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 第二章
作者︰于佳

怎麼又是他?

江南簡直要崩潰了,每天這個時間準點來她家報到,「大黃,你煩不煩啊?」

「準備高考本身就是一件很煩的事,獨煩不如雙煩。咱們一起來煩吧!」大黃搖著手中的復習資料,笑眯眯地瞅著她。

這種人也是世間難找,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她說什麼話、不管給他何種難看的臉色,他都能處之泰然,這種人厲害啊厲害!

讓他進屋,江南丟給他一罐可樂。看書看累了,暫時休息一會兒。打開電視,懶得理他,坐著看電視,他總沒那麼多話了吧!

大黃搶過遙控器迅速換台,「今天有長笛演奏會噯!」停在那里,他拉過她來欣賞演奏會,「你學了那麼久的長笛,有沒有她吹得好?」

他說的這叫人話嗎?她就是再有天賦,也沒有電視里的演奏家吹得好啊!

盯著屏幕,她滿眼期待。這支長笛吹出來的音色還不如她慣使的那支銀色長笛呢!可惜那已不再是屬于她的東西,想來真有些可惜,當初大胡子叔叔說好了把那支長笛送給她,她一時心軟,拒絕接受那麼貴重的東西。這一來二去,那支銀色長笛再也不屬于她了。

不知道它在哪個主人的手中,想到那支長笛,她的心就隱隱作痛。像是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件東西,說不出的揪心。

大黃翻看著手里的復習資料,嘴里咕噥著︰「以我的成績,充其量也就只能報考咱市里的那幾所大學。江南,你就不同了。你可以選擇那些重點大學,可以離這座江南小城遠遠的。」

「這座城市寧靜而安詳,沒什麼不好的。」江南抄著遙控器,一遍又一遍地選台,就是不肯將目光停留在那場長笛演奏會上。

大黃就不懂了,「如果你不是討厭這座城市,為什麼拒絕‘大胡子’的推薦?他把你推薦到了全省最好的音樂學府,如果你順水推舟接受了他的好意,現在你已經可以吃著冷飲看電視,壓根不用踫復習資料了。」

沒什麼節目好看,江南關了電視,將遙控器丟在一邊,大大咧咧甩動著兩條雙腿坐在沙發上捧起了復習資料,「我不討厭這座城市,我只是不習慣上音樂學院罷了。」長笛這東西可以陶冶情操,是她的心所喜歡的感覺。若真要拿它做一生的事業,她的頭腦不喜歡。

心與頭腦的摩擦,她理智地選擇了後者。

第一次听她說這些,大黃欣喜地感覺自己跟江南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一步,「我以為你是討厭留在這座城市,才不想上那所音樂學院的呢!」這種好事怎麼就落不到他頭上呢?早知道去琴行學吹長笛能夠得到保送音樂學院的資格,打死他也要學啊!

「你說那家琴行的大胡子怎麼就那麼厲害,居然隨便跟音樂學院說說,就能讓你免考得到入學資格。他要是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干嗎非窩在一間小小的琴行里做老師?他大可以去音樂學院當教授啊!你說……你說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大胡子是什麼來歷,江南也覺得奇怪。只憑他嘴上那麼一說,一流的音樂學院就給她寄來了入學通知書,連面試都免了。什麼樣的人能對一所有國際聲譽的音樂學院帶來如此重要的影響,當時她也覺得好奇。

避他呢!反正她拒絕了他的好意,拒絕了音樂學院的邀請,也拒絕了拿長笛做一生的事業。

于是,現在的江南握著復習資料準備迎戰高考。

按習是件累心累腦的工作,找點什麼讓自己輕松一下。大黃從兜里掏出一張CD,「不看電視就來听听音樂吧!」從他知道江南學長笛開始,他就不斷地收集純音樂CD。听來听去還是成曄的音樂最棒,誰讓他的音樂融合了古典與流行。怎麼听怎麼舒服!

像這張CD,每首曲子都以長笛和鋼琴合奏,飛飛揚揚地演藝著音樂的和諧,「江南,你學了這麼久的長笛,有沒有跟鋼琴合奏過?」

有過,只有一次,跟大胡子叔叔的鋼琴合奏的《離開》,那種感覺她永生難忘。

「這張CD上有很多鋼琴與長笛合奏的曲子哦!其中這首《離開》就很不錯。」大黃兀自念叨著,江南全沒當一回事。這世上同名曲太多了,恐怕此《離開》非彼《離開》吧!

「真不知道成曄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這樣彈奏鋼琴,還將長笛穿透進去,簡直是完美!」大黃贊嘆著這張CD的演奏者兼編曲——成曄。「我看過有關他的報道,據說他很小的時候就屢屢在各大鋼琴比賽中獲獎,後來考進音樂學院,然後中途退學自己創辦了音樂室。自己譜曲、自己找人配樂,然後自己發行CD,最終自己成名成家。他的厲害之處就是賦予古典音樂新的生命,讓古典與流行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過這一點也讓他的音樂生涯備受爭議,有人說他的存在是對古典音樂的褻瀆,也有人說他為流行音樂注入了更高貴的生命——總之是眾說紛紜,不過在樂迷心中,他簡直就是神。」

現在江南有理由懷疑大黃可能是她的好「姐妹」,要不然一個大男生怎麼會對一個男演奏家這麼關注呢?

他到底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她要復習了,想考上那所位于大城市的高等學府,她必須加倍努力才對。

將音樂聲加大了些許,試圖壓下大黃的多嘴多舌。

大黃才不會順了她的心意,唉聲嘆氣地嚷嚷著︰「天妒紅顏啊!這麼好的音樂天才居然退出樂壇了。據說是因為他所愛的女人——就是、就是這張CD中吹長笛的琉璃,听說她因為交通意外死了,然後成曄就退出了樂壇。唉——」

江南對這些小道隱私不感興趣,正想再加大一些樂聲,掩蓋住大黃的汪汪叫,卻听見那首許久沒有听聞的《離開》……

當音樂悠然傳出的時候,江南的雙眸緊盯著那漂浮在空中遙不可見的音符。心在顫動,仿佛觸模到了熟悉的容顏。

從大黃手中搶過那盤CD的外殼,她仔細看著,所有模糊的感覺在鋼琴與長笛聲中一點點交匯,發現了、看見了、抓住了。

她站起身,愣在原地,然後抓著CD向門外跑去。

「這音樂不錯吧……」大黃贊嘆的眼神只迎來江南消失的背影。

☆☆☆

江南撐著膝蓋站在琴行門外,大口大口地喘息。沒想到她竟然跑了這麼遠,二十年了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有邁開腳步飛奔的一天。心平穩地跳動著,負擔了她太多的疲倦。

「江南?」珊瑚見到久別的學生,頓時吃了一驚,「你又想來學長笛了?」

江南望著仍舊掛在店內的那支銀色長笛,溫吞吞地搖了搖頭。不說話,她直接撲向目標。

他在那兒,彈著再熟悉不過的《離開》。還是那個調調,還是那個味道,跟CD里的音樂一樣的味道。

「你是成曄,你是出這張CD的成曄?」

她手里那張CD封面看起來好眼熟啊!大胡子捋了捋濃密的胡須,眯著眼看了一陣,「呵呵!這是成曄的CD,你也喜歡他啊?」

這麼大的人了,長著滿臉香蔥頭似的胡須,還裝什麼蒜啊?「我听到了這張CD上的《離開》,跟你彈的一模一樣……不是說音符,我是說感覺,那種音樂的感覺跟你彈奏出的一模一樣。你就是成曄,對不對?你就是那個將古典音樂與流行感覺結合在一起的成曄,對不對?」

大胡子露出呆滯的目光,在她和CD之間游走,「我一個小小的琴行老師,哪能跟那種著名音樂人相提並論?我只不過閑來無事喜歡彈彈各種著名的曲子,原來這首《離別》是成曄的啊?我還第一次知道呢!」

他撒謊!他絕對在撒謊!江南認定了這一點,單憑感覺她就能肯定這個看上去憨厚又笨拙的大胡子叔叔正在逃避問題。

逃避是吧?她揭開他的真面目,再看他是不是還能逃避下去。

沖進洗手間,她翻著找著,終于找到了利器。雖然鈍了點,但拿它削胡子應該不成問題吧!

她要干什麼?就因為他不承認自己是成曄,所以就要殺了他嗎?大胡子閃躲不及,被硬生生地摁在了鋼琴凳上。連聲招呼也不打,她的剪刀直接對準了他下巴上的蔥頭。

大胡子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伸出手想推開她,這一推不要緊,不偏不倚正好抓在江南的胸前。

還捏?

江南趁他分神的當口,一刀減下去,眼看胡須就要落地,落在她面前的卻是紅艷艷的……血。

「你……」

他竟然用手擋住了她剪刀的落勢,身為一個演奏鋼琴的人,他的手可以殘,他的胡須卻不能落——這合理嗎?

「你這是干嗎?」

「你又要干嗎?」他反問她,「你為什麼好好地來剪我的胡須?為什麼非要證明我就是你想象中的成曄?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

江南被問住了,胸口傳來一陣陣疼痛。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家琴行,他的琴聲總是讓她涌起一陣又一陣感傷的疼痛。為什麼?三年來她一直想知道為什麼,即使離開這些日子,她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渴望,仿佛鋼琴和長笛交融在一起就能成全她的某種遐想。

為什麼?誰又能為她解釋?

剪刀、紗布、消毒水。

江南坐在並不寬敞的琴凳上幫大胡子叔叔包扎傷口,「一個彈鋼琴的人,不是最在意自己的手嗎?你怎麼能用它去擋剪刀,萬一傷了筋骨,再也不能彈琴怎麼辦?」

紗布繞了一圈又一圈,毫無停止的跡象。

「對一個鋼琴演奏家來說,手是他的生命。對于我這個琴行騙錢的老師來說,手只是混飯吃的一種方式。」他避重就輕,倒是很驚訝她怎麼能那麼熟練地替人包扎傷口,「你好像經常為男生包扎傷口哦!」

「如果你不是大胡子叔叔,如果你是年輕的男子,我會把你的話當成吃醋後的反應。」她笑笑地望著他。

大胡子下的嘴角不自在地扯了扯,「你才多大,就這麼了解男女間的種種了?」

江南剪斷紗布,打了一個小巧的結,細細安撫著他的傷口,「我不小了,今天已經二十了。比起一般參加高考的學生,大了許多。」

雖然她曾在這家琴行待過兩年半,但他從不打听她的私人問題,他們之間的交結大多是她趴在鋼琴前听他彈奏。

「為什麼你會比別人大兩歲?你留級?」

這話若是從她的同學口中听出來,她一定大怒,發誓再也不跟這個同學多說半個字。但這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不知為什麼她就溫軟地接受了,無所謂地釋懷了。

「我在醫院住了三四年,有些課自己補上了,所以出院之後,等到身體好了能和其他孩子一樣上學,我直接選擇了高中。說起來,以我當時的情況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十八歲之前的日子里,正正規規參加學校教育的機會少之又少,尤其是上初中以後,她請病假的次數遠比她到校的日子多得多,在這種情況下,在身體極度虛弱的狀態下,她還能和其他孩子一起考入今天這所重點高中,連她都有點佩服自己。

大胡子順了順自己的胡須,若由所思地想著,「你到底為什麼住院?整容?」

他還真能想,她搖搖頭。今天,在他面前,她的心不讓自己有所保留,「先天性心髒萎縮——如果不移植心髒,我早死了。」

移植心髒?她曾經移植心髒?大胡子怔怔地望著她,心中浮想聯翩,那些比音符更復雜的聲音不斷地竄入到他的耳朵里,快塞不下了。

把他的發怔當成震驚,江南不喜歡看到憐憫的目光,她習慣了用微笑掩飾曾受過的所有苦。畢竟她是幸運的,她移植了心髒,踩著另一個人的心跳聲走著生命剩下的旅程。她所要做的,不過是捧著一顆玻璃心,承擔它可能會碎的危險。

而這,顯然比少一顆心髒更安全。

至少,心窩這兒是充實的。至少,她還有機會用心感受這個世界,即使那不是她的心,那甚至不是她的感覺。

「沒什麼,一切都過去了。」江南輕拍他受傷的手,安撫著他的情緒。

望著她,靜靜地望著她,大胡子作出了一個決定,「你想知道成曄的故事嗎?」

她想證明他是成曄,他抵死不從,現在又突然來跟她提這個人,他想說什麼?「你知道成曄這個人?」

「好吧!我承認。」

承認他就是成曄?

「承認我跟你撒了謊。」

他果然是成曄——江南充滿期待。

「承認我的確知道成曄,我彈奏的這首《離開》也的確是模仿他的。因為,我曾為他工作,在他退出樂壇之前。」大胡子有感而發,迷蒙的目光露出與實際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滄桑——或者他已經很老了。

靜靜坐著听故事就好,那是他所希望的吧!

「成曄,他跟報道中的形象不太相符。他的確是個天才,對音樂,他有很多想法。同樣的,他的脾氣也跟他的才華成正比。他是學古典音樂起家的,可他對流行元素更感興趣,他的老師卻不允許他玩流行音樂。他仗著他的臭脾氣,毅然地離開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音樂學府,獨立去玩音樂。他的父母不贊同他的這種做法,他就不回家,不見父母。

「瞧!這就是真實的成曄,他像個不懂事的小男孩一樣,他對他喜歡的事物可以非常好,好到完全沒有理由;對他不喜歡的東西,可以壞到讓人憎惡——比如他不喜歡的人。」

大胡子偷偷打量著江南的反應,她的表情很平常,可她的手卻放在心的位置。她的心痛了,是不是?

大胡子沒受傷的那只手放在鋼琴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彈奏著某個和音,聲音的和諧恰與氣氛的僵硬形成鮮明對比。

他的聲音也隨著音符有一下沒一下地竄進江南的耳朵里——

「越是這種不值得別人對他好的人越是有很多女孩搶著要跟他在一起——愛,來得太容易,成曄根本不知道珍惜。

「也不是!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愛,他只是遵照自己的想法跟一些女孩在一起……一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如果他不想跟這女孩在一起,這女孩最好乖乖地縮到一邊,死纏爛打只會讓他嫌煩——他不花心,只是不可能永遠和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孩在一起,而他又不願意永遠孤獨地等待著他愛的那個人出現。

「他很自私,你覺得呢?」

大胡子停下來問江南,她的手握著胸口的地方已經被手心里的冷汗沾濕了。他卻仍然想證明些什麼,「有很多女孩都想證明自己一定是成曄愛的那個人,她們得到的除了傷害和一筆經濟補償,再也沒有別的。只有一個女孩,她得到的是……」

「別說了!」江南一手捂著腦袋一手捧著心,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心痛難耐。她明明很想听完大胡子叔叔的故事,可是心卻一再逼著她拒絕,心和腦不斷地拔河,她覺得好難過。

她的身體想要向他靠近,想要抓住他詢問他到底成曄最後為什麼會退出樂壇。心卻一再地將她的拉開他的身邊,不讓她知道最後的真相。

她全身冒著冷汗,眼看著就要昏倒,他抱住了她——以大胡子叔叔的身份。

江南癱軟在他的懷中,對著他的眼楮失神,他是不是成曄已經不再重要了。茂密的胡子可以擋住他大部分的容貌,卻無法擋住他的眼楮。從那里,她能看到他的心。

他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心痛?」

她點頭,無力說話。

「要吃藥嗎?或者我送你去醫院?」

她指指自己放在鋼琴上的包包,「那里面有顆……玻璃……心,玻璃心里面……有……有藥,吃……下去……就好了。」

大胡子很順利地找到了那顆玻璃心,倒出其中一顆藥用溫水為她送服,在她喘息的空當,他把玩著那顆精致的玻璃心。

透明又純粹的玻璃心里承載的卻是救命的藥。

那天從琴行回來以後,江南就沒再去過那里。她的家里開始出現很多CD,只要是音像店里出售的有關成曄的一切演奏,她都買了下來。特別是鋼琴和長笛合奏的部分,不管什麼版本,只要跟成曄牽扯上半點關系,她都不肯錯過。

這種趨勢在高考結束以後更加明顯,她整天整天泡在家里,開著CD,听著成曄的鋼琴和琉璃的長笛合奏的聲音,然後用自己買來的長笛試著和上他們的韻律。

不對……不好不好……首先從長笛的音色上就差了一步,她無法吹出琉璃的味道來,更無法和成曄的鋼琴聲合而為一。

雖然沮喪,她卻仍不肯放棄,一點點地努力著,她可以去參加模仿大賽了。

大黃依舊是每天一有空就往她這兒跑,像是永遠不嫌煩似的。她也不理他,練習著長笛,當他不存在。

這一天她卻無法再當他不存在了,大黃狗汪汪叫,誰敢視他為無物?

「你不要竄來竄去,喊來喊去,你到底想說什麼?給你五分鐘,一次性說完拉倒。」這是江南給他下的最後通牒。

大黃抓緊機會,趕緊交代。首先,他張開雙臂妄想擁抱江南,幸好她逃得飛快,要不,不就被他吃了豆腐嘛!飛起一腳,將他踹到牆邊。身手之矯健,實在讓人懷疑她是否真的曾移植心髒。

被踹得慘兮兮的,大黃臉上依然掛著笑容,這種人純粹是欠扁型的,「江南,沒想到你真的放棄了去外地的機會,報考了本地的高校。」

「你偷看了我的高考志願?」江南怒不可遏,「你憑什麼偷看我的高考志願?你憑什麼打听我日後留在哪里讀大學?你說你憑什麼啊?」

就憑他任勞任怨被她折磨了三年,而且還一聲不吭,「我只是想知道你準備去哪里讀大學,好湊夠錢就去看你。沒想到你居然留了下來,簡直太棒了!」他樂得快要飛了起來,以江南的成績完全可以去讀一些外地的重點名牌大學,可她卻選擇了留在這里。

「江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離開我的;我就知道這三年相處下來,你對我是有感覺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喜歡我,你早就對我有意思了,是不是?你怎麼不說……」

黃飛鴻的腳再次出山,踢上大黃狗的腦門。連帶著還有一句決斷又傷人的話,「你去死吧!」死了的人可以做無盡的幻想,活著的人卻只能面對現實,這就是死人比活人幸福的地方。

大黃對她有意思,江南一直不相信,無奈班里的同學,連同她老爸老媽都這麼說,她還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瞧他這份不打自招的樣子,她再不確信不是自欺欺人嗎?

那真是喜歡嗎?有時候發現大黃望著她發呆的模樣,她總覺得他眼里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人。

他愛的,真就是她嗎?

「大黃,你喜歡我嗎?」

他含羞一笑,一米八的身體猛地站了起來,一扭頭、一跺腳,他甚至露出嬌羞的表情,「啊呀!你壞死了,明明心里知道,還偏要說出來。你這樣……你這樣弄得人家不好意思啦!」

他一大小伙子做出什麼小女兒家家的姿態啊?看在江南眼里簡直快吐了。算了,她心中的感覺已經太多了,再也裝不下別的,他愛怎樣就怎樣吧!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能被人愛著,總不是一件壞事。

怕只怕,這世上連一個真心愛你的人都沒有,那活著不是很可悲嘛!

她听著CD,把玩著那顆純淨的玻璃心,竟放不開手。

原來,在酷熱難耐的夏季,喜歡七想八想的人不止大黃一個,某人似乎比他更愛玩這種「你想我嗎」的游戲,像珊瑚。

「不知道江南現在干嗎呢?說不定她已經接到錄取通知書,準備去遠方讀大學了吧!」

什麼時候不好提「江南」這兩個字,偏要在他的手已經結疤,卻又沒有完全痊愈的時候提——大胡子憤恨地瞪著她——別怪他小氣,現在他的手被紗布包得又癢又熱,難受死了。

他越是不讓她提,她還偏要抓著「江南」兩字不放,「其實我就弄不懂了,江南已經錯過了學長笛的最佳時機,而且她的天賦也不是很好,可為什麼她對長笛的感覺就那麼好呢?就像已經學了多年長笛的人,對音色和樂感的把握竟然可以那麼獨到?」

她的眼神中怎麼寫著試探?她想從他這里得到什麼?大胡子撇撇嘴,全當沒看見。

又回避?珊瑚好笑地盯著他,看他能回避到什麼時候,「別告訴我,你看到她的時候完全沒有熟悉感——連我都能察覺到那種感覺,你不可能一點都感覺不到的。除非你是刻意不想將江南和‘她’聯系在一起,否則你不會錯過的。」

「你想說什麼?說江南是她轉世投胎以後的產物?說她們是世界上DNA完全相同的兩個人?說江南是她的私生女?說……」

「說她的心髒移植給了江南。」珊瑚一語道破他正在逃避的問題,「她離開的時候留下了心髒和眼角膜,正是那一年江南接受了心髒移植手術,我有權相信江南的身體里跳動的那顆心髒原先是屬于她的,別告訴我,你從未這樣設想過。」她才不會相信呢!

大胡子露出一個「你在做夢」的眼神,密密麻麻的胡子遮住了大半的表情,「我說你會不會想象力太豐富了一點,我知道你跟她感情好,可你也不能將江南當成她吧?你看看她們倆!她們倆之間有哪一點相似的?江南堅強,她軟弱;江南勇敢,她脆弱;江南剛硬,她柔弱;江南……」

「行了行了!」珊瑚用揮蒼蠅的姿勢打斷他的否決,「你說來說去說的全是一個方面,我不說別的,只說江南的心。我相信江南身體里跳動的聲音一定是‘她’的心跳,我相信江南一定帶著‘她’對長笛的感情。或許……」珊瑚在挪出琴房的前一刻丟下一枚炸彈,「或許還帶著對你的感情。」

你就閉上眼瞎說吧!大胡子白著眼否決了珊瑚的看法。

可當那扇門隨著珊瑚的身影關上之後,大胡子眼底的挫敗感又是那麼明顯,不會被刻意留著的胡子掩蓋。

落在琴鍵上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傷感起來,他也想知道,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打開囚牢,主動走到陽光底下。

他怕再等下去,他快要沒時間了。

也許這世上惟一能打造一把鑰匙,給他自由的女生已經遠赴外地求學。他失去了最後的機會,只能永遠地把自己關在籠子里。

又一個人離開他了……

大胡子由著自己的心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著《離開》,少了長笛演奏的部分,鋼琴孤獨地走在傷感的旋律下——

有一種愛,叫離開。

曾經以為自己的愛情能夠長久,

曾經以為真心的付出就能夠換來幸福。

其實錯了……

愛情給的惟一的東西就是背叛,無情的背叛!

曾經是那麼相愛的兩個人,轉眼陌路。

留下的是殘缺不全的記憶和心痛。

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這樣,曾經的海誓山盟,

曾經的天長地久轉眼都成了飛灰。

還記得你口中的永遠,讓我恍若夢中,

但夢醒的時候,才發覺你早已離開。

曾經在心中千萬次地乞求你回來,回到我的身邊,

回來修補我早已殘缺不全的心,

但我知道那不可能。

經常驚醒于午夜夢回的黑暗中,

我的心都好痛,是思念一個人的疼痛。

看著夜空中的星星,

想著遠方屬于你的夜,

你還好嗎?一直都快樂嗎?

沒有我在身邊是不是有另外一個人去關心你,愛你呢?

我現在惟一的願望只是希望再見你一面,

但我又怕見你,

怕見到你,我的心又會再一次地被捏碎。

我只有對自己說不要再去想你,不要再想了,

雖然你的影子從未離開過。

生活還是要過的,其實有種愛叫做離開。

再見了,我愛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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