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強的個性是一旦下了決定,就會立刻執行,尤其是跟夏烈的婚禮,時間上的分秒必爭比當初為了一個月的賭注而匆促準備婚禮的石終生更甚。與唐知曉一樣,夏烈只要等著當新娘子就行了,婚禮的一切全交由于文強去籌備。
她安分地待在于文強的住所,現在正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翻著雜志。
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驀地在靜謐的空間里響起,似曾相識的鈴聲促使夏烈站起身來,找尋著發聲所在。
在臥室里,她從一只黑色皮包中找到了手機,盯了它好一會兒。
找到了手機,她又遲疑著要不要打開。如果對方認識她,那該怎麼辦?她已經失去記憶了……
就在接與不接之間猶疑不決時,鈴聲被切斷了。
沒來由的沮喪襲上夏烈心頭,就在她正要將手機放回皮包里時,鈴聲又驀地大作了起來。
這次她沒再遲疑,嫻熟地打開手機,應了一聲。「喂?」
電話那頭有許多雜音,接著便是一個女孩子高分貝的叫聲傳來。
「喂!夏烈,你搞什麼呀?怎麼這麼慢才來接?我已經回來了,還帶了禮物給你,你是不是在‘綠’呀?如果不是就快點過去,我們在那里踫面!這里好吵,我不說了,記得,在‘綠’踫面呀!」唐知曉扯著喉嚨叫。
「喂喂!」夏烈連聲大喊,阻止她將電話掛斷。「什麼‘綠’呀?」
「‘不夜城’的‘綠’呀!你得失憶癥啦?連自己的店都不曉得!別開玩笑了,比我還慢到的話,我就把給你的禮物送給別人!」急吼吼地嚷完,唐知曉立刻掛掉電話。
「喂?喂!」的確得了失憶癥的夏烈,煩惱地看著手機。那女孩叫她夏烈,一定是認識她的,可是,那女孩是誰呢?「綠」是她的店?「不夜城」又是什麼?
有一瞬間,她想打電話向于文強求助,但立刻就又打消了念頭。
若真像那女孩說的,她自己有家店,而于文強卻沒有告訴她,不就表示他不希望她知道這件事嗎?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她打電話去問他,他也不一定會對她說實話。
一絲慌亂在夏烈體內蔓延,她不確定該怎麼就會這突如其來的問題。
自己去踫踫運氣好了,她當下做了決定。
雖然已不再勉強自己去回想以前的事,但如影隨行的不安全感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有種預感,說不定在「不夜城」和「綠」里,能夠喚醒她的記憶。
上了計程車後,她嘗試問司機知不知道「不夜城」在哪里?
「不知道‘不夜城’在哪里我還混什麼?」司機一副受到侮辱狀。
听他這麼說,夏烈不由得松了口氣。
到了「不夜城」,付過車錢後,夏烈走進一家泡沫紅茶店,找了一位女服務生。
「請問,你知不知道有一家叫‘綠’的店?」她問。
女服務生一臉古怪地看著她。「知道呀!」
「可以告訴我怎麼走嗎?」
這次女服務生的五官全皺在一起了,不過她還是為夏烈指了路。
「從這里直直走,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停下,街口那家咖啡館就是‘綠’了。」
這是機智問答還是整人游戲?「綠」的老板娘居然問她「綠」在哪里?
女服務生臉上的困惑愈深,夏烈的心跳就愈快。看來有關她的事,果然不像于文強對她說的那麼簡單,她幾乎確定他對自己隱瞞了某些事情。
為什麼呢?是為了保護她,還是另有企圖?隨著愈來愈接近「綠」,她的腳步也跟著遲緩了下來,而且起了轉身逃走的沖動。
她怕知道事實真相後,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將成為幻影,而她已離不開于文強了,她深愛他!這感情是從失憶前延伸而來的。
但若不去探知真相,她知道自己將會一直處在疑心與不安中。
站在「綠」的對街,夏烈強烈地感到熟悉,但仍然遲疑不前。
閉上眼,她深吸了口氣。事實就是事實,就算不去踫觸也仍然存在。既然如此,逃避又有何意義?不過徒增煩攏罷了,勇敢些吧,她在心里告訴自己。
當交通號轉為綠燈後,她怯生生地踏出第一步,接著第二步、第三步……直到自己站在「綠」的大門前。門把上掛著「CLOSE」的牌子,似乎尚未開始營業。
她伸手將門推開。
唐知曉正在店里重重地來回踱步。她剛剛才從服務生口中得知夏烈從樓上跌下來,失去記憶的事,當場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夏烈若再不出現,只怕她就要發狂了。
當夏烈推門而入時,她第一個發現站在大門口的夏烈,立刻飛奔而上抱住她。
「可惡!我只是去度個蜜月你就出事了,我就知道沈菲比不是個好女人!那女人要是讓我抓到,非痛扁她住院一年不可!」唐知曉撂著狠話,旋即又拉開夏烈,兩眼忙碌地掃視著她。「怎樣,頭有沒有好一點?你該不會連我也忘了吧?」她大叫。
又是很熟悉的感覺,可偏偏夏烈就是記不起來,對于驚喜地又哭又笑、將她團團圍住的服務生們也一樣,似曾相識的面孔,卻依然想不起來。
天!她的頭又開始抽痛了。
見她表情痛苦又臉色慘白,唐知曉他們嚇得立刻將她扶到座椅上,讓她休息。
唐知曉跌坐進夏烈身旁的椅子里。「你怎麼可以全忘了?!要忘你就只把小舅忘掉好了呀,干麼連我都忘了?我又沒得罪你!」她氣憤地猛踢桌腳。
「小舅?」夏烈白著臉,目光困惑地瞅著唐知曉。
唐知曉翻了個白眼。「就是現在跟你住在一起的于文強啦!」完了,完了!
夏烈不禁難過了起來,失去記憶並不是她自願的呀!
一位服務生拿了個黑色小瓷杯,遞到夏烈面前。
「老板娘,這是你出事那天,我們在地上收集到的珍珠,你看看,說不定可以想起些什麼。」她紅著眼說道。
一顆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靜靜地躺在黑色瓷杯里,被襯得更加圓潤美麗。
驀地,夏烈眼前似乎閃過了什麼,快得讓她無法捉住,而她愈努力去追尋,頭就拒絕似地劇烈抽痛起來,讓她不得不停止。
「哎呀!」唐知曉一把奪過那杯珍珠,粗魯地將夏烈從座椅上拉起。「對付這種失憶癥,要在事發現場重演一遍才有用。」說完,她硬拉著夏烈跑上二樓。
「嘍!你該不會是要把我們老板娘再推下來一次吧?」一位服務生膽戰心驚地叫著,就算要讓老板娘回想起來,也不必用到這麼激烈的方式吧!
「我自己滾下去可以吧!」唐知曉沒好氣嚷道。她的沒良心不是用來對付夏烈的,再者要是她將夏烈給推下樓,小舅鐵定啃了她。
望著台階,不知怎地,夏烈的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身體也明顯地抖顫著,她緊抓著唐知曉衣服的手指頭,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一些模糊片段的畫面在她眼前不停閃過,她只能隱約看清片段中有個女人的身影。
「夏烈。」唐知曉轉向她,卻沒發現夏烈的眸子有些失焦。「等一下我開始往下滾以後,會先把這些珍珠往上丟,你可要仔細看好!最好是一次就能想起來,我可不想滾第二次。」她交代著,沒注意到夏烈的不對勁。
開玩笑!唐知曉是千金之軀,不是特技演員,滾樓梯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就在她蹲子,閉上眼、橫了心要往下滾的一剎那,夏烈伸手抓住了她。
唐知曉不知道該懊惱還是該松口氣,她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掃開夏烈的手。「不要拉我,只要你能夠想起我,滾樓梯不算什麼的。」她義薄雲天地拍胸說道。
臉色慘白的夏烈仍直搖頭。「不用了,于文強說我記不起來也沒關系,他會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對事實真相的恐懼超越了想知道的,就讓她這樣下去吧!她不要現在的一切有任何改變。
「這怎麼行?我才不管他怎樣,反正我非要你記起我不可。放開!」唐知曉又去撥夏烈的手。
「不要這樣!」夏烈與她拉扯著。
「放開啦!」唐知曉生氣了,手一揮,小瓷杯里的珍珠就這麼被她揮到了半空中。
夏烈凝視著那一顆顆紛紛墮落的珍珠,胸口宛如被狠撞了下,一幕一幕的情景清晰地映上了腦海,白色的珍珠在她眼前定格——
她想起了沈菲比來找她那晚,她說要定了于文強……
那珍珠頸鏈是她跟于文強一起去買的……
她還說她跟于文強已經發生關系了……
夏烈沒有理由不信,因為沈菲比知道當年他所受的槍傷、他背後的胎記、腰側的黑痣……她的思緒狂亂交錯,頭痛欲裂。
他說了不會放開她,卻又背著她與別的女人在一起……
為什麼讓她記起這些?她無法承受這種心痛的,她已經選擇遺忘了啊!她在心里不斷吶喊著。
重新被喚起的記憶與紊亂的思緒在夏烈的腦子里不停沖擊著,隨即,一陣暈眩襲來,她身子一軟,整個人倒跌在地板上,任由黑暗覆蓋住她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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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知曉聰明地找來了石終生。
丈夫不是擺著好看的,除了讓她愛以外,還能幫她擋麻煩。親愛的老公長年在工地里打拼,練了一身鋼筋鐵骨,一定能幫她擋住小舅的狂風暴雨。
接到唐知曉的電話,了解來龍去脈後,于文強果然帶了一身的怒焰來到「綠」。
「夏烈呢?」他的額頭冒著青盤,咬牙切齒地問著縮在石終生後面的唐知曉。
「她在里面。」回答的是石終生,對于文強的勃然大怒不為所動。
沒浪費時間,于文強直接敲了敲夏烈的房間,強按下怒氣,低喚著的她的名字。
「她已經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了,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如果她不開門你也不要太難過……」唐知曉不知死活地從石終生身後探出頭來嘀咕著。
石終生翻了個白眼,硬是將唐知曉的腦袋給塞回身後。難道她看不出于文強恨不得將她踢出去的表情嗎?
就在大家都以為夏烈不可能會開門時,霍地一聲,門居然開了。站在門邊的夏烈臉色依舊慘白,還有明顯哭過的痕跡。
于文強推著她走入房時,將一群「不相干」的關在門外。
房里,夏烈低垂著頭坐在床沿,于文強則站在兩步之外。他看了眼平放在床上的大行李箱。
「我跟沈菲比一點關系也沒有。」他打破沉默。
「這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夏烈的聲音表情並未透露情緒,她站起身走向衣櫃,繼續未完的工作。
于文強走過去,「砰」地一聲蓋上行李箱,冷眸與夏烈的怒眸對峙著。
「你知道我的耐性,我不想解釋第二遍。」
「我從未要求過你的解釋。」夏烈懷里抱著衣服,只手想打開被于文強壓制住的行李箱。
「現在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讓你出這房門的。」他霸道地說。是誤會就該說清楚,她想這麼一走了之是不可能的!
夏烈將手上的衣服丟到床上,眼眶因激動又紅了起來。
「說清楚什麼?沈菲比和你之間到底是什麼事我沒有興趣,至于我失去記憶的那段日子,害你被迫說了那麼多言不由衷的話,我很抱歉……」驀地,她的手腕被于文強擒住。
他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說︰「不要再說這種話!你要听事實,我就告訴你,要論本事,沈菲比還沒有能讓我產生沖動的本事,這樣說你明白了嗎?」因為是她,所以他退讓,清楚地再解釋一遍。
夏烈望進他燃著怒焰的清澈黑眸,心中深沉的痛楚在剎那間消失了一大半,再開口時已有些軟化。
「……她為什麼知道你身上有傷呢?還能清楚指出你背後的胎記、腰側的痣……」她是這麼愛他,以至于無法忍受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女人的事。
也許當時自己是故意跌下去的,目的是為了不願承受椎心之痛,只是重拾遺落記憶的瞬間,傷痛卻未減反遽。
于文強放開她的手腕,輕托起她的下巴,手指溫柔的輕輕拭去她不停滑落的眼淚。他嘆了氣,但眉眼仍不見輕緩。
「在巴黎那晚,她曾來敲我的房門,我當時正在休息,以為是德志,就果著上半身去開門了,大概是那時候被她看到的。」他解釋道,又嘆了口氣。「她的確曾試圖誘惑我,不過被我拒絕了。」
「真的嗎?」夏烈似乎仍不相信。並沒有因他的話而停止哭泣,反而落淚更甚。
「可是我不想當你的女人了呀……」她激動地捉住了他的衣服。
「就快不是了。」于文強握住她的手。「你忘了我們就快結婚了嗎?很快的,你就要成為于太太了。」
夏烈猛地抬起頭,那不是他在她失去記憶時哄她的嗎?
她直覺地搖頭。「不會的……那只是你哄我的話,你並不愛我呀……」
于文強捧住她不停搖晃的腦袋。
「我不會為了哄你而跟你結婚的,而且,我說過好幾次‘我愛你’了,你該不會都沒听進去吧?!」他皺起眉頭。
夏烈睜大了眼楮,無法相信自己剛才所听到的。
「那是你的真心話?」
「我從不說假話。除了剛開始騙你說我是你丈夫以外。」
「我是不是在做夢?」喪失記憶時的幸福感延續了過來,她已經分不清是真還是夢了。
于文強俯頭給了她一記綿密深長的吻。
「還覺得是夢嗎?」自她的唇上抽離,克制住蠢蠢欲動的後,他聲音沙啞地問著。
「更像在做夢了。」夏烈氣息不穩地呢喃著。
于是于文強又吻住了她。
「再這樣下去,得到床上去才能解決了。」她的滋味使他的自制力已瀕臨崩潰邊緣。
「只要這次是以愛為名義,我並不介意。」夏烈含淚道。
曾經心灰意冷,以為他永遠不會回應她的愛,現在她終于等到他說愛她了,心里的激越與感動自是無可比擬。
「你擁有我全部的愛。」他疼惜地摟住她。「不行!你的身體還很虛弱,現在做的話你會受傷的。」可是,天知道有多想要她!
「撲哧」一聲,夏烈低笑出聲。
「我沒那麼脆弱,不過,如果你忍得住的話,我也不反對。」
「抱著你,明知我忍不住的。」天呀!「可以嗎?」從他聲音的沙啞程度就可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了。
「嗯。」才應允,下一秒她整個人就被他壓進了床鋪里。
就在于文強吻上夏烈白皙縴細的頸項時,房門被重敲了三下。
懊死!他忘記門外的人了。
丙然,唐知曉揶揄的聲音隨即從門外傳來。
「小舅,夏烈剛剛才暈倒過一次,你可別讓她又累暈了呀!」緊接著一陣曖昧的笑聲不斷傳進房內。
夏烈滿臉通紅,于文強則是惱得咬牙切齒的。
「我愛你。」夏烈深情低語,輕柔地揉開他眉間的皺褶。
心里的懊惱在瞬間煙消雲散,于文強低頭吻住她。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