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個訂婚典禮這麼麻煩,又是集體拍照,又是集體宴會,等夏初二回到家時已經是標準的半夜三更了。
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前腳剛踏進客廳,就看見黑暗中四道亮晶晶像狼一樣的綠眼楮正盯著她。就算她的膽子再大,也嚇得直哆嗦,迅速打開燈,她呼地松了一口氣。
客廳里的確養了兩條狼,就是大姐正月和小妹三更。她們怎麼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啊?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她們的事似的。
「我吵到你們了嗎?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面對她們透亮的眼楮,初二有種不安的感覺,她覺得還是逃回自己的房間安全一點。「好累啊!好累啊!我要早點回房休息了,真是好累啊!」
「你今天去做什麼了這麼累?」爹媽不在,作為這個家的大姐,正月以大家長的身份詢問初二。雖然多數時候她這個大姐的名頭前多了一個「傻」字,但這決不影響她在今晚開槍弒妹。「你是不是去干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要不然怎麼會這麼累呢?」
初二惶恐地點了點頭,平時正月像個傻大姐似的,關鍵時候還是挺可怕的。要是讓大姐知道她和森玩起了結婚游戲,她非拿出女警的身手把她劈了不成。瞞吧!一定不能讓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大姐和急性子的小妹知道。
假裝若無其事地玩著自己的手指,初二隨意地說道︰「其實我也沒干什麼事,就是像往常一樣背著相機四處采風,順便……」
「順便跟Forest.Young參加了‘百對新人共享百年好合’的集體訂婚儀式——二姐,你的中指上還帶了一枚玫瑰做成的訂婚戒指呢!」三更到底是個急脾氣的人,沒兩下就把初二的事全給兜了出來。
就著三更的話,正月沒完沒了地咆哮起來,聲勢比槍火還旺,「你知道你都在干些什麼嗎?今天早上爸媽從新西蘭打電話回來責問我和三更,說‘初二訂婚,你們怎麼都不通知老爹老媽啊?’
「我說,‘什麼訂婚?初二跟誰訂婚?我們怎麼不知道?’爹媽要我們打開電視,說電視上正在直播。我和三更湊到電視前一看,好嘛!第一百位準新娘可不就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夏初二小姐,你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嗎?或者,我們看錯了,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你,只是跟你長得太像了?」真當她夏正月傻啊?
眼見著謊言騙不下去了,初二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的原委從前到後交代了出來。在交代的過程中,她的腦袋越來越低,直垂到胸前,埋在心的上方。
听完整件事的全部過程,正月和三更靜默了足有五分鐘。三更的急脾氣越沖越高,直到爆發的這一刻
「二姐,你是笨蛋嗎?什麼不好玩,拿婚姻開玩笑?那可是全球直播,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和曾經的超級男模、‘DRAGON’集團首席婚紗設計師、如今的愛情公司總經理森•揚訂婚了。最慘的就是你居然只是在配合他玩一場游戲,你以後還怎麼堂堂正正地嫁人啊?」
這也不一定吧,「別說我和他在法律上還沒有任何關系,就是有,難道說離過婚的女人就無法嫁人了嗎?你小小年紀怎麼全裝著封建思想?」
「二姐,我是為你不值,你明不明白?你為了他放棄了大好的模特之路,改行做了攝影師,想要懂得愛情、見證愛情,進而記錄下這世間的真愛。可是他呢?他一轉,隨隨便便就放棄了婚紗設計師的行業,當起了經營愛情的奸商。最可氣的是,他根本就不記得你。這六年來你到底在忙些什麼啊?」三更到底年輕又莽撞,一下子將初二最不想認真面對的事都說了出來,她不知道那是她二姐最痛的傷痛嗎?
初二的臉色慢慢變冷,她偏過臉不去面對妹妹解剖的視線,「夠了!別說了……」
「我偏要說。」三更再也忍不住了,「二姐,你不覺得自己太失敗了嗎?你要是喜歡人家,你就告訴他。是要在一起,還是當成永不相識的兩個人,這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嘛。你這樣拖下去,甚至玩起了假裝結婚的游戲,你覺得有趣嗎?你覺得對自己公平嗎?」
「你還年輕,沒經歷過愛情,你根本就不懂。」推翻三更這些話的人不是初二,竟是大姐正月。
「愛情之間根本就沒有公平與否,當你愛上了一個人,就意味著放棄跟他講道理、要公平。若是不愛了,也就不存在什麼公平與否。有的時候明知道對方不愛你,可是只要能有愛他的機會,你都無法說‘不’。這是愛情的可悲,有的人喜歡叫它‘愛情中的偉大’。無論是可悲還是崇高,這都不是一個人的理智所能改變的。」正月說的是初二,其實也是自己的感情。
明知道在歐燻波的心中,她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不停地追在他身後跑的女追求者。可是她就是無法停下腳步,轉身從他的身邊離開。她知道這段感情對自己有多不公平,但她跟誰較勁,也無法跟愛較勁。想躲過這不公平的結局,她惟有放棄追尋歐燻波的腳步。她放棄了,現在卻換成了他追在她身後跑,這叫公平嗎?
兩個姐姐眉宇間的深思不是三更這個不懂情愛的小泵娘所能理解的,她只知道一點︰她們夏家的女孩不能隨便被別人耍著玩,更不能犧牲自己終身的幸福去換取一段沒有未來的愛情——這些理論都是她從言情小說上看來的。
「反正二姐不能再跟Forest.Young玩什麼結婚游戲了,讓他隨便找個女的當新娘吧!就說是訂婚後,他突然跟人家一見鐘情。」
三更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別說初二不能這樣放森的鴿子,即使能初二也違背不了自己的心。就算這只是一場游戲,她也想穿上他親手設計的婚紗,披著「愛神的羽翼」和他站在聖壇前接受神的祝福。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她愛他的心是真的,六年來從未變過。
「三更,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擔心,但這一次你就讓我自己決定這件事,好不好?」今生,她能夠切切實實地擁有森或許只有這短暫的時刻,她只想活在美夢中。騙,就騙自己這一次。
三更眼看自己的話根本不管用,拉著正月來當說客,「大姐,你來勸勸初二吧!她這樣下去會把自己給毀了的。」
「姐,別為難我。」初二目光中的執著帶著閃爍,在這個時刻她需要家人的支持,否則她會挺不過去的。
正月直直地看著她,像看到兩年前的自己。許久之後她拍了拍二妹的肩膀起身站了起來,「三更,我們去睡吧!初二累了一天也要休息了。」
「大姐——」
腳步停在門口,正月背對著初二沉聲念道︰「她自己的愛情,她知道該怎麼解決。我相信初二,因為我相信咱們夏家的姑娘都會擁有一雙‘愛神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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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心情安定下來的關系,夏初二睡了一個好覺,恬靜的幽夢被大門外的吵鬧聲所驚醒。
大清早怎麼會這麼吵?大姐和三更應該去工作的工作,去學校的去學校,會是誰呢?
初二揉著惺忪的睡眼剛要去開門,電話聲不絕于耳,她拿著電話一邊「喂」一邊走去開門。
「誰啊?」
「是我——森。」
大清早他怎麼會把電話打到家里來?雖有些疑惑,但初二的心中還是充滿了甜蜜,「有事嗎?如果是公事,我一會兒去公司以後再說。」
「不!不是公事,是這樣的……」那頭的聲音越來越焦急,電話旁邊似乎還有些人聲嘈雜。
初二在紛亂中走過客廳走到大門邊,听他說不是公事,她的心再度提高了幾分。「那是什麼事,你說啊!」她的口氣中竟有幾許小女孩的撒嬌。
等不及再客套下去,森對著電話大叫起來︰「你……」
「我什麼我?」
初二隨手拉開大門,無數的閃光燈在她的眼前閃爍,直照得她閉上了眼楮。沒等她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森未說完的話終于傳到了她的耳中——「不要開門。」
森這頭握著電話,只听到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聲音轟炸著他的耳朵。
「請問夏小姐是怎麼跟Forest.Young先生開始交往的?听說你們之間是公司的上下屬關系,我們可以將你們的感情定位為辦公室戀情嗎?」
「夏小姐是亞洲公認的愛情攝影師,這次與Forest.Young先生這段感情也將記錄到你的真愛相冊中嗎?」
「Forest.Young先生早已不再設計婚紗,這次你在婚禮中所穿的婚紗會由他來設計嗎?」
「你們準備去什麼地方度蜜月?會回到Forest.Young先生曾經待過的意大利嗎?」
「據說夏小姐曾經做過模特,你和Forest.Young先生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第一個孩子?」
「夏小姐……」初二「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沖著電話她大聲地吼了起來︰「Forest.Young,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森的口氣充滿了委屈,「我一直在歐洲當男模或設計師,我怎麼知道自己在亞洲還有這麼大的名氣。昨天我們訂婚的消息一傳開,今天早上我家的電話就被打爆了,連門口也堵滿了娛樂記者。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你先想辦法從家里離開,千萬別去開門,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你就拉開門了。」口氣中頗有幾分嘲笑她大方的意味。
「我怎麼覺得有點像《諾丁山》中的情節?可是人家那對情侶是什麼都做了,我們倆還什麼都沒干,只是唱唱假戲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這個時候還能開這種玩笑,她果然是他命中的克星。森悠悠地笑著,順勢倒進沙發里。能和她說笑真好,輕而易舉讓他的心情隨之放松。
「你……有沒有一種當明星的感覺?你以前做模特的時候有沒有被記者包圍的經歷?」听說她當模特是六年以前的事,那個時候她好像才十七歲,好年輕啊!
初二可沒有這麼輝煌的經歷,她做模特的時候還只是初出茅廬的階段,稍有了點名氣,她就轉行去學攝影了。
「是啊!拜你所賜,我成了第二顆被人追蹤的‘哈雷慧星’。听說原來那顆要到2062年才會再度遭遇地球,我比它提早了幾十年回歸人間。現在我是不是該高喊︰我愛地球?」給自己倒了杯牛女乃,初二抱著電話坐在地板上跟他瞎掰。
苞他,她從來學不會講禮節,什麼跟人講電話的時候吃東西是不禮貌的,她才不管那麼多呢!
雖然看不見,但從電話里森將她的一舉一動「听」得透徹,「你喝牛女乃的感覺很像貓。」
說到貓,初二倒是想起來了,「我有個朋友家里養了一只貓和一只狗,它們很小的時候就生活在一起。那只狗成天跟在貓後面轉,學著貓的樣子用後爪洗臉。狗還跟著貓跳到很高的地方,結果跳是跳上去了,可惜它不敢下來。它們還很喜歡吃香腸,每次都是狗放風,貓跳到廚房的架子上取香腸,取上後一貓一狗把香腸分成非常均等的兩半,公平享用。」
「它們看上去比我們倆更能和平相處。」森這是有感而發。他在女人堆里一直所向無敵,這還是頭一次遇到她這麼難纏的克星,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取得她的好感——他干嗎要取得她的好感?不知道,反正順著心意就對了,他向來對自己的心做不來假。
「初二,前天的事……我很抱歉。」該他道歉的地方他非常有風度地認錯賠罪,「桑德拉好心幫我找一些婚紗目錄作為設計上的參考,可是我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靈感,她這才拿了你抽屜里的那些東西給我看,我沒想到……」沒想到她所收集的全是他的作品,她對他……的作品似乎用心良苦。
「我們曾經認識,對嗎?」
初二微微一愣,知道欺騙已經失去意義,可是她又不想就這樣把往事告訴他。他回憶不起來那段過往,那麼不管她說什麼,都只是她一個人的回憶,不是他們共同的回憶。
「我可以承認的是,我們的確見過面,至于是怎麼見的面,過程中又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你自己去想吧!你什麼時候想起來,什麼時候來找我確認。」
知道她不想說,森也不好逼她,「那我們就跳過這個話題,說說那只貓和那條狗吧!它們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初二整理著那段屬于貓、狗的故事——
「後來……後來有一天那只貓離開了主人家,出去尋找自己的世界,那條狗每天坐在門口等貓回來。它依然用後爪洗臉,依然留一半香腸等著貓。可是那只貓再也沒有回家,或許它忘了那條和它一起長大的狗,也或許它早就在外面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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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二創造了人生的一個「吉尼斯記錄」,她竟然跟森隔著那麼長的電話線聊了七個小時又二十六分鐘。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麼長時間的聊天他們竟然沒有吵架,沒有慪氣,卻增進了彼此間的了解。
放下電話之前,森承諾媒體大曝光的事他會解決,讓初二放下心來。果然,放下電話不久,也不知道森到底使用了什麼法術,原本一直聚集在家門口的記者漸漸散去了,初二迎來了徹底的寧靜。抱著電話她回憶著與他談話的每分每秒,一朵笑容如她手邊的那枚玫瑰訂婚戒指,艷麗如舊。
決定了!她要把玫瑰戒指做成干花的形式,這樣才能長久保存,她要永久地擁有這段幸福的記憶,即使有一天失去他,她也會記得這枚訂婚戒指是他親手套在她中指上的。
望著費了許多力氣制成的干花玫瑰戒指,初二有種想見到他的沖動,雖然現在已接近了下班的時間,可她還是決定去公司,因為他在那里,那個經營愛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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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著跑車,初二馳到公司門口。從車上跳出來,她向他辦公室的方向望了望,憑著埋藏在心底的激情,她準備闖進去看他個飽。腳步剛邁進辦公樓,下一秒她就卻步了︰他會不會以為她纏上他了?
即使被興奮沖昏了頭腦,初二也無法忘記森會挑上她做新娘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對他的討厭、對他的排斥,使得「百對新人共享百年好合」活動結束後她絕對不會纏著他不放——這都是他的以為,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早在六年前她就已經纏上他了,他會不會笑自己的弄巧成拙?
勇氣和激情在猶猶豫豫間消失殆盡,初二轉身向影樓走去,她需要冷靜下來,從頭皮開始冷凍。
將身體沉浸在轉椅里,初二的手摒棄了大腦的控制,直接伸向抽屜里那些她精心收藏的婚紗目錄,那里面全都是他出色的設計,是他創造了「神之羽翼」,是他為她的世界添加了一雙愛神的羽翼。
指尖劃過頁面,她在一幅幅堪稱經典的婚紗設計里觸模到了六年前他們相遇的時刻,那時候的他……
「夏小姐,一線電話!是森總經理打來的。」
外頭的服務小姐用一種曖昧的眼神示意她接電話,這公司的小女生們原本最喜歡拿目光追隨她的一舉一動,後來森來到這個公司,她們的目標有所轉移。現在他們倆湊到了一起,不知道有多少小丫頭等著看現代愛情劇呢!
接過電話,初二的心中有種莫名的情愫在慢慢滋長,「我是夏初二。」總覺得自己的聲音跟平常不太一樣,是錯覺嗎?
「我是森。」
他的聲音比平時來得低沉,像他的人一樣吸住了她的魂魄,「有事?」他怎麼知道她到公司了?
森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想著怎麼解釋自己的這通電話,「其實也沒什麼事,你這個時候怎麼還來公司?」他站在窗口想著她,直到她的身影出現在停車場的那一刻,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思念過盛,出現了幻覺。
他沒有出現幻覺意識,是她因為想他,所以主動出現。這個理由當然不能用,初二胡謅了一句,「我來公司取點東西。」
說了七個小時又二十六分鐘的話,現在他並沒有什麼正事要跟她談,只是單純地想听听她的聲音。他一個三十歲的老男人在這一刻突然變成了青澀的小伙,竟然玩起了單相思的小把戲。
「現在很忙嗎?」
「不……不忙。」初二將手中的婚紗目錄合起來,極仔細地放進抽屜里,「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這是個可以見她一面的好理由,森將腦中的第一個念頭丟了出來,「咖啡。」
自從上次喝了她的一口咖啡,他就再也忘不了,總想著什麼時候找到機會一嘗她的手藝。「可以為我泡杯咖啡嗎?」
他也喜歡上她這門手藝了嗎?「好啊!」初二歡聲答應下來,「你先放下電話,我這就去泡兩杯咖啡,咱們待會兒見。」說了這話,她卻舍不得放下電話,總覺得能和他談話竟飄蕩著絲絲幸福,讓她舍不得放手呵!
森也有同樣的感覺,握著電話,他的嘴角蕩開笑意,「你怎麼不放下電話?」
「你先放。」
「你放吧!」
電話的兩端同時闖出笑容,「我們好像是兩個……小孩子。」兩個初戀時的小孩子——中間的修飾定語初二沒敢說出來。
雙方同時收了線,初二興沖沖地跑進茶水間,想著使出渾身的解數也要泡杯能征服他的胃、擺平他的心的咖啡。
森這頭也沒閑著,他對著玻璃左看看右瞧瞧,生怕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夠好,簡直把當年初當模特的樣子都拿出來了。
「咚咚咚——」
這麼快她就來了?森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氣,他拿出最有魅力的笑容沖著門口招呼一聲︰「請進!」
門緩緩地打開了,一抹炫亮的身影晾在門邊,隨即被晾起的還有森的心驚肉跳。
「你……你怎麼來了?」
「好久不見,Fore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