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幕上出現家惟的影像後,何懷青即抱著熒幕大哭起來。
別看這小家伙常一副好相處的模樣,現在可誰都不敢領教。
可卿抱起孩子出去,走得老遠了,還隱約可以听到何懷青刺耳的哭叫聲。
吳桐摳摳被小表尖叫得有些耳鳴的雙耳,忍不住後悔的嘆了口氣。
家惟是在傍晚出現在警局的,馬上被隔離做私下調查。
新聞媒體對于家惟的出現皆以快報的方式播出。
吳桐切入了警局的系統,熒幕上出現家惟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隔離室里。
穆子青要吳桐單獨放大家惟部分。
她的表情有些緊張、不安,沒有安全感。
穆子青有股沖動想把她馬上帶回來,好好的揍她一頓。
一個鐘頭後,門開了,一位面貌有些陰沉的警方人員走進來。
他把桌子的燈對準了家惟的臉,刺眼得讓她睜不開眼。
「干什麼?我又沒犯法,少這樣對我。」家惟推開燈,忿忿的抗議。
那人鄙笑一聲,「何家惟,虧你也曾干過警察,警界對你風評一向良好,想不到你竟然也玩起私藏嫌犯的把戲。」
「什麼意思!」
「四年前穆子青走私的那批軍火警方一直沒找到,最近他已經把那批貨月兌手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她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真是睜眼說瞎話,穆子青一出獄,你就跟著失蹤,上級還擔心你被綁架了。哼!只有我懷疑你跟穆子青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你說話客氣一點,我只是來證明我的平安,不是來听你毀謗的。」
「平安?你當然平安了,記錄中你有個小孩,是你跟穆子青生的野種吧?小孩呢?一定在穆子青那里吧!你的出現只不過是個障眼法。」
「我不听你胡扯。」家惟站了起來。「既然我已經出現,警方沒有理由再四處找我了,我要走了。」
那干員擋住了她的去路。「你不能走。」
「為什麼?」
他露出狡猾的一笑,「你已被警方列入要保護的秘密證人。所以為了你的安全,恐怕得留你一段時間。」
「你在鬼扯什麼?」家惟用力的推開他。「我不需要保護。」
「把門帶上。」那干員對外面駐守的警員喊著。
「你想軟禁我?」家惟憤怒的看著他。
那干員耍無賴的聳聳肩,「上級的意思。」然後他轉身走出去。
門「喀嗒」一聲鎖了起來。
家惟惶恐的走到角落蹲了下來,她抱著雙膝,無助得像個小女孩。
穆子青一一看在眼里。這女人活該,自作聰明,讓她受點苦也好。
「別急,馬上救你出去。」他卻對著熒幕輕柔的保證,轉身便往外走。
嫌犯破天荒第一遭攔住了他。「大少,冷靜點。」
沖動的心被小方的這句一驚,突然清醒過來。
他怎麼了?爬梳著頭發,他無奈的嘆口氣。
這一去,不就正好掉入他們所設的陷阱嗎?
「大少,何小姐的安全是不用顧慮的,我們隨時可以侵入他們的系統,不如先觀察一陣子再另謀對策。」
穆子青想了想,只能點點頭。
吳桐為了彌補自身的錯誤,徹夜把整個警局的監視器統及電腦網絡、資料檔案全接上了線。
電腦室里擺上了全山洞里所有的Monitor,三十台監視器正照著警局內的各個角落。
家惟在偵訊室里踱了一整夜。
而何懷青坐在穆子青身上,父子倆也盯著熒幕看了一整夜。
穆子青又氣又心疼,自己一向能呼風喚雨,現在卻一籌莫展。
兒子已累得在他身上睡著了,小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仿佛怕父親也會突然不見。
他愛憐的揉揉兒子的頭,家惟不在身邊,他與兒子的生活好像都失去了重心。與家惟共同生活才多久?自己卻早已習慣有「家」的感覺。
他想著,自己做事一向干脆,膽大心細,從不猶豫,山洞的伙伴生活已不虞匱乏,他還留戀紅塵何事呢?以前的冒險純粹只是對自己的挑戰,現在早已無法再吸引他了。
愛上家惟是他的致命傷,但也使他漂泊的心定了下來,他想與她平平淡淡的共度一生。
所以今夜,在山洞內安靜的夜晚,他直視熒幕上的家惟,作了個重大的決定——
他準備放棄一切。將家惟救出來後,創匯再涉足塵世間的任何事。
他會與家惟、懷青,以及山洞里的所有人,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在這里生活一輩子。
第二天,偵訊室的門開了。
進來的是四年前帶家惟前來拘留所的那個老頭。
「何家惟,好久不見了。」
「長官,您好。」家惟禮貌的打招呼。
那長官直直的盯著家惟,眼里不經意的流露出鄙視。「何家惟,當年穆子青的案子你做得很好啊!怎麼現在反倒淪落在偵訊室里受人審問呢?」
家惟受夠了這種感覺。表面上對她噓寒問暖,骨子里卻早已定了她的罪名。
這就是她要灌輸給穆子青的情、理、法社會嗎?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根本與我無關啊!」她陪著他打「太極拳」。
「是嗎?但我听到的可不是這樣子哦!」長官露出曖昧的表情看著家惟。
家惟的心涼了半截。「長官,我想回去了。我並不是嫌疑犯,我只是來向警方證明我的安全無虞,你們想抓穆子青那是你們的事,我只不過是平民百姓,幫不了什麼忙,你們這樣限制我的自由是違法的。」
「何家惟,警方並沒有限制你的自由,只是在保護你的安全。當年你讓穆子青繩之以法,如今他出獄了,一定會找你報復。」
「那是我的事,有需要的話,我自然會求助警方。而且你們一直認為是我破的案,我實在搞不清楚,穆子青的案子事實上我並沒有幫什麼忙啊!」
「何家惟,上級既然要提拔你,當你大功一件,你又何必硬把到手的功勞給往外推呢?」
「我不用什麼功勞,我要實情。」
「唉!以後再說吧,四年前的事我也不清楚。我是來勸你不要誤入歧途,要以大局為重。」
那長官訓完後就走了。
門「喀嗒」一聲又鎖了起來。
「搞什麼!」家惟憤怒的大喊,她抓起桌上的台燈,狠狠的往地上摔。「大局個屁!我要出去。」然後發火的從嘴里吐出一連串的詛咒。
吳桐的住處陸續有人進來,大家都想知道最新的發展。
當台燈摔在地上碎成片片,而家惟又破口大罵時,他們著實嚇了一大跳。
想不到看似溫馴的何家惟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還好矛頭不是朝向自己,他們皆在心里暗叫僥幸。
穆子青卻沒有注意到這些。
他一直以為是家惟出賣他,可是現在看起來好像另有隱情。
可是當年走私那批軍火的事,他已防範得滴水不漏,不是家惟的話,還會有誰?
或者這又是另一出戲!
他愛家惟,卻也同樣的不再信任她。
事實的真相是另有故事嗎?他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煎熬的日子又過了一個星期,家惟憔悴的臉顯示出她的意志力已到達崩潰邊緣。
他們把她換到一間可供人居住的小臥房,攝影機二十四小時盯著她。
每天不斷有人來向她洗腦,家惟誰都不理,固執得像顆石頭。
穆子青又發覺了家惟的執著的一面。她一旦決定什麼事,總會全力以赴,扮酒女是如此,現在是如此,恐怕當時決定生下兒子的心態也是如此吧!
何懷青一星期以來沒有再哭,可是也沒有笑過,他跟穆子青一樣,整天只盯著熒幕。
也不曉得懂不懂,他只是留戀的望著熒幕上的媽咪,思念的表情讓人看了都心疼。
事情有了重大的變化是在今天。
家惟被帶出了軟禁室,來到會議室。
吳桐將會議室的監視系統轉上主熒幕。
里面坐了五、六位警界的高級長官,穆子青甚至還可以叫出他們的名字。
「何家惟,國家栽培你的一番心血是白費了。」一位長官首先開口,語氣透著無限惋惜。「為了穆子青的案子,警方還怕你生命遭受威脅,安排了一個新身份給你;想不到到最後你卻和穆子青同流合污。」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家惟漠然的應著。
「別再掩飾了,我們知道你曾生下一個小孩,根據我們的推算,這孩子應該是穆子青的。當然,你一畢業我們即指派這件任務給你,因為沒有足夠的經驗而演變成這樣,警方也覺得遺憾,但是你不能因此而不顧正義啊。」
「什麼叫不顧正義?你們這樣拘禁我就是正義?」
說的好!山洞里的人一听家惟如此應付,全都鼓掌叫好。
「警方留滯你是因為你有足夠的嫌疑。」
「哈!以前說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現在變成我有嫌疑了?」家惟挑眉諷刺著。「總有一套說詞可以讓我失去自由就是了。」
「何家惟,你變得憤世嫉俗了!不說你也曾是警務人員,就算是百姓,警民合作也是應該的。」他們對家惟說出這段話,居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仿佛扣留她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啊,」家惟靠向椅背,一副懶得再說的表情。「你口才好,我不跟你嗦。」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穆子青這次軍火走私惹來了國際媒體對台灣的同聲譴責,警方壓力很大,希望你能為國家在國際上的形象著想,與警方配合。」
「對不起,我無從奉告。」
「何家惟,穆子青四年前的案子名義上是你破的,但實際上你並沒有提出有利的消息給警方。可是上級為了給新生警務人員一些鼓勵,仍把大功記在你身上,雖然現在你已不是公僕,但是許多新加入的警員仍以你為榜樣,這種榮耀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得到的,你要親手毀了嗎?」
「你們用什麼方法破穆子青當年那件案子?」家惟根本沒听進長官對她講的那篇大道理,她悠閑的問著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心里如繃緊的弦一樣緊張。
「很簡單,第一次你打電話回來報告說要撤回此次任務時,我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但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你下次的聯絡。第二次你再打電話來,我們馬上追蹤電話的來源,發現不是公共電話,而是來自淡水的民宅。」
家惟越听眉頭皺得越緊。
「為什麼一向謹慎的你,會變成如此不小心呢?難道不怕電話被監听嗎?唯一的可能是你有把握自己是安全的。為什麼?翻閱你陸續傳回來的報告,穆子青應屬重嫌,不可能是守法百姓,為什麼你會突然不願再追查下去?」長官頓了一下,挑眉看著她,「警方同意你歸隊報到,但卻接手了你的任務。他們二十四小時監視房子的四周,而穆子青不知在忙些什麼,根本不曉得自己早已被盯上。所以星期一的交易正好被警方逮個正著,可惜貨仍沒找到,現在卻讓他月兌手了。」
原來她被利用了!
雖然沒明說,但他們一定早猜到了她與穆子青假戲真做的有了曖昧的關系。
他們竟然不動聲色的讓她繼續沉淪在愛與正義的掙扎里,然後冷酷的接手完成任務。
可憐!她當初獨自一人為穆子青難過得幾乎死去。要不是兒子……她或許到死都不知道這前因後果。
是她害了他!小方沒說錯,他為了找她而忘了身邊已存在的危險。
她是沒有出賣他,但她卻也笨得留下一大堆線索讓人逮到他。
那些人把家惟欲奪眶而出的淚水錯認為他們的一席話已經感動了她。
「何家惟,你好好想一想吧。把穆子青的行蹤告訴警方人員,對于你以前的不合作,我們會既往不咎的。」
「你們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
家惟一說出口,那些高級長官全松了一口氣,露出搞定的笑容。
山洞內卻一片嘩然。
「我早知道她靠不住的。」
「應該早把她宰了。」
「怎麼辦?現在要怎麼應付?」
七嘴八舌的吵鬧聲嘰嘰喳喳的討論著。
穆子青痛心的不發一語。不,他不相信家惟會再一次出賣他。
家惟被帶出了會議室,熒幕上呈現了短暫的空白。
然後警局的警報聲突然響起,吸引了山洞內所有人的注意。
吳桐搜尋著家惟的畫面,卻只見警方人員來回的東奔西跑。
「何家惟逃了!快,將出口全部封鎖。」
嘈雜聲不斷傳來,也震撼山洞的人。
「吳桐,快找,何小姐你呢?」他們緊張的催著。
「別急,我在找了啊。」吳桐快速的移動著滑鼠。
找到了。
家惟貼著牆腳,縮在里面,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該死!我們看得到,他們也看得到。」穆子青詛咒著。
丙然,沒多久,一大堆干員往家惟躲藏的方向奔了過來。
家惟沒命的再往前跑,盡頭卻是死路,只剩一扇窗。她像著了魔般,不顧一切地開了窗就要往外跳。
那是五樓。
「不!不要往外跳。」穆子青不自覺地站起來大吼。
一位年輕的警員撲向家惟,抓住了她正要往下墜的身子。
家惟發泄似的與那警員扭打,險象環生。
「蠢女人,不要動。」穆子青對著熒幕心驚膽跳的大喊。
家惟哪听得到,不過她終究被制住。
穆子青覺得他的命起碼被嚇死了半條。第一次,他破天荒的感謝警方人員。
「放我出去!」家惟被拖著往回走,歇斯底里的哭喊著。
「今天晚上行動。」他下了毋庸議的命令。
「是。」山洞內的人棲身答應。
平時的慵懶已不復見,轉眼大家便俐落的散去。
穆子青忍不住上前模模熒幕上被關回軟禁室,正哭泣不已的家惟。
忍著點,今晚你就可以回來了。他無語的向她保證。
仿佛感受到穆子青的慰語,家惟抬起是淚痕的滿臉,無助的瞧瞧四周,然後又埋首繼續哭泣。
夜,是違法的人最佳的掩護。
位居台北的這間密室是穆子青的大本營,它的電腦設備與旗下所有分會皆是連線。
密室因穆子青四年的牢獄而不曾有人來過,現在里面卻聚集著一票人,每個人都是佼佼者。
吳桐正忙著將警局的監控權移轉過來。
穆子青推開警局的平面圖,安排著每個人行動的路線。
他們全副武裝,身上配備著最新的武器。
陳烈是偽裝高手,他化妝成家惟當年的直屬上司,也把穆子青扮成早上審訊家惟的高價警官。
小方帶著其他人守在警局外,準備接人。
時間若掌握得好,或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無需非到一兵一卒。
穆子青與陳烈先行出發,吳桐留在密室配合時間破壞警局的監視系統,其他人則分批接近警局。
值班的警員猛打瞌睡,因為督察長與分局長的「突襲」而起了一陣「警」張。
他們已經掌握了對穆子青案子有重大突破的證據,因此要夜審何家惟。
家惟被帶進了會議室,嚴禁任何人員進入。
她冷冷的瞧著坐在椅子上的兩個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督察長緩緩的站起來,向攝影機的方向做了個無意義的手勢。
警局監控室的電腦突然當機。
「我知道。」他原音重現。
家惟吃驚的張大眼楮死盯著督察長。
「我告訴兒子,今天一定把媽咪帶回去。」
她沒想到思念的人就站在眼前。「子青?」她不確定的問著。
在得到肯定以後,家惟飛奔進他的懷里,死命的抱緊了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嗚咽的委屈夾雜著興奮的語調,她低嚷著。
「好了,」穆子青溫柔的拍拍她。「先出去再說吧。」
「怎麼走?」她用手拭掉不斷流下的眼淚。
陳烈從皮箱里拿出一捆繩子,他走到窗外,熟練的放下它。
「何小姐,委屈你用這個方法了。」
然後他們三人,穆子青率先,陳烈殿後,安全的著陸。
電腦室的負責人員已上班,因此監控人員沒有花時間修護。他們重現開機,輪入備用的磁片。
「人呢?」會議室里已空無一人。
警局外的攝影機照到了兩男一女。
「是何家惟。」監控人員大叫。
然後電腦又當機了。
「快!」當機立斷的警員按下警報器。「何家惟逃了,」他打開擴音器呼喊著。「人已逃出警局,全力緝捕。重復,全力緝捕。」
听見警報器響起,穆子青拉起家惟的手與陳烈開始奔跑。
警局內奔出一大票警員,包抄著他們。
有人放搶了,近得仿佛就在穆子青身邊。
小方他們從角落里站了起來,四面八方向警局開火,掩護穆子青等人。
家惟的手被穆子青緊緊握著,四周一片槍林彈雨。
她忍不住回頭往後看,正好瞥見第一次在偵訊室里曾對她冷嘲熱諷的那位討厭警察拿搶瞄準了穆子青。
「不——」她的呼喊引得穆子青回身。
家惟撲向他。
「砰!」
子彈射穿家惟的右肩,坎進穆子青的右肩鎖骨里。
家惟輕呼一聲,雙腳軟了下來,穆子青即時的接住。
一輛防彈的旅行車沖出重圍駛向穆子青,穆子青抱著家惟上車,陳烈斷後,然後他們駛出戰區,奔進市區。
小方與其他人陸續撤離,只留下千瘡百孔的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