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陽光越過窗欞灑進屋內,亮得睡在角落的人兒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好累!第五寧一睜開眼,深沉的疲憊隨即籠罩全身,仿佛她這一整夜白睡了似的。
怎會越睡越累?她不解地蹙眉,伸手想掀開被子好起床,一陣隨之而來的疲痛讓她頓時瑟縮了下。
老天!有人趁她睡覺時偷打她嗎?面對著全身上下無一不酸疼的筋骨,她直覺反應地暗付。
「阿恪?」她望向另一邊屋角尋找兒子的蹤影,卻只看到兒子的被子卷成一團擱在木板上,接著她發現到窗外高懸在天空的太陽,這才驚覺自己竟一覺睡到了中午。
「糟!」她一緊張,趕忙想起身,怎料四肢硬是不听指揮,才剛一站起來,一個腳軟,她悶哼了聲,又跌回地板上。
劇烈的動作扯疼原本就疲痛的肌肉,她連吁了幾口氣,試著緩和下驟起的不適。
忽然間,鮮明得幾近真實的畫面閃過她腦際。
她昨晚夢到了他,那個深情溫柔得一如往昔的他。
那是她九年來作過最美的一個夢。
沒有背棄、沒有心酸,有的只有重逢的喜樂與驚嘆。
夢里的他不再是她記憶里永遠的少年,歲月似乎沒有因為是夢境而放過他,長高也長壯的他看起來成熟了好多,但,即便他外表如何改變,他的懷抱永遠是她最溫暖的港口——
夢境的回溯突然中斷,不知怎地,她美麗的臉龐霎時染上了一整片艷麗的深紅。
又羞又愧地低吟了聲,顯然是憶起了隨著溫馨好夢而來的瑰色春夢。
她怎會作那般艷色無邊的激情春夢?難道說九年來的清心寡欲只是她表面的假裝,而實際上的她仍強烈渴望他的擁抱?
不可能的!她想也不想地否定了自己的假設。
因為……她紅著臉回想起與他的幾次肌膚之親,血氣方剛的他每每都因不知節制而把她弄得疼痛不堪,常是一次同床就讓她兩、三天無法下榻。那樣難堪的回憶怎會讓她有重溫的渴望?
等等!她倏然一怔,身上傳來的陣陣疲痛混合起昨夜的夢境,一股教她頭皮發麻的熟悉感竄起。
她忙不迭低頭扯開自己衣襟一看,差點昏暈過去。
胸月復間遍布的紅腫吻痕、指印與點點胡碴印子仿佛故意嘲弄她似的,明顯得讓她想視而不見都不可能。
難道昨晚不只是一場夢?
遲來的頓悟讓她微微一震,還來不及細細體會胸口漲滿的喜悅,長久以來蟄伏心里的深層恐懼卻已浮現。
彼不得身體上的不適,即使必須攀扶著桌角,第五寧還是硬強迫自己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阿恪!」她掩不住著急地喊。
連叫了好幾聲仍得不到兒子回應。心底盤旋的不安更甚了。
扶著木牆,她踉蹌地走出木屋,「阿恪!」面對屋外的異常安靜,她冷不防地打從腳底竄起了一道惡寒。
心中的疑懼已成真的可能倏地揪住她的心,教她雙腿一軟,頓時跌坐在地。
原以為他不會再回東北來的。謝蓉蓉是南方人,壓根適應不了東北的天候,依他個性,她不難猜出他應該會舍鞍谷,選擇適合謝蓉蓉的地方定居。也因此,當她非得為自己和阿恪尋找一個人煙罕至之處以居住時,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鞍谷。
一個理應不會再出現在鞍谷的人為何又回來了?她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釋,除了他是回來帶走阿恪的。當初他不要阿恪,並不表示他以後也都不要他,畢竟父子天性;有誰會狠心到連自己的兒子也不認?他不可能會棄自己的骨肉于不顧。
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是阿恪的娘,所以他在不要她時,迫不得已連阿恪也不要了。
昨晚宛如幻夢的片段每一幕都刺激著她難捱的心酸——他看著她的樣子仿佛她仍是他心之所系,仿佛他眼中仍只有她。但,她卻比誰都清楚,夢里的虛幻永遠是虛幻,恍惚的是她的眼,錯把他的敷衍看成了眷戀。
怕他真的帶走了兒子的恐懼與隨他而來的陣陣錐心刺痛格破了她傷痕累累的防線,引出了她滔滔不絕的滾燙淚水……
一回來就看到她哭倒在地,不禁嚇壞了菖蒲和阿恪。
「寧姐!」
「娘!」
第五寧乍然听見兒子的聲音,喜出望外地抬頭一看,就見前方朝她跑來的阿恪與菖蒲,「阿恪……」「啊!」一過來就被娘親一把抱住的阿恪發出一聲慘叫,「娘!」他被摟得差點不能呼吸,趕忙掙扎,「娘!放手啦!」。「寧姐?」菖蒲有些擔心地看著抱住兒子猛哭的第五寧,「你沒事吧?」
稍稍緩和了下激動的情緒,第五寧這才放開兒子,拭干臉上縱橫的淚水,扯開了嘴角淺淺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阿恪不見了。」
阿恪臉一紅,即使心中感動,嘴上還是別扭地嚷︰「娘你睡傻了嗎?我怎麼可能不見?」
「是啊!你怎麼可能會不見呢!」帶著點自我安慰的成分,第五寧附和道。「對了,你們剛剛跑哪兒去了?」
「我們……」菖蒲遲疑了下,「我們跟著阿恪他爹到林子里砍樹。」
第五寧聞言一怔,整個人恍惚了下,「他……阿恪他爹真的回來了?」
與其說她這是在問菖蒲,不如說她是在問自己。
「是的。」菖蒲答道。
「我沒有!」第五衡重重地甩開手上的斧頭,盈滿怒火的眼狠狠瞪向胡亂指控他的紫荊。
「沒有?」紫荊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敢發誓?」
由于菖蒲帶著阿恪回去煮午飯,順道看看第五寧起來了沒,因此林子里只剩紫荊和第五衡,在沒有顧忌的情況下,她自然不會再跟這個負心漢客氣。
面對紫荊為他扣上一大堆「拋棄妻子」的罪狀,第五衡抑制住自己瀕臨失控的情緒。「是寧兒跟你說我不要他們母子的?」
「這哪用得著寧姐說?」她連哼兩聲。「任何有眼楮的人一看,就知道你做了什麼!」
她最討厭這種敢作不敢當的人了!要不是看在寧姐似乎對他余情未了的份上,她壓根連話都懶得跟他說,直接就讓菖蒲把他趕出谷。
「既然寧兒沒說過,你憑什麼這麼說?」他雙拳緊握,若非顧慮到她是名女子,他早就送上一記鐵拳打爛她嘴。
紫荊一听也火了,「憑什麼?就憑寧姐和阿恪的命是我們救回來的!」不讓他有插嘴的余地,她有如連珠炮地接著往下說︰「寧姐在你走後差點死掉你知道嗎?不知道!因為你正顧著和那個謝蓉蓉濃情蜜意、雙宿雙飛,哪顧得到寧姐為你不吃不喝、難以成眠?要不是我們看不過去,強逼她吃飯、喝水、睡覺,你以為現在還看得到她人嗎?我呸!」
她每說一句,第五衡的臉色便沉一分。
「當初你若是無心與寧姐廝守一輩子,那就別踫她。喔,沾了、踫了,等她肚子大了再一腳踢開她,這就是你的擔當?」對他已呈鐵青的臉色視若無睹,紫荊繼續嘲諷道︰「像你這麼不負責任的男人回來干嗎?該不會是謝蓉蓉被你玩膩了,沒新鮮感了,所以你又回頭想起當年被你拋棄的寧姐母子——」
「夠了!」他一聲發自丹田的低吼吼斷紫荊未完的諷刺。
被他渾厚的內勁震得一愣,紫荊這才乖乖閉上嘴。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拋棄寧兒和阿恪!」第五衡咬牙切齒地狠狠瞪著她,「至于你所說的那些滔天大謊,我不追究是誰告訴你的,只要你別再在我面前提起!」
「我說謊?」紫荊氣得漲紅了臉,顧不得害怕地反駁道︰「是你心虛,听不得我說實話吧?」
迅雷不及掩耳地,第五衡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將她舉離地面,瞠大了噴火的眼,憤恨的字句自齒縫中流泄出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什麼都別說!」
紫荊強壓下因他而起的懼怕,倔強地回嘴道︰「我不用知道什麼,若是你像我一樣,親眼目睹寧姐這九年來承受的苦,我就不信你還敢這麼理直氣壯地否認自己做過的一切!」
第五衡聞言一窒,繃張到極限的最後一絲理性陡然繃斷。
「你干什麼?」突然被粗魯地扯著走的紫荊失聲尖叫,忙不迭地拉扯他手以求掙月兌。
第五衡不發一語,拽著她的手堅定而固執,任她怎麼捶打也不為所動。
她以為他看不見嗎?寧兒在谷里過的日子有多簡陋、多難捱,她真以為他視若無睹嗎?
兩幢搖搖欲墜的小木屋,單薄得根本抵擋不住東北嚴冬的侵襲,而屋內家具甚至連床也沒有,蓋的被子也破舊不堪……該死!每一想起她和他們的兒子竟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了那麼多年,他就恨不得砍死自己!
本來谷里該有五幢堅固的木屋供他們棲身的,怪就怪他!九年前自杭州逃開後,無處可去的他一意想回鞍谷舌忝傷口。怎知一回到鞍谷,兩人過去在谷里相依為命的點滴就像夢魔般日夜折磨著他,而她的背叛更不時重現地嘲諷他的念念不忘。最後,被折騰得形銷骨立的他再也受不了,發狂地毀掉了那五幢木屋後,他遠離了鞍谷,井發誓有生之年不再踏入這傷心地一步。
那五幢木屋若還留著,他們也可以少吃點苦。
她該是被捧在手心里呵疼的,而以前的他確實也做到了這一點,可是這幾年……
他無法不恨、不怨。恨九年前沒能阻止那一次的杭州之行,怨自己蹉跎了九年時光錯過她。不過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現在他回來了,並且不可能再有讓她再自他身邊逃開的機會,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夠他一一彌補回九年來乖隔離闊所受的傷。只是,面對她九年前的欺騙與現今紫荊莫名其妙的指控,原本不打算追究的他,終究還是抑不住被誣陷的氣。
拉扯間回到了木屋所在的大空地,他一眼便搜尋出第五寧所在的位置。
「你放開我!」沒察覺到他眼神在觸及屋廊下的第五寧身影時,那一瞬間的軟化,紫荊仍舊使盡
吃女乃的力氣想月兌開他的鉗制,怎料他卻在這時松開了手,教她因用力過猛而跌坐在地,「啊!」
一听到紫荊慘叫聲,正在廚房里忙著的菖蒲立刻飛身跳了出來,「紫荊?」
乍見紫荊狼狽的模樣,菖蒲忙不迭地飛奔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你沒事吧?」
菖蒲盈滿關心的探問與她溫柔的攙扶讓紫荊鼻頭一酸,倏地張臂抱住了她,好不委屈地埋入她肩窩里啜泣起來。「你跑哪兒去了?為什麼我被欺負了,你都還不來幫我?」
被她哭得心頭泛酸,菖蒲只得輕輕拍撫著她哭得一聳一聳的肩背。柔聲安慰道︰「別哭了。」
「大干娘怎麼了?」聞聲趕來的阿恪好奇得緊,抬起睜得圓亮的大眼詢問似地望向剛認的爹,卻見他一動也不動地瞪著他身後的某一點。阿恪回頭一采,這才知道他爹瞪的對象是他娘。
眼下的情況實在是很詭異。阿恪的視線在父母之間來回;娘的臉色青青白白的,好像隨時有可能昏厥過去,而爹則是黑沉沉的一張臉,似乎在壓抑什麼似的繃得死緊。
覺得情況不對勁的不只阿恪,菖蒲一邊安撫懷里的紫荊,一邊分心注意著默然相對的第五衡與第五寧。
「這是怎麼回事?」她低聲問著猶自啜泣的紫荊。
紫荊嘟了嘟嘴,哭音仍重地再次控訴,「第五衡欺負我!」
菖蒲頭痛地說︰「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剛剛又對第五少爺說了什麼?」
她的話教紫荊不滿地瞪大了眼,「敢情你不是為我,而是在為那家伙抱不平?」
菖蒲連忙接住她隨著抱怨而來的拳頭,帶點冤枉地,她搖頭道︰「我沒有為誰抱不平,只是想問你,第五少爺怎會突然動手抓你?」
「我怎麼知道?」不願坦承是自己主動去撩撥第五衡的怒氣,紫荊避重就輕的說,「他不知哪根筋不對勁!」
「你——」菖蒲眼角瞥見第五衡突然跨步上前——
「第五少爺!」
「爹!」阿恪驚叫。
「你要對寧姐做什麼?」紫荊差點跳起來。
不只她們嚇了一跳,就連第五寧也被他這忽然上前的動作嚇得倒退數步。
她臉上再明顯不過的懼意讓他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你以為我會傷害你?」
第五寧抿緊雙唇,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那你干嘛退後?怕我?」
他語氣里刺耳的譏諷教她心頭一縮。
「說話啊!」
她還是搖頭。
一旁的菖蒲來回看了看僵持的兩人,倏地決定道︰「阿恪,我們去煮飯。」
「煮飯?」阿恪遲疑了下,「那娘和爹……」菖蒲臉上的堅持讓他聰明地乖乖收回到口的拒絕。
春著菖蒲拉著阿恪往廚房走去,紫荊猶豫了下,最後即使再怎麼不甘願,還是識趣地跟在後頭離開,留給久別重逢的兩人一個把話說清楚的機會。
「對我無話可說?」第五衡譏誚地睨著她滿臉的防備。
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嘲諷敵視,第五寧強壓下心底竄升的委屈與淚意。
他怎能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當年負心絕情、執意背棄他們母子的是他,而現在,他怎能拿滿是責備、怪罪的眼神看她?
「是我做錯了什麼,讓你要這樣懲罰我?」
懲罰?第五寧不解地想搖頭否認,卻因顫抖得厲害而做不到。
「讓我痛苦會使你好過嗎?」
他的一連串指責來得莫名其妙,她哽咽著出口反駁,「你說什麼我听不懂。」
「听不懂?」他自諷地一陣苦笑,「你一句听不懂就抵得過我這些年來所受的折磨?」
捕捉到他眼底一閃即逝的落寞與傷痛,她冷不防地被扯疼了仍牽系著他的心。
怎麼把眼前高大的陌生男人與她記憶中的衡相互重疊?九年的時光不只讓他長高長壯,也讓他從一個眼里只看得見她的深情少年長成了有著冷漠雙眼的深沉男子,仿佛隨著他的成長,那個呵護、眷戀她的衡也跟著被他埋葬、遺忘。
突然間她想起了謝蓉蓉,那個現在該是他妻子的女子。或許他的深情依舊,只是給予的對象不再是她……
「你說話啊!」被氣憤蒙蔽了雙眼的第五衡盲目得看不見她眼中的淚意。
她抿了抿唇,硬撐著不讓淚掉下。
她一臉固執的模樣惱得他一個跨步上前,在她的驚呼中抓住她細瘦的雙臂,也不管自己是否弄疼她地將她舉抱起來,直視他怒火熊熊的眼眸。「你可以永遠都不跟我說話,而我也會讓阿恪永遠不再跟你說半個字!」
一聲尖銳的抽氣聲來自于她。他的威脅狠狠刺中她的要害。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控制不住地抖著聲音問。
「什麼意思?」他臉上浮現殘酷的神色,「你說呢?除了帶走我的兒子,我還會拿什麼勒索你?」
證實了她心中所揣度的,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驚慌立即將她團團包圍住。「你不能帶走阿恪!」
第五衡眉一挑,「阿恪丙然是我兒子!」
「不!他不是!」她以異乎尋常的強烈態度否認道。
天!她說溜嘴了什麼?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他冷笑道。「我問過阿恪了,他是猴年臘月二十八出生的,虛歲十歲,足歲八歲半,不是我的兒子是誰的?」
第五寧一急,口不擇言,「他是二表哥——」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去殺了阿恪!」他猙獰地打斷她愚蠢的謊話。
她呼吸一窒,馬上收回了到口的滔天大謊。
「我不管當初你為何會自下阿恪,而沒打掉他。不過既然他已被生了下來,我就絕不允許我的孩子有叫別人爹的一絲可能,懂嗎?」他危險地眯起了眼。
他的話猶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進她已淌血的心。
原來……原來他不只不想要她,就連他們的孩子,他也沒打算要留下來。
他以為她會在他拋下她後,就把孩子打掉嗎?刺骨的寒意竄上,第五寧本已蒼白的臉色頓成死灰。
不是沒察覺到她霎時刷白了的臉色,但被氣得逼近瘋狂的他只在乎她的回答。「懂嗎?」
她只能點頭。顫抖的雙手捂住了嘴,深怕一放手就會忍不住失聲痛哭。
得到她的允諾,第五衡臉色和緩了下來,「我不管你對紫荊、菖蒲她們編派了我什麼,但對阿恪,我不希望他因你的謊言而誤會我,以為當初是我背棄了你們母子——」
「啪!」一個巴掌打斷他的話。
「你——」他一把抓住她揮上他臉頰的柔美,月兌口而出的怒斥在觸及她淚流滿面的瞬間消失。
「你怎能那樣說?」掙月兌開他的鉗制,她飛撞進他懷里,哭著捶打起他胸膛,在他的訝然困惑中,哭出埋藏九年的心酸。「是你不要我們的!你憑什麼回來跟我要阿恪?你這騙子!騙子!」
「你沒有資格說我是騙子!」他扣住她雙腕。
「你才是騙子!什麼我不要你們?是你不要我!」
「我沒有!」第五寧激動地反駁。
「沒有?那麼是誰答應嫁給殷六的?是誰一到殷莊就移情別戀的?」他咬牙切齒地逼問。
被冤枉的委屈讓她淚掉得更凶了。「是你、是你!是你一到殷莊就愛上了謝蓉蓉,而不理我的!而不理我的!是你答應了永遠不會離開我後,還變心的!」
原以為得到了他的承諾就代表了永恆不變,她才會毫無保留地給了他她的全部,可是事實顯然不是如此,要不然,他也不會棄他們母子于不顧。
「什麼謝蓉蓉?你扯到她做什麼?變心的是你!是你一天到晚跟殷六膩在一起,是你只織殷六的長袍不織我的,是你只找殷六游湖不找我,是你即使懷了我的孩子還答應嫁給殷六——」
「是你要我嫁給他的!」她吼斷了他的控訴。
「什麼?」第五衡懷疑剛剛自己耳朵是否出了問題。
「是你要我嫁給他的。」她重復,眼底眉間全是難堪與痛苦。
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他霍地跳了起來。「我會要你嫁別人?除非我死!不!即使我死了人我也不準!」
她仰首看他斬釘截鐵的否認,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她就要相信了。「你自己說過的話,你忘了嗎?」
「我說過什麼?」他又眯起了眼楮。
她孩子氣地用手背抹去還在淌落的淚水,「你說,你不希望因為我而讓謝蓉蓉誤會,所以要我答應與二表哥的婚事。」
他一听立刻駁斥,「如果我真有親口對你那麼說過,那我第五衡死無葬身之地!」
他毒誓一說出口,本來還氣他推委說謊的她緊張得趕忙捂住他的嘴。「你胡說什麼!」
第五衡粗魯地拉開她的手,「我沒胡說!」
她抿了抿嘴,「你是沒親口對我說,但有透過萊蓖傳話給我。」
「秉菌?」他擰起了濃眉,「我只托過她幫我找你出來見面,沒有托她傳過什麼話。而且你干嘛開口閉口都是那個謝蓉蓉?我們兩個之間的事,與她何干?」
他提到謝蓉蓉時的態度與語氣教她迷糊了。「你沒有和謝蓉蓉成親嗎?」她嘴上問得輕松,心底卻忍不住發酸發疼。
「我怎會和她成親?」他矢口否認。
第五寧皺起了柳眉,「你既然沒有娶她,那當初你為什麼要跟她私奔?」
「我跟她私奔?你瘋了?我跟她私奔干嘛?」他氣急敗壞地嚷嚷。
當年作客殷莊,他可是怕死了那個花痴謝蓉蓉三天兩頭對他的死纏爛打,又不是腦袋壞去,他躲她都來不及了,怎會跟她私奔?
「你沒有跟她私奔,那你們同一天離開殷莊怎麼說?」她紅著眼楮瞪他。
第五衡倒抽了口氣,「你比誰都清楚我是為了什麼離開。至于那個女人,我管她去了哪里,就算去死,也與我毫不相干。」
「說是你帶著謝蓉蓉私奔的!」她固執地認定了他的罪。
他惡狠狠地瞪她,「她說什麼你都信,就是不信我?」
「你要我信什麼?」她哭訴道︰「到殷莊作客不滿一個月,你就和謝蓉蓉出雙入對,幾時想過我?縫給你的袍子你不要,為你做的香包被你當廢物丟在地上踐踏,寧願陪著謝蓉蓉去爬山賞花也不肯撥些時間來看我,還要我允諾二表哥的求親,甚至……甚至在我告訴你我懷孕後,一語不發地跟謝蓉蓉私奔——」
「夠了!」他越听越火大,「誰跟謝蓉蓉那花痴出雙入對了?還有,你在殷莊什麼時候縫袍子、做香包給我了?」
「怎沒有?」她吸了吸鼻子,「我縫了件淺綠色的夏杉給你,可你卻看也不看就叫榮蓖把它退還給我。」
又是榮蓖?第五衡眼楮一咪,隱約須悟到了些什麼。他做幾個深呼吸緩和激昂的情緒,好冷靜下來把這一團混亂理清楚。
「你曾做過香包給我?」
第五寧點點頭,一想到那個被他丟棄的香包,原本停止的淚水又滾滾直下了。「我是想,我們第一次過節,所以……」
雖然小時候跟爹娘每年都會應景地過年節,但自從搬到鞍谷後,一來是不方便,二來大伯和衡沒有這習慣,因此也就不過端午。到杭州作客時,正巧遇上五月五,也算是他們倆頭一回一起過節。
「所以你就學人家做香包給我?」他先前的氣憤激動不再,反而多了幾分試探的味道。
忙著啜泣的她並未察覺他語氣上的轉變,「可是你卻把它丟掉……」
他蹙起唇,「我沒收到你做的香包。」
「什麼?」她訝然抬頭,連哭都忘了。
「我沒收到你做的香包!」他再肯定不過地重復。
「不可能!」她搖頭,「我明明托兼蓖把香包交給你的!」
丙然!心中的揣測得到了驗證,第五衡咬牙忍住到口的咒罵,再問︰「你說,是榮蓖告訴你,我在知道你懷孕後,就和謝蓉蓉私奔的?」
她抹去撲簌簌落下的淚,「嗯。」
他深吸了口氣,「也是兼蓖告訴你,我移情別戀愛上謝蓉蓉的?」
嗅出了一點不大對勁的氣息,第五寧皺起眉頭,「怎麼了?」
他抿了抿嘴不回答,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望進她因淚霧而述蒙的大眼。良久,他才說道︰「我沒有拋下你和阿恪。」
「可是——」
「別急,听我說。」他揚手攔下她的辯駁。「在殷莊作客的三個月里,我們見過幾次面?」
她愣了一下,「幾次?」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問這個,但他嚴肅的表情讓她也跟著認真起來。「四、五次吧。」事隔多時,她已記得不真切。
「我還記得,除了我到你房里要阻止你喝下打胎藥的那次外,每回我們踫面都是在殷家家宴的時候……」
「等一下!你剛才說什麼?」第五寧震驚得張大了眼,「什麼我喝打胎藥?」
他眯起了眼,「我離開的前一天,你不是——」他靈光一閃,霎時明白這又是一場被設計好的戲碼。「你沒有要兼蔑為你煎打胎藥?」
她滿臉的難以置信,「我怎麼可能要菜蓖為我煎打胎藥……」她倏地沉下臉來。「你以為我會不要孩子?」
「我親眼在你房里看到一碗喝剩的打胎藥。」第五衡正視著她,把她眼底的震怒盡收眼里。「別急,听我說完。你說你有讓兼芭來告訴我你懷孕的事,可是我可以發誓,兼蔑並沒有跟我提過只字片語。我之所以會知道你懷孕,全是因為我在殷家後院瞧見榮蔑由廚房端了一碗藥出來,由于那時候我還在怨你許婚二表哥的事,即使擔心,也只能裝作不在乎,直到那碗藥的味道飄迸我鼻子里。那味道吸引了我的注意,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跑到廚房想看看那碗藥到底是做什麼用的,然後,我才知道那該死的竟是碗打胎藥。」
回想起當時,那股貫徹心肺的痛他隱約還可以感覺得到。
「你知道我直覺是怎麼想的嗎?我以為你是怕有了我的孩子會妨礙你嫁給二表哥,所以才痛下殺手——」
「我沒有!」他不實的指控氣得她握緊了小拳頭。
「可我親眼看到了!」他低吼回去。
第五寧被他吼得微微一征。
「後來我還跑到你房里找過你的。」他眸里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你理都不理我,連開口解釋也沒有,只是冷冷地看著我,仿佛我在你心里,一點地位也沒有。」
他說得如此言之鑿鑿,教她幾乎就要相信自己真的曾對他做過那些殘忍的事。
「你說的我完全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真的沒有做過那些事。」
「不是你,那我在你房里見到的會是誰?」
她無力地捂住了雙唇,整個人近似虛月兌地跌坐到地上。
不是她,那會是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