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自懌在這座城市的開發區整整轉了大半個月,得出來的結論就是這里根本就沒有開發高效網絡或是開辦大型商業網站的公司,只有一些小的、零零散散根本不成規模,也成不了氣候的小鮑司在進行著低劣的商業網站開發。
他——晉自懌對如此沒有前景的公司完全沒有興趣,他寧可餓死,也不會將自己的才能浪費在這上頭。
陸續在資料上的一家家公司上打上叉,晉自懌已經基本放棄繼續做商業網站以求東山再起的想法。雖然失望透頂,但起碼的溫飽問題必須解決。從冰箱里挖出最後一包泡面,這就是他今晚的晚餐了。
打開電視,新聞正在報道新崛起的一家大型網站,晉自懌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按著遙控器,硬是將所有跟網絡、網站有關的東西都趕出了視野。對于像他這種曾經身為三大網絡之一的創始人兼負責人,如今身邊連台最基本的電腦都沒有的失敗男人,再度回顧過去是一件沉重又殘忍的負擔。
「叩叩!」
這麼晚了,有誰會來敲他的門?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他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不!無論在什麼地方他都沒有朋友。當他是「YI」網CEO的時候,即使他飛到南極也有朋友在等著他的歸來,但作為一個破產的晉自懌,即便他身處都市中央,也不會有人去找他。
趿著拖鞋,他走向房門。不會是來收物業管理費的吧?他的身上只剩下最後幾十塊錢,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他只能打電話回家伸手向父母要錢——雖然他死也不想。
門露出一條小縫,透著空隙晉自懌看到了西辭的右半邊臉,那里揚著他所熟悉的微笑,恬恬的,靜靜的,很是暖人。
「是你啊?」他早該猜到,在這個城市里會來看他就只有她一個人。門完全敞開,他不經意地抬頭間卻看到了讓他蹙眉的畫面。
她的左半邊臉有一道紅腫的手印,像是被誰用力摑了一耳光。誰打她?誰竟然敢打她?他心情起伏劇烈,像是身邊的東西沒能保護好,眼睜睜被人破壞了似的。他不是一個保護欲強烈的人,尤其是在落魄潦倒的今天,他早已沒有多余的心思照顧他人,可是看到她被人打所帶來的沖擊卻遠遠超過了他的負荷。
「怎麼會這樣?!她是怎麼了?」
趁著他平復心緒的空檔,西辭已經將放在門外的東西都搬進家里來了。其實也沒什麼,就兩件超大行李箱,那里面擺放了她所有家當。
還沒弄清自己為什麼會為她擔心的晉自懌看到她堂而皇之進了「他的」家,又用「她的」行李佔據了他大半個客廳,他頓時疑惑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搬來和你一起住。」西辭回答時的口氣听上去像理所當然。天知道為了這麼幾句台詞,她在樓下來來回回走了一個多小時,排演了上百遍。要不是巡邏的聯防人員老是盯著她,她至今也沒有勇氣走到他的門口。
晉自懌模不著頭腦地抓起一支煙,點燃後狠狠吸上一口,但願這支煙的尼古丁被分量,他需要安定神經,「這是你的家鄉,你不是一直和父母同住嘛!為什麼要搬來我這里?」這里一室一廳,小得像狗屋,他們孤男寡女如何住在一起?
西辭微仰著頭看向他深邃的眼,她幾乎可以預知一旦將整個事情的經過說給他听會帶給他怎樣的震撼,也會破壞他們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這種不是親人,不是朋友,不是情人,不是上下級別的「四不像」關系。然而,若此刻不說,她可以預見他們一輩子都得停留在這種「四不像」關系上。她該怎麼辦?她該作出怎樣的選擇?
這是一場風險投資,投資失敗她將血本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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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我爸趕了出來。」
她的第一句開場白就震住了晉自懌的心,「臉上的傷也是他打的?」沒有冰塊,他擰了一條冷毛巾敷在她紅腫的臉頰上,希望可以盡快消腫。他能為她做的竟然只有這麼一點點,他算什麼男人?
「他為什麼打你?」
西辭扶著毛巾偏著臉看他,接下來他的每個表情她都要一點不漏地記在腦中,「爸媽要我去相親被我拒絕了,他們問原因,我就告訴他們,我已經有一個愛了兩年的人。他們自然要問問那個男人的情況,我說︰‘他是一個剛剛破產,還堅持要還清一千五百萬債務的男人。如果要嫁,這輩子我只會嫁給他。」’
爸媽左勸右說,又是威脅又是用親情感召,當所有招數用盡,面對她的「一意孤行」,父親給了她一耳光,還有一句︰「滾!你要是堅持跟那種男人在一起,你就永遠別回這個家。」她依稀記得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在媽媽的淚眼矇中跑了出來。
活了二十三年,她一向是平靜、溫和的,不愛出風頭,就是在青春期也沒有過激的反叛行為。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的心中竟有這麼大的力量在支持著她奔向她所追求的——愛。
只是,她的一意孤行、一往無前真的能追求到他飄在半空中的愛嗎?
晉自懌給予的回答是︰抽煙。
他身陷在沙發里,整個身體被煙霧包裹,所有的神經也陷入了迷幻的境界。他不是笨蛋,她為他所做的一切遠遠超過了「曾經下屬」的身份,他們之間又算不得什麼朋友,那她是以什麼樣的情感陪著他一路走來?答案已經很明顯,現在所需要的只是他的回答。他的回答將決定她一生的命運,這比讓他作出一項大的投資決策更具風險性,若投資失敗,他賠掉的將是她全部的生命。
西辭手撐著毛巾,毛巾貼著臉,不知道是臉的紅腫還是冒汗的手心,冷毛巾逐漸升溫,那上面的熱度烘烤著她焦急的心情。她在等待著他的回答,而她的心中早就有了決定。
抽掉了整整一包煙,晉自懌掐滅最後半支煙,隨即沉默地站起身,單手拎起那兩只超大號的行李箱,他騰出另一只手來拎她,用腳撥開房門,他用盡力氣將她和行李箱丟出門外。
「走!馬上回家,去你爸媽的翅膀下躲著,別再到這里來,我不想見到你,不想!你听懂了沒有?」
他惡狠狠地用力摔上房門,將她失落的臉和張開的唇關在門外,他的手卻捏成拳頭緊緊地抵著門。他不知道拒絕了多少女人的求愛,沒有哪一次這般艱難。
「晉自懌,你開開門!既然我決定離開家就沒打算再回去,就算你現在把我趕出門,我也不會回去的。我是……我是真的……愛你,想和你共同走……這條艱難的道路,就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對于內斂的女孩,追求所愛的男人,主動說出這段話,很難。但對于深愛晉自懌的西辭來說,說出這段話,很容易,因為她動的不是嘴唇,而是心啊!
「我有什麼值得你愛的?現在的晉自懌一無所有,有的只是一千五百萬的債務。我原本還擁有開創網絡天下的宏圖壯志,現在連這點志向也被殘酷的現實給摧毀了。我還能做什麼?我還有什麼?」
「你還有我。」
她的聲音越過門穿透他的耳膜,換來的卻只是晉自懌的冷笑,「多麼廉價的台詞!這個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說過同樣的話,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兌現?我還有你?哈!那麼我問你,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你是不是很慶幸我破產了,要不然以你一個小小文員的身份很難接觸到像我這樣生活在高層的人士。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鼓勵我繼續從事網絡事業,創造第二個‘YI’,然後跟著我過上上流社會的生活?」
「說啊!說你不是啊!」晉自懌以額頭頂著門,他期盼著自己的話被她激烈地否定,他期盼著自己的身邊真的還有一個人在陪著他、他怕背負期待,真的害怕,他要走的是一條最艱辛的道路,他沒有自信能背負著他人的期待走到終點。
只是,她要讓他失望了。西辭的身體貼著門,在沉默中她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有的時候我的確很慶幸你破產了,如果不是你現在所遭遇到的慘烈局面,我這輩子也不可能跟你如此靠近,我永遠只能站在遠處仰望著你。」
「你滾——」他憤怒地大吼。
在經歷破產之後他早該看清世間冷暖,為何對她,他仍是抱著無數的幻想,一旦她露出現實的嘴臉,他竟覺得無法忍受。當初與他共同創建「YI」的他最好的朋友背叛他,離開他,他都沒有這麼激動。
她不滾,她還沒有說完話,她怎麼能放棄?
「兩年前我從學校畢業,因為在校期間各項表現均非常優秀,所以被推薦到了‘YI’擔任文員。初入社會,在學校里所學的知識跟社會生活完全月兌軌。在‘YI’那種大公司里,沒有人看得起我這個專科生,每次吃午飯的時候我都被單獨丟在一張桌上。在那段時間里,我所獲得的惟一溫暖就是那個下雨天你給我的那一元錢硬幣。如果我說,就是那不起眼的一元錢讓我從此愛上你,你會不會覺得不可思議?」
晉自懌怔怔地低下了頭,全部身體貼在了門上。前些天他問西辭為什麼這樣幫他——「因為一元錢硬幣」。當時他不懂這句話的意思,現在終于明白了。
回想起兩年前的那個下雨天,以及後來她所不斷投給他的關注,連西辭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不是一個活在激情中的人,但是,她卻將畢生的激情都給了這個將她關在門外的男人。
「我的視線常常不知不覺跟著你轉動,每次在公司無意中見到你,我都會心跳加速,面紅耳赤,急急地想要從你身邊逃開,可是離開後我又忍不住想再見到你,再體會那種心動的感覺。等我明白自己所有的反應是因為……因為愛時,這條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世界上最難動的是心,最難收回的是感情。走到這一步,若能回頭她早就從他身邊離開了,不會給他把她關在門外的機會。
「明知道我們倆在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不可能有任何結果,可我對自己的感情就是束手無策。有段時間我想過辭職,想徹底地離開你,我想若是再也見不到你,或許我就會慢慢地忘記你,抽回我的感情。可是我做不到,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就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好像時間停了擺,世上的一切都被蒸發。愛不了又放不下,我開始存一元錢的硬幣。將手頭所有的一元錢硬幣都放進儲蓄罐里,這樣一天一天累積下來,我已經存滿了三個儲蓄罐。」
西辭從超大號的行李箱里掏出她的三樣寶貝,它們分別是兔形、龍形和蛇形的儲蓄罐,里面滿滿的全是一元錢硬幣。她的行李箱里還有其他九個形狀的儲蓄罐,它們組成了十二生肖,也組成了她所有的愛。
「我想著若有一天我存滿了這十二個儲蓄罐,而你依然沒有愛上我,我就把它們統統砸碎,將我的愛取回來……但就在我將要存滿這第三個儲蓄罐的時候,你破產了。」
「公司倒閉,我不得不從你的身邊走開,那天在公司大樓的對面看到你,我好想沖上去,哪怕什麼也不說,只是多看你一眼也好啊!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只能目送你離開,我以為我們之間所有的瓜葛都將煙消雲散,誰知後來竟在自動販賣飲品機的地方相遇。」
「直到那一刻,我依然不敢有過多的奢求,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這點我知道,一直都知道。然而當你在火車站打電話給我,我驚覺自己不能再這樣沉寂下去——可以愛的人為什麼要放棄?你也不要放棄好不好?給我一個機會,我只是想陪著你走這段艱苦的路,怎麼樣也好……」
西辭的表白換來了晉自懌的苦笑,他早該知道她不是那種城府深又善于利用人的精明女人。她的投資風險太大,她的愛太深,他不想淹死,更不想拖著她一起去死。
「走吧!」
他的聲音平靜了許多,痛定思痛,他冷靜地為她作出了他認為最好的決定︰「回到你爸媽的身邊,他們就你這一個女兒,他們需要你。別再來這里了,後面的路我一個人會好好地走下去,不需要你為我擔心,你還是想著如何找個不會輕易破產倒閉的公司走穩今後的道路。走吧!走吧!」
他催著她,攆著她。他在心中謝謝她付出的愛,如果換作三個月以前那個還是「YI」負責人的他,他願意給她陪在他身邊的機會。然而,身在高層的晉自懌又怎麼會注意到如此平凡又單純的女孩呢?
這麼好的女孩需要更好的男人來呵護,一個破產還身負一千五百萬債務的晉自懌根本無法背負她的幸福。他心甘情願地放開她的手,從此一個人走。
「忘記我,放棄這段不切實際的感情吧!」他這樣安慰著她,其實是在給自己找一個放手的理由,「會有比我好上幾百倍的男人來愛你,給你幸福,你只要忘記我就……」
「我不要人來愛我,也不要任何人給我幸福。」西辭用力地捶打著門,急切的語言有種連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哽咽,「我有心去愛,有力量為自己創造幸福,我干嗎要別人將愛和幸福施舍給我?我不要!我,我想要你知道,我的愛是儲蓄,是投資,我每天存進幾個一元錢的硬幣,總有一天原本空蕩蕩的儲蓄罐會變得滿滿的,然後就會裝滿我想要的幸福。我不需要任何人施舍予我,我只想你陪著我一起來積蓄這份愛。你听懂了沒有?晉自懌,你听懂了沒有?」
他听懂了,可他沒有勇氣與她一起完成這項投資。他一個人破產沒關系,他沒有勇氣拉著她一起走進愛的貧窮,他不可以這麼自私。
是的,沒錯!現在的西辭只是被愛沖昏了頭腦,等她清醒過來她會乖乖回家,听從父母的話去相親,找個條件不錯的男人把自己嫁了,從此過上平靜安詳的小日子……
哦不!算了吧,晉自鐸,其實你是在怕……怕她清醒後將你丟在一邊,獨自上路,從此你只能望著她的背影不斷地掙扎,卻永遠找不到出口!
狠狠一拳砸在牆壁上,晉自懌在絕望和希望當中掙扎——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心,不能啊……」
伴隨著他的沉思,門外傳來了輕柔的哼唱聲——是西辭。
「我一點也不感到後悔,我的願望只有一個,那就是在你的身邊最靠近你的地方過完我的一生。」
這是艾力克•沙提所作的鋼琴曲,配上安利•龐谷所作的詩曾經風靡一時,如今會唱的人已經不多了。而這卻是晉自懌最喜歡的幾首曲子之一,當年他初辦「YI」網的時候就曾經用這首歌做背景音樂。他曾渴望過今生有人能陪在他的身邊,為他哼唱這首歌,如今歌聲來了,他卻逼著自己堵住耳朵。
他不是在拒絕她,他是在跟自己的心掙扎。
晉自懌倚著門滑坐到地上,所有的尼古丁都已被他吸進肺里,沒有什麼可以用來安定他的神經,他只能憑著所剩無幾的理智控制著自己不拉開門將她抱在懷中。
她一遍一遍地唱著,歌聲包圍了他的心房,他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是因為幸福,還是煩惱,此刻的晉自懌已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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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西辭唱了多久,當歌聲漸漸停下,晉自懌卻出奇地清醒起來。他倏地一下站起身,步伐在門的左右徘徊。
她離開了嗎?她終于順從他的意思回到父母的懷抱,再也不來了嗎?好……好啊!這樣也不錯,緊接著她會做什麼?去相親,對了!她父母要她去相親。
晉自懌的手指無意識地撥拉著頭發,像是想將它們一根根拔下來似的。在這種E時代里居然還有人去相親,簡直是老土之至。他不想這樣評價她的作為,可是腦子里,心里偏偏就佔滿了這種念頭。再然後她會……結……結婚,跟一個呆頭呆腦,人沒到肚子先到的笨蛋結婚,她每天活在家庭主婦的世界里為了自己的男人、孩子忙碌、奔波。
偶爾,偶爾她的眼前會不會浮現一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偶爾會不會想到曾經深愛過一個因為一元錢而相識的男子,偶爾會不會惦記這破了產還背負著一千五百萬的男人正在何處為了生活努力,偶爾會不會記起她曾為這個男人哼唱過一首歌……
晉自懌的手隨著記憶里的歌聲放在了門把上,緩緩拉開那扇門,他心里的旋律猛然停止。西辭坐在地上靠著門正睡得香甜,她的懷里緊抱著那三個裝滿一元錢硬幣的儲蓄罐,左臉上的紅腫依然是那麼清晰,簡直有點,刺目!
她沒有走,她在等他打開這扇門,她在等他親自走出來將她抱進屋里。
還在猶豫些什麼?他心中的防備早在她開始唱這首歌的時候就全部瓦解,他空置的懷抱只是為了擁抱她。
先將她的兩個超大號行李箱拎進客廳,接著彎下腰,將她和那三個儲蓄罐抱在懷中,他穩健地向房間走去。將她放在床上,他伸出手想將那三個沉甸甸的儲蓄罐從她懷里拿出來放到一邊。已經睡到如此深沉,西辭卻依然執著地抱著她的寶貝,緊緊的就是不肯松手。
好吧!他妥協。拉過被子將她和她的寶貝全都掩起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合上門他在客廳坐了一整夜。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臥室,西辭悠悠然醒了過來。睜開雙眼,面前的擺設是她所不熟悉的。這是什麼地方?她依稀記得昨晚她從家里跑出來,帶著所有行李來到了晉自懌的住處,她向他坦誠了這兩年來的情感,然後她被他關在了門外。任她怎麼敲怎麼喊都沒有用,她無能為力地哼起了她所喜歡的那首歌,再後來,再後來她就完全沒了印象。
挪動身體西辭想從床上下來,她的手在不期然間踫到了一些堅硬的東西。掀起被子看去,原來是她那三個寶貝儲蓄罐.它們也跟著她睡在了這里,而這里是……
拉開臥房的門,她探究的眼神向外張望,不看還好,這一看嚇了一跳——晉自懌特寫的臉部表情正對著她。
「你……你怎麼會在……在這兒?」
「這是我家,我不在這兒,該在哪兒?」他說得冷靜,卻不敢看她的眼楮,怕在視線的對峙中泄露了他的困惑。
他們不能就這樣住在一起,他不是沒有和女人同居過,可是全都是他出錢供養著她們,像供養情婦一樣。她們在必要的時候陪他出席各種宴會、酒會或是其他的社交場合,這是她們惟一的用處。
西辭的長相實在夠不上情婦的級別,現在的晉自懌也不需要情婦。他拿什麼養她?他連養自己都成問題。從冰箱里拿出最後一瓶牛女乃,他抬起手正準備喝。
「我們結婚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牛女乃從他的嘴里噴了出來,他忙不措地用手背去擦,瞪大的雙眼緊瞅著她,他像一只被喂了毒藥的死刑犯,「你說什麼?」他的耳朵出了毛病,一定是听錯了。
「我們結婚吧!」她還是那句話,更清楚更認真更堅持。
晉自懌放下牛女乃,圍著沙發來回踱著步。他的手在空中晃了又晃,張開的嘴唇又閉上,閉上再張開卻始終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瘋了嗎?結婚?沒錢,沒事業,連房子都是租的,他拿什麼結婚?更重要的是,他只是明白了她的心情,並不代表他用同樣的心在愛她。面對這種局面,他們怎麼結婚?
「我們結婚吧!」
西辭逼著他去正視她的話,晉自懌猛地剎住腳步,轉身凝視著她,「結婚?怎麼結婚?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你爸媽也絕對不會同意讓你嫁給我,我們怎麼……」
她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順利堵住他拒絕的理由。他貪戀著她的氣息,在彼此的唇齒間流轉喘息,她的青澀勾起了他潛意識里的,他不斷地加深這個吻,直到自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他知道,他輸了,輸給了自己的。
半晌,他從她的甜蜜中抽身,狼狽地別開了眼神,所有不同意結婚的話在這個吻里被融化。
靠在他的肩上,她刻意不去看他的表情。她的勇氣有限,她沒有力氣再去面對他的拒絕,「晉自懌,我想陪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走完這段最艱苦的道路。所以,我要和你一起還這一千五百萬的債務。我知道,你的自尊不允許你接受一個女孩的幫助,但是,如果我是你的妻子,我們有法律上的關系,我們變成了一家人,你會不會覺得坦然一些?會不會?」
不會!他的自尊不允許他用女人的錢,更不允許自己把她拉進泥沼中。可是,他接受她的求婚,他願意娶她為妻,因為他累了。
一個人待在夜燈底下拼命尋找著看不清的未來,不斷地接受外界所給予的打擊、嘲諷,甚至鄙夷、厭惡,他卻只能讓寂寞、孤獨一點一點啃食著他的心。這種日子他過夠了,他想要有個伴,即便在事業上完全幫不上他,只要她肯陪在他身邊就好。
他希望在外面拼搏一天,走到樓下能看到一盞為他而閃亮的燈光;他希望掏出鑰匙的那一剎那,門從里面打開;他希望在自己最疲憊無助的時候能看到一張熟悉的笑臉。
他希望今生,有她相伴。
他是人,在成為王者之前他首先是個有缺陷的人。他自私地想為自己留下點什麼,而此時的他惟一能擁有的就只有她了。
「我們結婚吧!」
這一次由他說求婚詞,西辭直直地看著他的視線,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他會下地獄的,晉自懌這樣想著。他自私地將她綁在了身邊,拖著她與他共患難,而他甚至不愛她……不是不愛,是尚未愛上她,也不知道日後會不會將她裝進心中。她的一生也許就此斷送在他的手上,上帝絕不會饒恕他,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即便如此他依然想將她留在身邊,有她在,他會變得有勇氣,他能有足夠的力量擺月兌孤單、無助的感覺。有的時候他會覺得奇怪,她明明是那麼安靜、平和的女孩,她的體內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勇氣,像是永遠也消耗不盡似的。
她沒有勇氣,她有的只是一顆愛他的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種投資,付出了愛,她希望得到的利潤是與他相攜此生的幸福。若是投資失敗,她將全面破產,連再起的機會都沒有。
在心底,西辭永遠不會忘記從家里離開時媽媽說的那段話︰「你以為他會愛你,會真心對你好嗎?你這孩子太天真了,他現在破產了,變得一無所有,他當然要把你弄在身邊,他只是要找個人陪他玩玩罷了。要是他這輩子都這麼貧困、潦倒,你就得跟著他受一輩子的苦,捱一生的累。一旦他有機會再度崛起,重新走入上流社會,他絕對會一腳把你踢開,去找年輕、漂亮,和他相匹配的女人。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你算什麼?你在他心里自始至終什麼也不是。無論他的未來如何,對你而言都是一場悲劇,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安安分分給我去相親結婚、」
她知道媽媽的分析很有道理,她也知道自己這是在玩火。可是她停不下來,從愛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停不下來。這條路她不斷地往前走,即便是通往地獄的荊棘之路,她也要走上一遭。
只因她相信,一元錢的硬幣一天天地累積,總有一天會鋪出一條金光閃閃的大道。握著他的手,她會找到相攜此生的幸福。因為——愛,本來就是一種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