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夢。
其實自從家里發生事情以後,他常常因為睡不安穩而做夢,多半都是夢見憂慮的家人、夢見自己被捉進法院里、夢見自己的銀行存款只剩下六塊錢,然後收到法院凍結賬號的通知……或是夢見自己被黑道追殺,甚至夢見自己被關了起來。
可是今天晚上的夢境不一樣。
甜甜的、暖暖的……不過似乎有點暖過了頭,他在夢里覺得有些熱,汗水從額前緩緩滲出。
然後他听見有人在喚他……
「齊大哥……」
于是跟著那柔柔甜甜的聲音尋去。
香味愈來愈濃,可是他還是找不到聲音的來源,那個喚他的人到底在哪?到底是誰?
是唐唐嗎?
「唐唐?」他在夢里喚著,可是沒有回應。
他知道有人在看著他。那人不知道在何處,他也見到不那個人,但第六感告訴他,有人在看著他。目不轉楮地看著他。
「唐唐,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但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還是在。
「唐唐是你嗎?」他又問了一次,心里的不安漸漸上升。
那應該是唐唐,沒錢吧?這種香氣,這種感覺……
「唐唐……」
「不是。」
嗯?好粗的聲音,那種甜甜淡淡的香氣也被一種牧草的味道完全混蓋住,近距離聞下去還有些刺鼻。
近距離?這麼說那個人就在自己眼前?
他終于睜開了眼,看見一張帶著刀疤的臉就在自己上方。
「赫!」他嚇得想跳起來,卻只有脖子有力氣動了動,四肢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羅、羅叔,你怎麼在這里?」喉嚨也異常干燥,說出來的話粗嘎難听,像是鴨子叫一樣。
原來羅叔見今早都已經過七點了,齊軒誠還沒有出現,才過來看看他是不是睡過頭了。要是真睡過頭,他一定毫不客氣地把這小子給踢下床!在夫人家白吃白住又成天對大小姐不懷什麼好心眼,現在工作還敢偷懶?難怪老大最後還要特別叮囑。
可是他站在床頭左看右看,這小子滿頭大汗又囈語不停,看起來好像是生病發燒了?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曬一下太陽、淋一下雨,身子就頂不住了,哪像他們當年……正在唏噓的時候,齊軒誠開始不斷喚著唐唐的名字。
羅叔眉毛動了動。做夢都想著大小姐嗎?這樣算是真心喜歡大小姐?還是連做夢都圖謀不軌,想對大小姐動手動腳?
听齊軒誠喊「唐唐」喊個不停,他也煩了,最後干脆回了句「不是」,倒是很有效地馬上就把他給嚇醒了。
「齊先生是不是不舒服!」羅叔站在床頭,居高臨下。
「是啊……」天哪!什麼時候他的喉嚨已經沙啞成這樣,說一句話都好像里頭有火在燒一樣。
「那我去找夫人。」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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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唐媽媽便匆匆跑了過來,仔細檢查過齊軒誠後,確定他是發燒了。她一直自責昨晚怎麼那麼不小心,只光顧著唐唐有沒有著涼,以為齊軒誠身子應該挺健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她要羅叔先去拿些水來,然後撥了電話要醫生過來。
「齊大哥生病了?」唐唐睡眼朦朧,對著搖醒她的女乃女乃問。
「啊?」老女乃女乃听不懂中文。「阿靜,說日文哪,女乃女乃听不懂中文哪!」
「啊對不起,我忘了。你剛剛說什麼?」一向講中文講慣了。
「我說,你的齊大哥生病發燒了,今天早上躺在床上起不來呢!媽媽已經去請大夫過來了,不過你還是去看看人家吧,畢竟他是因為要找你昨天才淋了一場大雨。」
「喔!好。」她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以為只是小靶冒而已吧。
等她來到客房,見齊軒誠躺在床上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這才覺得事情似乎有點嚴重。
「齊大哥?」她跑到他身旁。
「啊,唐唐,我沒事啦!」他想笑,可是喉嚨像是有把火在悶燒一樣,光講這幾個字就讓他疼得直咳嗽。
「齊大哥,你怎麼病得這麼嚴重?!」
「阿靜,讓齊先生好好休息吧,別再東問西問了。」唐媽媽知道齊軒誠喉嚨已經發炎了,揮揮手要女兒別再發話。
唐靜的手模過齊軒誠的臉頰,好燙!
「齊大哥,你怎麼燒得這麼厲害?」
「阿靜,不是要你安靜些了嗎?你還是出去好了,不要打擾病人。」唐媽媽微微皺著眉看了她一眼。
「沒關系的……」他擠著嗓子說出這句話,說完又是一陣咳。
唐媽媽瞪了唐靜一眼。「沒大沒小,出去幫小羅貯存牧草去,別在這打擾病人了。待會醫生診斷完後我再去找你。」
唐靜看了齊軒誠一會,想了想,知道母親說的沒錯,她現在在這里只是找麻煩而已,還不如讓母親來照顧齊大哥。
于是她悄悄退了出去,臨走前特地又望了一眼齊大哥,只見他對她笑笑,安慰她自己並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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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離開後,唐靜連忙跑進廚房里問正在燒熱水的母親,齊大哥到底怎麼樣了?
「醫生說,受了涼,又沒有適時把涼氣驅除,身體受了風寒,差點變成肺炎,這幾天必須好好靜養,免得病情惡化。你啊,更是個小麻煩精,把人家害成這樣!」唐媽媽用手頂了頂唐靜的額頭。
「冤枉啊!媽媽,我怎麼知道那天會突然下大雷雨嘛!而且我以為你一定會要羅叔來找我,誰知道女乃女乃又把他抓去趕牛。」
「齊先生病得不輕的樣子,這幾天就讓他好好休息吧。你呢……」她從唐靜頭發上挑下幾根牧草。「這幾天先乖一點,沒事別去找齊先生,真想找的話也安靜點,別聒聒噪噪的讓人家沒辦法休息。」
「知道了。」她看了一眼母親托盤上準備好的藥袋和熱水。「那我端去給齊大哥好不好?我看他吃完藥就走,不會留在那邊煩他。」
「也好,我也差不多該準備晚飯了。」她把托盤交到唐靜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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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大哥?」
偷偷探頭進來,只見齊軒誠躺在被子里,呼吸急促,臉色紅潤,額上不時冒著細汗。
「齊大哥?」又輕輕喚了聲。
被子里的人終于有了點反應,他張開眼,卻說不出話,只能勉強牽動嘴角的肌肉,露出一個微笑。
「來,這是醫生開的藥,有點苦,所以媽媽調了蜂蜜水。」遞上一杯溫熱的蜂蜜水。「我小時候最喜歡喝蜂蜜水了,那時候還巴不得天天生病,就能天天躺在床上,等著媽媽送蜂蜜水給我喝了。」
齊軒誠想笑,可是才一開口就一陣猛咳。
唐靜馬上警覺自己又多話了,馬上閉上嘴,湊近齊軒誠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背。「齊大哥,對不起喔!又害你咳嗽了。媽媽說的果然沒錯,我只會讓你病愈來愈重,等你病好之前,我還是離你遠一點好了。」
「沒、沒的事。」齊軒誠連忙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輕輕握住她的手。「你來我很高興的。」然後又是一陣猛咳。
「那齊大哥,你就不要再回我的話了,就當我是在講故事,你靜靜听就好,好不好?」
齊軒誠點點頭,接過唐靜遞過來的藥包吃了下去。
好苦!他一張臉皺成苦瓜,唐靜見狀,連忙將蜂蜜水遞來,他接下喝一口,甜蜜溫暖的液體拂過喉際,將原本囂張的灼熱也沖淡了些,喉嚨跟著也舒服一些了。
「好喝吧?以前我笨笨的,每次都先把蜂蜜水喝光後才憋著氣把藥吞下去,後來才學會應該先吃藥再喝蜂蜜水,先苦後甜,不是舒服多了嗎?」
齊軒誠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點點頭,然後又躺了回去,沒多久便昏睡過去。
唐靜乖乖坐著不敢亂動,直到確定齊軒誠真的已經睡著後,才拿起他喝剩的玻璃杯,望了半天,然後伸出小舌舌忝了一口。
好甜!丙然還是山里的野蜂蜜好吃,即使只加了一些在水里,氣味仍舊濃郁撲鼻,要是能偷吃一口純蜂蜜的話……想到這,她的口水又差點要流出來。
可是母親不準她偷吃蜂蜜,說那熱量高得不得了,一天到晚捧著吃遲早變成個小胖子,到時候沒人要。
嘟著一張嘴,看著因為藥力睡得不省人事的齊軒誠,她心里起了頑皮的想法——反正都已經偷親過一次了,齊大哥也不知道,再偷親一次應該沒關系吧?
四下看看,再次確定沒有人經過,她彎,在齊軒誠的唇上輕輕舌忝了一口。
好甜!于是忍不住舌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身下的人有了反應。
他以為自己又在做夢了。
唐唐在吻他……還是在舌忝他?
忍不住輕輕含住那帶著蜂蜜味的小舌,細細品嘗,濃郁蜂蜜香甜中帶著一種只屬于女孩子的氣味,和那天在草屋中混雜著牧草成熟味道的感覺不一樣,不會催動著莫名的情愫涌出,只是恬淡地、柔柔地……哄著他進入沒有夢的好眠……
唐靜輕喘著氣離開了他的唇,觀察好久,左看右看齊軒誠都是一副睡死的模樣,那剛剛怎麼又會……
這個齊大哥,到底是真的慢半拍,還是只是假裝的?
又用手指輕輕敲了敲他的鼻子,完全沒反應,她才這相信他真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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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當天晚上,唐靜的房間里傳來響亮的噴嚏聲。
第二天,當齊軒誠覺得自己身體似乎好很多的時候,換成唐靜躺在床上起不來,癥狀和齊軒誠一模一樣,腦袋熱得昏昏沉沉,全身發燙,喉嚨干痛,幾乎不能說話。
醫生于是再度被請了過來。
他仔細檢查完唐靜,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然後開了一份幾乎和開給齊軒誠一模一樣的藥方,只是藥量輕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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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唐!」唐媽媽叉著腰,站著往下瞪著她。「你為什麼會生病?」
唐靜無辜地眨眨眼。「我想吃蜂蜜嘛……媽媽平常都不讓我吃……」
「所以就故意生病?」唐媽媽以為自己女兒只是單純地想吃野蜂蜜才故意把自己弄病的。
「……其實也不是故意的啦……」唐靜愈說愈小聲,最後整個人埋進了棉被搜。
「你這孩子,真想吃偷偷吃不就得了,小時候還不是照樣偷吃不誤,我也心知肚明。反正偷吃完了大不了再去買一瓶就是了,何苦弄成這樣……」
母親繼續叨念著,唐靜只有愈來愈往被窩里鑽,羞得不敢告訴母親,自己是因為嘴饞偷親了齊大哥,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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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叔的臉色這幾天才好一點,現在又變得更難看了。
齊軒誠生病了。隔一天大小姐也生病了。
兩個人的癥狀還一模一樣,這是什麼原因?
照理說大小姐是個女孩子,身子比較弱,要發病應該也是她先才對,怎麼會齊軒誠這個大男人先發病,然後才輪到大小姐?
這……這……會不會是兩個人晚上還在暗渡陳倉,瞞著他做些、做些!啊啊啊!他怎麼能想這種不堪入目的事情!
姓齊的!要是事情真的就像他想的那麼「單純」,他絕對會好好執行老大的「吩咐」,讓他永遠回不了台灣的!
肚里暗暗恨了一聲,他口里吆喝幾聲,把幾只跑到遠處閑晃的牛只給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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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唐生病了?」齊軒誠一臉驚訝。
昨天不是還生龍活虎的,在他面前說了一大堆話,怎麼今天就病得躺在床上起不來,連話都不能說?
「這……」唐媽媽似乎有口難言。總不能說女兒為了貪吃蜂蜜才故意把自己弄病的吧?
「她還好嗎?」他又問,眼里是掩不住的關心。
「還好,反正癥狀都和你一樣,吃吃醫生的藥,好好睡個一晚應該就沒事了。」
齊軒誠點點頭,沒听出什麼弦外之音,倒是唐媽媽自己講完後愣了一下——嗯!癥狀一模一樣,這兩個人是不是……還是因為在同一天讓雨淋,都受涼了,所以醫生才這麼說的?
狐疑歸狐疑,她看齊軒誠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應該也不至于欺負女兒,要說女兒欺負他還比較有可能,所以……大概都只是自己多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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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靜生病後乖了兩三天,家里少了一個成天吵著要吃甜食的聒噪來源,突然安靜不少。
齊軒誠總會不時偷點空去看看她,但唐靜一見到他就滿臉羞紅,鑽進被窩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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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的氣候四季鮮明,秋天的氣息很快染紅山野,原本翠綠的葉子似乎在一夜之間被染成碧亮的黃綠色,然後是鮮黃、橙黃,最後是滿山遍野紅艷艷的,斑斕交錯。
齊軒誠起先沒注意到四周氣候變化,畢竟在台灣,四季如春,季節變化不是很明顯,頂多只是下下雨或是來個台風,小變化幾乎引不起他的注意。
有一天他回到農場,一陣風吹來,有些冷颼颼的,然後是幾片落葉襲上了他的臉。拾起一看,竟是鮮紅的楓葉。他從沒見過這麼鮮紅的葉子,抬起頭,才驚覺不知何時,滿山遍野竟已染上鮮黃橙紅的秋色,不復青綠。
「唐唐,秋天到了呢!你看這葉子多紅!」他興匆匆地跑去找在廚房做著栗子饅頭的唐靜,手上拿著那片葉子獻寶。
「齊大哥,秋天早到了啊!我們來之後沒幾天葉子就開始變色了呢,你都沒注意到嗎?」唐靜失笑。
她打開蒸籠,栗子饅頭的香味飄了出來,蒸籠里小巧的饅頭冒著蒸騰的熱氣,帶著一股秋天的清香。
「好香!」齊軒誠忍不住說。
唐靜見到他手上的楓葉,靈機一動。
「齊大哥,幫我多挑幾片干淨的楓葉吧,待會兒我們就用楓葉當小盤子,帶著饅頭去後面的瓜田里去吃吧,那里景色很好,可以看到一整片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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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瓜田的時候,老女乃女乃正好工作到一段落;她本來要走,但兩人還是要求她留下,于是她陪著他們一起坐在剛整理干淨的瓜田里,接過用干淨楓葉裝盛的溫熱栗子饅頭,慢慢吃了起來。
微風吹過,不再帶有夏季的炎熱,而是涼爽、帶點山野味道的涼風。
夕陽西下,在山邊緩緩徘徊,橙紅色的余暉幾乎要和四周山野的秋色混成一片,交互相映。
老女乃女乃這時說起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是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母親告訴她的。
老女乃女乃的母親,總是會在這樣秋意濃濃的傍晚,看著橙紅溫暖的夕陽,說起了這樣的故事……
「老女乃女乃在說什麼?」他問。
「一個故事。」唐靜也好奇。她從小就在台灣長大,從沒有听過老女乃女乃或是母親說過這個故事。「老女乃女乃說啊,你知道為什麼知更鳥的胸部會那麼紅嗎?」她把老女乃女乃的話翻譯成中文解釋給齊軒誠听。
「不知道。」他老實回答,而且他連知更鳥長什麼樣子都搞不清楚。
「老女乃女乃說,那是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火還是非常稀有的東西,人類必須要天天看守,免得有一天火熄滅了,凶猛的野獸便會來攻擊人類。」
「可是有一天,一個看守火的小男孩不小心睡著了,一只一直在旁偷看的大野狼便趁機踩熄了火種。」
「結果呢?」他竟相當投入這個故事里。
「結果啊,火種當然還是沒有熄!」唐靜翻譯完,也看著老女乃女乃問︰「為什麼呢?」
「因為那時候有一只小知更鳥也一直悄悄守在火種旁邊,它一見大野狼離去,便趕快跳出來拼命吹火種,吹呀吹地終于把火給重新吹起來了,可是那火不小心燒得太大,把它的胸給燒紅了一塊,所以從此以後,知更鳥的胸部便那麼紅,看起來像被火燒著了一樣。」
「是嗎?」他歪著頭想了一會,「我現在想起來了,小時候媽媽好像也講過知更鳥的故事給我听,不過版本完全不一樣。」
「要不要說給老女乃女乃听啊?」
「我不會說日文。」他傻愣愣地。
「我幫你翻譯啊!不然剛剛我在做什麼?」唐靜半開玩笑地白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卻全都是笑意。
他看得愣住,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清清喉嚨,搜尋了一下腦海里久遠的記憶
「記得以前媽媽告訴過我,知更鳥的胸部是紅色的,是因為以前耶穌帶著荊冠被押解到刑場的時候,有一只知更鳥曾經為他拔去冠上的刺,所以胸部才染上了血,變成一片鮮紅,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消失。」
唐靜照實翻譯給老女乃女乃听,只見她听了皺皺眉,然後問了唐靜一個問題。
「老女乃女乃說,耶穌是誰?」唐靜問著,自己都笑了出來。
「啊?」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耶穌的名號?
「因為老女乃女乃很少到市鎮上去,她是見過教堂,不過還沒進去過,她說……」這時候老女乃女乃又附在她耳邊嘰哩咕嚕說了幾句。「老女乃女乃說,那些教堂長得好奇怪,她真搞不僅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沒事就待在里面那麼久,念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叮鈴叮鈴的聲音傳來,三個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只戴著鈴鐺的小花牛跑了過來。
「小羅又沒有好好趕牛了,老是讓花子跑出來游蕩。」老女乃女乃嘆一口氣,從瓜田上站起來,趕著小花牛回農舍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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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從來沒講過這個故事給我听?老女乃女乃以前一定也講過給她听的啊……」唐靜歪著頭想。
「也許是忘記了?」
唐靜看著他,突然大笑起來。
「笑什麼?」
「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嗎?」
他抓抓頭,不知道自己哪里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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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的故事嗎?」
「是啊,媽,你怎麼從來沒說過?」
唐媽媽起先沒說話,只是忙著劉玉米,後來禁不住女兒一再追問,這才嘆了口氣開口︰「因為每次一講到那個故事,我就想到你爸爸。」
「爸爸?為什麼?他哪里像鳥?」唐靜眼楮猛地睜大。
她其實很少听到關于自己爸爸的事情,一方面是因為老頭子總是沉默寡言,對自己的過去只字不提,另一方面也是母親從小就不在身邊,也就沒人和她說這些事。
「不是他像鳥。」唐媽媽失笑,「是他的個性像知更鳥。」放下手里的玉米,她坐了下來。
「知更鳥的個性非常高傲,總是獨來獨往,而且領域觀念很強,要是哪家鳥兒不小心闖進了它的地盤,一定被追打得滿地找羽毛。」
「喔,真的好像爸爸!」
「就連求偶的時候,雌鳥想接近雄鳥,都還得小心翼翼。雌鳥要把身子俯低,把自己紅遍通的胸部給遮起來,不然雄鳥一見到前胸是橙紅色的鳥,便以為是同類來侵佔它的領域了。雌鳥呢,一方面要委曲求全地把自己的身子盡量俯低,一方面還要賴在雄鳥身邊不走,要過幾個小時後,雄鳥才會慢慢接納雌鳥。」
「求偶還這麼大牌啊?可是當年不是爸爸自己來追你的嗎?」
「我當然不是說我就是那只可憐的雌鳥啊!人也是動物,對其他人自然都會有些警戒心和畏懼,佔有欲愈強,自然對其他人的攻擊心和不信任愈強。你看,哪只鳥兒求偶的時候不是快快樂樂,有雌鳥來就高興得不得了,猛跳舞猛唱歌,只有這知更鳥,馬上擺出一副‘我是老大’的神情,看不順眼就趕人家,非要等對方示弱,才會慢慢接納。」
「好像,真的好像……」唐靜搖搖頭。
「可是呢……」唐媽媽臉上露出微笑,看著窗外的星空,「知更島啊,又是春天的象征呢!第一只知更鳥出現的時候,就表示冬天要結束了……」
唐靜坐在母親身邊,看著母親的側臉。
那張臉上沒有哀怨,只是悠遠的眼光看著無止境的黑夜,臉上,似乎還帶著淺淺的、回憶著往事的微笑。
她還是似懂非懂。
也許哪一天,等她們家老頭子不再阻撓她談戀愛的時候,她就會懂母親這樣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