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藍鈺已經在天威堂待了個把月了。
雖然師父的確是傳授了她幾招還滿受用的拳腳功夫,可她最想學的劍招還是一招也沒學到。
「少堂主,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教我學劍?不會等到我頭發全白了吧?」
天朗氣清,古淮天在池畔草地上坐閱兵書,藍鈺卻像只麻雀在他耳邊叨念了快半個時辰還沒有停嘴的打算。
「你才拜師一個月面已,急什麼?」緘默許久後,他終于抬頭回她話。
她不以為然地皺皺鼻︰「一個月還叫‘而已’呀?我原本以為來學個三個月就能學成返鄉的!」
他曬然一笑︰「三個月?別開玩笑了,你知道亢恆在我爺爺身邊學了幾年功夫才有現在為師授徒的本事嗎?」
她沉吟片刻。「一年?」
他搖搖頭。「爺爺在還征凱旋返京的途中收留了孤苦無依的他,當時他才九歲,十年後,方亢恆才得我爺爺七分真傳,而你竟想花三個月就把爺爺和我的武功全學成?就算你的確比亢垣聰明、靈巧,想一蹴即成也是不可能的。」
「十……」
她快昏了?
「別開玩笑了!」她激動地扳住他雙肩。「你是嚇唬我的吧?十年?你干脆說我得留在你們古家一輩子算了!」
「好啊。」
他求之不得,一口應允。
「你待在我身邊一輩子,一定能將我們爺孫倆的功夫悉數盡學
的。」
「呵。」她干笑一聲,放在他肩上的雙手恨不能掐住他脖子。「很好笑喔?你當我是賣進你家的長工呀?別開玩笑了!」
她站起身,氣得原地跺步,翠綠青草無辜冤死了一堆。
「別氣了!」
他笑看她孩子氣的嘔氣法,起身安慰她。
「放心,我的確是跟你說笑罷了,這半年內你跟我爺爺學武的基礎若打好,半年後我就教你劍法,至于多久可學成,那就全看你自己的天資與努力了。」
她听了一點也不覺開心。「那還是要待在這一年以上嘛!」
「高乘功夫倘若如此易學,那天下人就全是武功高手了,想要功夫比人強卻不想多花時間功,你也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藍鈺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但還是別扭地跟他賭氣。
「我的腦袋就是這麼簡單,不行嗎?」
「別鬧別扭了。」他寵溺地揉揉她發頂。「我要去吃烙煎餅,一起來吧。」
看他說完就走,藍鈺本來想不理他的,但在她眼前卻隱隱浮現那煎餅鏊子上正用竹扒撥動的薄餅,那濃濃的豆香她好像也聞到了。
「喂,你請客喔!」
結果,她還是跟上去了。
迸淮天和藍鈺一同上街,一個俊俏挺拔、-個風流倜儻,走在街上更加引人注目。
只有古淮天知道,伴在他身旁的這位玉面男兒竟是個女嬌娃。
「店家,再來一碗豆腐腦!」
明明面前已經擺了雙疊空碗,藍鈺還是手一揮,又點了一碗。
迸淮天坐在她對面,瞧她毫不做作地大口吃喝,雖然也欣賞她這份不矯揉的真,一點也不以為意,但心頭卻有些五味雜陳。
一般說來,再豪爽的姑娘在喜歡的男子面前,多少都會「收斂」一些吧?
雖然藍鈺並不知曉他早巳看出她是女兒身,但按常理說,她如果對他有意,待在他身邊不可能這麼「放肆」才對吧?
「你在看什麼?」
藍鈺又吃了半碗豆腐腦才發現他正托腮打量她。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胃口真是好。」他故意半開玩笑說︰「看你這麼一路吃下來,假使被你喜歡的人瞧見了,恐怕也會被你的食量嚇到吧?」
「難得有人請客,我當然要吃個過癮嘍!」她又舀了一口,不以為意地邊吃邊說︰「反正我又沒有喜歡的人,就算有,我也不會為了博得人家好感就裝模作樣,那跟騙人沒兩樣嘛!」
她直言直語,古淮天雖然贊同她坦誠相對的做法,但她不加思索就說她沒有喜歡的人,這可已對她用情的他听了有些不是滋味了。
「假設你是個姑娘,在天威堂眾多男子里,你會喜歡哪一個?」
對她,他也不拐彎抹角了,就這麼直接探問。
「當然是你嘍!」
她考慮都不考慮就直接指名是他,古淮天原本顯得有些凝重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為什麼?」他想從她口中听見原因。
她笑嘻嘻地眨眼。「因為‘吃人嘴軟’呀!」
「去掉這個原因呢?」
迸淮天並沒有因她不當一回事的玩笑回答而不悅,他只是凝視著她,像想將她看透一般。
「呵,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被他目不轉楮地這麼盯著瞧,藍鈺總算感受到那麼一絲絲的不尋常,用于笑來掩飾自己莫名的心虛。
他雙肘抵著桌面,雙手握拳支著下巴,雙眸一瞬也不移地看著她。
「嗯,有必要。」
藍鈺的眼光開始逃了。「問這干嘛?反正我又不是女的,不然你先說,如果--」
「如果你是個大姑娘,我想我應該會喜歡你。」
她還沒問,他就自己先說了。
听見他這麼說,藍鈺雙眼睜得快跟銅鈴一般大,一顆心沒道理地狂跳了好幾下。
「為什麼?」她滿心疑惑。「難不成你喜歡貪吃的女人?」
他愣了一下,繼而抿唇淺笑。
「或許吧!你呢?假使你是女子,你會想嫁我為妻嗎?」
「不知道。別談這了,我想再到前頭看看有沒有什麼新奇好玩的。」
藍鈺飛快灌下剩余的半碗豆腐腦便起身一個人先走,古淮天付了錢便快步跟上她。
「怎麼了,你看來有些心慌?」
「我才沒有。」
她矢口否認,但他問她想不想嫁他為妻這句話,的確在她無波心湖掀起了一陣漣漪。
這一點,古淮天也看出來了。
遲鈍如她或許尚未愛上他,但瞧她此刻迷惑又心慌的模樣,至少是有點喜歡他,不至于對他完全無情,能旁敲側擊探問出這點就足夠了。
「我想去一個地方。」
迸淮天說完也不問她要不要去,拉著她的手就走,等她回過神,人已經呆呆跟他來到了一座香火鼎盛的大廟前。
「月老廟?」她狐疑地看他。「少堂主,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
「來到月老廟除了求姻緣,還能做什麼?」
為了不讓她起疑,古淮天擺出一副稀松平常的姿態。
「求姻緣?你?」她挑起右眉,多疑地打量他。「你可是天威堂少堂主、大將軍之孫、堂堂武狀元,家世顯赫又才貌兼備,恐怕早些登高一呼,烏縣里所有待字閨中的姑娘就全擠破頭想進你古家門了,像你這種人就別沒事來煩月老了,神仙才沒空理你呢?」
「你說這是什麼話?」他屆指輕敲了一下她額頭,听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本來就是嘛!」她揉著自己額頭,理直氣壯地回他。
「那你就錯了,我喜歡的那個姑娘偏偏就一點也沒想過要嫁進我古家門。」
「……什麼?你有喜--」
迸淮天及時捂住她的嘴,差點讓她嚷得眾人皆知他有意中人了。
「你別嚷嚷,因為當你是‘兄弟’,我才告訴你的,你不會那麼沒義氣,到處說給別人听吧?」他故意裝神秘。
「當然不會!」她拉下他的手,拍拍胸脯豪邁保證。「放心,我的嘴很牢的。」
藍鈺這下可放心了。
原本她還有些擔心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才會跟她胡扯些什麼娶不娶、嫁不嫁的,現在看來全是她多心了。
「那個姑娘是誰?」她悄聲問他︰「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沒眼光的人,竟然沒看上你?難道她是皇親國戚?不會是個公主吧?」
「‘她’要是公主,那皇上肯定早被她氣得吐血而亡了!」
不管他多喜歡她,也不能睜著眼楮說瞎話,藍鈺的談吐舉止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出身皇家,說她來自土匪窩倒還比較有可能。
「你那麼說是什麼意思?」藍鈺壓根沒想到他說的會是她。「難道你喜歡的那個姑娘脾氣很壞嗎?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看著她好奇的神情,古淮天笑笑說︰「她啊,是個很豪爽的姑娘,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會忸怩作態,而且她心地很善良,最喜歡打抱不平--」
她沒等他說完就搖頭皺鼻。「噴噴噴,你眼光肯定出了大問題,該去找個大夫瞧瞧了,那種粗魯無禮的女人哪里好了?你應該要找個溫柔婉約又--」
她說到了一半突然停下來,因為他竟然又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她噘起唇。明明她就是很認真在勸誡他呀。
「粗魯無禮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說過。」他憋住笑,連忙先撇清,免得日後有得罪受。「況且,我也不覺得她粗魯無禮。她那個人只是比較直率而已,也是因為她這真性情才會令我動心的。」
「哼,怪人-個!」她一撤唇,又聳聳雙肩。「算了,我爹說過,聰明的人總有些古怪,那麼多名嬡淑女你不愛,偏去喜歡那種姑娘,這大概就是你古怪之處,我管不了你只好同情你嘍!」
「好了,總之你陪我去向月老許願就是了。」
迸淮天連忙阻止她再「貶損」下去,就怕日後她想起今日事會惱羞成怒找他算帳。
「好,既然是兄弟嘛,我會替你求月老讓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早日愛上你,對你如痴如狂、百依百順,這樣行了吧?」
「這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在月老前你可得依這番話再說一次,一句都不準漏哦!」
迸淮天正經八百地跟她說,心里可憋著滿滿一缸都快溢出的笑意。
「你怕我只是說說而已,我還怕自己會食言而肥呢!」放心,我一定會為你虔誠祈求的,我們是好兄弟嘛!」
藍鈺豪氣地拍拍他胸口便往廟里走,一點也沒發覺古淮天如碧波清明的瞳眸中滑過的神秘笑意。
點了香,兩人一同在月老前跪上了矮凳許願,古淮天不是沒瞧見廟中其他人們看見他出現在此的詫異眼神,但此刻他腦中所想的只有怎麼讓完全沒把他擺在心上的藍鈺愈來愈在意他。
但天真如藍鈺,可一點也沒想到她替他向月老求的可是將兩人配成對。
「少堂主,我剛剛在月老面前可是替你說盡了好話,絕對能感動上天,讓你順利娶到你喜歡的那位姑娘。那……看在我那麼幫你的份上,你可不可以早點教我劍法?半年實在太久了啦!」
她心心念念的還是只有學劍這檔事。
「這是兩回事。」他可不想讓她早日學成離開。「對了,關于這間廟還有個傳說,你知道嗎?」
藍鈺才噘起唇想埋怨他小器,听他提到傳說卻又好奇地睜大眼。
「什麼傳說?」
「據說,要是未婚男女一起跪在月老面前祈求姻緣,就會被配成對,所以你剛剛一跪下,我便連忙佔住你身旁的空位一起跪拜,免得你跟什麼奇怪的姑娘被月老湊成雙,我也幫了你一次,就算扯平了吧。」
「真的還是假的?」她可是女的耶!
「當然是真的,你就不用謝我了,因為我們是‘好兄弟’嘛!」
迸淮天拍拍她的肩,面露淺笑,也如他所料的看到藍鈺不知所措的茫然神情。
這下子,她肯定會常常想起他,想那月老到底會不會將她許給他了!
不管問誰,那月老廟的傳說全是真的。
原本還以為是古淮天在說笑,哪曉得裝作不經意去問旁人,大家都跟她說那月老有多靈又有多靈,害藍鈺心里直犯嘀咕。
「不過我是穿著男裝跟他去跪拜,這樣或許不算數吧?」
她坐在長廊橫桿上,抖著懸空的兩腿邊想邊喃喃自語,一點也沒察覺背後有人接近……
「哇!」
「啊!」
方亢恆在她背後突然大叫一聲,嚇得她一時沒坐穩,當場往前跌了個狗吃屎。
「二師兄!」她一站起身就氣得大嚷。兩邊膝蓋磨上碎石很痛的呢!
「呵……你這小子膽子原來也不大嘛,這麼小吼一聲就把你嚇得摔出去了啊?」
她不服氣地抗議︰「像你這樣突然從人家背後大吼,任誰也會嚇一跳的,我就不信你不會!」
「我沒說我不會啊!」他咧嘴一笑。「只是你這小子平日特別有膽識;所以我好奇想試試罷了。」
藍鈺訕訕地說︰「二師兄,你那麼空閑不會去練功啊?干嘛拿我耍著玩嘛!」
「臭小于,說話沒大沒小的!」他一把勾住她脖子,開玩笑地勒著她。「我可是你的二師兄,你讓我耍著玩也是應該的,知道嗎?」
「知道才有鬼!」
藍鈺趁其不備,先用手肘頂擊了他月復部一下,再翻身反將他壓倒在地,坐騎在他背上。
「不好意思,二師兄,這回又是我贏了!炳……」她得意宣勝,笑漫眼梢。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一個嚴厲的吼聲遠處傳來,他們倆停止斗玩,一同站起身,才見到由長廊另一端氣沖沖走來的古淮天。
「少堂主。」
兩個人異口同聲,也不明所以地互看一眼,因為古淮天的臉色就像剛踩了一坨狗屎一樣臭。
「你們兩個剛剛那樣成何體統?」
一想到方才所見情景,古淮天心中醋海翻騰,想平心靜氣也不行。
「剛剛?」方亢恆被質問得一頭霧水。「我們師兄弟打鬧著玩而已嗣!對不對,阿鈺?」
「嗯。」藍鈺也不懂他干嘛大驚小敝。「我跟二師兄常這麼打鬧著玩啊,不過他幾乎每次都輸給我就是了。」
她沒看出古淮天眼中的妒嫉,還豪氣地將手搭上方亢恆的肩,得意描述。
「瞧你這小子得意的,我是不想讓人我以大欺小才每次都讓你,你還--」
方亢恆才伸手要捏上她耳朵,就被古淮天突然抓住他的手。
「不準動手動腳!」他厲色告師弟,也將藍鈺搭在方亢恆肩上的手臂撥開。「以後不許你再跟她玩笑打鬧!」
「啊?」方亢恆臉上布滿不解。「為什麼?我們師兄弟之間只是鬧著玩而已,從來也不會真的打傷誰或記仇在心,你不也老踢我,那又沒什麼。」
「那怎麼能相提並論,藍鈺她--」
她是女的!
迸淮天差點就月兌口而出。
他煩躁地略皺了下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藍鈺她是你的‘小師弟’,像剛剛她制住你的那種景象倘若讓你教的學徒們瞧見成何體統?你怎麼說也是我們天威堂的名師,怎可不注意自己身分?」
方亢恆搔搔他的招風耳,覺得這番話的確有點道理,要是被他那些小徒弟們瞧見他這個做師父的被人壓制于地,那他臉可丟大了!
「少堂主,你顧慮太多了,這里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闖進的,二師兄那些徒弟們才不敢跑來--」
藍鈺一副無所謂的神態,話說到一半遭古淮天丟過來一個從未有過的嚴厲眼色才噤口不語。
「方亢恆,你先離開一下,我有話要跟藍鈺說。」
「喔。」
這回方亢恆沒再多說什麼就離開。兄弟多年,他一眼就瞧出古淮天正在壓抑怒氣,他再逗留肯定會自討沒,當然是溜之大吉。
「呃,那我也走嘍--啊!」
藍鈺瞧瞄頭不對也想溜,沒想到古淮天卻一把扣住她手腕,使力一拉便讓她踉蹌跌人他懷中,結結實實撞上了他強壯胸膛。
「你做什麼啦!好痛喔……」
她模著撞疼的鼻尖,抬頭想抗議他的粗魯,可一見到他那張剛毅帥氣臉龐中一雙看似溫柔卻含著銳光的黑眸牢牢盯注她,讓她沒來由地紅了雙耳。
「就算你不拘小節也該有個限度!」他還是忍不住凝眉叱責她。
「你難道不懂有些事該避嫌嗎?除了練武時不得不的肢體踫觸,你不該讓府里其他人貼近你,這點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吧?」
他快被她氣死了!就算是練武也沒有哪招是騎到人家背上去的,更甭說她一個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和個男人弄成那樣有多「驚世駭俗」,可她還一副吊兒郎當,渾然不知所錯為何的態度,簡直就是想氣死他嘛!
「我會清楚才怪!」一直都跟自家兄弟這麼打鬧大的她,一點也不懂他干嘛一副興師問罪的態度。「你這麼說好像是我有什麼怪病一樣,別人都得敬而遠之,這太奇怪了!」她不服氣地挑眉直視他。
「再說,最貼近我的是你吧?你不也常牽著我的手?現在你還抱著我呢!其他師兄還不曾對我這樣過,是你說我是你的好兄弟,我才只準你一個人要牽就牽、要抱就抱的,你要是疑心親近我會有什麼問題,干嘛不自己先躲得遠遠的?」
「我--」
「我要回家了!」
藍鈺賭氣一把推開他。反正時候也不早了,轉身便跑回自己借宿的地方,不想再跟他爭論。
「弄巧成拙了?」
迸淮天本想追上她,但自他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卻拖住了他腳步。
「爺爺?」他一回頭立刻面露赧色。「您什麼時候--」
「從你對亢恆大發雷霆之時我就在了。」古野雄笑拈長須走到他面前。「談感情,你果然還是太女敕了,一頭栽進去就暈船,一個小泵娘就讓你方寸大亂,原有的冷靜全不復存了。」
迸淮天無奈淺嘆。「藍鈺可不是個普通的小泵娘,淘氣、好勝心強也就算了,她還會毫無顧忌地跟亢恆他們打鬧成一團,一點也沒想到她可是女兒身,看到那種情況您教我如何冷靜看待?」
迸野雄呵呵一笑。「看來你對藍鈺用情已深,要不要爺爺派人去探出她到底是哪家千金,直接請媒婆上門提親,好讓你能名正言順地昭告天下男人都不許靠近你老婆三步之內?」
「爺爺!」挪揄之意他听不出才怪。
「不開玩笑了。」他伸手拍拍愛孫臂膀,慈祥笑語︰「正如你所說的,藍鈺不是個普通姑娘,你不能按一般的規矩來約範她。要她听你的話也成,但那先要等到她對你死心塌地才行,否則只會適得其反、惹人討厭,到時就算爺爺親自上門提親,她不肯,那恐怕是八人大轎也抬她不動,你就甭想再討她做媳婦兒了!」
一說完,古野雄抖動著灰袍長袖微笑離開,留下古淮天凝眉傻杵,好-會才想起藍鈺負氣離去一事,連忙追了出去。
「真不懂我到底是來天威堂干嘛的?」
昂氣離開後,藍鈺在夕陽下一邊咕噥,一邊朝借住的佳佳姊夫家走去。
大老遠地跑來借住在她丫環的姊夫家,忍著一別數月的鄉愁,為的就是高超的劍法,可是和家人約定三月之期都過了一半,她卻連劍都沒握著。
「那個古淮天真是個怪人!」
她抬腳蹋飛了黃土地上的一粒石子,一肚子窩囊氣。
這輩子她還沒遇見過他那種男人,高興的時候跟她稱兄道弟;不高興的時候就劈頭訓她一頓,如果是有道理的,她也就認了,偏偏她根本就搞不懂他到底是為何動怒?
「真是霸氣的家伙!我跟二師兄玩鬧一下又沒犯堂規,有必要罵得人狗血淋頭嗎?不準讓其他男人貼近我……難道就只準他一個人踫我呀?那可怪了,他又不是我丈--」
「夫」字尚未出口,她便突然當街呆住。
「難不成……是月老廟那一拜,拜出毛病來啦?」
這一想,害她渾身全冒起了雞皮疙瘩。
她現在可是個「男人」,倘若那無心一拜讓原本已有心儀女子的古淮天突然染上「斷袖之癖」,喜歡起男人來,那她怎麼對得起他們古家的列祖列宗呀?
「老天保佑,希望全是我想太多而已……」
她唉聲長嘆,腦中思緒紛亂,以至于遭人跟蹤都沒有察覺,才走進暗巷就挨了一悶棍,被人用麻袋一套就扛走了……
一桶冰冷井水朝昏躺在懸崖邊的藍鈺臉上澆下,一個哆嗦後,昏迷許久的她終于在一陣刺骨冰寒與後腦不斷傳來的陣陣抽癌中清醒。
「你可醒啦?」
「啊!」
藍鈺痛叫一聲,卻沒忘了睜大眼瞧清一腳踩在她肚子上的人是誰。
「是你?」
明亮月光下,她看清了提著燈籠以猙獰笑容由上俯視她的,竟是當初在青樓挨了她一記重拳的老色鬼,而且他身旁還跟著兩個看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的布衣粗漢,全都不懷好意地盯視著她。
「你還記得我啊?」陳員外說著又蹋了她一腳。「很好,那就不用我多費唇舌告訴你我干嘛非要你死不可了。」
他臉上布滿邪惡笑容,故意提著燈籠照亮她周遭。
「本大爺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動過我一根寒毛,你竟敢揍我,還壞我好事,讓我在眾人面前丟臉,我現在把你一腳踢下懸崖,教你粉身碎骨!」
「慢著!」手腳都被牢牢綁著麻繩的她連忙叫停,已看清身處何地,她可不想拿命開玩笑。「你最好再想清楚一點,我可是天威堂的人,你要是敢--」
「哈……」陳員外放聲大笑。「天威堂又怎樣?我綁你來是神不知鬼不覺,你葬身懸崖底更是無尸可尋,古家那爺孫倆又能奈我何?你認命吧!」
「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嗎?」
陳員外才準備抬腳將她踢下懸崖,背後卻傳來冷得令人打從心底發寒的森冷嗓音。
就在陳員外轉身向後察看的一瞬間,兩顆龍眼大小的石子分別擊中他兩個為虎作倀的家奴穴位,兩人當場僵如石柱,動也不動。
「少堂主!」
-見古淮天自林間濃蔭中現身,藍鈺全忘了兩人鬧意氣之事,欣喜全顯露在臉上。
迸淮天手握劍柄,盛怒使他眸射豹光,顏寒勝雪,渾身殺氣騰騰,每逼近一步都讓陳員外背脊上的冷汗多冒一顆。
「你……你別再靠近!」陳員外嚇得結巴,扔掉燈籠,兩手抬起她雙腳威脅說︰「你敢再靠近一步,我立刻把他扔下懸崖!」
「咻--」地一聲,古淮天拔出佩劍。
「你扔看看!」他銳利的眸光射向渾身發抖的陳員外。「我們就試試是我飛劍砍斷你的雙手快,還是你扔人快!」
「踫」地一聲,陳員外放開了藍鈺雙腳,膽怯地跪地求饒。
「古少堂主,我知道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一時的--」
懶得听他嗦,古淮天一走近便先點了他的穴,再用劍割斷藍鈺手腳上的麻繩。
「你沒事吧?」古淮天扶起她,眼眸中充滿擔憂。
「當然有事!」
一掙扎繩索,她頭一件事就是忍著痛,飛腿先將陳員外和他兩個家奴踢倒,再拿他們三人當軟床又踩又跳,從這個肚子跳到那個肚子,踹得三人全快口吐白沫。
「藍鈺--」
迸淮天才要出聲制止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重踩他們三人的「子孫根」,不消說,他們當場全痛得暈死過去。
「哼!竟然敢偷襲我!」她氣鼓雙腮,邊罵邊挽起兩手衣袖,像是還打算掄拳揍人。「我長這麼大還沒人敢這麼欺負我,你們這三個沒長眼的混蛋--」
她還氣沖沖地罵著,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讓她身子一軟便往後攤倒,還好古淮天眼尖,飛快前來接住她。
「好痛喱……」
一落入他懷中,藍鈺又驚又怕又氣的所有情緒全化為滿腔酸楚淚水,頃刻間全涌上眼眶。
「你再慢一步來,我就死定了……」她邊哭邊告狀︰「他們拿棍子砸我腦袋,還踩我踢我,好痛喔……我的頭和肚子都好疼喔……我好像快死了……」
「沒事了,我這就帶你回去敷藥,忍著點,有我在,就算是閻王,我也絕不準他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一定會保護你!」
一听見躺在地上那三個已經昏死過去的人還曾如此凌虐過他心愛女子,古淮天氣得額冒青筋,抱著藍鈺要離開時還故意踩過他們三人,少不了又讓他們再斷上幾根骨頭「贖罪」。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藍鈺邊哭邊揉著眼問他,完全想不透。
「我追你來的路上遇到送柴的林伯,他說他看見陳員外和他兩個家奴鬼鬼祟祟地扛著一個麻袋上山,我想到他跟你之間有過過節,這一路追來又都沒看見你,就追上山來瞧瞧,沒想到他竟想將你推落懸崖!」
提到這,他怒皺眉,滿臉陰寒之色。
「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麼跟他善罷甘休,安置好你之後我立刻派人報官,我會要華興將他們從重量刑,他們主僕三人在苦牢里有得蹲了!」
華興是新上任不久的縣太爺,也是他的結拜兄弟,這件事烏縣里知曉的人並不多,但藍鈺可清楚。
「一定喔!」她雙手攀著他頸項。「尤其是那個老色鬼,最好關他
一輩子,教他再也不能危害世人!」
「嗯。還好你沒事,否則我一定要他以命抵命!」
一想到只差一步她便差點喪生萬丈懸崖,古淮天不禁將她抱得更緊些,像是生怕她會在他懷中消失無蹤一般,而他這份擔憂連藍鈺都感受到了。
「少堂主,你為什麼那麼關心我?」她睜著無邪雙眸,不解地噙淚問他。「你對天威堂每位弟子都是這麼如父似兄嗎?這樣很辛苦吧?」
他聞言不禁啞然失笑,要不是爺爺囑咐過他不可操之太急,又無奈地確定她尚未對他用情,他還真想挑明告之,他想當的可不是她父、兄,而是她「夫君」。
「我們堂里可不是每位弟子都如你這般災難連連的,會讓我如此‘辛苦’的也只有你了!」提到這,他不由得叨念她幾句︰「藍鈺,我們學武之人懷有有俠義之心是很好,但也得量力而為,尤其是你,老是莽撞行事又不留意自身安危--」
「啊,我頭好疼,我要昏了!」
藍鈺打斷他的訓話,像個孩子似的裝昏賴睡,閉眼窩進他懷里。
「你呀……」
她這憨傻模樣教他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偏又不忍再多加苛責。
愛上這麼一個古怪又淘氣的女子,他還真是得自求多福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