邊除了銀兩之外,便是幾件換洗衣裳,楚獷找了件穿上,再背起小荷,他心下盤算著,是不是該雇輛車,等著小荷慢慢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